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晚,云南。”
第49章
钱皓很快给他订好了票。
跟司北说的时候, 司北有点疑惑:“云南?你现在去云南?去几天?”
林静阳盘算了一下时间:“明晚走, 嗯...应该大后天回来吧, 不过明天白天我也有点事要忙。”
司北顿了一下:“你现在去云南是要...?”
林静阳道:“有些私事要处理,嗯, 这不马上要进组了吗?顺便去散散心。”
司北不是个控制欲很强的经纪人,会给艺人相当大的自由度,即便他知道事实并非像林静阳所说, 也依旧并没有细问:“早去早回,别玩野了, 回来后你就得进组了。”
林静阳冲着司北敬了个礼:“收到。”
林静阳忐忑不安的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便开始忙活。
面粉、牛奶、花生油等等这些材料都是现成的, 他这几周几乎隔几天便会补一次货, 仿佛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厨子。
从这座城市达到目的地要六个小时, 从昨晚开始便没有睡好的林静阳一上飞机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个觉睡的并不怎么安稳,在飞机上,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深红色的梦, 梦里是十年前的陆阳。
梦中那个记忆中温柔漂亮的女人从高处坠落, 深红色的血四溅, 那张漂亮的脸摔得四分五裂。
十六七岁的陆阳是个意气风发, 无论在哪里都能让人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的少年。
意气风发的漂亮少年,穿着洁白的、干净而又宽大的白色校服, 面无表情的站在那个女人面前。
然后那血蔓延开来, 染红了陆阳的白色校服, 然后那血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浓,最后他整个梦都被红色侵染。
这些画面他从来没有见过,却鲜血淋漓的,活像是真实上演过的一样。
最后林静阳是飞机的颠簸惊醒的,飞机冷气很足,甚至有点冷,他醒来却被冷汗打湿了衬衫。
飞机似乎遇到了气流,广播在播放着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乱走,厕所停止使用之类的语音提示。
林静阳揉了揉太阳穴看向窗外,飞机大概是快要到了,已经可以从飞机上看到下方闪烁的灯光。
“尊敬的旅客朋友,本次飞机将于15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飞机开始播报即将降落时的广播。
陆阳就在下面这座城市。
来的时候,一腔热血,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的。
而现在,满腔的热血许是被身上冷汗给浇透了,热血也凉了。
他开始怯场了。
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见陆阳的呢?
云南某部队。
一天的训练刚结束,老余洗完澡回来,大部分战友都已经休息了,对床那个人却靠在床上还在看着什么。
老余知道,那是在看剧本。
一开始知道上头安排了个小鲜肉来体验生活,老余和队友是拒绝的,不过这是上头给安排进来的,说是要拍部缉毒宣传片,是政治任务。
陆阳来的那天,大家都有些瞧不起,看着倒是不娘,但是也说不上阳刚。
结果人家二话不说把头发剃成了板寸,跟他们同吃同住,一块训练,一开始陆阳还有点跟不上,但是人家一咬牙也都坚持了下来,从不喊苦,不喊累,都是脚踏实地的跟他们的一块训练。
陆阳然看着挺高冷,但人也挺好说话,一点明星的臭架子都没有,虽然老余这群大老爷们不追星,但谁家里还没几个追星的小姑娘?
问他要签名,人家也给的很痛快。
部队里都是一群直性子的大老爷们,一起混上几天就跟亲兄弟似的,虽然跟陆阳谈不上跟兄弟似的,但陆阳努力又认真的态度,很快让这些直脾气的军人摒弃了成见。
今天射击演练,陆阳把把十环,一问才知道他亲爷爷在部队是神枪手,这是人家从小跟着亲爷爷点出来的隐藏技能。
这下这些人才是彻底打心里接纳了陆阳。
老余把豆腐块一散,看了一眼陆阳。
大家都剃着板寸,穿着迷彩服,怎么有些人穿着就跟走T台似的?
老余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边脱裤子边道:“嘿,差不多了,马上熄灯了。”
陆阳闻言,放下了剧本。
老余将豆腐块散开:“明儿不是休假嘛,你不打算去那玩玩?这儿虽然苦是苦了点,但自然风景还是不错的。”
明天。
陆阳的手一顿。
他语气平静道:“不了,我明天要看剧本。”
老余已经躺上了床,他哦了一声。
陆阳在部队待的这几天一闲下来就看剧本,做笔记,老余已经习惯了。
过半晌老余又忍不住嘿嘿笑了一声:“我女朋友明天来,来看我。”
陆阳没说话。
老余又忍不住自说自话:“我结婚的报告已经批下来了,日子也定好了,十一我就回去结婚。”
陆阳也在床上躺着,大睁着双眼。
实际上这几天他都没有睡好过,一闭眼,他的眼前就如同走马灯似的,纷乱的画面在他眼前萦绕着。
有时候,是他小时候被陆久城带去香港,他坐在那个男人怀里,那个男人大手抓着他的小手教他弹钢琴的画面。
有时候,是父母在吵架,父亲摔门出去,母亲独自垂泪的画面。
有时候,是母亲掐着他的脖子,被其他人拉开,把杯子掷到他额上,一大片红在他眼前晕染开来,像是火焰似的,灼烧着他的眼睛。
再往后,是漂亮风情的母亲,面目狰狞的可怕,穿着病号服被锁在铁门之后的画面。
最后,母亲穿着病号服坐在天台上,那晚的月亮很圆,很亮,一把风吹过天台,病号服被吹得鼓鼓囊囊的,原本漂亮丰腴,风情万种的母亲,瘦得根根肋骨都清晰可见,他一眨眼,天台上变得空荡荡的。
然后就是大片大片的红。
“嘣——”
炸裂开来,像花儿一样开在他的梦里。
陆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上铺的木板,超负荷的训练加上失眠,这足够把一个正值壮年的成年男人逼到极限。
陆阳张了张嘴,他听到自己挤出两个没有什么感情的字:“恭喜。”
老余却全然不介意他的敷衍,嘿嘿一笑。
安静了一会,老余又开了口,从他的语气里都能感受到他在冒着幸福泡儿:“她是我高中同学,是语文课代表,普通话说得特别好,我高中就暗恋她了。”
陆阳没有说话,老余又自顾自道:“后来我休假,我妈让我去相亲,我还不乐意,最后没办法才去了,你敢信吗?相亲对象竟然是她!”老余嘿嘿一笑:“这就是缘分..对了,不应该说是女朋友,应该说是我媳妇...哎哟!”
老余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砸到。
上铺的人冒出个脑袋:“瞧你那傻样,没出息!天天媳妇媳妇!”
“呸,你还不是把闺女天天挂在嘴边,还说老子?你媳妇明天不是也带着你闺女来吗?你白天跟老子显摆的时候老子没损你吧,你倒损起老子来了!”老余不甘示弱呛了回去。
......
又有几个人探出头来低声开了几句玩笑。
嘻嘻哈哈了一会儿,大家不约而同的谈起自己远在天边的牵挂来。
毕竟是那个节日嘛。
陆阳盯着硬床板想。
虽然远在边境,但这些人都心怀着牵挂,哪怕那份牵挂远在千万里之外,依旧是在艰苦训练中支撑着他们最大的动力。
陆阳打开了手机。
不训练的时候其实是可以用手机的,不过这几周他一直是关着机。
登上微信。
是那个人两周多以前发来的微信。
——你应该已经到了,训练会很辛苦,注意休息哈。
陆阳看着那句话,迟迟没有动。
大概过了几分钟,他的手顿了一下。
聊天框上面显示的是对方正在输入中。
陆阳盯着聊天框半晌没有动作。
那边也迟迟没有发来消息。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那边大概是终于编辑好信息发了过来。
——你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应该已经是中秋节了吧?那个,我给你带了点月饼,应该给你送到哪里?
林静阳一下飞机已经挺晚了,机场的人也不多了,这是国内航班,大家的时差都在同一频率上,下了飞机的都神色匆匆,朝着可以让自己好好休息一场的目的地奔赴而去。
他的行程很匆忙,只有两天,他让钱皓定了机票,却忘了让钱皓定酒店。
眼下林静阳提着一兜月饼,站在机场,颇有些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给陆阳发了个微信后,想着这么晚陆阳已经睡了,再看到消息应该已经是早上了,林静阳便打算在机场附近找家宾馆先将就着凑活一晚上。
大概距离他给陆阳发微信只有一分钟,微信声响起。
——你在哪?
是陆阳发过来的。
——我在机场,没事你休息吧,我找家宾馆凑合一晚就好。
陆阳既然在部队里,就算是想来接他,应该也是不那么容易的。
这次的回复只有不到一分钟。
——别动,等我。
林静阳一愣。
然后他真的就在机场等着了,带着口罩,帽子,怀里抱着个双肩包,全副武装的坐在机场外面的凳子上等着陆阳。
可能是大家都急着去奔赴甜美的梦想,愣是没有人注意到他。
等了不知道有多久,林静阳觉得很久很久,久到他脑袋都快点到□□,口水都快把口罩打湿的时候。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一抖,身体向前一坠,睡眼惺忪的落入一个披霜带露而来,带着一丝凉意的怀抱。
陆阳右手接住了他,左手接住了他的双肩包。
林静阳揉了揉眼睛,口罩还挂在脸上,下巴嵌在陆阳的肩膀上,含糊不清的说了句什么。
他在陆阳的怀里挂了一会,才终于找回理智。
他揉了揉眼睛。
眼前的青年有着小麦色的皮肤,迷彩短袖下是实打实的,从日常艰苦的训练中锻炼出的,充满爆发力的漂亮肌肉线条,他黑色的碎发剃成了寸头,右额一块不大明显的疤痕便显露了出来,他应该是还瘦了些,原就锋利的脸部线条变得更加深刻。
现在的陆阳,和印象里的陆阳不大一样了。
这一点,从刚才的怀抱就能感受的出,陆阳的怀抱,比起以前,更有力量感了。
林静阳的第一反应是做贼似的看了看周围。
已经凌晨了,这个机场原本就不大,深夜的最后一班航班也已经在刚刚抵达,此刻的机场外面。
只有风,和他,还有陆阳。
林静阳打了个哈欠:“你们部队不是不能随便出来的吗?”
陆阳看着他道:“可我,又不是部队的人。”
林静阳狐疑的盯着他:“还能这样的吗?”
陆阳笑道:“你看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说的也是。
林静阳不再追究陆阳到底是怎么出来这个问题,他准备从陆阳手里拿过双肩包。
陆阳却不撒手,林静阳回头看他。
陆阳眼睛在月色下亮晶晶的:“这是给我的吗?”
林静阳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打开了自己的双肩包,从里面取出几个保鲜盒来,他把保鲜盒一字排开。
“都是甜的,豆沙的,奶黄的,椰奶的...”
陆阳在他旁边坐下。
林静阳看着天上的月亮。
月亮很大、很圆。
这是十四的月亮,但却已经很圆了,挂在天上像一块油黄可口的大月饼。
不知道十年前的陆阳,是怎度过那个中秋节的。
陆阳把那几个月饼每个都尝了一遍,才将月饼收了起来,重新放回包里。
林静阳道:“那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凑合一晚吧?机场附近应该有机场宾馆。”
陆阳却摇了摇头:“你打算拿谁的身份证去开房?”
林静阳一愣,对了,忘了这茬了。
他和陆阳是公众人物,不管是拿谁的身份证去开房,陆阳和林静阳深夜开房的消息,第二天肯定都会如同插了翅膀般迅速传播开来。
他犹豫了一下道:“那我们找两家宾馆分开住吧?”
陆阳轻笑了下,那笑带着几分轻佻:“那多浪费。”
在林静阳揣摩这个浪费的意思时,陆阳从口里掏出了一个口罩,又带着他打到了一辆出租,前排的司机看着有些胆战心惊的,估计是怕后座这两个口罩帽子戴着严严实实的人会做出什么骇人的事。
出租车带着他们俩到了城里,陆阳带着他七拐八拐,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小巷中。
最终在一家颇有年代感,用红色霓虹灯写着招待所的小旅馆停下。
林静阳看了一眼灯牌,沉默了一下,因为带着口罩,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闷,道:“你怎么很熟悉的样子?”
陆阳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露出的眼睛锋利而闪亮,如同星芒一般:“要找这种小旅馆,你往一座城市最深的地方走就是了。”
看店的是个秃顶的中年大叔,不过看起来是个颇见多识广的中年大叔,看到两个全副武装包的严严实实的男人来开房,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双人标间。”陆阳道。
那大叔打了个哈欠,扣了扣肚子:“没有标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