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男*妓 第一部————瑞者

作者:瑞者  录入:12-22

      "人生好比......一团雾,谁人......清醒自讨苦,活一天,酒一壶......"尚香捡起落在地上的药包,口中又哼起了那首严重跑调的曲子,快步回了上和南馆。

      13
      这时候,上和南馆的后院反倒比前院热闹些,白天上妓院的嫖客毕竟要少得多,倒是为了补充夜间的损耗,这时间送柴、送酒、送米、送菜的商贩们络驿不绝地来往于厨房与后门之间,而这后院是他们的必经之地。
    尚香手里拎着药包,既不去煎药,也不回屋,只在这些商贩们必经的地方,倚着树看他们来来去去。因他常常站在这里,这些商贩们大都认得他,虽说是个靠敷粉来掩盖年华老去的男妓,可那身段到底还摆在那儿,柔腰软骨,就那么随随便便不成姿势地站着,也是芳华天浑,自成风流,只要不看脸,前院的那些小倌们哪个能及得上这个人的一半风姿。几个商贩看得心痒,仗着相熟,便对他调笑几句,算是占个不花银子的便宜,尚香也不着恼,笑嘻嘻地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把这几个商贩哄得眉开眼笑,待看到一个推着一车酒坛的伙计从厨房那院的门里出来,他的眼睛才亮了起来,甩脱这几个商贩的调笑,对那个看上去年岁不大的伙计迎了过去。
    "陆小哥,我要的酒你可带着了?"
    那伙计不客气地看他一眼,道:"钱呢?"
    尚香媚眼儿对着那伙计飘了飘,软声道:"陆小哥,这一壶酒需得四十文钱,可真是不巧,我今儿只带了三十五文,你看是不是通融一下,这五文钱先佘着,下回一齐补给你。"
    "没钱你喝什么酒,四十文的酒钱已经比外面卖的便宜了不少,再不能少了,去去,不买酒就闪一边去,别碍着我的道,回去晚了掌柜的是要骂人的。"那伙计脸一黑,推着车便要走。
    尚香闪过了身,神色黯然,却看得那几个先前与他调笑的商贩一阵不悦,拦着那送酒的伙计道:"小小年纪,怎这般势利,不就是五文钱,爷们几个出了。"
    说着,一人拿出一文钱来,大方得很,皆因一文钱在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先才又被尚香哄得高兴。尚香立时转为笑颜,从袋里拿出三十五文钱来,合计一共四十文,从那送酒伙计那里取了酒,对这几个商贩又说了句好话,兴满意足地走了。
    送酒的伙计瞧不起这几个商贩卖弄讨好的模样,道:"真是些个没骨头的,一个又老又丑的男妓也能让你们这般卖乖。"
    几个商贩听到了,哈哈笑道:"你小子懂什么,在你还在空开裆裤的时候,这个尚香师傅就是艳盖南馆的第一红牌啊,风光无限,那时候甭说是跟他打情骂俏,就是想见上一面,怀里不揣个千儿八百两的银子那是想都不要想。"
    送酒的伙计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瞅了他们几眼,闷闷地推着车走了。
    尚香回了屋,把钱袋里的钱都倒出来,数了数,还够他喝上几回酒,这才坐到桌边,倒了酒尝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叹了一口气,掺了水的酒,以前喝着也惯了,可今儿却觉得不是味儿起来,禁不住想起那位李大老板,不奸不滑,老老实实地做生意,实在是难得难得。这么好的男人......以前不曾遇见过,以后也不会再有了吧......
    这酒越喝越是没了味,放下酒杯,再叹一口气,望向窗外,菊开正盛,黄白交缠,绿叶为衬,于秋意中凛立傲然,然而虽说是耐霜之物,可终抵不住雪欺寒凌,凋谢枯零只是早晚的事。
    日头越来越往西去,估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尚香才拎着药包往厨房走去。厨房里正是最清闲的时候,有灶头空着,尚香一边煎了药,一边熬了一碗清粥,都弄好了,便用一只托盘托着,往尚红的屋里去了。
    尚红的屋里静无人声,一室的清寂,倒像是比外头还要冷上几分。尚香把托盘放下,走到床边,看着苍白虚弱、两日不曾吃喝已呈昏迷状的尚红,抬起手两记耳光狠狠地甩了上去。
    刮耳光的声音在清寂安静的屋子里显得特别响亮,尚红的脸上浮起两片红红的手印,人也从昏迷中慢慢清醒过来,那双细长的的眼眸无神地对上尚香的眼睛,却仿佛没有焦距一般地穿了过去,遥遥地不知道看向何方。
    尚香看他醒了,既不让他喝药,也不叫他喝粥,只是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床前,缓缓道:"以前,这南馆里也有一个跟你一样倔的人,他到南馆来的时候,年纪比你还要小,才十四岁,可那副模样儿却比你好看得多,郑猴儿特别看中他,认为这是一棵摇钱树,所以找了最好的师傅来调教他。"

    他的声音低沉中透着磁性,在清寂安静的屋子里回荡着,清清楚楚,像是在平静的水面漾起的一波波水纹。
    "郑猴头这辈子最有耐性的一次调教,大抵就用那个少年的身上了,因为他认定了这少年是能给他挣大钱的主,整整一年,他用尽了手段的调教,只得到了这个少年一次又一次的反抗,终于这个少年磨去了郑猴头最后的耐性,同你一样,这个少年被绑在了床上,等着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嫖客来临。这个少年比你运气好,郑猴头没有给他下药,他还有力气,在那个嫖客解他衣服的时候,他挣脱了绳子的束缚,并用嫖客束发的簪子刺伤了嫖客,他逃走了。"
    尚红的眼神仍就飘荡着,没有焦距,也没有反应。
    "然而这个少年也同你一样,没能逃出这个鬼地方,便让郑猴头抓了回来。比你不幸的是,没有人为他说情,按照馆里的规矩,他被郑猴头带到了‘魇门',当着馆里所有小倌的面,那些抓他回来的护院,轮流着一个一个强暴了他。"
    尚红的眼神极其轻微地缩了缩,尚香敏锐地察觉了,眼里掠过一抹淡淡的讥讽,继续道:"少年当时的样子,很凄惨,那些护院都是畜牧,他身上的伤痕比你多出几十倍,连嗓子都喊哑了,在场的人都眼看着他渐渐翻起了白眼,就快要断气了,可是这时候他却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向郑猴头求饶,在即将死去的时候,他屈服了。"
    尚香冷冷地笑了起来:"从那个少年屈服的一刻起,我就知道,只要能活着,就没有人愿意去死,不管他曾经多么骄傲,多么清高,多么倔强,为了活下去,什么尊严,什么羞耻,都是狗屁。"
    "我知道你的身份不一般,那又如何,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自打你进了馆里,馆里便突然新增了几名护院,还是专守后院的,那些人跟你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凡是进了这个地方的人,除了那些被赎出去的,还没有一个是活着离开馆里的。"
    "你真的想死吗?"
    尚红缓缓闭上了眼,对尚香仍是不理不睬,只是静静等死。
    "啪!"
    尚香又是一记耳光,逼得尚红再次睁开了眼,只是那双细长的眼里,已不再是无神,而是鄙夷地望着尚香。不是每个人都怕死,那个少年怕,可是他不怕,这样耻辱地活着,他宁愿死。
    尚香眼里的讥讽更深。
    "你以为一死百了,就可以还你一身清白吗?"
    "你看过那些被赎出去的小倌失了主人的恩宠后的下场没有,他们中好一点是重回南馆卖身,还有的在街上乞讨都没人愿意给口饭吃,冻死了,饿死了,被人打死了,外面的那些人只会指着他们的尸体说‘看啊,这就是最下贱的男妓,死了活该'。有一些人会专门跑去看,因为他们没见过卖身的男人长什么样子,到最后也不会有人好心地安葬,能被扔到乱坟岗里就已经是造化了。"
    "男妓就是男妓,死了也还是男妓。最好这城里没有人认得你,至少这样还能给你的家人留下一点面子,否则......"
    说到这里,尚香看到尚红的身体猛地一震,一张脸已经彻底白了没有颜色,便知道他说中了那要紧处,抿起唇不再多语,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门开了又关,屋里回复了一片清寂,只有尚红的身体,渐渐地抖动着,挣扎着,仿佛濒死的鱼一般喘着气。终于,他还是撑起虚弱无力的身体,爬向了放着药与粥的桌子。

      14
      转过话头,咱们再说李慕星。他一路跑到了无人处,才停了下来,望着自己的双手,指掌间仍留有那男妓身上的柔软触感,甚至连那股浓郁的香味,都在鼻间流连不去。他抱了一个男人,难以置信的,此刻在他的脑中盘旋的只是他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当众搂住了一个男人的腰这样的念头。


      当时他是怎么了,脑海中空白一片,就这样情不自禁了。李慕星开始回想,他出门前是不是又喝了酒,所以才做出了平常他不可能做出的事情。喝酒误事,喝酒误事,李慕星口中喃喃念着,仿佛是给自己提个醒,刻意不去想他今天滴酒未沾的事实。

      心情平复了,李慕星才又开始懊恼,刚才他连那男妓的脸也没看清就落荒而逃了,实是大失面子,也不知道名字,更重要的是他本来还想跟那男妓商议一下,看看是不是能用其它东西代替那两坛女儿红,结果被那男妓一挑逗,什么事都没办成,自从他入了生意行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以来,还从来没有这么吃鳖过,实在心有不甘。

      这么一想,李慕星骨子里的那股死劲便上来了,打定主意非要拿到阮寡妇的酒,说什么他也要再跟那男妓斗上一场,把面子里子都挣回来。好歹他也是个商人,哪有一直吃亏的道理。于是赶上附近的糕点铺子里,匆匆买了阮寡妇最喜欢吃的两盒龙须膏,便往杏肆酒坊去了。

      要说李慕星也是厚道人,连当年钱季礼几乎毁了他的商誉,他也没对钱季礼怎么记恨,怎么如今反对区区一个不过是戏弄了他两次的男妓这般较劲,实在是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来,反正就是不能输给了那个男妓。

      却说那阮寡妇,打从把那个叫小六的伙计打发了去叫李慕星来,她便擦桌抹椅,端出一小坛酒,又炒了几样下酒的小菜,只等人来。哪晓得小六回来了,李慕星却没来,俏脸刚要沉下,又听小六说李慕星是给她买糕点去了,那眉眼立时便亮了起来,正好瞥见小六笑得不正经,当下嗔骂了一声道:"年纪小小,一脸贼笑,你娘怎么生的你,还不给我干活去,再偷懒小心我扣你工钱。"

      小六赶忙应着去前堂干活,一转身却偷偷地吐舌头。
      阮寡妇在后堂里左等右等,不见人来,那心头火渐渐便起来了,习惯性地把扁担放在手边,正准备出去找人发作的时候,便看到李慕星掀着布帘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两盒龙须糕,正是她最爱吃的。

      李慕星见着那根扁担,便觉心虚,忙道:"醉娘,对不住,我来晚了。这是两盒刚出炉的龙须糕,你最爱吃的,权当陪罪。"
      阮寡妇一见着李慕星,那心头火便全消了,抢过糕点盒,道:"还算你有良心,知道我爱吃什么,也不枉我这里一出新酒便把你喊来,哼,菜都凉了,你就将就着,我这里忙得很,没人有那闲功夫给你热菜,那酒先喝着看看。"

      李慕星望望桌上的酒,这才知道阮寡妇喊他来的用意,当下斟了一杯,走到窗边对着阳光看了看,又凑到鼻间闻了闻,最后才浅浅尝了一口。
      "色碧味醇,入口辣而后齿余香,香韵绵长,久而不散,此种酒最宜在呼朋唤友,同欢共乐之时饮用,不知醉娘取之何名?"
      "呼朋唤友,同欢共乐,听着倒像是一群酒肉朋友,既然你这么说,这酒便名为寻欢。"阮寡妇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李慕星愕然:"怎可如些随便?"杏肆酒专一向注重新酒的生产,从加工到出窖,再到定名,都有严格的章程。
      阮寡妇闷着一张俏脸道:"这酒是官府订制的,说是下月新任的官老爷便到了,要我拿出新酒来供他们设宴。"阮寡妇心不甘,情不愿,这新酒也只是拿来应差的,自然也就随便了。

      李慕星自然知道官府会时不时的给商家加差,他的宝来商号就遇着了好几回,商人虽有钱,奈何仕农工商,商家的地位最低,得罪不起那些做官的,多少都要应付了事。当下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便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开口要那两坛女儿红。

      阮寡妇却是气来得快消得也快,一转头就把那些不情愿的烦心事给抛到脑后去了,推着李慕星往桌边一坐,道:"今儿算是便宜你,官家的酒教你李大老板先尝了鲜,陪我聊会儿,这酒钱就不收你的了。"

      李慕星失笑道:"醉娘这话可就不讲理了,分明是你请我来喝酒,怎的还要算我酒钱。"
      阮寡妇横了他一眼:"我也是生意人,哪有赔钱的道理,你是舍不得这两个酒钱,还是不想陪我这个黑寡妇聊天?怎么,怕我克死你?"
      "哪敢呢,平日里也忙,能跟醉娘你聊一聊,便觉着人也轻松了许多。对了,醉娘,这新酒喝着也没意思,你不是有那二十年的女儿红,送我两坛,我陪你聊到明天也没有问题。"

      阮寡妇眼一瞪,一巴掌刮过来,打在李慕星的背上,骂道:"好你个白眼狼,敢情就惦念我的嫁妆呢,想拿两坛,你做梦去吧......"骂道这里,她脸上突然一变,猛地低下头在李慕星的衣襟上闻了闻,"你来我这儿前到妓馆去了?"

      "没有啊。"李慕星疑惑地闻闻自己身上,鼻间一股香味,正是那个男妓身上的香味,只是已经淡了许多,竟没想到这也教阮寡妇闻了出来。
      阮寡妇脸一下黑得像铁板,顺手抓起扁担一扫,桌上的酒坛子立时被扫落地上,咣当一声,酒香四溢。
      "给我滚,把身上的骚味儿洗干净了再来。"
      "啊?"李慕星一怔神,那扁担便迎面打了过来,吓得他赶紧后退,"好,我洗我洗,你别打了,小心脚下碎片。"一边说一边掀着布帘出去了。
      阮寡妇气呼呼地扔下扁担,其实商人应酬时出入妓馆也是家常便饭的事,她早跟李慕星有言在先,来她这儿前不许带一身骚味,让她气极的是李慕星下意识的否认,敢做不敢当的男人,气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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