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情况不妙就……脱手启兴的股票?”简宏飞干涩道。他并不愿意做这样的准备,因为启兴同样是他多年努力的目标。
简依晨笑着睨了他一眼:“傻瓜,情况不妙你还留着股票干什么,有了钱你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启兴,壮士断腕犹未晚矣。”
简宏飞闭上眼,似乎挣扎了很久,才微微点了点头。
“不到最后不一定要选择这样的办法,这只是我们自己留下的退路。”简依晨安慰他。
简宏飞却并不觉得轻松多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面前的路竟然越来越窄了,让他油然生出一种窒息感。
※※
由于梁祁安一直没有在媒体发声,尽管网络上依然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启兴的情况还在可控的范围内。林城本地的媒体也开始转变口风,为启兴背书。
对启兴情况更加了解的股东们却为漂浮不定的股价忐忑不安。
17号上午10点,股市开盘半个小时。
“简柏殷说过什么时候能有确切的消息吗?这两天我们已经在公关上砸了不少钱了。”沈曼难得一见地在上班时间出现在启兴大厦,她没有去找简中岳反而出现在简宏飞的办公室里。
“妈,你别管这些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会在电话里跟你讲。”
简宏飞刚刚处理完公关部拿过来的文件,他并不意外沈曼会知道这样的消息。简中岳偶尔会透露一些公司的消息给她,却并不喜欢沈曼跑到公司里来。
“我一会儿还要跟各个部门开会,爸也会过来,他会不高兴的。”
沈曼有些踟蹰不安:“昨天和王太太逛花市的时候她告诉我她认识的人里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出手启兴的股票了。”
简宏飞烦躁地抬起头:“都是些无稽之谈,听到一些细枝末节的消息就自己乱了手脚,这些人你不用理他们。这段时间你尽量待在家里,不要被外面的人影响,有时间的话就去看看佘玲。”
沈曼欲言又止。
办公室外又有人开始敲门。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沈曼说。
“我知道了,我让司机送你。”简宏飞点了点头,继续处理手上的文件。
10点30分,股市开盘一个小时。
脸色苍白的王助理走进简宏飞的办公室,随后,启兴的各个办公室出现哀嚎声。
启兴的股东们看着一路跳水的股价差点心脏病发,承受力不行的已经被送进了医院。
就在十分钟前,启兴的股票开始暴跌。
简宏飞办公桌上的电话疯狂地响了起来,同时震动的还有简宏飞的手机。
王助理的手机也在不停震动,他几乎接不过来。
“简少,简少,想想办法,再这么跌下去我们就完了。”王助理手上同样有启兴的股票,他是启兴的老员工,除了公司赠送的股票外,几乎把自己的全副身家也投了进去。启兴的股票每下跌一块,他的财产就在不断蒸发。
简宏飞无动于衷,他不知道股价为什么会突然失控。
简柏殷的来电让失魂落魄的简宏飞一下子惊醒过来,他艰难地拿起手机,恍惚听到电话里简柏殷低沉的声音。
“梁祁安拒绝了专利转让,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一个小时前他的委托律师Dave顾已经正式向法院提出诉讼,媒体方面已经公开了消息。”
简宏飞手里的电话砰地一声掉在桌面。
“我们还没输。”简宏飞闭上眼睛,咬牙道,“我还没输,只要有足够的钱托市,把启兴的股票拉起来,就能给市场上的散户信心。”
他猛地站起身,先是大步往外走,后来干脆跑了起来。
他跑进了简中岳的办公室。
“爸!”
“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此时的简中岳像是瞬间老了十几岁,“我已经再次派人联系过梁祁安,他不肯松口,没有任何条件只是想让启兴输,他是个疯子。”
“爸!爸!我们还没输,我们还有机会。”简宏飞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资金托市,启兴的股票还能起来,现在是11点,下午,下午开盘之后我们还有机会!我知道家里还有一大笔应急资金。”
“闭嘴,不能打那些钱的主意。”简中岳厉声喝止,“那是我们最后的机会,那是你爷爷留下来让简家人将来有机会东山再起的,不到生死存亡的时候不能动那些钱。”
“现在还不是生死存亡的时候吗?再这样下去,启兴就完了!”他越过办公桌,抓住简中岳的肩膀,“你想看着启兴就这么破产吗?这是我们多少年的心血。”
“我比谁都知道!”简中岳挥开他的手。
“我们当然还有别的选择。”
他盯着简宏飞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卖掉手里的股票。”
简宏飞失措地摇头,看到简中岳明显已经下定决心的样子,他不断地后退。
“你不能这么做,你怎么能卖掉启兴的股票。”
“我已经让人去做了。”
简宏飞愕然地睁大了眼。
“你的身份证件股票交易账户你妈妈都给了我。”
“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能这么做!!”
“这是你爷爷默许的,刚刚我已经跟你爷爷打过电话。即使价格缩水了很多,只要在清盘前售出,总比一分钱也捞不回来要好。趁着现在散户们还在犹豫,去证监备案逐步出手股票。”
“我不相信。”简宏飞摇头,“我是绝不会放弃启兴股票的。你们怎么能因为这样的事情就放弃启兴?”
“你以为我没做过努力?”简中岳终于忍不住愤怒地站了起来,“你以为我没找过姓梁的,你以为我没低声下气地去求那些老朋友?你以为我没试图找人收购启兴,哪怕是收购也好,只要启兴不跨?你以为我没去一个个安抚那些股东,没许诺出一大堆的条件?结果是什么?结果是现在不止一家在狙击我们,有人在趁机对付我们,在散户抛售的时候跟着大量抛售启兴的股票,没有转机,没有丝毫转机了。”他轰的一声坐在椅子上,办公椅因为惯性往后滑动,撞在墙面上,带落了搁在架子上的全家福。
办公室陷入冰冷的沉默。
半晌,红着眼的简宏飞转身走了出去。
※※
庭院里,简柏殷为坐在矮桌对面的老人泡了一壶茶。
几道水后,茶水变得清亮而香甜,老人家慢慢品了一口,微微点头。
“火候差不多了。看来这些年你一直没放松过。”说的是泡茶的功夫,又不只是泡茶的功夫。
老人的语气中夹杂着欣慰和感慨,还有一点点时间不饶人的苍凉。
“打算什么时候收手?”
简柏殷端起杯子,同样慢慢品了一口,微微笑道:“还没到时候,要有足够的耐心才能喝到最好喝的茶。”
老人忍不住笑了一声:“臭小子!”他长叹了一口气,“爷爷老了,以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他喝完杯子的茶,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那个梁祁安真的比你的家人都值得信任?”
简柏殷一顿,似乎没想到老人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有几秒钟,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自己竟然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来不及思考太多,几乎是顺着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
“有些人认识的时间不久,就像是认识了一辈子。”简柏殷顿了顿,“至少,在这件事上他是绝不会中途退出的。”
老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一切复杂的情绪都在简柏殷平静的面孔下变成了无奈。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有机会把小朋友带过来喝杯茶吧。”阳光下,老人的斑白的头发微微泛着银质的光泽。
简柏殷虽然诧异,依旧点了点头。
※※
“宏飞,不是妈妈不想帮你,是妈也无能为力。你爸爸的决定我也没办法改变,而且……留下的这些钱将来不也是留给你们姐弟的。没了启兴,将来你还能靠这些钱开一家新公司。这些钱看起来是不少,你要放进股市去抬高启兴的股价,这些就是九牛一毛,还不如留下来做其他的打算。”
“说到底你就是不肯帮我。”简宏飞拿着手机靠在椅子上,望着对面的高耸的大楼。
“宏飞,你怎么这么固执。”沈曼无奈地说。
“姐呢?”简宏飞忽然问,“她现在在哪里?”
简宏飞刚刚打过简依晨的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他这才询问沈曼。
沈曼咳嗽了一声:“她今天上午飞法国了,去取婚纱。”
“是吗?取婚纱?要她亲自去?”简宏飞笑了起来,“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的简宏飞重新回到简中岳的办公室。
“我要自己操作账户,如果我能拿到足够的资金。”简宏飞说。
“没有如果。”简中岳打断他,“我可以放手让你自己操作账户,但是你要自己承担结果。”
简宏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还有50分钟,下午就开盘了,不到一个小时的考虑时间,你自己想好再告诉我。”
简宏飞沉重地点了点头。
办公桌上摆着秘书买来的午餐,简宏飞根本没心思吃饭。
佘玲的电话打过来时,他正望着窗外发呆。
“你打算怎么办?”佘玲直切正题。
“我不想放弃启兴,但是……”简宏飞苦涩道。
佘玲沉默片刻:“佘家的资金我不能动,但是我自己账户上有一笔钱,我把账户告诉你,你自己取。”
简宏飞心里一动,久久说不出话。
“我……玲玲……”他根本没想到这种时候佘玲还愿意站在他这一边,但是他也很清楚,其实这都只是杯水车薪,没有足够的资金,光靠他和佘玲的私人账户,起不了什么作用。
“谢谢你玲玲,我已经做好了打算,你的钱好好留着。”
“简宏飞,你别想不开。”佘玲皱眉道。
“不会的,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打算出手启兴的股票。”
远在疗养院的简柏殷同样电话络绎不绝,他关掉了对外的电话,只留下私人手机,却依旧有人有能耐弄到了他的号码。
“简哥,启兴的情况我都听说了,我可以帮你。”温哲开门见山,“我收到消息,这次暗地里对启兴动手的是陈、荣两家,我可以让温家出手,收购启兴,控制住股价。一旦消息放出,启兴的股价肯定有所抬升。”
“不用了。”简柏殷一口拒绝。
“简哥?”温哲叹了口气,“你别这么固执。梁祁安这次设下这个局摆明就是为了坑你,我们两家合作,只要启兴不倒,将来有的是机会还回去。”
“我说不用了。”简柏殷淡淡道,“启兴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感谢温先生的关心。”
被挂断电话的温哲脸色晦暗难明,他一口把杯子里的红酒喝完,自言自语道:“也好,没了启兴,你就什么也不是了,到时候还不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
17号到20号,连续三天,启兴的股票一路呈下跌趋势。
简中岳和简宏飞已经通过证监核准,逐步放出手中股票,受此影响,启兴股票的价格下滑趋势更加明显。21号上午开盘时,已经有很多人做好了公司清盘的准备,然而开盘50分钟,即将跌到底的启兴股票突然开始逆势上扬。
“有人在收购启兴的股票!”一时间那些手里还有启兴股票无法出清的人简直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他们开始把手上剩余的股票尽数往外抛。
市场表现出的状态却是无论外面有多少股在抛,他们都全数吃进。启兴的股票不仅没有因为部分人的抛售而下跌,价格反而有了上扬的迹象。
“谁在收购启兴的股票?”办公室里,简宏飞愕然地看着曲线的上扬。
半晌,没有人回答。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本来已经陷入绝望的心情此时又有了变化。
他们其中的大部分人手里的股票已经在前几天股价还没跌入谷底的时候出手了。只要被套牢的不是他们,其他的人被套进来关他们什么事?
然而股票却开始逐渐回温。
“查到了吗?谁在收购启兴的股票?”简宏飞又问了一遍。
王助理欲言又止。
他当然是知道一些消息的,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告诉简宏飞。
简中岳这时候却突然开口:“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谁。”
简宏飞此时仿佛已经有了预感,他望着简中岳:“是他对吗?是简柏殷。”
从始至终他们都知道简柏殷没有对外抛售启兴的股票,也没有人主动去提醒他这么做。这个时候顾及自己尚且来不及,谁又会去管简柏殷要做什么。
简宏飞无意识地咬着嘴唇,“他哪来的资金,哪来的这么一大笔钱?”
简中岳喉咙干涩。
“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动用了方家的遗产。”
简柏殷的母亲去世后,他就是方家唯一的继承人,老爷子必然是把方家的巨额遗产全部交给了简柏殷,除此之外,也许还动用了自己账户的资金。即便这样,也不一定能完全拉起启兴的股价,他必然还用了别的办法让陈、荣两家收手。然而这些已经跟简中岳和简宏飞无关了。
截止21号下午收盘,启兴的股票已经全面回温,而启兴也正式易主,简柏殷一跃成为启兴最大的股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