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啊。”戚衍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你是不是想这么说?”
程森像是一条濒临死亡的鱼,他的嘴张张合合,却什么也没说。戚衍没理他,转过身加快脚步,穿过人来人往的马路。一直到戚衍走进大楼,程森始终和他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一声不响,但脚步虚浮。
快到晚上,程森才走到他桌边,双手怯懦地放在身前。
“晚上外场的活动,你要去吗?”
等戚衍到场地时,前排好一些的位置都已经被占走,只剩下最里面靠入口处的地方还有空位。快要进场时戚衍和程森走散了,他只能先扛着相机站在入口。刚开始,戚衍还不太明白为什么周围的同行都用看戏的眼神看他,直到红毯开幕式开始前。
穿着黑色制服的保镖突然涌上来,将入口处围的水泄不通,站在人群中的戚衍,就像是误入巨人国的侏儒。提前摆好的三脚架被撞倒,戚衍扛着相机摇摇晃晃,努力把镜头往前伸,希望多少能拍到几张可以修的相片。
但希望很快落空。
根本没有人会在入口处停留超过三秒,他们在距离戚衍镜头还有三十米的时候,就会被保镖围着带进展厅,戚衍的镜头还没对焦,人就已经走远了。
除了夏时深。
他应该是刚下新综艺的录制,头发上的发胶已经不太牢固,几缕黑发松散地落到额前,遮住挺耸的眉骨。身旁站着的摄影师很大声地骂了句操,接着不顾正在红毯上摆姿势的女演员,转动镜头对着刚下车的夏时深噼里啪啦的按下快门。
闪光灯像投掷在荧幕上的光斑,戚衍看着夏时深抬手,扬着唇角,露出礼貌又谦逊的笑容。他步子迈得很大,十几秒的时间几乎就快走到头。
突然间,四周人头耸动,伴随着疑问声是愈发猛烈地快门声。戚衍从夏时深出现就一直低着脑袋,他知道这周围的异动源于停下脚步的夏时深。
掌心沁出了汗,沉甸甸的相机好几次要从手中脱落,戚衍攥的指尖生疼。
他不敢抬头,他觉得夏时深在看他,但他又怕,夏时深没看他。
胳膊被身旁人狠狠地撞了一下,戚衍吃痛喊出声,不大的声音刚响起就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快门声中。
戚衍下意识的朝红毯看了一眼,穿着墨绿色工装的男人站的笔直,勾起的唇角笑意潋滟,漂亮的像摆在展厅的雕塑。
漂亮的雕塑是不会摆在泥潭里的,所以夏时深没看他。
很有可能一眼都没看他。
第23章 心脏
电影节颁奖典礼结束的很快,刚下了场,各家记者提前蹲在采访点,从展厅里出来的明星都要经过这条路,他们能逮到一个算一个。
戚衍拎着设备站在角落,落在额前的碎发潮湿,柔软密黑的眼睫有气无力的耷拉着。他来的时候,程森没有告诉他具体的流程,他要采访谁,要问什么问题他都一概不知。
挤在前方的人群突然发生异动,各家记者全都拎着话筒往前冲,像破网而出的鱼群。戚衍在后面愣了两秒,也提着设备跟了上去。他个子不高,挤半天也没往前进一步,他只能尽力将话筒往前伸,能采到一点算一点。
直到听见有人对着话筒轻笑,戚衍抬起头,才看清被围在众人之间的是夏时深。
堆在夏时深面前的话筒像蔓延在墙壁上的爬墙虎,狭长的眼扫过各媒体话筒上五颜六色的logo牌,他脊背挺直,扬着唇角向摄像头笑了笑。
因为康如雯和各家媒体打过招呼,采访不能出格,几年来的采访都是那几个问题来回转。但没人觉得无聊,只要能采到夏时深,就是当天流量和点击的保障。
但今天的流程出现了意外。
摄像机显示屏里,夏时深正侧目看着向他提问的记者,但他却突然伸出手,穿过人群,准确无误的握住一个人的手腕。顺着细白的小臂往上,是一张干净柔和的脸,湿漉漉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慌乱和无措。
像拎着一只待宰的绵羊,夏时深拽着他的手腕,将他从最后一排一直拉到自己身前。夏时深干净利落的回答完记者的提问后转过头,他垂眼盯着戚衍素净的手指,过了一会儿抬手将挂在话筒上歪七扭八的logo牌扶正,指尖轻轻擦过戚衍的手背。
“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夏时深轻挑着眉梢,漂亮的眼睛里黑压压的,周遭人群的目光唰的聚了过来,戚衍有些紧张的向后扯了扯话筒,但另一边男人劲瘦的手紧箍着话筒,像是咬上钩的大鱼,带着狠厉的力气拉着他不断下坠。
戚衍嘴角抿直,他硬着头皮开口问道:“那请问,参加这次电影节的电影,您最喜欢哪一部呢……”
“都喜欢。”夏时深语速很快,说完便重新看向他。
戚衍纤细的脖颈覆上一层薄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那,那您近期有什么新片子上映吗……”
夏时深的侧脸轮廓分明,浓黑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没有。”
……
似乎看够了他的窘迫,夏时深松开话筒,转过头继续公事公办的采访。没了夏时深,戚衍就像掉入大海的石子,不断下落,被人高马大的记者挤来挤去,最后重新回到末排原点。
戚衍闷着头往前走,在身侧停着的车门突然打开,横在面前的车门挡住他的路。戚衍刚打算绕开,他看见戴着黑色口罩的夏时深下了车。口罩几乎遮住他整张脸,露出的眼睛透着阴霾懒散,他眨了两下眼,朝戚衍伸出了手。
夏时深的手掌在戚衍面前展开,夏时深的手比他大上许多,修长的手指还有从肌肤里隐隐透出的青色血管。
在戚衍发愣的几秒,夏时深突然倚**,手指勾上挂在戚衍脖子上的相机带子,夏时深手腕一翻,原本挂在胸前的相机出现在夏时深的手里。
戚衍下意识踮起脚尖去抢,夏时深,他迅速举起手臂。戚衍扑了个空,他使劲向上勾了两下手臂,可还是够不到。
夏时深眼梢轻挑,见戚衍不再伸手去抢,他侧倚着车门,把脸上的口罩拉到下巴,露出薄削的唇角。
夏时深百无聊赖的翻着相机里的照片,微垂的睫毛稍稍盖住锋利漂亮的眼睛。
第24章 接机
第二天,因为程森按时交上了照片和稿件,戚衍罕见的没有挨骂。
戚衍转动椅子,面对程森。
程森站在他桌旁,双手有些窘迫的交叉放在身前,戚衍看了他一眼,那双有些浮肿的眼在对上他的目光后迅速移开,像偷东西被逮个正着的贼。
程森今天穿了一件和戚衍身上差不多的白色衬衣,但程森那件看起来有点旧,因为太久没清洗,领口内圈的一侧有些发黄。
“我不太会拍照。”戚衍冲程森掀了掀唇角,透亮的眸子罕见的染上笑意,“还是要谢谢你。”
“别别……”程森有些慌张地摆摆手,他咽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不用谢我的……”
戚衍不太擅长和人周旋,他冲程森点了点头便转向办公桌,桌面上散落着这几天的废稿,戚衍没打算扔,他觉得有些改一改,应该以后也能用得上。
纸堆得太多,压在下面一层的复印纸上透出很重的油墨味,戚衍吸了两口气,像是吞下几颗石子,嗓子被剌的生疼。戚衍捏着手里的纸,过了几秒转过身,对上依旧站在身后,一副踌躇不前的程森。
“还有事吗?”戚衍盯着程森,语气平淡。
程森用指节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动作有些迟缓,“我能加你的微信吗?”
戚衍没说话,在那么几秒之内,他看见了荡在空气中的碳粉颗粒,还有程森紧捏着裤缝的手指。
“我平时不太玩这些的。”戚衍递过自己的手机,程森加完好友后,他又补了一句:“有的时候你发消息我可能也不会回。”
“你喜欢夏时深这样的啊。”
戚衍没听清,他低头检查着手中的稿件,疑惑地嗯了一声,带着轻微的鼻音。
“你只发了一条朋友圈。”程森说,“夏时深真的很帅,你是这么说的。”
戚衍手中的动作一滞,他把手中的纸放回桌面,指腹一点点抚平压出折痕的页角。夏时深是很好看,熠亮的眉眼和锋利的轮廓,是让戚衍心颤的漂亮。
但是人的心,经不起太多颤动,会生病的。
“随便发的。”戚衍语气轻松,像浮在半空的羽毛,窸窸窣窣的往下飘。他拿出手机,调到朋友圈界面,点开唯一的那条朋友圈,按下了删除键。
戚衍又重新埋下头对着桌上的一大堆废稿,程森在身后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可能看那些稿件看的太仔细,等戚衍把那些稿子全部归类整好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透着粉红的天色像酩酊大醉的发光体,洋洋洒洒的落在戚衍的桌上,戚衍的坐在桌前发愣,白皙的脖颈和耳廓都浸着柔软的粉色。
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戚衍慢吞吞的转过头,面上带着几分迷茫。
“东西收拾好了吗?”苏秦在戚衍转过头的时候愣了一下,她觉得上次见到戚衍的时候,他没有这么好看。
戚衍依旧一脸迷惑的看她,苏秦罕见的放轻了语气,“下午要去机场蹲人的,你不会忘了吧?”
“没有忘。”戚衍弯下腰,露出白净纤细的后颈,他从桌子下拿出相机,像是举着证物一般在空中晃了晃,“我记着呢。”
苏秦是A组的组长,35岁还没有结婚,处事雷厉风行,算得上钱有为的左膀右臂。
戚衍把装备箱放进后备箱,随着苏秦坐上副驾驶,他系好安全带在位置上坐好,“我们今天拍谁?”
体型笨重的皮卡车经过减震带发出轰隆的响声,戚衍只看见苏秦有些干瘪的嘴唇无声的张合。
“您说什么?”戚衍又问了一遍。
“任孝年。”苏秦轰了几下油门,她皱着眉头使劲地按了两下喇叭。
苏秦见戚衍傻愣着没说话,她向右打了一下方向盘,直视前方补充道:“夏时深你知道吧。”
“就是传说中差点儿把夏时深捅了的那个。”
第25章 他很烦
戚衍和苏秦到机场的时候,距离任孝年的航班到达还有15分钟。戚衍拎着箱子跟在苏秦身后,看着面前的女人穿着脏兮兮的帆布鞋,稀疏的头发扎成一股束在后脑,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苏秦熟练地在柱子旁架起高脚凳,把箱子里的相机挂在胸前。
“你去vip通道,任孝年也有可能走那边。”
戚衍本来想问任孝年长什么样子,但苏秦低着头专心调试相机,戚衍想了想还是没问。
vip通道外围空荡荡的,没有供戚衍隐藏自己的人群,机场的冷风开的很足,戚衍把手举到嘴边呵了口热气,拿着相机站在了红色绒布的围栏边上。
从vip通道出来的人不多,大多是提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们行色匆匆,偶尔有人会对拿着相机站在一边的戚衍投来疑惑的目光。
戚衍怕因为认得任孝年的脸而错过,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在网页搜索引擎上输着任孝年的名字,一边时不时抬头看向出口。在戚衍思考任孝年的xiao是哪个xiao的时候,他的余光捕捉到出口处穿着卡其色风衣的男人。
他的个子比夏时深要低一些,裹在风衣下的身材有些消瘦,浅栗色的头尾软塌塌的贴在脑后。他没有戴口罩,所以戚衍清晰地看见了男人略微上扬的桃花眼,还有侧脸干净的弧度。男人走的很快,戚衍下意识地举起相机拍了一张。
清脆的快门声不大不小,但那人应该是听见了,他没有抬头,但却加快了脚步。
戚衍没去跟,他在手机上打完剩余的两个字,网页跳转,戚衍看清了任孝年在百科上的相片,和刚刚那人一模一样。戚衍想象不到这个人生气的模样,更不要说拿刀了。
他打电话告诉苏秦见到任孝年的消息,话筒那头的女声有些许停顿,接着说:“他身边带着助理吗?”
戚衍摇了摇头才发觉苏秦看不到,他忙说没有。
“好。”苏秦说,“你现在打车跟上他,看看他去哪儿见什么人。”
戚衍有些犹豫,但苏秦挂电话的速度容不得他拒绝,戚衍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男人越来越小的身影,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戚衍顺利的打上了车,他让司机跟上前面那辆银色轿车时,留着络腮胡的大叔眼睛放光,十分兴奋的搓了搓手,像是等待多年终于接到任务的特务。
任孝年的车开得倒算平稳,但出租车司机激动的像是从秋名山下来的。戚衍第三次被一个急刹车震得差点儿从座位上冲出去,他的胃里翻江倒海,脸上煞白,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怎么样,跟的紧吧?”
戚衍强忍住胃里的恶心,看了一眼字数不断上涨的打表器,笑着点了点头。
银色轿车拐进架着升降杆的露天停车场,戚衍本想接着跟,但却被门卫告知出租车不能进去。
戚衍付了将近两百块的车费,他把司机给他的发票小心翼翼的放进裤子口袋,把相机挂在脖子上后走了进去。
停车场里停了零星几辆车,戚衍有些口渴,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在刚刚任孝年消失的大门前站定。
这个地方看起来像是个茶楼,戚衍站在樟树下的阴影里,拨通了电话。苏秦接的很快,她听起来应该在车上,她的语速很快,时不时蹦出几个脏字用于辱骂市中心恶心人的交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