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给我讲一讲,我把口袋里的给你三分之一。”
“三分之二。”
“二分之一,不能再多了。”
“成交。”老爷子拍板,然后当着梁祁安的面, 把花生盘子底下压着的那个破旧的牛皮笔记本抽出来,拍掉上面沾着的一些花生壳,递给梁祁安。
“这是?”梁祁安接过本子,“您的笔记吗?”
“是柏殷小时候的日记。”老爷子微微笑着, 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沟壑,然而这许多年,他的笑容都没有变过。
梁祁安轻轻翻看封皮,第一页就看到了稚嫩又端正的字迹,规规矩矩地写着‘简柏殷’三个字。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抚摸了一下上面几个泛黄的小字。
梁祁安把笔记本牢牢抓在手里:“您这样把它给我了不要紧吗?”
“不想要吗?”老爷子故意问了一句,明明早就看出了梁祁安舍不得放手。
“当然想要了。”梁祁安笑着回答,很诚实地说,“简总小时候的日记,光听这个名头就很想要了。”
老爷子笑了起来。
“这是他十岁以前的东西,或许柏殷自己都不记得有这么一本日记了。”老爷子感慨道,“你拿去留个纪念吧。”
“谢谢爷爷。”梁祁安十分乖巧地把日记收了起来放在膝盖上,掏出一把花生放在老爷子的盘子里,“只能这么多,再多了对您身体不好。”
老爷子虽然有点不满足,但秉着有甚于无,贪多嚼不烂的道理,还是高高兴兴地把花生盘子拿到自己腿上,和梁祁安叨起了往事。
“当年我还是个泥腿子兵的时候,方想就是我的队长,也是我同一间屋的战友。方想家是书香门第,他自己却跑出来当了兵,他有文化又有一手好枪法,那时候队里人人都佩服他这个队长,唯独我和我的几个小兄弟看不上他。
对于我们这种刺头,他倒是很有办法,虽然他打架打不过我,但总是能想到别的法子整治我们,非让我们服气了不可。后来,他把其他的人整服了,我还是不服他,我年轻的时候身手是真不错,也不喜欢他文绉绉那一套,后来到了战场上才知道他那套还是管用的。那年我们眼睁睁看着一个队的人被喷火器烧成了焦炭,只有我们两个侥幸活下来,回来之后我们就说好了,将来要做一辈子的兄弟,有机会还能做个儿女亲家。战场上那几年,刀光血雨,他救过我,我也背过他,要是没有他,我早在年轻的时候就阵亡了,哪还有今天。”
老爷子喝了口冒着袅袅烟气的茶水,昔年热血的战争在他嘴里变成了悠长的故事。
“战争结束以后,我转业了,他去了地方,我们两结婚都挺晚,孩子的年纪倒是差不多,很多年虽然没怎么见面,但一直有书信往来。我知道他家里出了事情,他去当兵那年,老家发了大火,木头屋子一烧就是一片,那时候正逢年节,一家子亲戚都聚在一起喝酒,结果喝多了又遭了火灾,他爹妈叔伯都去了,整个家族只剩下他一个,父辈们积攒了几辈的东西也都给了他。方想女儿出生没多久,妻子也跟着去了,他这辈子到头来竟然只剩下这么个女儿,自然如珠如宝。
他在部队里干得不错,但始终想为女儿谋一份好前程,后来也跟着转业了,往后十来年,凭着当年积攒的一些人脉,生意越做越大,但始终没有再娶。年纪大了之后,过去的老毛病一个接一个的来,后来又得了重病,他知道不久于人世,始终舍不得小女儿,临终前,把她托付给了我。”
老爷子想起当年第一次看到方婳时的情景,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梳着两个小辫子,拽着手指怯生生地看着他,小姑娘没有母亲,性子又有些闷,正是成长期,又逢了父亲去世的事情,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怎么喜欢和人交流。
“小婳是我看着长大的,又是阿想的女儿,虽然性格执拗,但一直都是个好姑娘。我把她带回家之后,她就和中岳玩到了一块儿,我也是乐见其成的,如果他们能自然地走到一起,当然比什么都好。
过了几年,两个小年轻果然恋爱了,只是他们年纪都不大,又是少年人,性子不定,谈了没多久就分了。那会儿我还不知道,直到看见中岳带着另一个小姑娘出出进进了,才从别人那里听到这些事情。”
老爷子长长叹了口气。
“再后来丫头也有了男朋友。本来两对儿都好好的,结果小婳的男朋友不知怎么的就跟她分了手,在出国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意外,再没有回来。中岳的那个小女朋友呢,一边忽悠着中岳一边还跟另一个小伙子好上了,也没了下文。”老爷子眼睛闭了闭,“小婳的男朋友出事之后的三个月,她才把怀孕的消息告诉我,当时我发了很大的脾气,可发脾气有什么用呢,小婳身体一直不好,那时候的医疗水平也不行,我不敢冒险,只能让中岳娶她,中岳当时也是答应了的。”
梁祁安一愣。
老爷子还在继续回忆往昔:“小婳也同意了,那时候她不同意能怎么办呢,两个人匆匆忙忙结了婚,结婚之后却过得并不开心,小婳的孩子终究还是没了。”
老爷子看到梁祁安脸上的表情,不由说道:“柏殷是小婳和中岳后来才有的。”
老人苦笑一声:“也是造孽,小婳怀孕的时候,中岳那个前女友回来过,和小婳见完面就离开了,中岳后来知道了这件事,怨我也怨小婳。柏殷出生的时候,小婳遭了很大的罪,大出血,差点没挺过来,我以为他们夫妻有了孩子,就能好好过到一起去,谁知道他们从来就只管自己,把孩子放在一边,在我面前装样子,孩子完全是交给阿姨在带。等我知道的时候,柏殷已经四五岁了。
他不爱讲话,就喜欢一个人待在角落里看书,后来,我才把柏殷接到身边来养,后头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一些了。”老爷子看了眼梁祁安,“小婳为了救柏殷去世了,中岳从来就不喜欢他,私底下早就跟沈曼混在一起,还有了两个孩子,小婳死了之后,就把两个孩子带回了家,这么多年我都没承认过沈曼,但中岳年纪那么大了,我管得了他一辈子吗?”
老人摇摇头:“有几年我身体不行,疏忽了对柏殷的看护,又想着让柏殷回家和他父亲培养一下感情,谁知道……”老爷子缓缓摇头,“那些不说也罢。”
老人望着梁祁安:“柏殷小时候很不容易,他或许到现在都很内敛,但这不代表他不重视不在乎。”
“我明白。”梁祁安说,他真的明白。即便简柏殷从没开口讲过这些往事,他也一直很清楚简柏殷是什么样的人。他安静机敏心思缜密,比外表表现出来的更加骄傲,很多话他不爱说只喜欢去做,哪怕别人都去误会他,他也无所谓。
梁祁安一点也不意外温哲会看上他,害怕被遗忘的人就会忍不住想要得到他。
因为一旦你走到他心里,他就永远不会忘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真不是故意写这么少QAQ,是快到10点了,必须要睡了,原谅我QAQPS:简老真不是gay,他儿子也不是,他孙子勉强是。
另外简老是以他的视角描述的这些事情,不代表事实完全如此,以防万一还是要提一下。
第65章 引而不发
九点多的时候, 外面下起了大雨。
这段时间林城多雨,按说梅雨季节早就过了,早已经入了初冬,但时不时一场暴雨裹挟着寒意而来,天气也跟着越来越冷了。
简老干脆留梁祁安在别墅暂住,打算来个彻夜长谈,他今晚起了兴。那些古老的被沉淀在岁月里的事情一经提起, 像是经年的情绪都被重新打开了一般,一件件一桩桩地浮现出来。如今他还记得,再过几年, 兴许他已经不记得了,又或者他不在了以后,也就没人再知道曾经发生过的那些故事了。
詹管家已经悄然离开去安排客房了,别墅里有简柏殷的屋子, 他虽然不常住,但一直都收拾的很干净, 如今稍微整理一下,梁祁安就可以休息了。
简柏殷的到来反倒让人措手不及,他难得的没通知一声就来了思诺,詹管家也是接到门卫的询问才赶着去和简老说了一声。
“少爷来了, 估计已经快到门口了。”
简老和梁祁安聊得正尽兴,听到简柏殷来了反倒一诧,笑吟吟地看了眼梁祁安。
“外面好像下雨了,我出去接一接他。”梁祁安说。
简老点点头:“把外套穿上, 天气冷。”
“知道的,爷爷,一会儿就回来了。”梁祁安接过詹管家递来的雨伞,“一把就够了。”他没拿剩下的那一把,披上大衣就出了门。
简老坐在铺着厚厚棉垫的藤椅上,乐呵呵地喝了口茶。
梁祁安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到门口接了简柏殷。
“怎么这么晚过来了,事情都忙完了?”梁祁安一边问,一边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给简柏殷系上,“你的围巾呢?”
“落在车里了。”简柏殷帮他打着雨伞,雨下大了,他一边肩膀也被雨水淋湿了。
梁祁安把伞往他那边偏了偏。
“这样两个人都会淋到。”简柏殷没问他为什么没多拿一把伞。
“湿就湿呗,两个人都湿了才好。”梁祁安笑眯眯地说。
简柏殷拿他没办法,尽管靠的很近,但伞就这么大,两个人还是各露了一边肩膀在外面,他们举着伞往回走。
“爷爷让我今晚睡你的房间。”梁祁安忽然说,“你打算住哪啊,简总?”
“当然也住我的房间。”简柏殷一派自然。
梁祁安笑起来,右手突然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重重亲了一下。
“宝贝儿,你真可爱。”
简柏殷正了正因为梁祁安的动作偏到一边的雨伞,摸了摸脸颊。
“这就开始回味了?”梁祁安眨眨眼,揽着他的脖子,“要是你喜欢,可以再亲一下。”说罢真的要凑上去亲他,简柏殷干脆转过脸正对着他,梁祁安大笑着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满意了?”简柏殷问他。
“暂时满意了。”梁祁安一脸意犹未尽,“等回了房间。”他舔了舔唇。
简柏殷一脸冷漠:“思诺没装隔音墙。”
梁祁安眨眼。
简柏殷维持着正经脸掐了一把他的脸颊:“你要是晚上叫出来了,明天还能顺顺利利走出去吗?”
梁祁安:……
“简总,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简总吗?”梁祁安勾着简柏殷的脖子摇头,“不过我喜欢!”
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回到了别墅,詹管家给他们留了门,但并没有站在门口等他们。
“我记得,詹伯一般都会出来接你的吧?”梁祁安啧了一声,“肯定是刚才你色/诱我的事情被他看见了,老人家都嫌伤眼睛。”
“我色/诱你?”简柏殷淡淡挑眉,“我还要强/奸你呢。”
梁祁安咳嗽一声:“简总,难道今天警察局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你彻底放飞自我了?”
“这就叫放飞自我了?”简柏殷收起雨伞,放到门口的雨伞架上,“还是你不喜欢?”
梁祁安把大衣脱下来挂在手臂上:“我当然喜欢了,只不过我更加喜欢身体力行。”
“那改天我们来试试。”简柏殷面不改色道。
“改天?”梁祁安眼睛一亮,顺手弹了弹他肩膀上的水珠。
简柏殷眉峰微扬:“都说了这里不隔音。”
梁祁安惋惜地摇摇头,突然一顿,上下打量了一遍简柏殷。
“简总,你不会还没试过吧?”
简柏殷没理他。
“等等等等,你别走啊,我去找几部教学片你好好学习一下,我怕到时候弄疼你啊!”
“滚!”
简柏殷换了衣服,到休息室和老爷子打了招呼,梁祁安也跟着进去了,顺便给他倒了杯热茶。到了老爷子面前,两个人也不插科打诨了,老老实实地演出和睦情侣。
“喝茶。”
“谢谢。”
“吃花生吗?”
“你吃。”
“晚饭吃了吗?”
“买了宵夜,詹伯让人去热了,你也再吃点?”
“也好。”
老爷子咳嗽一声:“你们要不先回屋去?”
“爷爷您不跟简总聊聊?”
“柏殷。”简柏殷补充道。
梁祁安差点没忍住脸部肌肉的抽动,他压下笑。
“哦,柏殷,爷爷您不跟柏殷再聊聊?”
“改天吧,改天,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要睡觉了。”老爷子连忙摆手。
“爷爷,我还有正事跟你说。”
“明天再说。”老爷子拍拍藤椅的扶手,站起来,“要不你们干脆在这里吃完宵夜再回去,老头子就先去睡觉了。”说完也不等两个人挽留,自顾自地出了门,脚步之利索,根本不像个八十多岁的老人。
“我们在这儿吃宵夜?”梁祁安问。
“还是去餐厅吃吧。”简柏殷并不认为他们一直待在单独的空间是个好主意。
梁祁安点点头,他倒真不介意和简总发生点什么,不过在简老这儿,也确实……不隔音?
两个人挪到了餐厅,詹管家已经让人热好了宵夜放在桌上,还非常体贴的把单独的空间留给他们。
“先吃还是先谈。”梁祁安问他。
“先吃。”简柏殷拿起筷子。
梁祁安其实并不饿,和老爷子吃完饭之后他还吃了点水果,又吃了一小碟花生,现在坐在桌边也就是陪简柏殷随便吃一些,他一边把盘子里切的很长的青葱挑出来,一边说:“下午,覃政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