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方奇为了避免梁祁安受到冷落,几次试图把他带入话题,却又被柯助理轻描淡写地拨开,顾方奇也就明白过来,梁先生这会儿大概真的不想说话。
他们很快来到会议室门口。
“梁先生,我们到了。”充当临时会议室的房间门口已经站着几个人,都是之前和梁祁安他们见过面吃过饭的,见到他们就自然地打了招呼。
顾方奇领着一群人走进去。
会议室已经做好了安排,一群人迅速地坐到相应的位置上。
“开始吧。”梁祁安终于开了口,他向顾方奇示意,让他主持这次的会议。
这次的会议相比之前那次情况汇报要正式的多,相对的,内容也更加完善。
包括柯助理和乔在内,上次一群人被梁祁安问得抬不起头,在接下来为了重新证明自己,简直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他们对之前查过的内容又仔细调查了一遍,并且按照梁祁安的要求,把各个公司能够查到的出资人和利益相关对象都进行了检索。
这是一项内容相当庞杂的麻烦事。柯助理他们是布莱克身边挂上号的人,不能在明面上参与这些,顾方奇他们又是外来者,有些事情并不方便深入,所以这项调查是两边的人合作进行的。
顾方奇一边翻着投影资料,一边说道:“上次您让我们重点调查的艾美咨询,就是成吉株式会社的皮包公司,我们重新查了他的出资人鲍勃·威廉姆斯,以及他的家庭情况。鲍勃·威廉姆斯是诺美达的财务总监,如果从这层关系来讲,他代表的应该是诺美达的利益,艾美想在雷诺斯的争夺中分一杯羹,也就是说诺美达同样对雷诺斯金融有兴趣。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顾方奇顿了顿,“我们查了查诺美达目前的财务状况。”
梁祁安嘴角微微一划。
公司的真实财务状况向来都是机密,顾方奇他们用了些非常手段,梁祁安的目光在会议室几个年轻人的脸上扫了一遍。
顾方奇继续道:“以诺美达目前的财务状况,即使雷诺斯已经支离破碎,他们也没办法分做什么,甚至诺美达本身就已经岌岌可危了。我们查到的财务报告显示,诺美达的财务状况非常差,几乎已经在破产边缘,只是诺美达的保密措施非常好,连一些股东都被漂亮的股价欺骗了,但是作为公司的财务总监,鲍勃·威廉姆对这种状况十分清楚,他已经在逐渐稀释手里持有的诺美达股份,并且是通过他妻子的关系网进行一系列操作,这也是我们之前一次调查遗漏掉的部分。在察觉到这一点后,我们顺着他妻子的这条线继续往下调查。”
顾方奇一边说一边环视着座位上的人,他注意到面上没什么波澜的梁祁安,没由来地把他思考的状态和简柏殷进行了对比,只觉得这两个人在迥异的同时似乎又存在一些莫名的相似感。
他很快收敛情绪,把汇报继续下去:“我们发现,鲍勃·威廉姆斯的妻子的兄长是千秋金融纽约区的项目经理艾瑞克·盖博,这个人在和鲍勃·威廉姆斯合作。”顾方奇指着投影上的棕发中年男人。
线索竟然再一次地指向了千秋金融,梁祁安的眉头微微扬了扬。
“这能说明什么?”梁祁安问他们。
顾方奇愣了愣,一时搞不清楚梁祁安是真的想知道答案,还是已经有了想法想借他们的嘴说出来。
于是他缓缓道:“如果艾瑞克·盖博的行为并不是个人行为,而是公司行为,那么就能说明,千秋金融在想尽一切办法收购雷诺斯,他们在明面上大造声势,又在暗地里布置后手,他们对雷诺斯势在必得,摩尔斯金融就是他们最难缠的对手,布莱克和卡尔先生足以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第116章 抽丝剥茧
尽管开口说了要找父亲帮忙,但梁祁安却并没有马上给布莱克打电话。
他最先联络了他的高中校友杰克。
杰克把见面的地点选在纽约大街一条狭窄的巷道里。
公寓之间的巷子窄而深,连通了两条街道。主干道上的光鲜和巷子里的阴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简柏殷坐在巷子对面的咖啡店,透过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到巷子里的情景。
杰克是个身材矮小的褐发青年,浓重的黑眼圈,夸张的纹身,仿佛几周没洗过的油腻头发。不管从哪儿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黑街小混混。
与他面对面站着的梁祁安穿了一身黑色的机车外套,头发只是随意拨了拨,嘴里叼了一根烟。
同样的街头装扮,他与杰克的感觉截然不同。
两个人见面后先是交谈了几句,然后梁祁安从黑色的皮夹里抽出一叠钱递给了杰克,杰克飞快地把钱放进了上衣口袋,抽出纸笔写了张字条给他。
梁祁安看了一眼字条就用拿出打火机点燃丢进了旁边的垃圾箱,除了一开始抽出来的拿一根,他把剩下的一盒烟都给了杰克。
杰克朝他点了点头,很快拉上了卫衣的帽子,插着口袋从巷子的另一头走了。
梁祁安把烟头丢进垃圾桶后出了昏暗的巷子,推开了咖啡店的玻璃门。
简柏殷坐在明亮的窗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桌子上摆着一杯咖啡和一杯柠檬水,还有一盘没有动过的巧克力曲奇。
梁祁安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抬手拒绝了侍应生的服务。
“他看起来不太像你的校友。”简柏殷喝了口咖啡,直言道。
梁祁安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每个学校里都会有几个这样的人,他们可能不怎么读书,但头脑灵活,在其他人还在努力拼学分的时候他们已经熟悉了某些社会规则,有些人一辈子也不会和他们打交道,但偶尔也会有需要他们的地方。”
“这是你和他打好关系的原因?”
“我没有刻意和他打好关系,只是在派对临检的时候,我恰好睡着了。”梁祁安笑着耸耸肩。
“他刚刚给了你一张纸条。”
“你的视力真不错,5.0?”
“5.1。”简柏殷淡淡道。
“那是个论坛的账户,对我们很有用。”
“看一眼就记住了?”
“只是一串英文字母和数字而已。”
简柏殷把手里的平板递给他,梁祁安输入了一个网址,接着是用户名和密码。
屏幕中间的黑色圆圈转了两圈之后,成功登入了论坛。
梁祁安站起来坐到简柏殷旁边,两个人一起浏览起论坛的信息。
这个论坛相当的简洁,还好,初级的信息量不算多。
梁祁安的手指划过屏幕。
“等等。”简柏殷让他停住,“这一条。”
论坛里很多的行话他们是看不懂的,但是这条信息却非常明白。
有人想要跑路。
简柏殷注意到其中的一个地点,纽瓦克港口。
没错,纽瓦克港,曾经的韩锡发给他的最后一封邮件里提到的地方。
“我要亲自去见一趟老汤姆。”简柏殷总结道,他有了一些头绪。
“那我回家一趟。”梁祁安说,“我们晚上在酒店碰面?”
简柏殷点了点头。
他们分别从咖啡店离开,梁祁安临走前打包带走了那碟巧克力曲奇。
27号下午两点,简柏殷在Yonkers Club见到了还在睡大觉的汤姆·艾可力。
三个小时后,老汤姆接到了正在佛罗里达州度假的乔伊·麦基的电话。
晚上八点十分,简柏殷先一步回到了酒店,他的邮箱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其中详细罗列着一个美东大型财团的犯罪资料。
梁祁安一夜未归。
28号清晨五点。
环卫工在第三十七号大街的垃圾桶旁边发现了一个会动的麻布袋,五分钟后,警察赶到了现场。
六点十五分,简柏殷在医院病房里见到了失踪接近一个礼拜的韩忱。他四肢健全,头脑清醒。除了长期被胶带蒙着眼睛无法立刻见光外,只剩下一些被殴打造成的软组织挫伤和轻微的脱水。
在留院观察阶段,韩忱配合警署完成了相关的笔录工作。
简柏殷在医院的走廊上代表家属对警官和发现韩忱的环卫工表示了感谢。
等到警署的工作全部结束后,他才走进病房。
韩忱眼睛上的布条已经取了下来,病房里拉着窗帘,灯光被调得很柔和。
简柏殷坐到了病床边。韩忱虽然一开始蒙着眼睛,但在被送到医院后,听到过简柏殷的声音。
异国他乡大难不死,看到了熟悉的人,韩忱激动地红了眼眶。
“简大哥,对不起。”他嗓子发哑,脸上还有被揍完后留下的淤青,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医生说你现在不能流眼泪。我已经跟韩伯伯打过电话,家里的事情已经稳定了,他明天就会赶过来,伯母身体不好,这件事我们没有告诉她。”
韩忱连忙点点头:“不要跟她讲,她会难过。”他抓着简柏殷胳膊的手紧了紧,“我大哥…他知道吗?”
“他知道你来纽约的事情,但是飞到美国之前胳膊受了伤。”简柏殷一顿,“这件事情他总归会知道的。”先不说韩崇国肯定不会瞒着韩锡,光是整件事背后针对韩家的险恶用心,韩崇国就要掰开来告诉韩锡和韩忱,这一次是他们侥幸,下一次呢?
韩忱的情绪整个低落下来:“让我亲自跟他说。”
简柏殷点了点头:“我会转告韩伯伯。”
韩忱靠在病床上,“我到纽约来是因为温哲说在这里见到了曲悠悠,她,她当初给我留了一本日记,放在银行的保险柜里,我是看到日记之后才决定来纽约一趟。”
“这些等你睡一觉起来再说。”简柏殷打断他。
“不,不,简大哥,你等我把话说完。”韩忱喘了口气,一咬牙,“那本日记里夹着一张你的照片。”
28号晚上11点,梁祁安回到了酒店。
洗完澡后他躺在沙发上给简柏殷发了条信息。
“昨晚在家里待了一夜,事情顺利吗?”
很快,消息就回了过来。
“过来喝一杯?”
梁祁安微微一诧,都这个时间了,简柏殷竟然没有睡?
据他所知,简柏殷的作息一直非常健康,这是又出事了?不应该啊,韩忱不是已经安全回来了吗?
梁祁安拿着空的高脚杯敲了简柏殷的门。
一开门就闻到房间里的烟味。阳台和窗户都开着,就这样还能有这么重的烟味,简柏殷到底是抽了多少?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几点回的酒店,但到现在为止衣服都没换,桌上还摆了一堆啤酒罐。
这个节奏果然不太对。
梁祁安把空杯子放在房间的小吧台上。
“你叫我过来就是让我喝啤酒?”
“你还自带了酒杯?”简柏殷也觉得好笑,他扔了一罐啤酒给梁祁安。
“你让我的酒杯没了用武之地。”
梁祁安吧嗒一声拉开啤酒罐,喝了一口:“还不错,不过还是没有红酒滋味棒。”
“啤酒至少你能多喝一点。”简柏殷淡淡道。
梁祁安:“……”
看来今天确实出了事?
“韩忱的情况怎么样?”梁祁安问。
“还好,只是一些皮外伤。”简柏殷脱了外套挽起了袖子,脚上穿着室内拖鞋,连头发都不像之前一本正经。
“可是你看起来不像很好的样子。”梁祁安说,“简直从头到脚都写着我不高兴,哪个不长眼的傻逼惹毛我?”
简柏殷挑挑眉:“是吗?这么明显?看来这方面我还要加强锻炼。”
“你也要来喜怒不形于色那一套吗?如今不流行这一套了你知不知道?”梁祁安和他碰了碰啤酒罐,把最后一口喝完,然后又吧嗒打开了一罐。
“那现在流行什么?”
“于无色处见繁华,装到极致返璞归真。”梁祁安晃了晃啤酒罐,笑眯眯地说。
简柏殷大笑:“有道理。”
“韩忱的事多谢你了。”简柏殷主动提起了先前的话题,“我欠你一个人情。”
梁祁安叹气:“简总,有的时候你也太较真了,什么事情都非要算得清清楚楚。”他伸出手指敲了敲吧台上的烟灰缸,“还是说你就是和不熟的人较真?”
简柏殷和他碰了碰罐子:“我是不习惯欠别人的。”这是一句实话。当然还有没说完的后半句,也不习惯别人欠他的不还。
“我们现在应该算得上是朋友吧?”梁祁安又喝了口酒,居然把便利店卖的啤酒喝出了一点滋味。
“当然。”
“既然算得上是朋友了,那有些东西就别太见外了,指不定以后我还有拜托简总的事情。”
“好,我记着。”在简柏殷画下的圈子里,能真正被他称作朋友的,也就那么几个而已,如今梁祁安也算一个了。
“美东的那份资料?”
梁祁安已经猜到他会问起这件事。
“我父亲给了一点线索,花了一整晚功夫查出来的。”布莱克并不适合在这种事情中露面,美东的那些资料虽然隐秘,但知道的人还是有一些的,只是一直没到清算的时候。梁祁安做的就是让那份资料的数据更显眼,刺激刺激某些人的神经。
“纽约的黑帮就那么几个,背后牵扯的就是那几个黑手党家族,乔伊·麦基想做东区的头目,这时候肯定要扯紧皮,不让下面的人犯事。你之前找到的老汤姆,他既然肯接桩,心里对这件事肯定是有眉目的,拖着没动作怕是已经和人打好了招呼想要多讹些钱,像你说的,休斯顿的一栋别墅不够吗?贪心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