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话音方落,小丁就嗤笑一声,一针见血地道:“毒贩永远不会跟钱有仇。”
“但放个仇家在身边,也太不安全了。”萝卜忍不住喃喃。
“因为有些人不能成事,却能坏事。”交代好挂网的事宜又回来的年知非低着头轻声回道。“他们不能确定鸿义社里还有没有别人知道这条线,那么,为了以后运货不出意外,就必须把鸿义社也拉进来。”
“是这样啊!”萝卜了然地点点头,又问。“那马岩……”
“马岩是看到敬新社被警方扫荡,想浑水摸鱼。大家都知道,马岩但凡要出马必定先去鸿义社总部拜关二爷,而且半岛分局今天在案发现场也搜到了大量管制刀具和枪械。这些都可以证明,马岩昨晚叫齐了兄弟,是有准备地要去砸敬新社的场。
“但那个时候,警方其实还没收到敬新社要出‘芒果冰’的消息,半岛分局询问了敬新社的老大万复生之后也很快把人放了。风头上,敬新社不想跟马岩起冲突。所以,最大的可能是为了不让马岩砸了‘芒果冰’刚建立起来的渠道,只能把他干掉。”
齐耀辉继续有条不紊地分析。
“可马岩死了,他们不是把鸿义社都得罪死了么?”萝卜奇道,“以后的合作还怎么谈?”
“猛龙过江,是一定要先立威才能镇住场子的。”年知非仍旧低着头,语调极轻。“至于鸿义社,接连死了两个大哥,以后还有没有鸿义社这个字头还是两说。”
“不错。”齐耀辉随口附和道,“现在姜天华跟我们警方合作,如果他们足够狠,就一定不会放过他。因此,这第一条,两人一班24小时贴身保护姜天华的人身安全。年知非,专案组里你的身手最好,你来总揽。
“第二,挂网通缉这四个人。小丁你负责比对天眼,全力寻找这些人的下落。另外,我已经派老严去查万复生的一切通讯记录,如果能摸到这些人的行踪,那就再好不过。
“第三,马岩的案子,尸检和技术部门的报告我一样要尽快收到,这件事,萝卜,交给你负责。至于野海滩那边,现在有了拼图,张凯、小李,你们俩辛苦一下再去问问。”
“Yes,Sir!”被点到名的年知非等五人齐声回应。
“当然,我也会继续派人跟踪万复生,希望能从他身上获得这四个人的线索。这件事,小曾,你跟着我。”
“好的,齐队。”小曾赶忙点头。
“这个案子,到今天,案情基本已经水落石出。但真凶尚未归案,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放弃灭姜天华的口逃离海城。所以我要求大家都打起精神来,争取尽快破案,明白吗?”
“Yes,Sir!”整个专案组又齐声回应,各自领着一堆任务又急冲冲地离开了会议室。
很快,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里,案子似乎是大有进展的。
小丁通过拼图比对天眼,调出了更清晰的四人影像挂网通缉;从老严调来的万复生的通讯记录中,专案组排摸出了被通缉的四人来海城后的两个临时落脚点;张凯和小李拿着拼图去野海滩果然大有斩获,找到了目击证人;刑警总队的法医部和技术部门与半岛分局合作,飞快地交出了马岩案的尸检报告和技检报告。
然而,这些进展最后都被证实没什么卵用。
四人的影像虽然摸清楚了,但人口数据库里却未发现能对得上的对象,十有八九是他国毒贩潜入境。虽然已经联系他国警方协查,但终究鞭长莫及。
三天来,海城警察几乎排查了每一家旅馆、民宿,未能发现被通缉的人员下落;齐耀辉亲自带队连扑了两个临时落脚点,最后也都没能找到人。
张凯和小李依据目击证人的口供,确认了‘727灭门案’的真凶是四人中最年轻的那个。此人身高在178CM左右,体型标准,皮肤偏黄,全身上下最显眼的特征就是眉毛杂乱,双目狭长且下三白。
至于法医和技术部门的两份报告,也只证实了年知非的说法,马岩案有两人行凶,而无别的线索提供。
以及,最后,姜天华这三天里出入平安,并未发现有可疑人员跟踪。
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些或指使或亲自犯下22条人命案的罪犯将要逃之夭夭,将他们捉拿归案的期望只能寄托于机会渺茫的天眼比对和网上追逃,齐耀辉心中更是烦躁。即便是下班后,也一直留在办公室里反复地翻阅案件资料,希望能寻出些蛛丝马迹。
案卷翻到十来遍,齐耀辉终于提起笔将技术部门里提到的“VIC品牌喉糖纸”这几个字给圈了起来。两起凶案,三个现场,都发现了“VIC”品牌的喉糖纸。而这么巧,两次案子的死者都是鸿义社的成员,以前信义堂的属下。这实在不得不令齐耀辉想起那个人。
但是,当年张定国的案子一切证据信息都被警方封锁,唯恐出现模仿犯。这凶手又是如何得知的?巧合?还是他与龙星河原是熟人?
“年知非!”想到这,齐耀辉即刻拉开门喊刚跟同事换班的年知非。“年知非,进来!”
刚不眠不休当了24小时贴身保镖的年知非迷迷瞪瞪走进齐耀辉的办公室,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
注意到年知非眼皮打架,齐耀辉捏在手上几分报告登时递不出去了。“这几天身体好些了吗?”
他脱口而出一句问话后,又飞快地发觉这与自己的人设不符,忙又补充。“总队的工作量你也看到了,我可没时间让你好好养病。”
年知非委实困地厉害,一点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听齐耀辉这别扭至极的关怀。因而,只敷衍道:“我感冒已经好了,不会影响工作,你放心。”
“我发觉,你好像很怕吃药?”齐耀辉却暂时不想结束这个话题。
年知非知道齐耀辉说的是自己高烧的那天晚上。那个时候他神智全无,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但他很清楚,他绝对不会乱说话,即便是在没有神智的时候。
“……的确不怎么喜欢吃药。”他微微侧过脸,装出一副略有赧然的模样。“但是家里管地严,长兄如父嘛。”
——的确管挺严的!只要简简单单的抱着摸一会,再蹭一点信息素安抚就会乖了,挺好哄的。听说有皮肤饥渴症的小朋友都喜欢有人摸摸他,年知非应该也是。不过,皮肤到是挺滑的,又白又亮,跟雪缎似的。身上也很软,闻起来也很干净……
齐耀辉心思飘忽地想了一会,忍不住想偷笑急忙低头假装翻报告掩饰过去。“跟何队熟不熟?”
刹那间,年知非的背上沁出了一层冷汗,整个人瞬间清醒了。他勉力一笑,轻声道:“远哥嘛,怎么会不熟?”
原来那个拍了年知非一巴掌的半岛分局的何队何思远,曾是年知非大哥年知是的同期同学。两人毕业后一同分进半岛,情如兄弟手足。只是年知是殉职后何思远仓促接任,跟着又一直忙于追查年知是的命案,这才逐渐少了往来。
年知非接手这具肉身后跟何思远一共才见了两次,第一次在鸿义商贸公司,他们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第二次,就是在鸿义社的总部。那天何思远拍了他一下,年知非反应迟钝已自知差点露馅,回来后急急搜索大脑记忆,终于把人给对上了。
“可我看你们好像不怎么熟?”齐耀辉又道。“怎么见面的时候叫他‘何队’这么生疏呢?”
齐耀辉如此敏锐,年知非也是万般佩服。可一想到他这种敏锐是对付自己的,又恨地咬牙。
“工作嘛,当然要公事公办。”年知非一脸无辜,“齐队,你喊我进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隐约感受到年知非对自己的关心的不耐烦,齐耀辉即刻把脸一沉,将手上的报告甩了过去。“三个现场都发现了‘VIC’品牌的喉糖纸,你怎么看?”
年知非的呼吸猛然一顿,木然地摇摇头,老实道:“没想法、没头绪。”
“鸿义社的那条货运线,我们警方都不知道,几个从异国他乡赶来的毒贩,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齐耀辉又问。
年知非用力捏了捏眉心,努力思索片刻终是给出了一个还说得过去的答案。“虾有虾路,鳖有鳖路。会不会是以前信义堂搞走私的时候有人把风声传了出去?”
“你猜那个凶手会不会认识龙星河?”齐耀辉再问。
“猜不出。”年知非一脸真诚地看着齐耀辉,“齐队不是说,只要抓到人,什么都清楚了吗?”
齐耀辉立时一噎。只见他沉默地看了年知非一阵,语调低沉又缓慢地言道:“年知非,我现在不想再追究你跟龙星河之间的任何秘密。但是我希望,如果你知道些什么,现在坦白告诉我。你要知道,这是22条人命!”
年知非下意识地接住拍到他胸口的报告,沉默了一会才一字字地正色回道:“齐队,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认识那四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凶手要在现场留下喉糖纸。至少这个案子上,我知道的,一点都不比你多。
齐耀辉只觉失望透顶,他望了年知非一阵,忽而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当警察?出去吧!”
年知非面无表情地低头应了一声:“Yes,Sir!”将手上的报告放回齐耀辉的办公桌上,转身向门口走去。
谁知,他的手指还没能触到门把手,脑后突然传来一道凌厉的风声。年知非本能地往旁边一闪,只听“砰”地一声,原本摆在齐耀辉桌上的笔筒瞬间擦着他的耳廓砸到了门板上。
年知非吃惊地扭头过去,只见齐耀辉站在办公桌后,指着他厉声怒吼:“年知非,你配穿这身制服吗?我问你,你对得起你头上的警徽吗?对得起你殉职的大哥吗?”
“什么事啊!齐队!”
“别又吵架了!这几天不是相处挺好的吗?”
“怎么还动上手了呢?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门外的同事们听到动静,急忙拥了进来开始例行劝架。
“齐队,你别老吼年崽了!他都熬了30几个小时没合过眼了!”刚跟年知非一起换班回来的萝卜忍不住为他抱屈。
“案子没进展,大家都燥。年崽,你先出去吧!”老严上前一步试图将年知非先带出去。
哪知一向乖巧听话的年知非却站地笔直,犹如一株傲然扎根于悬崖峭壁之间的雪松,目光沉静地看着齐耀辉。直至整个办公室内鸦雀无声,他终是力若千钧地回道:“我也是警察,我也想破案,我也想抓真凶!长官!”说完,他脚跟一碰,向齐耀辉敬了个礼,干脆利落地转身而去。
目送着年知非离开,老严等人即刻又扭头看向齐耀辉,痛心疾首地齐声谴责:“齐队!这就是你的不是啦!”
第61章 警讯
筋疲力尽地回到自己的宿舍,年知非只草草冲洗了一下就扑进大床, 跌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阴冷而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我又调整了配方, 这次的镇痛效果会更好。来, 试试!”语调如此地温柔可亲, 仿佛一条毒蛇慢慢游过皮肤,对着人类的双眼嘶嘶吐信。它大约想表达亲昵, 可人类却只觉毛骨悚然。
年知非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听到自己嗓音嘶哑气息奄奄地回道:“给我一支氯化钾……我就是, 下辈子……都会感激不尽……教授……”
永远斯文体面的教授闻言却轻笑着握住了他的手。“别说傻话了!我身边有几个小崽子把你当偶像一样来崇拜, 你可不要做出偶像失格的事, 让他们失望啊!”
年知非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望着窗外微微亮起的晨曦,他擦着额上的虚汗低声说道:“……偶像?”
一分钟后,年知非一脚踹开了齐耀辉的宿舍大门,扑向齐耀辉的床头。
“齐队!醒醒!”他拽着齐耀辉的被子急切地喊道, “我有个想法……”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 睡地迷迷糊糊的齐耀辉就把脑袋下的枕头砸了过去。
挨了一记枕头的年知非双眼一眯, 立刻起身扯住齐耀辉身下的床单用力一掀!
“卧槽!谁!”
抱着被子摔下床的齐耀辉眼睛都还没能睁开, 就感觉身后衣领猛然一紧,整个人已被年知非连拖带拽地弄进了浴室。
“你干什么呢?”
可怜齐耀辉凌晨三点多才上床, 现在时间还不到五点,正是困地要命的时候,哪里挣得过已饱饱睡了一觉的年知非?
只见年知非抓着花洒对着齐耀辉的脑袋猛浇了一通。“齐耀辉!醒醒!醒了没?齐耀辉!”
“卧槽!操操操!”
冷水浇头的叫起方法果然很有效, 齐耀辉瞬间清醒了过来,一面挣扎躲闪一面歇斯底里地大喊:“年知非!你疯了!年知非!放手!放手啊啊啊!”
齐耀辉声嘶力竭的吼声很快又吵醒了他的邻居们。不一会,年老觉轻的老严和同样入睡较早的萝卜便第一个赶了回来。
望着凌晨五点在浴室里打水仗的两人,老严和萝卜俱是心力交瘁无可奈何,久久才瞪着干涩的双眼挤出一句:“你们……又怎么了嘛?”
只穿着睡衣赤着双足的年知非这才关掉水龙头蹲下身来,望着同样穿着睡衣却浑身湿透的齐耀辉满意地发问:“齐队,醒了吧?”
落汤鸡也似的齐耀辉柔弱无依地缩在墙边抖了一阵,方才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句:“年知非,你这是蓄意报复!”
“别说傻话了!”年知非轻轻一笑,暗自心道:我怎么可能不报复?“我有个想法,或许能抓到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