“我且问你,过去几月里,粮行可有异常进账?李逢与你,又有何交易?”
刘掌柜思索片刻,娓娓道来。
第四十四章
陆矶脚底抹油,当下就要溜,身子才转过去,又急急刹住,满脸笑容地转过了身,正对上姬容玉惊愕的神情。
他不能跑,跑了不更穿帮?
陆矶面上堆笑:“二殿下……”
姬容玉眉头皱起:“停舟,你怎么了,为何与我如此生分?”
他走近想来拉陆矶的手,陆矶一个激灵,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这一犹豫,就被他握住了手,顿时汗毛直竖。
更别提姬容玉还用手轻轻摩擦他的掌心!
靠,老子是直男啊!
陆矶面色扭曲,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半步。
姬容玉立刻露出受伤的神情,配着他那副貌若潘安的脸,当真是迷惑性十足。
“停舟,你可是怪我这几日未曾去看你,我知晓你日前摔落山下,又一直不醒,本是想去看你的……”
陆矶心中默默翻白眼,说这么多干什么,反正你身为人家的老情人,连人快死了都没去看望过,还说什么喜欢。
姬容玉低低道:“但是舅舅说这几日父皇身体欠安,要我多在他跟前儿晃一晃,你的病他们都说是失魂,大雍治不好,要想治只有去求塞外巫族。”
未开府的皇子不得随意离京,可我想要是父皇开心了,指不定便能允我去塞外为你寻药……”
你认真的吗兄弟?
陆矶忍不住默默腹诽,看着挺精明一个人,为什么如此好骗?这也太天真了吧!
姬容玉还在解释:“我日前听说你醒了,本打算今日就去看你,可舅舅又临时差我来为他寻一个人。”
陆矶这才想起,那边还有几个人。
那几个老嬷嬷见姬容玉与他温声细语地攀谈起来,想来是以为他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自然也不敢怠慢,虽仍不敢放了那少女,却也不敢再将她往轿子里拖去。
三人立在轿前,齐刷刷望着这边,场景一时也算的有趣。
陆矶偏头越过姬容玉,正看着那边情况,眼前视线一遮,姬容玉面色不愉:“停舟在看谁?”
陆矶暗暗翻了个白眼,直截了当:“那个人是谁?
姬容玉听他问的如此直接,眉头蹙得更紧:“她已经是舅舅看上的人,你要不得,再说,停舟你有我,还不够吗?”
陆矶被这话弄出一身鸡皮疙瘩,打了个寒噤,忍不住又退后两步,这下,姬容玉的神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终于有了几分系统曾告诉他的“为人多疑阴狠、自私霸道”的反派味道。
陆矶把心一横,干脆不装了:“实话同殿下你说了吧,我确实是得了失魂之症,前尘往事已如云烟,我悉数记不得了,你同我讲旧情,怕是没有什么用处。”
姬容玉愣愣立在那里,显然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几息后立刻上前一步:“你说什么?”伸手握住陆矶的双肩,眉眼里全是焦急,“这不可能,停舟,你骗我的……”
陆矶挣开他,撸起袖子,不耐地喊道:“阿五。”
趁阿五迎着姬容玉足以杀人的眼神上前去同他解释的时机,陆矶几步走到老嬷嬷身前,两人顿时一凛,把少女挡在了身后。
陆矶皱眉:“为何喊救命?”问的却是那绿裙少女。
少女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向陆矶抻着胳膊:“哥哥救救我!我不过是迷了路,他们就把我骗到这里,还要把我卖给别人!救救我!”
陆矶打量这个面容熟悉的姑娘,容貌与日前那个一般无二,只是仿佛同林伯和沈知微一样,都是没有之前记忆的。
此事古怪,但陆矶一时也想不明白。
陆矶伸手去拉她,还未触碰到人,姬容玉忽然闪身挡在面前,冷冷道:“停舟,你想做什么?”
陆矶收回手,直觉这个二皇子十分让人头疼,他现在很想来一根烟。
陆矶:“我要救她。”
姬容玉断然拒绝:“她是舅舅看上的人。”
陆矶几乎要拎着他的领子怒吼,舅舅,舅舅,舅舅又不是你爹,你好好一个皇子龙孙,为什么这么听一个丞相的话!
他是有两个头啊还是三只脚!
陆矶冷了脸:“你执意如此?”
他看进姬容玉的眼睛里,竭力调整出冷酷失望的神情,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他这个演技,丝毫不输傅玉笙啊!
姬容玉好似在磨牙:“你要为了一个女人,和我分开?”
废话,不为了女人,为男人吗?
陆矶吐槽归吐槽,面上仍是冷冷:“我早说过,我和你已经毫无瓜葛,我要救这个人,自然也与你无关,不过是我看不下去罢了。”
“如果我不答应呢?”
“如果你不答应,”陆矶抬手捏了捏拳头,“那我们打一架便是,男人之间,拳头说话,二殿下,你说是不是?”
姬容玉愣了愣,陆矶趁他怔愣,立刻闪身揪出了绿衣少女,将人牢牢护在自己身后,似模似样地拱了拱手:“二殿下,谢过了。”
眼见着姬容玉脸色黑如锅底,陆矶立刻拉着少女,转头飞一般地逃了。
直到远远将人甩在身后,陆矶才停下,他依旧脸不红气不喘,只苦了人家妹子和阿五,一个个弯着腰在原地好一阵猛咳。
陆矶活动了一下手腕,上下打量了一圈:“你叫什么名字?”
那绿衣少女闻言顿时直起身,小鹿一般的杏眼明亮地看着他:“我名叫越晴波,谢过恩公相救!”说着膝盖一软竟是要跪,陆矶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住她。
“别动不动就跪,折寿啊知道不?”他咂咂嘴,上来就是这种大礼,电视剧里的古代女子不都是福身行礼的吗?
越晴波挠了挠头,有些赧然地笑了笑:“我……我自幼同姆妈一同长在乡下,没见过几个外男,乡里乡亲也用不着什么虚礼,这等礼仪之事并不太懂,若是唐突了恩公,还希望恩公不要怪罪。”
陆矶摆摆手:“别恩公恩公的了,听着多老似的,说起来,你姆妈呢?”
越晴波神采奕奕的大眼睛里光芒立刻黯淡下来。
“姆妈月前离了人世,留下我自己,本打算来京城投奔表亲,谁知那户人家早就不住这里了,我迷了路,又无处可去,这才被那些个人骗进了撷芳苑,整日里逼我学这学那不说,今日更是收了钱就将我卖了出去,若不是碰见恩公你,我现在指不定在哪了。”
陆矶不擅长安慰人,只好同她道:“那买你的人是谁,你可知道?”
越晴波双眼透露出一丝迷茫:“我不太认得,鸨母都叫他丞相爷,他近日常来撷芳苑,回回要我给他弹曲,弹的难听倒是也没有说我,只是,我委实不喜欢他,姆妈常鸵鸟我说,女孩子嫁人,一定要找两情相悦的,管他家世如何,对我好才是最重要的。”
陆矶回忆了一下系统告诉他的丞相爷穆恒的相关资料,越想越觉得,虽然这是个反派,但人家可是幕后大boss,终极人生赢家,跟了他也不吃亏啊,更何况他看起来也不像对越晴波无意的。
“你当真不喜欢他?”
越晴波摇头:“真的。”
那却是也不能勉强了。
陆矶同她边走边聊,阿五跟在身后双眼发光,时而看看陆矶,时而看看越晴波,撞见陆矶回头,就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弄得陆矶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讲道理,他陆矶除了有点记仇,其他方面都可以说是五讲四美甘于奉献乐于助人的好青年了好吗?为什么要以为他救人家姑娘就一定是不怀好意呢!
看看人家姑娘自己都没有想歪啊!
这一趟逛京城,可谓是十分不顺心。
但是他没想到回府后,还有更加不顺心的事在等着他。
“你说什么?”
陆矶侧着耳朵,蹙眉凑近问。
林伯面露焦急:“王爷容禀,只因平日里王爷都是与沈大人一同用膳,这几日昏迷不醒,这条规矩才废了。昨日王爷醒后,后厨以为今早王爷还是同沈大人一同用饭,特意将沈大人请到了前厅。”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王爷来,问了人才知道,王爷原是匆匆忙忙就出去了,也没同沈大人说一声,沈大人当时就咳了血,晕过去了!”
陆矶额角突突地跳,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吃饭就要吐血?这个沈知微是什么惊天绝世大情种!所以说,病弱小白脸什么的真的很麻烦啊!
越晴波跟在他身边,好奇地四处打量,伸手摸了摸朱漆圆柱,又立刻缩回了手,见他一脸狰狞,顿时吓了一跳:“停舟哥哥,你怎么了?”
这一路聊下来,越晴波已经从“恩公”“王爷”“陆矶哥哥”成功过渡到了“停舟哥哥”,陆矶上辈子没有亲人,也乐得有这么个几次三番救下的有缘的妹子,路上就将人认下了。
按古代的礼节,王室认亲非同小可,陆矶要认下越晴波做妹妹,得先禀明皇上,再开宗祠,拜先祖,这才算真的认下了这个妹子。
陆矶对这些一窍不通,上面那都是阿五说的,本打算回来后和林伯商量这件事,却不料才一进府,就听见这么个糟心的事情。
看林伯急得双眼通红的模样,可见是真的把沈知微放在了心上,也不知沈知微是怎么收买的人心。
陆矶头痛道:“现在如何了?”
“皇上听说此事,甚为关切,谴了陈太医来为沈大人诊治,只是沈大人一直没醒,陈太医如今还在房里。”
话正说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拎着个药箱,低头往大门走来。
林伯忙将人喊住:“陈太医留步,沈大人……”
陈太医一抬头,先看见了陆矶,见礼后才捋着胡须,笑呵呵道:“小国公爷已醒来了,并无大碍,王爷和林管家都不必担忧了,老臣方又新开了一副药,已交给下人去煎药了。”
说罢拱了拱手,“如此,老臣便告退了。”
陆矶点点头:“林伯,送一送陈太医。”
陈太医又躬身见了礼,这才随林伯一同出了大门。
陆矶揉了揉额角,才转过身。
第四十五章
王将军依旧滔滔不绝,还没发现靴底下踩了个东西。
“俺是个粗人,不懂兵法,不过张大人既然吩咐,俺照做就是……不过大人!”他忽然把脚往回一收,语气热络道,“倒还真有个事儿,想问问大人,这俺来京城几天了,去沈将军府上瞧过几回,愣是没见着人,连大门都不带开的,张大人知道咋回事儿么?”
见他移开脚,陆矶立即精神一振,伸出食指和拇指,悄悄捏住边角,轻轻地,慢慢地往回扯。
近了一寸,又一寸……
“此事下官倒也有所耳闻,沈大人似乎身体不适……”
“什么?将军病了?!”
八仙桌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陆矶只觉手指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眼泪刷地便流了下来,下意识张口痛呼,最后关头想起当下处境,生生一转,张口咬住了自己的手——
那王将军似乎十分激动,竟站起了身,右靴正正踩在陆矶的手指上。方才陆矶只听声音,就觉得他一定十分精壮,此刻却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了此人的魁梧!
他肯定是一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
因为真是太他娘的疼了啊啊啊!!
陆矶眼泪决堤一般,哗啦啦地流淌,在心中将他骂了一百八十遍,王将军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咦”了一声,拿开了脚,似想低头看个清楚。
“正是,沈大人闭门谢客,已有几日了。”
王将军霎时被吸引了注意:“竟有这等事!他奶奶的,一定是狗皇帝苛待将军!当初将军在北疆,何曾生过病?张大人想来不知,在我们北疆,沈将军可是一等一的悍将!”拖着椅子往前挪了挪,“大人不知道吧,沈将军当初……”拉着张廷,不由分说地科普起了沈知微种种事迹。
陆矶冷汗涔涔,屏息凝神不敢动,待最尖锐的痛楚渐渐过去后,终于放松下来,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目光呆滞,片刻茫然,忽然猛地察觉到一丝异样,低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他本来以为刚才咬的是自己的手,这会儿才发现——这根本是沈知微手的啊!
怪不得他没觉得疼!!
“你……”陆矶难得有些慌乱,握住沈知微,看着上面血痕清晰的齿印,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沈知微却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冲他轻轻摇了摇头,比了比点卯册。
陆矶心情复杂,揣回册子,然而余光却不由自主,又瞟了过去。
沈知微垂下袖口,伤痕被遮住,陆矶只好讪讪把视线收回。
桌子外头的两人说话声又清晰起来。
“看来王将军对沈大人了解甚多,但今日时辰……”
“那当然!沈将军我能不了解吗?将军他身长八尺,豹头环眼,虎背熊腰,威风凛凛!使一把通天彻地青云剑,披一袭穿云百花大红袍,一喝可退百万雄师,一剑可开日月山河——”
陆矶眉头狠狠一跳,忍不住去看沈知微。沈知微面色也十分古怪,见陆矶看过去,作势轻咳了一下,往前倾了倾身子,忍不住开口解释:“我不是这样的……”语气十分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