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君羡是一个极为年轻的男性,容易冲动,又易怒。
当他听到白惟明这么失礼的话时,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雪白的脸上染上了绯红的怒意:“是吗?这就是你的工作吗?那我宣布,你失去这份工作了。”
白惟明听到了容君羡如此霸气的宣言时,却是没什么反应,更没有容君羡意料中的焦躁。
容君羡自己反而焦躁起来,又大声宣告一次:“你被解雇了!”
白惟明仍然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容先生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雇我的人并不是你。”
也就是说,要解雇,也轮不到你。
容君羡向来岂不得,立即“腾的”的站起来,看向了于知务。他的眼神像是飞射的箭头,让于知务避之不及。这个可怜的经纪人带着怯意说:“是这样的,白经理是唐总裁请回来的。”
“那又怎么样?!”容君羡锐气不减,“我现在就去找老总!让他把这个姓白的解雇!”
说完,容君羡气势汹汹地离开了会议室,乘坐电梯前往了总裁办公室所在的顶层。
于知务想追上去了,却被白惟明拦住了。白惟明对于知务说:“这样就可以了。”
“什么?”于知务不理解,“他打算让总裁解雇你!”
“没关系的。”白惟明说,“我知道我的话会惹他生气。”
于知务大约明白了一些:“你故意激怒他?”
“也不能这么说。”白惟明温和地解释,“我只是想让他把火气发在别的地方,而不是在《曾凡传》的导演身上。他找谁对峙都行,就是别找导演晦气就可以了。”
容君羡刚刚得知选角内幕,非要去手撕导演。但现在他浑然忘了这一茬,就一直惦记着给白惟明一点颜色看看。
容君羡跑上了总裁办公室,被告知唐总裁去打高尔夫了。容君羡作为一个没工开的年轻人,行动力十足,立马跑去了市郊果岭找唐总裁。跑了半个山头,差点跌进水塘,容君羡终于寻着了在嫩绿山坡边上企图问漂亮球童要电话号码的唐松源。
唐松源身材很高大,虎背熊腰的,远远就能叫人认出。比起四十多岁的上市公司总裁,他看起来更像一个三十多岁的即将退役的职业运动员——皮肤黝黑,肌肉结实,身上散发着一股韧劲儿、以及只有饱经挑战才能拥有的成熟气度。
“唐总,”容君羡气呼呼,“我要解雇白惟明。”
他讲话总是这么简单直接。
唐松源闻言一笑,说:“你还是这么简单啊?”
“我当初换经纪人的时候也不是一句话的事吗?”容君羡说话里总有一种近乎无知的自信。
“当然,经纪人嘛……都是我的员工。公司内部的人事调动确实是我一句话的事。”唐松源笑着说,“可是,白惟明不是。”
容君羡不太理解,但却说:“可他就是服务我的。”
“可他不是我们的员工。我会说大家更像是合作关系。”唐松源像是一个和蔼的长辈,口吻像是跟孩子沟通一样充满耐性,“就是说,我不能解雇他。我们公司和他签了合约。你知道吧?合约这种东西……如果贸然违背,是要付违约金的。当然,我是很尊重你的意见的。如果你实在不喜欢,那你私人付违约金六百万……”
“六百万?”容君羡眼睛睁得极大。
“嗯,大概是吧。”唐松源语气很轻松,就像是在说六十块钱一样,“或许更多也不一定。毕竟,他的收费是很高的。”
容君羡既惊讶,又愤怒。
但最后,容君羡是妥协的。
他气鼓鼓,却又无奈,缩在可怜的、小小的甲壳虫汽车里回家。
个性张扬的他,出道不久就开上了法拉利。
后来不红了,便养不起了。
开甲壳虫已经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好歹是一个影帝呢,总不能坐地铁吧!
容君羡把甲壳虫停在半路,准备加油的时候,却收到了来自白惟明的信息:“生完气的话,来找我。早上9:30到下午18:00可以到我办公室, 其余时间来我家。来访前最好先和我沟通协调时间。”下面还附上了办公室地址以及家庭地址。
容君羡非常意外,白惟明居然会把私人地址直接发给自己。
“这人工作那么勤奋吗?都不需要私人空间吗?”容君羡开着甲壳虫,到达了白惟明家楼下。
白惟明住在市区的酒店公寓。
看样子,白惟明应该是个独居人士。
容君羡停了车之后,便坐电梯到了白惟明所住的楼层,走到了房号对应的房间门前。他按了门铃,过了半分钟,白惟明的声音才隔着门传出来:“请问是谁?”
容君羡有些气恼:“是我啊!容君羡。”
“好的,容先生。”白惟明的声音很清澈,透着门板,有些失真,像隔着树林的流水声。
容君羡站在狭窄的门廊,非常局促,深恐有人经过会把他认出,然后问:“怎么大明星会来这样的小公寓?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在容君羡打算催促白惟明开门的前一秒,门板便打开了,随之而来的是带着水汽的沐浴露的清香。容君羡看见白惟明腰间围着一条白色的浴巾。水滴顺着肌肉的纹理滑落,犹如雨后新林,赋予了白惟明一种独特的、大地一样的原始的美感。
容君羡像是吸了一口水烟一样,嘴巴微张,仿佛立即要散开雾气。
看着发愣的容君羡,白惟明微微侧头示意:“请进,容先生。”
容君羡这才找回了自己呼吸的节奏,心跳却乱了,步伐亦然,踏着零碎而急促的步子入了房间。
“你、你在洗澡?”容君羡问。
白惟明没有回答:“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叫我来找你吗?”
“我记得我给了你地址,但我也记得说了来之前最好先沟通协调一下。”
容君羡却说:“‘最好’不是‘可以不这么做’的意思吗?”
“不,‘最好’是‘我强烈要求你这么做,但又想显得那么不那么强烈’的客气说法。”身为公关的白惟明耐心地解释这些社交辞令。
容君羡显然没有受教,并冷道:“你还知道对我客气?”
白惟明没有和他辩驳的打算,却问道:“你喝茶、还是咖啡?”
容君羡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白惟明会说这个。但容君羡很容易被牵着走,很快就陷入了选择之中,又很快完成了选择:“如果有乌龙茶的话……”
“好的。”白惟明维持着腰悬浴巾的样子,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盒茶叶,并到开放式厨房里烧水。
容君羡默默地在沙发上坐下,正对着开放式厨房,看着裸 露上身的白惟明,发现自己居然移不开眼睛。
这个白惟明并不是一个特别英俊的人。起码,容君羡是娱乐圈中人,见惯了帅哥,是不容易被一个人的外形吸引的。然而,容君羡竟发现自己的目光无法离开白惟明。
这是一件让人惊讶、又让人恐慌的发现。
容君羡的心跳和呼吸都变得急促。
而白惟明仿佛什么都察觉不到,他极为专注于正在处理的事情。他把矿泉水倒入了茶壶之中,举起矿泉水的手臂线条分明,充满力量感。按下了茶壶开关之后,白惟明便纤长的手指握起茶夹,处理茶叶的部分。等热水烧开了,又仔细地沏茶。
整个过程维持了几分钟。
这几分钟里,白惟明一句话都没有说。
容君羡也没有。
空气里只有水咕噜咕噜的声音。
等白惟明倒好茶了,便捧着茶盏递到了容君羡跟前:“容先生,请。”
茶杯递到面前,而容君羡此刻关心的竟然只有白惟明的肌肉。
这是什么罪恶。
容君羡心虚地接过了茶盏,干咳了两声,粗声粗气地说:“你叫我来干什么?”
“我说的是,生完气了便来找我。”白惟明道,“你生完气了么?”
容君羡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并反问:“你不怕着凉么?”
白惟明仿佛才想起自己是半身赤 裸的状态,低了低头,说:“失礼了。请等我一会儿。”说完,白惟明便走进了卧室,并关上了门。
就这样,厅子里只剩下容君羡一个人,还有一杯热茶。
容君羡手握热茶,掌心发烫,目不转睛地盯着卧室的门,仿佛能看穿门板一样。
他的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忽然就闪过了一句话:“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
这句话像惊雷一样劈过他的脑门。
他浑身一震。
“神经病!”容君羡咬了咬牙,“我在想什么……”
白惟明再次打开门,身上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和西装革履的他判若两人。
若是说今天穿西装、竖起头发的白惟明有多可厌,那穿着居家服、头发蓬松的白惟明就有多可爱。
容君羡猛地喝了一口茶,然后几乎呛到。
白惟明淡然说:“容先生,你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完了。”
“什么?”容君羡一怔,“什么事情?”
“选角的事情。”白惟明答,“大概这几天,《曾凡传》的剧组便会通知你,你中选了。”
容君羡感到不可思议:“你……你说真的吗?”
“很难说,一天没有签合同,一天就都可能有变数。”白惟明回答得很平静,“但目前的情况是这样。”
容君羡咂舌:“这、这是怎么办到的?”
“在解释之前,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
第3章
容君羡看白惟明讲得那么煞有介事的,便问:“什么事?”
“合同上的价格是只负责普通的形象维护的,争取选角属于额外的服务,所以要加收额外的佣金。这方面我已经和您的经纪人于知务先生协调并签约了。”白惟明的语气很机械,“这次的佣金是你片酬的10%。”
容君羡眼睛瞪大:“10%??经纪人抽佣就罢了!你也抽佣?”
“是的。”白惟明大方地点头,“但我觉得这个价格很合理。”
容君羡被白惟明理直气壮的姿态所震倒:“你……”
“毕竟,你要是不愿意的话,也可以让杨树熙演曾凡。”
容君羡一听这句就不乐意了,连忙说:“既然经纪公司都答应你了,我有什么办法?”说到底,容君羡还是一个两年没戏拍的演员。
白惟明似乎早就料到容君羡会答应,便道:“那我就祝你这部戏能成功。”
“谢谢。”容君羡点点头,又好奇地问,“可是,导演不是内定了杨树熙吗?怎么会改变主意?”
白惟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他:“你认为,整个《女尊后宫·曾凡传》剧组里最有话语权的人是谁?”
“一般来说,剧组的话事人不就是导演吗?”
“你确定吗?这次剧组的导演比较年轻,名气也一般,不太能在剧组里独掌大权。”
容君羡想了想:“确实。是制作人?资方?”
白惟明点头:“你讲得不错。《曾凡传》的制作人、总编剧和背后的制作公司老总是同一人。所以,这个人才是最有影响力的。”
容君羡脑子里立即闪过一个名字:“总编剧是……金牌编剧陈礼秉?”
“是的,虽然他是靠编剧成名的,但现在成立了制作公司,已经是资本家了。很少直接写剧,这次说是‘总编剧’,其实是挂上自己的大名罢了。虽然如此,既然是老板,在各方面,陈礼秉的话语权都很大。”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试镜时候没见到他?”容君羡问。
白惟明已经将情况掌握得非常清楚:“因为他不仅仅是《曾凡传》的负责人,更是整个公司多个项目的负责人,最近又住院了,乏术,所以无法参与选角会。虽然如此,导演还是会将最终轮的试镜录像发给他,不经他点头是无法敲定角色的。”
容君羡觉得不可思议:“这可太奇怪了。难道那个杨树熙频繁摔倒、台词都理不顺的录像也能入陈礼秉的法眼?”
“这你还不明白吗?”白惟明继续解释,“导演肯定不会给陈礼秉那个录像的。”
容君羡总算明白了过来:“所以,杨树熙私下录了好几条片段?导演把他表现最好的片段发给陈礼秉?”
“不仅如此,导演还没有把你的录像发给陈礼秉。”
容君羡闻言,勃然大怒:“这也太过分了!”
“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白惟明用安抚的语气说,“这证明你太优秀。一次过的演绎都远胜杨树熙和导演合力的百次排演。”
容君羡听了这句话,果然是有些高兴的,却又装作满不在乎:“远胜过他?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不是应该的吗?”
白惟明点头微笑:“确实如此。”
容君羡想到了什么,又皱起眉:“那你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那太简单了。”白惟明回答,“我只需要把你试镜的录像送到陈礼秉的面前就可以了。相信他会有自己的评判。”
容君羡却很惊讶:“这听起来确实很简单……但你一开始是怎么知道陈礼秉住院了?又怎么知道导演的‘作弊’操作?最后又怎么能拿到视频并送给陈礼秉看呢?”
“因为我很在意这个剧组,所以我花钱买了不少消息,并买通了三个助理人员和一个选角导演。他们既然拿了钱,自然能办事。”白惟明答,“如我所说的,99%的问题都是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