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地怀念起了最爱的瓦朗德鲁葡萄酒。
小叶和焦蕉都饿极了,两双筷子像收割食物的镰刀,“嚓嚓”地流离于菜碟和嘴巴之间。
而汪烙棘,这位嘴刁的大明星,他看着面前这些家常菜,那是半点食欲也没有。
土鸡炖蘑菇、豉椒焖排骨、豆角炒猪颈肉、清蒸鲫鱼、紫菜蛋花汤......都是些啥玩意儿?
这顿饭高傲做了两个小时,他笑嘻嘻地跟汪烙棘客套:“这些粗茶淡饭的,您一位大明星会不会吃不惯啊。”
纵使内心百般嫌弃,但汪烙棘的面上还是笑容可掬,“这顿饭看上去很棒,谢谢您的款待。”
高傲遵循热情的待客之道,挑了最柔软鲜美的鱼腩,夹到汪贵客的碗里,“汪先生,试试我们这里的鱼,滑得很。”
汪烙棘委婉地表示道,“谢谢,不过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他有轻微洁癖,非常反感别人给他夹菜。看着那块被高傲筷子碰过的鱼肉,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高傲:“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汪烙棘:“……”不是客不客气的问题......
“高老板,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他婉拒道。
焦蕉看不过眼,小声对高傲说:“舅,你别给人夹鱼腩了。”
这句话,犹如天降甘霖。
汪烙棘以为焦蕉是在替他解围,不由感动。没想到一下秒就听见焦蕉补充道:“鱼眼才是最精华的部分嘛!”
男孩用筷子挑出了那颗大鱼眼,夹到汪烙棘的碗里,笑着说:“汪先生,鱼眼特别好吃,滑着呢。”
咱就是要把最好的留给客人!
汪烙棘:“……”倒也不必。
男人默默地看着碗里的东西,心情变得更为复杂了:这玩意儿可太恶心了。
那颗青白的鱼眼还闪着一丝诡异的光。
在焦蕉看来,己所欲,就要施于人。他善良地将自己最爱吃的东西,通通夹到汪烙棘碗里。
例如,这颗鸡心。
然而汪烙棘从不吃动物内脏,任何生物的五脏六腑都令他反胃,他憋着没让自己生呕出来。
焦蕉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等待他把这颗鸡心放进嘴里吃,然后给出满意的反馈。
男孩眼里闪着希冀的光:吃呀吃呀!敲好吃的!
汪烙棘:“……”无时无刻都想离开这人世间。
男人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焦蕉竟然能完美命中他在饮食上的所有雷区,一般人还是很难做到的。
挣扎了许久,汪烙棘终究还是没能下得去嘴,他反手就把鸡心扔进了小叶的碗里,“来,你最近工作辛苦了,吃点好的。”
傻孩子小叶感激涕零:“谢谢汪哥!”
搞了半天,汪烙棘就喝了几口汤,嚼了几口米饭,啥也没吃着,因为没有一样合他胃口。
于他而言,这些粗茶淡饭就跟猪糠没什么区别。
他盯着蒸鱼里的那几根香菜,这大概是唯一令他有点食欲的东西了。
是的,汪烙棘喜欢吃香菜,特别特别喜欢吃,是成瘾的那种喜欢。
男人伸出筷子正准备夹,没想到焦蕉先他一步,火速把筷子伸进碟里,极为贴心地将所有香菜都挑走。
汪烙棘:“……”啊,我的香菜……
男孩叨叨着:“我说舅舅你也真是的,很多人不吃香菜,你还放这么多。”
在焦蕉看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非常不喜欢香菜,是嫉妒厌恶的那种,从来不碰。于是他体贴地为汪烙棘挑走碟里的香菜。
等把香菜都挑干净了,焦蕉才把碟子往汪烙棘面前推了推,说:“汪先生,吃吧。”
“......”
汪烙棘拿着筷子的手在空中微微停顿,又收了回去……
吃个毛啊吃。
这顿饭是彻底吃不下去了。他看了眼隔壁的小叶,正风卷残云地扫荡着碗里的饭和菜,像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的改造犯。
这是几百年没吃过饱饭吗?
他看不下去了,话里有话地对小叶说:“你小心噎着。”
潜台词是:胖子你吃慢点,别瞎几把给我丢人,你他妈都快把人家里给吃空了。
“欸,知道,”小叶以为汪烙棘是在关心他,乐呵呵地应着,然后吃得更猛了……
这顿饭怎么吃怎么没胃口,汪烙棘早早就放下了筷子。
“汪哥你怎么不吃了?”小叶嚼着满满的腮帮子开口,喷了他一脸热乎的饭气。
“多吃点多吃点,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焦蕉还在不停地给他夹菜,把他的碗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宝塔,哪怕汪烙棘一筷子也没动。
筷子停下了,嘴也停下了,汪烙棘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碗,绸缪起了未来的事宜。
他思考了许久措辞,终于开口问道:“日后我在这里工作的话,包食宿吗?”
作者有话说:
梁简到哪哪都要跟人结对家。
第8章
“我日后在这里工作的话……包食宿吗?”汪烙棘厚着脸皮问道。
代言合同上对于广告费有清楚的说明,但对于“食宿”这一项却没有提及。因为从没有明星去拍广告,还会要求广告商包吃包住的。
又不是到厂里去应聘工作。
汪烙棘这样问法,的确像是个身无分文、缺衣少食的难民在求收留。
没办法,他缺钱。
至于这广告费......有是有的,但相比起他以前的影帝级待遇,可谓是杯水车薪。更何况,他都还没开始干活儿,总不能提前预支报酬吧?所以他现在是真的没剩多少积蓄过日子了。
那间在市中心的别墅已经不能住了,因为连续三个月交不起房租。他的钱几乎都被前经纪人卷了走,不动产能卖的都已经卖了,大部分用来付各种赔偿金。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一个能容身的地方,若是还能包伙食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汪大明星此话一出,好比给众人按下了一个“暂停键”,全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大家不约而同地放下碗筷,视线齐刷刷地全集中到他身上。
看着自家老板沦落如斯境地,小叶心里默默淌血:曾经高高在上的影坛宠儿,如今沦落到要向甲方求宿的地步了……
汪烙棘忽然这么一问,高傲还真是犯起了难。
“食”这一方面,当然是OK的,即使每顿以国宴的标准来款待汪烙棘,自然也不成问题。但“住”这一方面……
村内没有可以供住宿的酒店或旅馆,公用的招待所倒是有一间,但早被村里的大叔们占用,成了满地烟头瓜子壳的棋牌室,哪还能住人啊?
总不能让人堂堂大明星睡在麻将桌上过夜吧?
高傲欲言又止:“呃......这......”他挠挠脑壳子,正在努力地想办法。
焦蕉也不太明白:这种锦衣玉食的大明星,真的肯在咱村这破落地方住吗?这里可不比繁华的大城市,更不比高床软枕的豪华酒店。对方挺挑剔一人,能住得惯吗?
他以为对方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便委婉道:“离沙扁村不远有个县城,半小时车程,那里会有高档酒店,你们可以......啊啊啊啊啊!”
话没说完,焦蕉就被他舅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痛得差点没嚎出来。
高傲甩了一眼刀子给他。
一听就知道汪先生是遇到难处了,焦蕉这孩子是真没眼力见,还浑然听不出人家话里的意思。对方分明是在求收留,怎么还一个劲儿地把人赶去住酒店呢?
再想想,这位大明星肯屈尊接下这代言,肯定是在金钱上遇到困难了。如今人家开口求助,难道还能拒绝吗?
高傲并没有说什么让汪烙棘难堪的话,很好地保护了对方的颜面,爽气道:“当然没问题啊,如果汪先生和小叶兄弟不嫌弃的话,可以在我们家住下,可欢迎了。”
他的话令汪烙棘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露宿街头了,“那就谢谢高老板了。”
汪烙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于是感激地向高傲举杯,并豪气地将杯里的米酒一饮而尽。
焦蕉撇撇嘴,既然他舅嫌他说多错多,那他索性就事不关己,埋头扒起了饭。
然而,下一秒就听见高傲说:“蕉,你的房间最大,让出来给汪先生吧。”
焦蕉:“…………”
*
吃完饭,痛失爱房的焦蕉带着汪烙棘上楼,去瞧瞧这房间的环境。
焦家一共三层楼五间房。高傲住一楼,那里还有间小得像豆腐块的小客房,小叶住了进去。三楼只有一间房间,是焦花在住。
而剩下的二楼,大的那间原本是焦蕉的房间,如今被迫让给了汪烙棘,他就只能把窝挪到了对面的小书房里。
上楼梯的时候,汪烙棘对小叶说:“今晚上来找我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小叶提着行李跟在后面,憨憨地笑着说:“好嘞!”
焦蕉带汪烙棘来到自己的房间,一进门,这房内的恐怖样貌就令汪大明星惊呆了——
衣物鞋袜乱放,文件报纸乱飞,乱得跟个垃圾填埋场差不多......这房间不小,却因为东西过于杂乱而显得拥挤,谁走进去都会难以下脚。
看得汪烙棘一阵脑溢血。
汪烙棘双目惊恐,“你这屋里进贼了?”
“没,”焦蕉相当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尖,“就进了一个我......”
“无敌破坏王吧你是?”
“.........过奖。”
小叶感觉形势不太妙,脚步后移,悄无声息地把行李放在门口,然后转身一溜烟儿地逃了。
汪烙棘攀着门往里看,房间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水果的图片,俨然一个水果种类的科普室,看一眼就知道这房间的主人是做什么的了。
门上贴着一张硕大的金枕榴莲宣传图,还有几张足有报纸大的韩国女团海报。桌上一堆资料和账单,东倒西歪地摆着几只海贼王手办。
床上铺着碎花的床单被套,枕头却是突兀的格子纹,旁边放着个二次元的美少女抱枕......
这满屋子的格调都在挑战着汪烙棘的审美极限。
那个鬼畜的抱枕就算了,一向对生活品质吹毛求疵的汪影帝,实在难以忍受被单与枕头不配套。
垂眼皱眉,无语凝噎,这位爷的皇帝病又犯了。一想到未来还不知道要在这狗窝......不是,是乞丐窝里住上多少天,他就足够崩溃。
“这……”焦蕉也感到丢人,他一边把地上的脏衣服都捡起来收好,一边把桌上的外卖盒扔进垃圾桶里。顺带一个抬腿踢开了窗户,好给这逼狭的室内通通风。
焦蕉忙不迭地给自己挽尊,“因为没想过您会在这里住下,所以房间还没收拾过。我待会儿就把房间给你整理干净,很快的,床单被套什么的也换掉,衣柜都清出来。”
汪烙棘无话可说,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出“包食宿”。就这种破地方,还不如直接睡大街算了。
焦蕉办事效率很高,果然两三下就把房间整理得洁净多了。垃圾全部倒掉,衣柜也都清空得一干二净,很快就腾出了一片地儿来给汪烙棘放行李。
他边打扫着房间,边说:“汪先生,要不您先进去洗个澡?洗完出来房间应该就清理好了。”
“行吧,”汪烙棘不爽地应了声。
焦蕉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又带他去看房里配备的“独立卫浴”。
男孩推开房间内的一扇门,里面有个小隔间:“这房间里就有浴室,跟厕所是连在一起的,很方便。”
汪烙棘随便扫了眼:淋浴头,蹲厕,煤气罐,塑料挂钩,碎了半面的镜子……每一样都令他窒息。
天花板上吊着的灯管时不时地闪烁,有一种鬼片的阴郁氛围。一只飞蛾被绞死在排气扇的扇叶上,铁窗处飘出几根零碎的蛛丝。角落里放了几块大小不一的柚子皮,用来吸厕所的味儿。
越看越绝望,越看越心碎,汪烙棘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哀色。
谁能带我离开这儿?
“这边是洗澡的,”焦蕉悉心地给他介绍着浴室里的每一处功能,“热水拧这边,不过要等一两分钟才开始烫。这边是挂毛巾的地方,那边放洗浴用品的地方,这个是肥皂,能搓出好多泡泡——”
“等等,”汪烙棘打断他,不敢置信地问:“用、用肥皂洗澡?”
肥皂这东西不是用来捡的吗?!!真有人用这种东西来洗澡?没有香氛沐浴露?没有磨砂膏吗?养护精油呢?护发素总该有了吧?
哦,洗发水倒是有。
“中药世家,霸王生姜”,成龙大哥的头像帅气逼人……
好他娘的绝望。
男人叹出一口浑浊的气,问:“有护发素吗?”
其它东西都可以没有,但护发素不能没有,汪影帝这一头乌黑浓密的好头发,不能不养护。
“有啊,”焦蕉拿起旁边塑料挂架上的那瓶蜂花,对他说:“这不就是吗?”
他晃了晃瓶身,还剩一大半呢,绝对够用的。
“九块九……”汪影帝看着上面那个还没撕掉的价标,对于“物价”的概念忽然变得模糊不清。
他犹豫地接过那瓶黄澄澄的东西:“这种东西真的能抹上头吗?不会得秃顶地中海吗?发际线得后退二十厘米吧?我可不想变成清朝男子......”
直击人心三连问。
“不会的。”焦蕉以一双不会骗人的眼睛坚定地看着他,“这大瓶好用还不贵,绝对是护发好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