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谢眈就负责洗碗。
但是他今天外出了,谢眈想自己做一顿年夜饭,等他回来一起吃。
他模仿着林师平时的样子,认真地煮饭,洗菜、切菜。
估摸着时间,他又把菜给炒了,自己试了点,才敢端到餐桌上来。
谢眈开始坐在餐桌前等待。
等待的时间久了,也就不算漫长了,而且没过一会儿,他都会告诉自己,林师应该没多久就要回来了。
天色逐渐被染黑,外面欢声笑语。谢眈坐在阴影里,半响后,伸手打开了灯,准备继续等。
菜已经凉了。
他缓缓拿出手机,准备给林师打电话问问,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正好,他从衣袋里拿出手机的那一刻,手机屏幕也亮了。
谢眈连电话号码都来不及多看一眼,就接下了。
只是没想到,不是林师的声音,只有匆忙中略显冰冷的男声。
“喂,您好,请问是谢先生吗?这里是市三医院,您的亲人林师先生在无中大道这边遭遇了很严重的车祸,需要您……”
谢眈拿起钱包,几乎是夺门而出,下楼、打车。
他想让司机开快一点,可是回想起通话内容,始终没有开口。
市三医院离这里不算远,可是他却感觉,酸痛的手指每次舒开时,都度秒如年。
车很快停下,谢眈匆匆的付了钱,飞奔而上。两个电梯人满了,他想都没想,直接从旁边的楼梯跑了上去。
人山人海,他看不到林师。
心跳快到哪种程度,他已经无力去顾及。
甚至连悲伤,都来不及用上。
前面的人少了,谢眈转头间,忽然看到了一大堆人在向这边走来。
他们推着床,床上都是血。
像是白净世界里一抹鲜艳的红,开出了绚丽的花,时时刻刻在告诉人们,它即将凋零。
谢眈不受控制地跑过去,脚下还有些打滑。
他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情绪了,所有的一切,都放在了林师身上。
而他满身是血,正被医护人员推着往前。
林师紧闭眼睛,连睫毛上都被染上了血迹。
从他的额头、后脑,一直蔓延到雪白的床单上。
谢眈颤抖着的手不自觉抚上他的脸,却只碰到那些湿热的东西。
他的呼吸很急,胸口起伏的程度同谢眈手颤抖的程度很快接近,直到保持一致。
他还要跟随着医护人员的步伐,送林师进手术室。
“……阿、阿眈……是不……是……”
他气息微弱,嘴角勉强微微动了动,可就是这一动,血再度从里面涌了出来。
谢眈眼眶中的液体开始不住的往外流,他使劲地点着头,仿佛这样林师就可以看到一般。
林师的嘴唇努力地开始动作着,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医生到的时候,谢眈的步伐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在交流着,最后传到谢眈耳边的时候,只剩下一句“病人失血过多,身体多处受损严重,刚才强行进行治疗,估计只会……”
他们在给谢眈最后的时间。
无情地宣判了一切。
他埋头在林师头侧,已经分不清面前的一切到底是血还是泪水。
林师努力地想喊他的名字,谢眈知道他的意图,只能一次又一次歇斯底里地回答着:“是我、是我……”
他强压住情绪,深吸了一口气。
谢眈脸上还有林师的雪,连同他自己的泪水,泪水将血痕冲淡,看上去恐怖却又凄婉。
“林师,你听我说……”
谢眈紧攥住他的手,像是抓住了一切:“我是阿眈、我是阿眈……”
他语气急促又慌乱,口腔触到咸咸的液体,只觉得绝望已经在心头蔓延。
“林师……你不是说了吗、你不是说,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们就在一起?”
“……林师,我做了饭、我真的,学着你,做了饭……我们回去、回去吃,好不好?”
林师的喘息和血液,在他的心上重复鞭打着,再重复的向他灌输着死亡的信息。
谢眈全身无力,跪在了地上。
他的所有力气,连同那一点希望,都停在了与林师紧握的手上。
“林师……你不要走……好不好?”他伸出另一只手,细细地拂过林师被血侵湿了的头发。
“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他自出生起被遗弃,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林师。
没有林师,他就只剩下漂泊与不安,孤独和死亡。
林师没有回答,可是他身上的血越来越多,每一点沾在可见的地方,视觉的冲击,都在拒绝着谢眈。
“阿……阿眈。”
微弱地声音再一次在他耳畔响起,是悲怆中的巨大惊喜,纵然是惊喜,在逐渐退去后,也只剩下无穷尽的悲伤涌来。
裁碎了,消散了。
林师没有等他回答,透支着最后一点生命,声音断断续续,几乎小到不可听见。
“我……我给你、给你……礼物。”
谢眈仓皇地看着他,他的另一只手一直垂到床下,导致在现在,都还没有人发现,他的手中紧紧地捏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谢眈使劲地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我要你好起来,帮我戴上,林师,答应我,求求你……”
他在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求过人,此刻眼底却尽是苦楚,以苦苦恳求的语气和林师说话。
林师却已然无力,只能抬起那只手。他动作很轻的摇了摇头,嘴唇勉强张开,连声音都不剩。
从车祸现场带到这里,再到谢眈面前,他耗尽了生命,终于将盒子塞进了谢眈手中。
林师好想侧头再看他一眼,可是再没有一点力气了。
他连痛都感觉不到了,四周的一切,都沉寂了下来。
恍惚间,他看到了很多画面,陆续从他眼前飞过。
小时候,自己和他,两个人,坐在孤儿院的大桂花树下吃糖。他总是冷着脸,却也会在自己给他留糖的时候,不经意地勾起嘴角。
冬天冷,两个人睡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能闭眼就睡着,自己逗他笑,他还努力绷着嘴角。
自己说他穿白色好看,他便不买其它颜色的衣服了,嘴上说着便宜,其实白色要难洗好多。
高中的时候,明明看上去挺沉静一人,因为别人骂自己一句,就能扛起椅子往人身上砸。
有关于他的回忆,太多太多,林师居然有很多,都想不起来了。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而在这一瞬,不过也只是恍惚之间、脑中一念。
这一生虽然有很多遗憾,但所幸,他还曾遇到过他的阿眈,曾与他比肩相伴。
林师的手指动了动。
好像是在说“新年快乐,阿眈。”
又像是在说“要开心啊,阿眈。”
却也只像一次又一次的喊着“阿眈”这个名字,心中已经祝福他千遍万遍。
林师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谢眈没能握住盒子。
盒子滚落到地上,在冰冷的地板上转了一两圈,而后大开。
一块精致的男士手表从里面掉出落在了地上,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谢眈哥哥的往事和故人。
之前堂堂问过他,为什么电脑打字这么快,手机打字这么慢。
还有谢妈妈说过,要给眈眈买表,被他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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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感谢好像漏掉了冷辰夜宝贝儿一次,抱歉啦,爱你么么么~谢谢一路支持~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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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对,就是那个又菜又花里胡哨的主播还有那个冷冷清清软软糯糯的职业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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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叫《原来你是小号啊》_(:з」∠)_
☆、番外:谢眈(下)
林师没有葬礼,只有一场简简单单的火化仪式。
他生前曾经对谢眈说过, 因为不想拘泥于这块地方, 日后想要随风飘荡。
他随身携带的遗物也很快清理了出来。
一个电话,身份证,一张银行卡, 五十五元现金, 他和谢眈学生证的照片, 家门钥匙。
还有, 那块装在盒子里,被他一直紧攥到医院都不曾松手的表。
谢眈没有将他在这世上留太久,连家都没有回,第二天就安排了火化。
肇事司机因为逃逸,在火化的时候,也已经逮捕归案了。
熊熊烈火在里面,谢眈站在外面,明明尚能感受到些许残留的温度, 浑身却冷的刺骨。
逮捕了又怎么样, 判刑又怎么样。
林师只有一个。
没了,就真的再也没了。
火化完毕之后, 林师的骨灰交到了谢眈手上。
谢眈摸着,总觉得还有点热烈的意味,在指尖上燃烧。
他怔怔地看着骨灰盒,几乎连泪水都流不出来了。也无法想象,林师会变成这个样子。
几乎没什么重量, 随风就逝去了。
谢眈买了一张出海的船票,就这样抱着林师的骨灰盒,上了船。
他两宿未归,中间只喝了半瓶水。
脸上或许还有些未能擦去的血渍,衣服头发凌乱,双眼无神,面无表情,在外人看起来,落魄又邋遢得让人不想靠近。
他上船的时候,船长甚至盯着他看了好久,似乎只有这样,才确认他不是杀人犯之类的。
谢眈就这样靠在栏杆边,静静地看着还算平静地海面。
船运行的声音在他耳边,林师就在他怀里。
他额前的头发被吹开了。
是刚起的风。
谢眈低头看着被自己紧紧抱住的骨灰盒,忽然笑了。
林师说,最爱看他笑了。
只是可惜,在他生前的最后那点时光,也没能让他多看几眼。
他打开盒盖,伸手触及那点重量。
风越来越大,海浪开始起舞,随之呜咽。
谢眈扬起手,只看见一片白色散在空中,又很快消散。
他努力地勾起嘴角,像是这样,林师就能在去天涯海角之前,再看看他。
泪水却止不住的往外涌,原本已经干涸了,都怪微湿的海风。
它们开始跟随风飞扬,在空中,隐隐约约构成了林师的模样,在谢眈手中逝去,而后完全消散。
耳边恍若又响起了他的歌声。
“秋意浓离人心上秋意浓”
“一杯酒情绪万种”
谢眈脸上的笑终于彻底消失,林师的骨灰也全部融入了风里、海面。
周身很冷,却没有一点东西,能让他稍微暖和一些。
谢眈转过头,像是挥手,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去了。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船上的广播依然在无休止的歌唱。
“不怕相思苦 只怕你伤痛”
“怨只怨人在风中聚散都不由我”
谢眈在下午的时候,终于回家了。
他将厨房里的菜倒的一干二净,转身,很平常的洗着碗,清理厨房。
又将家中打扫干净,洗澡,换衣服。
只是不经意转头间,总感觉林师还在看着他。
呆愣着呆愣着,泪腺不觉,就又不争气了。
他把林师的东西放进了一个抽屉里,再看了一眼那只表。
屏幕已经碎了,可是它依然在行走。
谢眈躺在床上,吃了点安眠药,定好了闹钟。
他做了一场梦,自己竟然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梦还是噩梦,只是被闹钟叫醒的时候,枕上是冰冷的,眼睛也是红肿的。
随后起床,刷牙。
只是一不小心,像往常一样,拿了两份牛奶。
谢眈吃完早餐后,把另外一份牛奶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站在垃圾桶前,看了几秒。
而后转身,照常去上班。
两年时光走的太匆忙,谢眈很快到了大四。
他很有天赋,买的股票大多数都在赚,后来到了大三,根本不用依靠兼职,炒股也能过还算不错的生活。
他再也不是那个因为买不起正式服装,所以只能去小公司面试的青年了。
只是可能也因为这个,再也没有等他下班的人了。
H大金融系毕业的,大多都是人材,但不过因为初入社会,也不是人人都有背景,大部分人的路都要靠自己去开拓,而不是一开始就是通天大道。
谢眈选择好了公司,开始投简历。
两家都是业界很有资历的大公司,简历都已经通过了,时间分开了。
面试途中,他从容自信,有条不紊的回答着考官的问题,也能明显的看出,他们对他的印象很好。
出门下电梯的时候,谢眈看见一个穿着花衬衫的老人家,因为面试的人过多,从而进不了电梯。
他一个人站在一边,就静静地等着所有人出来,然后缓缓地站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