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此熟悉的台词,与齐耀辉平级的王局却瞬间清醒了过来,急忙给何思远使了个眼色。
何思远心下了然,迅速起身将仍然六神无主的年知非摁了回去,大声说道:“齐队,这次的行动半岛分局上下唯齐队马首是瞻,包括年知非!”
齐耀辉这才满意,他粗喘了两下,狠瞪着年知非厉声道:“明天一早,回总队报到!如果见不到你的人,我就要见到你的辞职信!明白吗?……散会!”
因为这场意外,整整一天年知非都沉着脸没什么好心情。直至下班,他默默地驱车回家,一直立在窗前看着他的车子驶离警局的徐捷不由无力地叹了口气。
立在徐捷身边的何思远听到这一声亦是无奈长叹:“这让我怎么跟非非的大哥交代?”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徐捷更是无限感慨。
“啧!”哪知两人正一长一短地叹地热闹,他们的身后竟忽然传来了王局的鄙夷的话音。“两傻小子懂什么?你们哪,咸吃萝卜淡操心!放心吧,非非吃不了亏!”
王局是在年知是殉职前一年调来半岛分局当局长的,那时年知非在大学的课业繁重,他与年知非也不曾见过几次。直至年知非这次调来半岛分局,两人才真正熟悉起来。王局以前是军人,向来都是大而化之的性格。他既喜欢年知非的身手,又有年知是的香火情在,是以私底下叫年知非也是叫“非非”。
“王局,你就别安慰我了!”徐捷委实是心头苦涩,却有苦难言。“年崽离开总队的时候可把齐耀辉得罪地不轻……”
“不就是分手吗?”可不等徐捷把话说完,王局已满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没看齐耀辉已经服软了?想方设法把人哄回去。非非在会上这么不给他面子,齐耀辉还舍不得动手呢,就是嘴上叫地凶。”
“王局,你……”王局话音未落,徐捷与何思远两人皆已一脸震惊地望住了他。这到不是说齐耀辉和年知非的事至今仍是秘密,只是总队有齐耀辉亲自坐镇,半岛分局里也只有徐捷跟何思远两人知晓。王局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他们真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了。
王局见状立时狠狠翻了个白眼,老神在在地回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齐耀辉那小子,一向是鼻孔朝天,谁都不放在眼里。那次他老爸来巡视,居然把非非夸地跟朵花儿似的,那时我们就知道这小子有问题!……我听老刘说,这次是非非把他甩了?嘿嘿!该!”
说着,他又洋洋得意地摇了摇脖子。“现在人到了我手上,借用好说。想再把人调回去,也得看我答不答应!齐耀辉啊齐耀辉,你也有今天!”
——我们?王局你说的“我们”难道是以于局为首的海城警队各部门、各分局大佬吗?
纵然心事重重,可当何思远与徐捷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仍情不自禁地露出了高山仰止的表情。
对上两属下崇敬的眼神,满足了八卦欲的王局神清气爽地走了。
何思远与徐捷却唯有相视苦笑,刘局会这么说,十有八九是给年知非挽尊。可他们却都知道,年知非因为这件事看了很久的心理医生。
至于正驱车回家的年知非,他在回家的路上毫不意外地接到了齐耀辉发来的微信,命令他马上去他们以前常去的那家中餐馆见面。看着手机上那个曾经十分熟悉的店名,年知非只觉心乱如麻,可不等他把手机扔开,齐耀辉的第二条微信又到了。惯例,仍是要挟。
“我的耐心有限。”
年知非只觉心头好似压了一块巨石,令他叫不出声也喘不过气。不知过了多久,他用力一拽方向盘,终是咬牙向那家中餐馆驶去。
第123章 约炮
当年知非抵达指定地点的时候, 齐耀辉已然点了满满一桌菜在包厢内等候。
年知非心情低落,齐耀辉则一脸欢欣,扬声招呼他:“来吃饭!”
望着面前的美味佳肴, 年知非胃里发紧,只觉眼前的这套戏码眼熟地让他心悸。他这一生吃过的第一顿像样的饭是曲江给的, 后来他无数次想把自己的胃挖出来, 把他吃过的东西还给曲江。
“坐啊!”齐耀辉见他站着不动, 不由又唤了一声。
年知非依言坐下, 却不肯动筷,只黑着脸沉默地瞪着齐耀辉。
面前的每一道菜都符合两人的口味,可对上年知非阴沉冷漠的双眼, 原本饥肠辘辘的齐耀辉立时就没了吃饭的兴致。
齐耀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究竟是怎么了,明明每次都想着要好好跟年知非说话,不要乱发脾气。可每次一见年知非这犟头犟脑拒不合作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非得骂他几句, 他才老实。想来想去,大概只有年知非睡着以后,才能跟以前一样省心一样乖。
如今这才刚见面,白天也才刚骂过, 齐耀辉实在不想一开始就大呼小叫的,当下忍着气捏了捏筷子,肃声令道:“吃、饭!”
根据过去一个多月的经验,如吃饭这种小事,但凡齐耀辉面露不满, 年知非就该乖乖听话了。可这一回,年知非却仍然没有动弹。
片刻后,确定年知非不肯合作的齐耀辉“啪”地一声把自己的筷子拍回了桌面,咬着牙狞声发问:“我是不是使唤不了你了?”
年知非背脊的肌肉因为齐耀辉的这个动作瞬间紧了一下,他的双手用力握拳,又缓缓松开抓着膝盖上的布料,终是说出了进入这间包厢后的第一句话:“齐耀辉,你还想要什么?”
齐耀辉被年知非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问地一愣,半晌才答:“什么‘我想要什么’?”
年知非瞳孔紧缩地看着齐耀辉,没有答话,好似死死咬着他再不能退后一步的底线。
齐耀辉望着这刺猬模样的年知非便是一阵好笑,可一旦触上他眼底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又被陡然激起了怒火。
“你能给我什么?”
年知非用力吞咽了一下,方哑声道:“齐耀辉,飞越集团的案子,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说到这,他忽而哽了一下,深喘了几口之后,方小心翼翼地续道。“还有那20亿的账户,我还记得几个……”
年知非话未说完,齐耀辉已用一种见鬼了的眼神瞪住了他,不可置信说道:“年知非,你这是在收买我?”
年知非瞬间哑口无言,只默默地垂下眼,暗自心道:我只希望你不是这种人。
已然醒过神来的齐耀辉却被年知非这匪夷所思的骚操作给气笑了,忍也忍不住嘲讽道:“看来警校没把你教好,所以就算换了一身皮,骨子里也仍然是黑社会的做派!龙星河,你能忍到今天,够可以的啊!这么深的城府,谁教的?曲江?”
年知非却仍安静地垂着头看着自己搭在膝头的双手,纤长、白皙、干净,这是一双还没沾染过罪恶的手。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毁掉。
“……不对!你既然记得那20亿的账户你自己为什么不去拿?”齐耀辉疑惑地拧眉。
——在龙星河的遗书里,他清楚写明了钟家华手上的那十道数学题的答案并非账户密码而是报警电话。这样的精巧的设计,有趣地令人发噱,同时又险恶的教人毛骨悚然。这样有心机的一个人,他给的账户会是真的吗?
齐耀辉缓缓抬起头,目光森冷地望向年知非,却见年知非此时竟也一脸忐忑地看着自己。两人视线相撞,齐耀辉好似明白了什么,突然拍案而立。
“操!龙星河,你坑我?!”
齐耀辉话音未落,年知非已飞速窜至门口,分分钟要夺门而逃。仓促间,他还不慎带倒了身后的座椅,笨重的沙发椅摇晃了两下终受地心引力的影响“啪”地一声砸在了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齐耀辉被这一声惊回了神智,目瞪口呆地看着面色雪白如临大敌的年知非,半晌都没说话。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不发一言,四周竟犹如坟墓般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包厢外传来门锁扭动的声响,一名餐馆服务生走了进来。“两位客人,请问需要帮忙吗?”
齐耀辉勉力扯了扯嘴角,敷衍道:“没什么事,就是椅子倒了。”
那位服务生显然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椅子,这便微笑着上前将其扶起。
“一点小事,不该搅了你们约会的兴致。”他一面说,一面又压低声提醒齐耀辉。“先生,把信息素收一下吧,看把你男朋友吓地……”
齐耀辉顺着服务生眼角的余光看向年知非的脚踝,这才发现年知非的监测环已经跟走马灯似地闪了起来。他埋头抹了把脸,发自真心地向那名服务生回道:“谢谢。”
不一会,贴心的服务生为他们调大了通风,告辞离去。
齐耀辉做了两个深呼吸,将险些失控的信息素彻底收敛,方放软语调道:“年崽,过来。”
年知非却只瞪大眼防备地看着他,仿佛误入陷阱的麋鹿惊恐地瞪住了陷阱外的猎人。
齐耀辉见了瞬间心软地一塌糊涂,急忙解释:“你最近瘦了很多……今天的菜明明都是你以前最喜欢的……”他伸出手,近乎哀求地续道。“过来,年崽,别怕。”
年知非又迟疑了一阵,方小心翼翼地回到餐桌旁。
“乖了。”齐耀辉满脸喜悦地走上前来,一手牵住年知非,一手抚摸着他的背心,将人送回座椅内,又俯身在他的发顶啄了一下。直至感觉到年知非背脊的肌肉逐渐放松,齐耀辉这才放下心来,双手握住年知非笑道:“茅昌泰的那六个打手,我都心里发憷。你比我都能打了,还会怕我?”
齐耀辉说这话本为宽心,哪知年知非听了却只无奈苦笑。“齐耀辉,你到底还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我想要什么?”再度被年知非问到这个问题,齐耀辉终于开始认真思索。
——我想要你听话跟我把这顿饭吃完,我想要你乖一点别总是炸毛,我想我们跟以前一样……
想到这,齐耀辉全身猛然一僵,忍不住缓缓问道:“你觉得,我想从你这得到什么?”
“我不知道。”年知非拼命摇头,焦灼犹如困兽一般。“飞越集团的事我什么都说了,你也不是能被钱收买的人,我对你已经没有价值了,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齐耀辉,你到底想怎样?”
齐耀辉直直地看着年知非,心疼和愤怒的情绪纠缠在一起,教他理不清也辨不明。“你以为我找你只是为了破案?只是因为你对我还有价值?”
“不然呢?”年知非亦瞪着齐耀辉的双目,清清楚楚地发问。
齐耀辉心上微冷,他侧过脸深喘了一口气终又控制住自己,一字字地问道:“你今天来赴约,你之前那么配合,都只是因为你怕如果你不听话,我会把你不是年知非而是龙星河的事捅出去?”
年知非用力抿着唇,不承认也不否认。
齐耀辉怒火中烧,几乎要放声质问年知非:“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吗?”
可想到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对年知非缺乏耐性的粗暴态度,他又难免有些心虚。
他沉吟片刻,忽然又想到疑点,忍不住追问道:“那20亿的账户是真的,对吧?”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齐耀辉亲眼看着年知非仅凭记忆复原了大量飞越集团的账目资料,他对年知非的记忆力有绝对的信心。
“既然你这么怕我揭穿你,为什么你不带着那20亿改名换姓远走高飞?”
年知非瞳孔一缩,霍然起身。他分明是居高临下,可却好似已被逼入绝境。“齐耀辉,你到底想怎么样?”
齐耀辉却仍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弹,他仰头望住年知非,心底的疑惑更甚。“你就,这么喜欢年知非的身份吗?不惜放弃那20亿?……就算被我拿住把柄,每天提心吊胆也可以忍受?”
年知非眼眶一热,几乎说不出话来。
谁能明白,不会有人明白,一个人一无所有,没有名字、没有身份、没有性格、没有喜好、没有笔迹,当然也不会有亲人和朋友,是种什么感觉。钱有什么用?钱不能买到以上任意一件东西。他也是个人,他只想活得像个人,有个家、有份工作,闲暇的时候可以有三五个朋友喝酒解闷,夜晚可以有爱人陪伴渡过漫漫长夜。
为什么这么难啊!
“……齐耀辉,一亿或许很多,20亿就只是一个数字了。如果我在意那20亿,我上辈子就带着钱远走高飞了。”年知非看着齐耀辉坦然承认,“你猜的没错,我是很喜欢年知非这个身份,我不想放弃。所以,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你才愿意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并且永远不再来纠缠我?”
“纠缠?”听到这两个字的齐耀辉几乎是勃然大怒,他腾身而起瞪着年知非咬牙说道。“你想让我不再纠缠你,是吗?那就跟我打个分手炮,只要把我伺候好了,说不定我就能答应你的请求。”
年知非吃惊地张大眼睛看着齐耀辉,仿佛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
齐耀辉也在话一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于是他说:“怕了?龙星河,没想到你也会怕这种事?那就算了!”
哪知,年知非的咽喉缓慢地蠕动了一下,好似一只柔软的蜗牛艰难地爬过吹毛断发的刀锋。
“……好。”他嗓音轻颤着提出要求,“没有标记。”
“没、有、标、记!”齐耀辉咬牙承诺,妒恨如狂,当即扯住年知非的胳膊冲出了中餐馆。
年知非头脑一片空白,眼前亦是一片空白,直至齐耀辉摇着他的胳膊问道:“你先洗,还是我先,或者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