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顺利结束,保姆车载着一行人回公司,车厢里有点安静,隋轻驰看着窗外,像在想什么,眉头无意识地蹙着。
柳眉猜不出他心里怎么想,其实唐杜受伤是在一周前,两天前《地表最强音》的节目组就来联系寰艺了,希望隋轻驰能救场,虽然大家都懂王不见王的游戏规则,但从影响力来说,隋轻驰应该是他们名单上的第一人选,就算希望渺茫,也会来试一试。她知道隋轻驰不太可能接唐杜的盘,但公司又很希望他能救这个场,不只因为对方开出的价格比唐杜还高,隋轻驰这段时间又是重组西风又是弄出乱七八糟的幺蛾子,公司也希望他能通过这个音乐类节目挽回一下形象,虽然也挽回不了多少就是了……但能让人们重新记起他是一名歌手和音乐人,也聊胜于无。
安静的车厢里突然传来隋轻驰的声音:
“《地表最强音》来找过我吗?”
柳眉总算等到这句话,就照实说了,又说:“我说要考虑一下,”顿了顿,“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其实连她自己都觉得可能性是不大的。
隋轻驰听完又陷入了沉默,就在柳眉以为这事儿多半没戏的时候,忽然听见隋轻驰说:
“你让他们把合约拿过来我看看吧。”
柳眉和汪小鸥忍不住对看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八卦号比官宣更快地爆出了隋轻驰要救场《地表最强音》的消息,起初网上很多人都不信,等正式的宣传出来,纷纷傻了眼。继唐杜后隋轻驰又要来《地表最强音》,天王与歌神同给一个节目站台,虽然没有同框,也着实让舆论兴奋了一把。
傅错万万没想到会等来这个最坏也最不可能的消息,以为会等来AK的连环夺命call,但是左等右等,电话都没有响,反而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一直等到唐杜受伤前录的最后一期《地表最强音》在CBC播送,傅错还是等不下去了,可能明天,可能后天,随时钟岛都有可能面对隋轻驰,他不敢想以隋轻驰的个性,会对这个曾借他炒作的年轻人做什么,但钟岛何其无辜。
似乎他越想置身事外,越是事与愿违……
唐杜最后一期播送的当晚,他在手机通话记录里翻了好久找到那个号码,拨过去,手机那头的忙音响了很长时间,傅错才想起自己被拉黑了,无奈想要挂断时,耳边“咔哒”一响,机械的音节被突来的沉默取代。
那边安静了几秒,传来一声很沉的呼吸:
“什么事?”
傅错听着隋轻驰的声音,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隐忍着问:“是你让安洁拒绝钟岛的吗?”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现在忙,等我空……”
“忙着玩NP吗?”
隋轻驰被这句话刺痛了,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歌词,NP?哪儿来的NP?!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扔出去,大力起身时旋椅“哗”的一声滑出去老远:“你玩替身,我玩NP,我们彼此彼此!”
“是你给安洁吹的耳边风吧,我了解你。”
“你——”隋轻驰站在工作间中央,看着满地阵亡的乐谱和歌词,手插在腰上,怒不可遏,“傅错你摸着良心说,你真的了解我?!”
“你摸着良心说,我不了解你吗?”
“……”
傅错不想和他无谓的吵下去,直接道:“我们出来见一面吧。”
“不方便!”
“你现在不方便可以明天,明天不方便可以后天……”话说到一半,背后姚可忽然惊讶地喊起来“怎么流鼻血了”,他拿手背抹了下鼻子,抹出一抹红色,回了声“没事”,抬手示意姚可把纸巾拿给他,姚可忙递去纸巾,傅错把纸巾捂在鼻子上,听见隋轻驰在那头问:“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在和别人说话,”傅错说,“你想见面吗?时间地点都可以你定。”
隋轻驰沉默了一会儿:“见面做什么?”
“谈一谈。”
“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方便,明天不方便,后天也不方便。”
隋轻驰说完就挂了电话,傅错并不意外这个结果,把手机放在吧台上,用纸巾擦了擦鼻子,确定已经没有流血了。
姚可见傅错还不死心地盯着手机,有些吃味地提醒他:“人家都挂了。”
傅错依然注视着手机,两只手按在吧台上,像个耐心的猎人,姚可看着他极度冷静而有耐心的侧脸,胸口忍不住小鹿乱撞了几下,然后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吓了她一跳。
傅错果断拿起手机:“喂?”
“半小时后,你来我这儿找我。”隋轻驰说。
“你住哪儿?”
“自己不会找?”
“行。”傅错点点头,收了手机,回头和姚可告了假,“我出去一下,晚点儿回来。”
姚可很稀奇,转着眼珠子瞄他:“谁啊,女人吧,这么矫情。”挂了没两分钟又自己打回来,说真的现在连女人都不这么矫情了。
傅错拿了外套披上,出了门:“别侮辱自己的同胞了。”
隋轻驰挂了手机扔在桌上,回头看着满地残骸,又蹲下把乐谱歌词一张张捡起来,在桌子上摞了摞,整齐地放好,觉得还不妥,拉开了抽屉,把那叠谱子塞进去时又停住了。
算了,有什么必要呢,他又不会上来这里。
谱子又随手“啪”地扔在了工作台上。
下了楼,看见沙发上还放着木吉他和自己写了一半的乐谱,也立刻全收了起来,想放回楼上,随便扫了两眼,发现根本没有保存的必要,在傅错面前这些玩意儿堪比垃圾,他眉头一皱,双手用力把纸压成一团,怼进了垃圾桶。
第九章
傅错确实不知道隋轻驰住哪儿,但奇怪的是第一时间竟没觉得这是个问题,等走到路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找他。从前要找到隋轻驰是很容易的,哪怕他关了手机,他能去的地方统共就那么几处,那时候隋轻驰就算是玩失踪,也总是不会失踪到他真找不到的地方的。可如今今非昔比,隋轻驰是万众瞩目的巨星,再要找到他,根本无从下手。
十二月的夜晚寒风凛冽,傅错沿着马路边走边在手机上漫无目的地搜索着,车灯的光从身边唰唰地飘过,冷风刮来,手指好几次冷得打错字,也不知算不算走运,在一条八卦众明星住处的帖子里,竟真被他找到了隋轻驰的住处。
揣好手机,转身正好看见一辆出租车,傅错拦了车,钻进后排,裹了裹外套,招呼司机:“蓝田郡,谢谢。”
网上只爆了一个大致的位置,据说除了隋轻驰还有别的明星在蓝田郡住,那是个圈内皆知的偶遇明星的去处,傅错也没怀疑。出租车停在小区对面,傅错下车后给隋轻驰发了条短信:我到小区门口了,门卫不让进。
过了一会儿收到隋轻驰的电话,口吻似乎还有点疑惑:“这么快?”
“我挂了电话就出门了。”傅错说。
隋轻驰“嗯”了一声:“你把手机拿给门卫,我和他说。”
傅错把手机递给了年轻的保安,看保安站那儿和隋轻驰说了一大通话,末了立刻掉头把手机双手还给他,很激动地说:“你是隋轻驰的朋友啊?!”
傅错不知道他在激动什么,隋轻驰在这儿住,身为保安应该是很容易见到真人的吧,就说:“我能进去了吗?”
年轻的保安又兴奋又哭笑不得:“他不住这边啊!都是网上乱传的,他在这里买过房,但是是给乐队的乐手住的,他人没住这儿!”
傅错一脸愣怔,有些尴尬地拿回手机,刚贴到耳边“喂”了一声,就听见隋轻驰气闷无比的声音:“傅错你是不是傻?!”
傅错回头看了一眼好奇的小保安,快步走回路边,说:“你不是让我自己找吗,我按狗仔的爆料找的。”
“……你可以的,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在玩我。”
傅错皱眉盯着手机,这种情况到底叫我玩你还是你玩我?
隋轻驰挂了电话,过了一会儿给他发了个定位过来。傅错看着地名叹了口气,是富山山庄,离蓝田郡最少四十公里,而且,他抬头看向冷清的大道,这地方连车都不好叫。
赶到富山山庄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富山山庄,顾名思义,豪宅都是建在山上,掩映在林间的,这里比蓝田郡还冷清,别墅与别墅间相隔很远,直升机从上面飞过去都拍不到什么,对隋轻驰这样血雨腥风的明星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隋轻驰的住处从路边根本看不到,很容易错过,傅错按照定位抵达目的地,站在大门前,有过一丝犹豫,也许是因为四周太安静了,好似夜里危机四伏的丛林,他就像是大半夜来猎狮的傻子。
按响门铃,片刻后门就开了。这栋别墅的地势比较独特,是背靠山脊建的,是以从路边看不出什么来,隐蔽而低调,他沿着被壁灯照亮的一行台阶往下走,渐渐见到别墅的全貌,从鸽子灰的屋顶,到面向山脚的超大露台,线条凝练简洁,但处处透露出主人的个性和品味——一个有品,但不怎么好惹的雄性。
门没关,迎接他的是那只白得不太纯粹的混血萨摩耶,见到他时大狗象征性地叫了两声,就趴在玄关的位置不动了,仿佛知道这是客人。
屋里有地暖,缓解了他一路奔波的寒气,隔着玄关他听见玻璃杯碰撞的声音,同时是隋轻驰的声音:“来了?”
傅错立刻就发觉别墅的隔音效果相当好,应该是专门设计过的。
隋轻驰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V领毛衣,运动系的灰色长裤,手上提着红酒和酒杯,经过玄关时瞥了他一眼,又别开视线,径自走去了沙发。
这么多年过去了,傅错也无法不承认,时光并没有带走隋轻驰的魅力,他多半还长期健身,再配上俊美的脸,也难怪即使风评差成这样,依然是无数女性的心头好。
隋轻驰背对着他,弯腰把酒杯放茶几上,说:“坐吧。”
傅错并不想久待,看见桌上的酒杯,便有些迟疑。
隋轻驰放下酒杯,直起背时扭头朝他看过来,微微蹙着眉:“你站那儿不冷吗?”
这话难得没什么攻击性,傅错一言不发地脱了鞋,也没换拖鞋,反正地板很干净,也很暖和。
他走到隋轻驰对面坐下,隋轻驰给他倒了杯红酒,什么也没说,只把杯子推到他面前,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在沙发上坐下。
傅错没心情喝酒:“不用了,我们开门见山吧。”
隋轻驰低头漫不经心塞上软木塞,问:“怎么个开门见山法?”
“能不能请你以后不要针对他。”傅错说。
隋轻驰按软木塞的手一顿,没什么表情地说:“谁?”
“钟岛。”
隋轻驰嘴角勾了勾:“你对这个替身很上心啊,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傅错不知道隋轻驰误会了什么,也懒得解释,反正只会越描越黑:“我现在很认真在和你说这件事。”
隋轻驰向前倾身,手肘压在膝盖上,交握着双手直视对面的人:“我呢,也是很认真在问你。”
“他只是一个唱歌很有天赋的小子,对你来说更是无名小卒,”傅错说,“你是如日中天的天王,他只是个十八线艺人都不是的新人,你真的不用针对他……”
“十八线艺人都不是的新人?”隋轻驰抬起身子,一脸讽刺,左手力道不轻地拍按在膝盖上,“哪个十八线艺人敢天天踩着我上新闻?哪个十八线艺人能要到我求都求不来的歌!”
原来如此,傅错心想,要不到东西,所以在发火是吧。
“你要歌,行,我可以写给你。钟岛是唐杜的学员,我不奢望你履行导师的职责去指导他,只要你在比赛中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选手,客观公正地评断他。”
谁知隋轻驰听完他的话,瞪着他满脸的匪夷所思。
傅错不解他的反应:“怎么了?”
隋轻驰什么也不想说,压抑着火气站起来,他起身时豁然挡住头顶的灯光,傅错立刻感到了迎头而下的压迫感,但隋轻驰只是掉头走去了玄关,混血的萨摩耶抬头冲他摇着尾巴,傅错很熟悉这样的隋轻驰,这要不是在他自己家,下一秒他就摔门走人了。隋轻驰这人表面张扬,其实骨子里很敏感,时常火得莫名其妙,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激怒了他。
没必要给隋轻驰说那一声“滚”的机会,不等隋轻驰开口他已经起身,心想果然还是白跑一趟,但起码自己尽力了。
起身时隋轻驰的背影愣了一下,回头朝他看过来,皱眉问:“你去哪儿?”
“就这样吧,”傅错拢了拢夹克,说,“我回去了。”
与隋轻驰擦肩而过,忽然又听见隋轻驰在背后说:“傅错,你到底是不是故意来恶心我的?”
傅错莫名其妙,却还是耐着性子回了头:“怎么恶心你了?”
“上次去找你,不是你亲口说不再给谁写歌了吗?为了个十八线艺人都不是的新人这就妥协了?他唱得很好吗,我怎么不觉得,在所有选手里能排个前三都抬举他了,你图什么?!”
“不给你写歌你记恨我,给你写你又不高兴,你到底想怎样?”我给你写歌还得我跪下来求你,要不然你还嫌姿势不好看是不是?
隋轻驰看着他,良久,喉咙扯动了一下,说:“我不想怎样,我只是觉得他不配,想让你清醒点儿。”
“我很清醒,不清醒的人是你。”傅错忍无可忍道,“隋轻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成熟一点吧,整天这样自暴自弃有什么用?抽烟酗酒玩NP耍大牌,一会儿要组乐队,一会儿又忘了,有精力去对付一个新人,能不能认真一点对待你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