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当年知非跟着齐耀辉来到约会地点时,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
“这里?!”可即便直男如年知非,见到齐耀辉将他带到了总队训练室来约会,同样很崩溃。
齐耀辉却毫无所觉,随手拿起一副拳套扔给年知非,理所当然地说:“我看你这几天情绪不高,运动有助于释放压力。”
说地好有道理!
年知非即刻信服地点头。“我去换衣服。”
“不用了,”齐耀辉一面套上拳套走上前一面随口解释,“真遇上罪犯,哪有时间给你换衣服?拳击,来吧!”
于是,就这么开始了。
一场正规拳击赛为十二回合制,每回合三分钟,两个回合之间休息时长为一分钟。打满一场拳击赛需时近一个小时,对选手的力量、技术、耐力、速度、灵活等都有极高的要求。
齐耀辉和年知非的对战没有裁判,也不需要区分输赢,所以即便过了十二个回合,他们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制服,又很快打湿了脚下的地板,但齐耀辉的呼喝声却始终不停。
“刺拳!不要犹豫!速度快!”
“步伐!注意配合!节奏!”
“操!不是让你踹我!犯规了懂吗?”
年知非脸颊一红,忍不住小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习惯了……”
“不要分心!”
下一秒,齐耀辉的吼声就伴随着他的拳头呼啸而来。
被KO的一瞬间,眼前先是闪过一道白光。灵魂还站着,但躯体已经先一步倒下了。
莫约是过了一秒钟,或者更短,年知非缓缓地睁开眼睛,感觉脑袋嗡嗡作响。齐耀辉正一脸焦急地趴在他的身前,嘴巴开开合合,不知在说些什么。又过两三秒,年知非终于意识到自己躺在地板上,他感觉呼吸困难,不由呛咳起来。
“年崽?要命……怎么样了?”齐耀辉心疼极了,急忙伸手去抱年知非。
哪知齐耀辉的手才伸了一半,就已被年知非大力拍开。只见他撑起上半身喘了两下,然后握拳一砸地板,自行站起身来。
“再来!”
齐耀辉目光奇异地看着年知非,有心疼,更多的却是欣赏。
“云向光”被找到后,齐耀辉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对他极好、极迁就,长达数年之久。可若让齐耀辉扪心自问,在未发现那个云向光不是真正的“云向光”的那几年里,他对云向光究竟喜不喜欢?齐耀辉真的很难说他喜欢云向光。
云向光所能适应的相处模式是:他自己娇柔讨好,而齐耀辉提供恩宠、衣食、荣耀。这种好比藤缠树的相处模式是很多AO伴侣的标准模式,奈何,这从来不是齐耀辉所倾向的选择。
齐耀辉真正想要的,是另一棵树,另一个闪耀的灵魂,另一个在各方面都与他旗鼓相当的人。他们彼此欣赏、彼此交融,甚至彼此挑战,他们的生命并非因为有了对方才有意义,而是因为有了对方而更加丰盛。
——无论是作为朋友、兄弟,还是伴侣。
可惜,云向光从来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云向光花费了这么多年纠缠着自己,齐耀辉又怎会毫无压力?时间一天天过去,云向光的年纪越来越大,所有人都暗自期望他能为云向光的终身负责。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云向光赖上了他,他就得负责?
齐耀辉不服气。
可他也知道,如果他永远找不到真正的云向光,如果有一天云姨不顾一切地哀求他,留给他的选择并不多。在没有遇到年知非之前,齐耀辉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要孤独终老,因为云向光,也因为那个真正的云向光。
然而,何其有幸,眼前这个简直照着齐耀辉的喜好长的年知非居然出现了!
齐耀辉难以遏制心头涌起的喜爱之情,似乎也不需要遏制?他大步上前捧着年知非的脑袋狠狠地亲他,半分钟后才心满意足地松开对方,又厉声道:“再来!”
于是,他们打满了二十个回合,整整两个小时。
约会项目完成,洗过澡,同样感觉浑身酸痛的两人在休息室背对背坐着,慢慢恢复体力。
“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齐耀辉点燃一支烟用力吸了一口,又递给年知非。
年知非接过烟低头抽了一口,终于问道:“你的心情也不好,为什么?”
齐耀辉并不意外年知非能意识到他也同样情绪低落,他接过年知非递回来的烟,轻声回道:“龙星河……是自杀。”
年知非的呼吸瞬间顿了一下。“……确定吗?”
“确定。”齐耀辉咬着烟蒂又狠命地抽了第二口,“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自首?”
因为那会拖很久,很多的痛苦,很多的笑话。
年知非被齐耀辉推了一下才接过那支始终在两人之间轮转的烟,麻木地塞进嘴里。“耀辉,这不是你的错。”
“当然!”齐耀辉迅速回道。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音太过咄咄逼人虚张声势,齐耀辉下意识地静了一会,方才又低声重复:“……当然。”又仰头喘了一口气,他终于恢复正常。“我只是觉得,我有责任……”
“什么责任?”年知非轻声发问。
“为他辨明一切的是非黑白。上帝的归上帝,撒旦的归撒旦。”齐耀辉的语气极轻,却意外地坚定。
年知非闻言却只苦笑着摇头。他的话音同样很轻,可并不坚定,反而飘渺地犹如清晨将散未散的雾气。“你有没有想过,他宁死也什么都不说,或许就是想把一切秘密都带走。他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将他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揭开,让他的灵魂也不得安宁呢?”
“他的灵魂真的可以得到安宁吗?”齐耀辉扭头看着年知非的双眼,一字字地发问。“即便他可以,那么别人呢?别的受害者呢?他们的灵魂、他们的家人,该如何得到安宁?”
年知非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年知非,”齐耀辉抬手轻抚年知非的脸颊,以恋人的姿态问着警察的问题。“你真的不认识龙星河?”
年知非缓慢而坚定地摇头。即便是假的,他也要紧紧抓住不放。年知非很有信心,只要他不承认,没有人能揭穿他。即便他会因为这些罪孽永堕地狱不得超生,那也是值得的。
齐耀辉瞬间放松了下来。“来,告诉你男朋友,为什么不开心?”
年知非低头笑了笑,避开齐耀辉的眼睛。“你知道的。”
“年崽,即便没有‘芒果冰’也早晚会有‘苹果冰’、‘橘子冰’。这种新型毒品在国外已经出现,国内出现只是时间早晚问题。”齐耀辉轻抚着年知非淤青的眉角长长一叹,“这是人性之恶,即便我们是警察,也是无能为力的。”
“人性之恶?”年知非茫然地看着齐耀辉。
“贪婪、欲望、懒惰,很多人之所以变成罪犯只是因为他们选择了恶。”齐耀辉无奈而笑。虽看透世事,却仍然坚定。“我们当警察的,看尽了恶,唯一能做的只是坚持而已。”
年知非温柔地看着齐耀辉,片刻后,他忽然伸手揽住齐耀辉的脖子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耀辉,我很爱你。”
齐耀辉默默回应,却抚摸着年知非的嘴唇调笑:“因为什么?”
“因为你是光。”年知非一字字地回道。
第82章 缉毒
许是昨晚亲眼看到齐耀辉和年知非一同走进训练室,是以第二天上班时见到两人的脸上都开了染料铺, 总队的同事们都表示:情绪稳定。
宁曲酒吧的案件顺利告破, 岑小姐体内信息素变化的相关数据交由技术部门接手。齐耀辉也得以腾出手来继续跟进几个散货“芒果冰”的小拆家。不得不说, 在缺乏线索的情况下, 如何深挖案件主要依靠的就是警方的精耕细作, 简单来说,就是加班!
于是, 刑警总队的警察们在经历了大半个月的996日常后, 终于以几个小拆家为突破口深挖到了博义堂的一个小头目。
博义堂, 是这一年刚在半岛兴起的一个新社团, 成员多为原信义堂的中低层。他们的老大钟家华, 曾是信义堂下属一个堂口的老大。此人最显著的特点是右手残疾,只有大拇指、食指、中指这三根手指。关于他少掉的两根手指,道上传言纷纷,有的说是跟别的社团火并的时候被砍掉的;有的说是他当年犯了信义堂堂规被执行了家法。可真相具体是哪个说法,感兴趣的不敢跟他本人核实, 敢跟他本人核实的又不感兴趣。是以, 至今还是个迷。
落在总队手上的这个小头目本是个小角色, 然而他运气不坏(?), 跟的绰号叫“罗汉”的老大是钟家华身边心腹,于是得到了齐耀辉的亲自招待。
齐耀辉的做法同样简单粗暴, 他将警方从几个小拆家手里缴获来的“芒果冰”全算在了小头目的头上,亲切地告诉他:新型毒品、国内第一案,要树他为典型。
当小头目意识到这所谓典型的意思是:争取把他办成死刑。原本抱着进去两年镀个金, 我也算为社团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小头目瞬间痛哭流涕,表示愿意与警方合作争取减刑。
于是,齐耀辉便知道:三天后的晚上,博义堂在半岛码头有一笔生意要做。然而具体是哪个码头,又是谁出面负责交易,那就不是小头目能知道的了。
“钟家华这个人我以前打过交道,非常地狡猾,每次交易都会派好几拨人扰乱警方视线。并且一旦有一组人发现被跟踪,交易就即刻中止。”马副队在调来总队前在半岛刑警支队干了好些年,提起右手就头大如斗。“我个人不建议跟踪博义堂,以免打草惊蛇。”
“但半岛那边全是码头,野海滩也多,找个快艇就能上岸,这目标也太大了。”会议室内,张凯小声抱怨。
“只能联系半岛分局协助了。”马副队扭头看向齐耀辉。
“怕就怕不是什么大买卖,我们这边兴师动众的,到时闹了笑话。”老严经验老道,显然另有隐忧。
眼见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萝卜不禁小声发问:“齐队,你的意思呢?”
齐耀辉坐在最前面玩了一阵笔,缓缓道:“无论大案小案,既然收到风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于是,老严明白:这是要找半岛分局帮忙了。
“但是,以码头的范围,即便是跟半岛分局联手,那也是我们队里跟他们各自负责一摊……”齐耀辉放下钢笔,又在桌面上弹了一阵手指。
于是,马副队明白:这是想着要如何既找人帮了忙,又保住了截获毒品的首功。
只见齐耀辉又沉吟一阵,忽然又抬头望向默默坐在会议桌后半截的年知非。“年知非,半岛码头南北向分布。如果让你选,你选守南边还是北边?”
“啊?”年知非一脸茫然地抬头看向齐耀辉,半天都没弄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问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许久,他才犹豫着给出一个答案。“南……南边吧。上次抓的两杀手都是T国人,南边离T国比较近。”
齐耀辉点点头,扭头指示马副队:“联系半岛分局请求协助,他们守南边,我们守北边。”
“为什么?!”几乎整个会议室异口同声。
“因为年知非一向比较背啊!”齐耀辉理所当然地回道,“你们还没发觉吗?”
“……哦!”总队同事们苦思了一阵与年知非相识以来的经历,皆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齐队不愧是当上级的,看看这意识!
年知非:“!”
我大概交了个假男朋友!
三天后的夜晚,齐耀辉带着年知非、老严、萝卜三人守在了属于他们的位置上——半岛码头北面的一处野海滩。
“你干嘛要跟我一组?这么大的功劳,我这么背,怎么可能轮得上?”伏在码头附近岩石后的年知非没好气地怼齐耀辉。
蹲在年知非身边的齐耀辉好脾气地拍拍年知非的脑袋,诚挚道:“你虽然背,但更招灾啊!”
所谓事故体质就是年知非这样,校车被劫、飞机被劫,无论多么小概率的事件总能被他赶上。有鉴于此,今晚大海捞针等毒贩交易,齐耀辉相信也必定能让他赶上。
年知非好悬一口气没能上来,愤恨地白了齐耀辉一眼,迅速撇过脸去。之所以没当场发作痛打他一顿,只是念在齐耀辉是他上司,跟他们之间的塑料情缘全无干系!
注意到齐耀辉脸上挂着温柔,甚至是宠溺的笑容伸手撸了把年知非的后脑勺。正蹲在附近一块岩石后面的喷驱蚊液的萝卜终于忍不住小声问老严:“严叔,你有没有发觉最近齐队跟年崽怪怪的?”
正所谓上行下效,自从连齐耀辉改口叫“严叔”,整个总队上下迅速改了称呼,恭恭敬敬地喊老严一声“叔”。
“是很少吵架了,大概终于磨合好了。”老严眼也不眨地淡淡回道。
萝卜侧头想了想,总觉得应该没那么简单。可老严的语气太过一本正经了,正经到连萝卜也不知不觉地跟着正经起来,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他们不吵架真是太好了,耳根真的清静了好多!
四人在野海滩守到凌晨一点多,海上忽然飘来了若有似无的马达声。
只这一瞬间,老严和萝卜两人同时精神一振,齐齐将混合着感慨、钦羡、同情等各类情绪的目光投向了年知非,内心复杂无比。
年崽好样的!
萝卜实在很想高声欢呼,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她本能地觉得,年知非应该不太想听到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