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队的人走了,班级里重新空下来,他们来得早,教室里还没有多少人,仅有的那一两个,也恹恹趴在桌子上,打着哈欠,不是拿手机发消息就是用书本挡脸睡觉。
时机好像刚刚好……
鹿照远眼神闪了闪,从书包里掏出盒巧克力,若无其事推到祝岚行的桌子上:“买多了,我们一起吃吧。”
祝岚行怔了下,低头看去。
鹿照远拿过来的巧克力是酒心巧克力,一个个巧克力被做成mini酒瓶形状,花花绿绿排列在透明的盒子里,还挺可爱的。
更关键的是,今天是白色情人节。
祝岚行抬起头:“送我巧克力?”
鹿照远赶紧说:“不算送,我们一起吃。”
“哦……”
“其实是打工的地方巧克力促销,我尝着味道还不错,才买的。”
祝岚行看了看巧克力,又看了看鹿照远,没再表露出自己的疑惑。
他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两个小酒瓶,一个自己拿着,一个给鹿照远,接着,拿它们轻轻一碰。
“干杯!”
巧克力进了嘴里,先是独特的甜苦浓郁味道,随后酒心渗出来,微辣,微呛,还有点儿上头似的冲。
才吃完一颗,又一颗到了面前。
祝岚行顺着捏巧克力的手指向上看,看见了鹿照远。
鹿照远:“再来一颗?”
祝岚行又往对方手底下看了看,一、二,三,除了捏在手指上的这颗巧克力,鹿照远还并排放置了三颗小酒瓶在掌心底下,看着像是会在待会挨个递给他。
“你想让我在上课之前吃掉半盒吗?”
“有点。”鹿照远没反驳。
祝岚行抬抬眼,从鹿照远手中捏过那颗只有半截手指长的酒心巧克力,玩笑道:“想把我灌醉?时间早了点,酒也少了点。”
“不用灌醉,不过……”
“不过?”
“不过你平常皮肤很苍白,喝一点酒之后会变红,看着很漂亮。”
装作不经意地把话说完后,鹿照远心跳如擂鼓,不敢多看祝岚行,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摸出本英语书,眼观鼻鼻观心读了起来,看着特别的认真。
“……”
祝岚行愣了半天。
是鹿照远说了什么令人误会的话,还是心思不正,所以看什么都是歪的?
不过……管他呢。
听到这话还挺开心的。
祝岚行有点不好意思,目光稍稍偏移,将还放在膝盖上的书包推进抽屉,但才推三分之二,书包就停住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头顶着。
怎么回事?
里头遗漏了什么东西没有拿出来吗?
祝岚行微微疑惑,将书包往外抽抽,伸手朝里头摸去,很快摸到阻碍物,有点硬,冰凉凉的,好像夹在桌板中间,所以挡着书包了。
他抓住了桌肚里的东西,用力一扯,清脆但细微的一声响后,桌肚里的东西被掰下来了,同时似乎有什么东西刮过掌心,一瞬间的冰凉后,剧烈的疼痛与湿润一同卷来。
“唔……?”
坐在旁边的鹿照远听见了祝岚行的声音,他还是紧张,心脏打鼓似地跳,目光虽然盯着书本动也不动,精神的触角却搭在祝岚行身上,做好了对方一有反应就立刻回应的准备。
可等了久久,也没感觉到祝岚行的反应。
是不是因为我说他漂亮,生气了?
鹿照远按捺不住,悄悄瞥了眼祝岚行,发现祝岚行神色奇异,眉头微拧。
好像有点不对劲。
“岚行?”
祝岚行将手从抽屉里抽出来。
明亮的光线照到他手上。
掌心里,豁了一条大口,血液从中渗出,淌过断在掌心的美工刀片,自指缝滴滴答答溅落。
“祝,祝岚行!”
惊呼响在教室里,刚刚走到座位旁,准备坐下的苗小卉被吓到了。
“你的手流了好多血!”
鹿照远霍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捧起祝岚行受伤的那只手,沾到血液的手指不停地颤动:“我们去医务室——谁有纸巾?”
他冲周围喊了一声。
苗小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掏出面巾纸:
“这里,这里。”
“……我没事,别紧张。”
祝岚行回过了神来,制止了混乱的场面,他单手提起书包,朝旁一推桌子,让桌子翻到在地上。
空空的桌肚大喇喇曝光出来,里头散着好些刀片。
显而易见,人为的。
“……操。”鹿照远捏紧拳头,神色在这瞬间极其恐怖。
第八十五章
伤口看着可怕, 但割得并不算深。
校医院的老师让祝岚行做了几个动作后,麻利替祝岚行清理包扎:“没大事, 皮肉伤, 这两天小心伤口,手不要乱动,好好养几天等结疤, 如果中途有什么不适,记得及时去医院检查。”
说完又给祝岚行开了张条子。
“先在这里歇一会吧,手伤了,现在回班级也拿不了笔写不了字,要还是疼得厉害, 就回家养两天。”
“谢谢老师。”
祝岚行向校医道谢,跟着鹿照远来到旁边的病床区, 这里的床位都隔有帘子, 想要休息的时候,帘子一拉,十分安静。
除了带祝岚行看校医包扎之外,一路上异常沉默的鹿照远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他眼睑微垂,目光落在祝岚行缠上白纱布的手, 指尖小心翼翼, 自上边轻擦过去:
“痛吗?”
“别担心,不怎么痛。”
鹿照远的手明明落在掌心上的,祝岚行却感觉无法从上边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力量, 他不太喜欢这种满含愧疚的碰触,将手掌抬起来,开个玩笑,活跃气氛:
“太小题大做了点,看,都把我的手包扎成蹄子了。”
鹿照远没接祝岚行的话茬,他轻声说:
“如果不是我上回对老师爆发,让大家误会我们,你也不会碰到这种事情。”
“这不是你的错。”祝岚行安慰,“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安在自己身上。”
鹿照远短暂笑了下,没有争论谁对谁错,只抓起祝岚行受伤的那只手,放在唇边轻轻呵气:
“交给我,我来办。你先休息,我过一会再来陪你。”
“等——”
祝岚行赶紧伸手一捞,但手掌刚刚受伤,不太灵敏,鹿照远的行动又很无比坚决,祝岚行没捞着人,倒扯痛了伤口,再看看鹿照远,都转过身掀帘子要走了。
他心念急转,没有忍痛,反而顺势倒在床上,闷哼出声:“渗血了……”
鹿照远瞬间回身,抢步来到病床边:“哪里?我看看!老师——”
祝岚行抓住机会,用没受伤的手抓住鹿照远的手臂,把人往床上一带,顺势翻身,压在鹿照远身上。
鹿照远反射性挣扎起来,祝岚行当然不可能松开,硬是抓着床柱,将人结结实实按在床上。
这时校医的声音响在外头,还由远及近,渐渐逼至帘外:“有事?伤口又流血了?”
身体正交叠的两人同时僵住,异口同声:“没事!”
“哦……”这一声响,几乎就在帘外。
两人定在床上,屏息凝神,半天之后,听见脚步离去的声音,床帘也始终老老实实,纹丝不动。
祝岚行将目光调转到鹿照远脸上:
“冷静点了?”
鹿照远目光一阵飘移,很小地“嗯”了声。
冷静了就好。
祝岚行缓缓出了一口气。
鹿照远再不冷静点,他也要不冷静了。
他单手支在鹿照远耳旁,撑着身体,稍稍拉开两人过于贴近的距离,但没敢完全起身,生怕自己一放松,鹿照远又走了。
“你刚才想去干什么?”
“找人。”
“你现在就知道是谁丢刀片了?”
“没有实证,但嫌疑犯就那些和我有仇的,挨个问过去就行了……”鹿照远的声音微微紧绷。
“是用嘴巴问吗?”祝岚行明知故问。
鹿照远不说话。
“鹿照远,我知道你打架很厉害,但不要打架。”
祝岚行微微叹气,从他刚刚转学来到学校,察觉鹿照远有逞凶斗狠的苗头时候,他就这样对鹿照远说过,现在虽然事情涉及到自己,他也依然是这个态度。
“打架虽然能够解决一些问题,但会制造更多问题。我们不能以制造新问题的方式来解决旧问题……”
“我不怕。”鹿照远言简意赅。
“我怕。”
祝岚行目光落在鹿照远脸上,他的眼神先是锐利,触及鹿照远还年轻的轮廓后,又柔和下来。
“我怕你受伤,也怕你把人打坏了。怕你因为一时冲动要在此后承担上良心的谴责和无穷无尽的麻烦。鹿照远……”
祝岚行摊开受伤的手,给鹿照远看。
“你说这个伤口是因为你,姑且算是吧。但显然伤口还不够深,导致你完全没有从中吸取到教训。”
“祝岚行……”
“怎么,觉得我说得不对吗?”祝岚行微微一笑。
“你想要我怎么做?”鹿照远问。
“我不想要你怎么做。”祝岚行告诉鹿照远,“我只是想你在做一些重要的事情之前,先告诉我,同我商量。”
正因为知道面前的少年有一颗怎样干净的心,祝岚行才不能放任鹿照远行差踏错,一丝一毫也不能。
“因为……”
他慢慢低下去,额头抵着鹿照远的额头,双眼直视鹿照远的双眼。
“无论你去哪里,面对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无论你做什么,承担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
这不是他的责任,是他真心想要做的事情。
“鹿照远,你不止要对你自己负责,你还要对我负责。”
“我们紧密相连。”
“你放心,我肯定对你负责!”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两人的对峙被打破了,鹿照远胸膛急剧起伏几下,慢慢平复,接着合上眼,长长吐了一口气,全身都放松下来:
“……你太坏了。你这样说了,我还怎么拒绝?我可以听你的,不过,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我又不是挨了打不还手的那种人。”
祝岚行低低一笑,撑床的手臂一松,整个人都趴在鹿照远身上,沉吟片刻,眯起眼睛:
“我们要先锁定嫌疑犯。至于怎么把嫌疑犯挖出来,我已经有想法了……”
“嗯……嗯……”
“你有什么想补充的吗?”祝岚行又问。
“没有,你先说,我听着……”
鹿照远支支吾吾,心猿意马,他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抬起又放下,就是不敢揽上祝岚行的肩背。
靠。
他暗骂一声。
我太难了!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都能碰到色诱?
……
不过这种色诱,以后可以多来点。
*
就在祝岚行手被抽屉里刀片割伤消息传出来的同一天上午,始作俑者刚发出窃窃的笑声没有一节课,更多的流言传出来了。
“你知道吗?祝岚行当时转学来实验中学,是捐了一栋楼的。”
“真的?”
“骗你干什么,当时他入学可是窦小红亲自去接的,普通学生入学,要真是普通学生,有那么大排面让教导主任亲自领路吗?”
“难道是我们正在建的那一栋……”
原本只是两人在悄悄交谈,但八卦无国界,他们一路说到现在,周围已经围上了一整圈的同学,正一同看向窗户外。
窗外,新的实验楼地基打好,框架建好,如今只剩贴玻璃和一些内部电路问题。
也许都不用再半年时间,等再过两个月,他们就能摆脱旧的实验楼,进入新的大楼学习上课……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祝岚行。
八卦中的众人一阵恍惚。
“突然真切的感觉到和祝岚行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上回我考得比祝岚行高了几分,还暗暗高兴,但凡吃了一颗花生米,我都醉不到这样子。”
“靠,这么一说,祝岚行这次被割伤,问题岂不是很大……”
“问题确实很大!”
说这句话的已经不是最早开始八卦的那位同学了,大家都有自己消息渠道,第二个八卦牵头党加入了。
“我听说祝岚行给警察局捐了一批设备……”
“警察局也需要人来捐设备吗?”大家吃吃问。
“嗨,有钱人的快乐你想象不到,有钱人的能力你就想象得到了吗?凭什么学校能捐警察局就不能捐了?就算给警察局捐个锦旗,警察局也很高兴呢!总之我听我妈在局里有亲戚的朋友说,校园暴力现在特别敏感,被暴力的人身份又特殊,局里非常重视,还成立了专案组,反正百分百要抓到这次动手的人,做成典型,从重处理……”
半个班的同学聚集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还不到今天下午放学,风言风语就传遍了学校。
三个始作俑者再度回到美术室,这一次,他们依然愁云惨雾。
显然,暴力没有解决任何事情,还给他们带来了更多的烦恼。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也不一定能找到我们吧。”其中一人打起精神,说。
“我们摸美工刀的时候都没有戴手套,上面肯定有我们的指纹,就算我们的指纹没有入库,之前我掰刀片的时候也被割了下,有血迹在上头,查血迹也能查到,而且我们的作案动机很明显,只要警察愿意排查,都不排查十分钟,就排查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