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过了,你吃吧。”
钱峰热好了外卖,又给梁祁安泡了壶茶,这才走出厨房。
梁祁安正坐在客厅里摆弄他那台电脑。
把茶杯放在桌子上,钱峰凑近看了一眼,屏幕上密密麻麻不断滚动的数字让他眼睛胀得厉害。
梁祁安已经很久没碰那台旧电脑了,显然有什么引起了他的兴趣,否则他只会放任电脑继续积灰。
这让钱峰十分好奇。
梁祁安知道他的疑问,慢条斯理道:“刚刚送我回来的人回我打了一个赌,如果赌输了,他想当我的老板。”梁祁安弯了弯嘴角。
钱峰一愣。
“你们赌什么?”他有些迟疑地问。
“他说黄金价位的走势已经快到峰值,一个月内,金价会跳水性下跌,下行的情况在短期内不会阻断。”
“怎么可能?”钱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他虽然不是学金融出生,但跟在梁祁安身边这么多年,对这一行还是很有研究的,“现在大盘行情低迷,大宗期货的情况也一塌糊涂,这种时候正是黄金疯涨的节点,连外面的大爷大妈都在不停扫黄金,短期内怎么可能到达峰值还跳水下跌?”
“不,他说的是对的。”梁祁安懒洋洋道,“最近黄金的走势很不对劲,反而像是最后的狂欢,这条线已经接近垂直了。”他指着电脑上的曲线,“但是他口口声声说一个月之内就会看到结果,也许是有什么我忽略的地方?”梁祁安眯起眼。
“梁哥,我不太明白。”钱峰一脸迷茫。
“有什么不明白?”
“黄金啊。现在股市这么低迷,投资的行情这么差,不是只有大幅上扬,投资情况良好的时候,黄金才会下跌吗?”
按照一般的市场规律来说,黄金原本是为了防止通货膨胀作为储备存在的大宗商品。但是在实际应用上,更多的人喜欢用它来投机。黄金的几次崩盘都伴随着经济的扩张,股市繁荣,经济盘面良好的时候,谁还去买黄金呢?
相反,在经济低迷时,黄金就成了很多人的优先选择。
按照这个一般性规律,黄金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停止上扬的趋势。
所以下跌?WTF?
钱峰不能理解也是正常的。
“难道股市的情况会逐渐好转?经济有所抬头?”钱峰犹犹豫豫地问,但他自己也知道,这种猜测是很不负责的。
梁祁安摇头:“情况正相反,我并不看好目前的经济状况。”他指着电脑上一些可以查询到的牌面数据,“之前信贷危机的影响远远还没过去,但是看看刚出来的这些经济指标,数字太漂亮了,简直让人不安。”梁祁安玩笑地滑动鼠标,“假如说这仅仅是某些机构不得已下的作秀,一旦他们被扯下最后的遮羞布,经济就会全面崩盘,经济的影响往往不是一个地区,而是辐射性蔓延性的,转嫁危机又是投机做最爱的一招,到时候还有谁有心情去保黄金,黄金的崩盘不难猜,就差一把火而已。”
“所以你是同意他的看法的?”
“没错。”梁祁安捧着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唯一的问题是,一个月的时间太具体了,大盘的走势是这样,但是能把时间精确到点的,需要一个催化剂。”他猜简柏殷要么是在其中插了一脚,要么就是有什么内/幕消息,但是这种经济形势的事情硬说他插一脚有点没道理,难道他还能未卜先知?
※※
简柏殷并不能未卜先知,只不过比寻常人多了未来十年的记忆。所以在黄金跳水性崩盘这件事情上他当然不会记错。
信贷危机席卷全球,小国阿萨斯遭遇史上最大危机,阿萨斯危机牵引出欧洲金融震荡,黄金最终止步于1530美元,之后的三年,黄金的价位也没有抬头的趋势,始终保持在低值。
这一次黄金震荡让许多人亏得血本无归。
梁祁安会比其他人更快地反应过来,然后立即把投资的大头挪出黄金和期货。他找准了峰值,不止利用黄金交易赚出了第一桶金同时避开了紧随而来的危机。
梁祁安走后,简柏殷重新泡了一壶茶。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回想着之前接触的梁祁安,又从冗长沉重的记忆里拨出关于这个人的辉煌履历。
信贷危机蔓延后金融界发生了一系列高/潮迭起的事件,雷诺斯股权变动,三大银行加上千秋金融共同托市,泰康回力无天宣布破产,股市几度震荡,金融行业受危机影响普遍低迷。
梁祁安强势崛起,凭借一己之力累积了惊人财富,三年后他高调收购雷诺斯金融。接下来的五年,主导了大大小小数次堪称经典的买进卖空,成为金融界最受瞩目的天才人物,然后在三十三岁那一年,从罗莱大厦八十八楼一跃而下。
万丈光芒,昙花一现。为金融业又添一则传奇。
对于梁祁安的死外界有很多说法,但多数归咎于8年后的对艾法荣的操盘失败,那一役是梁祁安投资履历上的第一次失败,不止赔上了雷诺斯金融的全部股份,还欠了美华洛银行接近20亿的债务。
金钱对于梁祁安这样的人来说仅仅只是上下跳跃的数字,有人说梁祁安是因为接受不了失败的打击才跳楼,有人说梁祁安一直以来就有精神方面的困扰,艾法荣的失败刚好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更有些绯闻小报把这位经融才子的死归咎于他失败的感情和婚姻。
那一段时间,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在围绕这期轰动全城的自杀案做文章,也把梁祁安的生平挖了一个底朝天,从而让简柏殷对这个曾经见过一两面的人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一两次的点头之交,纸上成篇的叙述和报道终究不如面对面地接触来的深刻。
见过一次面后,简柏殷对梁祁安就有了不同的理解。
起码在现在看来梁祁安不是一个会轻易自杀的男人,尽管对数字有着非同一般的兴趣,那也仅仅只为了游戏,所以也不太在乎输赢。
那么,到底是什么推动了梁祁安的自杀?
简柏殷的心思在这个问题上停留了片刻,而后又绕开。
至少现在,这还不是最值得考虑的。
简柏殷走到窗台边,点燃一根烟。夜晚的风混着一丝不知道什么品类的花朵的香气飘进窗台。简柏殷回到客厅,把抽了一两口的烟按熄在烟灰缸,拨出了一个电话。
“詹伯,爷爷明天有空吗?我想去一趟邱林山。”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金融历史纯属虚构,不过有参考一些金融大事件_(:зゝ∠)_后文里的金融事件差不多都是这个节奏,表当真。
第3章 探访
思诺疗养院位于邱林山山脚,依山傍水,风景宜人。
占地几十亩的疗养院划分成几个大区,一栋栋独立别墅矗立其中。从山顶俯瞰,花草相依,错落有致,观之心怡。
简老先生近年来身体常有些大大小小的毛病,因为不爱医院的环境,身体偶有不适就会搬到邱林山住一段时间。年前的一场心脏骤停让老人元气大伤,之后就一直住在疗养院,过年的时候简家人也是头一次没聚在老宅,在邱林山这边热闹了好长一段时间。
简柏殷虽忙,到邱林山的次数却很固定,只是大多来去匆匆,反而是简依晨等人三两天就跑到山脚陪简老浇花喝茶,聊天散步。
简柏殷身后,一群人正殷勤地向他介绍简老的一些基本情况。简柏殷偶尔询问两句,一直走到简老的别墅附近,工作人员才礼貌离开。
詹伯早早就等在花园门口,简柏殷刚到就微笑着迎上来。
“山上天气多变,先生担心一会儿要下大雨,特意嘱咐我带伞过来,谁知道您已经到了。”
“我怕堵车,出门早了一些,正好能陪爷爷吃一顿午餐。我给爷爷带了些种子,他精神好的时候让人陪他一起种。”
“您有心了。”
詹伯点点头,领着简柏殷穿过花园。
“先生在客厅里看电视,您直接进去就好。”
※※
客厅正在播放午间新闻,简老靠在宽大的木质躺椅里,躺椅上垫了厚厚的垫子,衬得老人的身形瘦弱许多。
虽是初夏,山边的气温却不高,老人身上还盖着一张薄薄的毯子,正闭着眼睛小憩,大约是在等简柏殷的时候睡着了。
简柏殷坐到沙发上没出声,午间新闻播到结束,老人才悠悠醒来。
“柏殷,什么时候来的?”老人一睁开眼睛,悠然缓慢的气氛瞬间被冲淡了。不过锐利的目光也就那么一瞬,等他彻底醒转过来,又化作沉沉雾霭。
“刚来没多久,看见您睡着,就坐下来喝了半杯茶。”
茶几上的杯子还袅袅地冒着热气。
老人的脸上带上了笑。
“正好赶上了午饭。老詹那边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去饭厅等。”
老人撑着拐杖从躺椅里起身,行走时虽然步履有些蹒跚,但握着拐杖的手很稳。
简柏殷走在老人身边,高大的身形挡去了半边照进来的阳光。
饭厅里佣人已经摆好了桌子,菜是农庄里现摘下来的,绿油油的很新鲜,闻起来有股鲜嫩的香气。
给老人准备的午餐以养生为主,十分清淡,简柏殷却不见什么不惯,吃得很有滋味。
简老见状,忍不住笑道:“最近的口味变了?往日里你最吃不惯我这里的菜了。”
简柏殷也跟着笑了笑:“什么东西都是慢慢适应起来的。”
老人一顿,抬头望了他一眼:“清淡的菜虽然养生,老是吃也会厌的。你们年轻人吃点荤腥也没什么,趁着喜欢能吃的时候吃一点,适量就行。”
“我明白。”简柏殷点了点头。
※※
吃过饭又休息了一会儿,简柏殷随老人去了农庄,沿着田埂边慢慢散步,老人不时指着某块地给简柏殷讲种植的技巧,什么时候开花结果,该施什么样的肥,种地的时候又有些什么趣事。
田埂不平,简柏殷一路扶着老人,一直走到爬满了葡萄藤的凉棚才停下来歇息。
凉棚里有现成的茶水,老人自个儿倒了半碗,一边喝着茶,一边眯着眼望着暖风拂过的田野。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四个月了,你做好打算了吗?”
“是有些想法。”简柏殷坐在老人身边,走了好一会儿路,他的西装还穿得整整齐齐,连裤脚都没沾染一丝泥土。
老人叹了口气:“去年立下协议的时候,我也没想到宏飞他们会做到这个地步。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当初,我应该坚持把两个孩子带在身边。”
年纪越大,总会有一两件后悔的事情。有些决定当初做下的时候不以为意,时间久了却变成横亘心中的结。
简老说的两个孩子就是简依晨和简宏飞两姐弟。他们是简柏殷的父亲与第二任妻子沈曼的子女。简宏飞只比简柏殷小一岁,简依晨甚至比简柏殷还要大。
当初沈曼进门时简老冷眼旁观,沈曼为了缓和关系想把姐弟两送到简老身边抚养。简老不耐烦照顾两个小的,只想眼不见为净。两姐弟后来也就一直跟着简中岳和沈曼。
原本简中岳就不和他心,现在简宏飞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宏飞和玲丫头的事情我要再和老佘谈谈。”简老放下茶杯,并不愿意就此认输。
“您不必如此。我与佘玲并没有定下婚约。”简柏殷淡淡道。
“即便如此,宏飞他们这样做也是落了下成。”简老心中有杆秤,“当初我与佘怀的默契是把你和玲丫头定下。宏飞从玲丫头手里拿走启兴的股份,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
“时间没到,结果还未见分晓。”简柏殷不想老人为此烦心。
“也是,还有四个月呢。”简老笑了笑,心中却另有打算。
※※
一年前,简老意外病重入院,在此之前他并没有立下遗嘱。如果简老意外过世,启兴的股份按照正常的处理会由他的独子简中岳继承。
简老清醒过后,立刻安排张律师订立遗嘱,通告董事会要把启兴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转给简柏殷,没想到这样的举措却遭到简中岳的强烈反对。
简中岳本身拥有启兴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是除了简老之外启兴第二大股东。在简中岳的反对下,这份转让协议不得不暂时停摆。同时,在启兴的第三季度财报出台后,面对多个项目的连续亏损情况,简中岳联合部分股东提出暂停简老的执行权,并对亏损项目进行重新清查。
多个项目的清查审核涉及面极广,操作不当就容易引起股价震荡。
之后,简老和简中岳几番交涉,定下一份私人协议。
由简柏殷代持简老手中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同时简中岳手中的股份转让给简宏飞。
以手中股份为基础,他们分别获得启兴等值的项目资金。
以一年为期限,取得更大的项目营利者获得对方手中一半的启兴股份,顺理成章地接任启兴董事长。
原本相对公平的协议,简宏飞却把目标指向了佘玲。
佘玲原本是简老先生亲自定给简柏殷的未婚妻,也是佘家最小的孙女。
四个月前她和简宏飞确定了恋爱关系。
佘家的强烈反对止于佘玲逐渐大起来的肚子。
简宏飞和佘玲几乎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订婚,简宏飞也从佘玲手中得到了启兴百分之九的股份。
握有启兴百分之三十四的股份的简宏飞,利用股份的增持获得了更多的项目资金,这并不违反协议的规定,甚至是一条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