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戚衍从他手中拿过杯子,看了两眼又放回原位,“下次有机会再用吧。”
戚衍拿起热水壶,他左手撑着台面,右手往纸杯里倒水。即便他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从身旁投来的视线,细的像针,似乎要刺进他的每一个毛孔。
“你要热水吗。”戚衍抬眼问他。
“好好……”男人忙把水杯往戚衍那边推了推,很小声的说了句谢谢。戚衍看了看一眼白色的陶瓷杯,里面没有茶包也没有咖啡,戚衍抬手,一点一点往茶杯里倒水。
“今天在新闻上看到你了。”他顿了顿,才说:“就是夏时深的那篇。”
戚衍把水壶放下,他把水倒得很满,流动的水面几乎与杯沿平行,白色的热气蔓延似的往上蹿。
“程森。”男人似乎没想到戚衍会突然叫他的名字,他脸部的肌肉有一瞬间的**,似乎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欣喜,他使劲的点了两下头,一直弓着的脊背也挺直了些。
“那张照片我好像没有露脸。”戚衍的语速很慢,不咸不淡的语气混合着咖啡的甜腻,“你怎么能看出是我的啊。”
程森愣了愣,他嘴唇动了好几下,最后才咧了咧嘴,笑着说:“你不是主要跟夏时深吗。”
“我看那个背影像你,瞎猜的。”程森说完便拿过杯子,他动作很大,倒得很满的开水洒出大半,但程森毫不在意,他拉开门,说了声下次见之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楼道拐角。
戚衍没关门,他小口抿着咖啡,低头看手机里粉丝群蹦出的一连串消息。群里每天会发任务,从日常打榜到各个城市线下的粉丝活动,像上班族的日常打卡一样,定时定点。戚衍往上翻聊天记录,从第一个人发了夏时深抱着他的图片开始,下面的问号一个接着一个。
甚至有人把他的那部分截图下来,在往上搜索衣服的价钱,从而判断他是不是花钱托关系的粉丝。
直到于露分享了一条夏时深的微博,大家都忙着赶去控评,才停止对他的讨论。戚衍把聊天记录看了个遍,刚打算收起手机,便收到了一条来自于露的私聊。
于露:老姐我又救你一命吧。
戚衍不知道回什么,憋了半天打了个谢谢。
于露回的很快,戚衍看着发来的最新消息有些头疼,于露说要他请自己吃饭。似乎怕他不同意,后面又忙加了一句,说喝杯奶茶也可以。
戚衍打字速度不算快,他刚准备在输入框上打出他工作有些忙,聊天框中紧跟着蹿出一条新消息。
于露:我今天闲得很,我什么时间都可以。
于露:我打上车了,你快点给我发地址。
戚衍把刚刚打好的字全部删掉,顿了顿,在输入框里打下地址,按了发送。
南盛娱乐只是众多传媒公司里很普通的一家,公司规模不大,因为鲜少拍到爆点新闻,连投资商都找不到。可能是钱有为强撑面子,硬是把公司开在商业区中心的一栋写字楼里,虽然只占了半层面积不到。
戚衍坐在咖啡厅角落的位置,他每天路过这家店无数次,可他从没想着要进来。
据说一杯美式就要46块。
戚衍看向门口,于露站在门口踮着脚张望,她应该没想到戚衍会挑个那么差的座位,愣是扫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他。
于露坚持不懈,在门口站了一分多钟,戚衍抿了抿嘴,慢悠悠的把手臂从桌下抽出来,举过头顶。
戚衍看着于露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小跑着过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我**工作的地儿够高大上的啊。”于露拿起手机对准二维码扫了两下,低头看了看酒单,问戚衍,说:“我喝冰美式,你喝个什么?”
“水吧。”戚衍对上于露的眼神,想了想又加了句,“冰水吧。”
没等太久,穿着黑色小马甲的男生端着托盘走到桌前,把咖啡放在于露面前。
玻璃杯放在戚衍手边,他抬头冲着那人笑笑,低声说了句谢谢。
“同性恋。”于露咬着吸管,嘴里含糊不清的说。
戚衍的冰水真的很多冰,他听见于露的话,搅动冰块的手顿了顿,抬头问:“什么?”
“刚刚给我们上咖啡的那个。”于露朝另一边努了努嘴,“是同性恋。”
“你怎么知道的?”
于露把吸管偏到一边,压低声音,说:“他给我上咖啡的时候,冲我笑了笑。”
戚衍觉得好笑,他还没开口,就听见于露接着说:“而且他还看上你了。”
于露伸手拿起戚衍面前的水杯,露出了压在杯底的纸条,黑色的笔迹上沾了水,墨迹一点点往外晕开。
戚衍无所谓的笑笑。
于露大概是真的闲,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戚衍聊着八卦,戚衍想应的时候就嗯一声,不想搭理的时候就低着脑袋喝水,于露也不介意。
过了好久,一直低头刷手机的于露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她咽了口唾沫,低声说了句操。
“我**妈,任孝年回来了。”
戚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把含在口中的水咽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说,“任孝年是谁。”
“你刚粉夏时深吧。”于露问道,戚衍点了点头。
“怪不得。”于露把胳膊搭在桌上,“几年前的事儿了吧。”
“任孝年拿刀,差点儿把夏时深捅了。”
第8章 倒垃圾
吕威扬当夏时深的助理已经有五年,他还记得那时候,穿着宽松衬衣的夏时深站在队伍最末的位置,歪着脑袋冲他笑。
漂亮到吕威扬当场愿意为他赴死。
但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不到24小时,在他开始和夏时深对接的第二天,吕威扬想穿越回前一天,抡圆了巴掌把自己给抽醒。
夏时深没有什么坏毛病,可以说比起那些半路出名的小明星要好应付的多。片场八块钱的盒饭就能让他填饱肚子,午睡时和群众演员挤一张床他好像也不怎么在意,赶场自己能开车,出戏自己能拿行李。即便如此,吕威扬在这五年里,还是每天心惊胆战。
吕威扬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搜索夏时深的词条,从各大门户网站,一直到微博热搜的最后一页。他的电脑里保存了无数文案的草稿,用于未来某一天,夏时深人设轰然倒塌的时候。
出道那天的综艺节目上,夏时深对着站在舞台边上微笑了将近三个小时,即便整场下来没有几个镜头,他依旧凭借着优越的皮囊,用14秒的自我介绍占据了微博热搜榜第一。那个时候,吕威扬觉得自己押对了宝,想到之后顺风顺水的工作,他在后台笑得嘴都捂不住。
直到节目结束,吕威扬在电话里为夏时深争取到一部电视剧的男三角色,他放下电话长出了一口气。
绕过水泥柱,他看见坐在墙角,低着脑袋吞云吐雾的夏时深。
他还穿着节目上的那件浅蓝色衬衣,烟灰顺着指间簌簌往下落,掉在黑色的休闲裤上。
似乎感受到来人,吕威扬看着夏时深回头,狭长的眼尾下垂,嘴角紧抿着。吕威扬没从他的眼中看出被撞破真面目的慌乱与无措,阳光打在墙壁上,在他周身投下一圈圈阴影。
夏时深慢吞吞的抽完一整根烟后站起身,掉在身上的烟灰紧扒在衣服布料上,在夏时深朝他走来时,吕威扬以为他会向自己解释。
但这人目视前方,裹挟着一身烟味,头也不回的推开了演播大厅的门。
接下来的每一天,在面对镜头和粉丝时,夏时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敬业的味道。他积极向上,笑容明媚,衣着得体,行事得当。
但这些只出现在镜头前。
吕威扬抱着好几个大衣防尘袋推开门,巨大的灰色地毯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沙发边上,吕威扬想了想,脱掉鞋赤着脚走了进去。
这套两居室是夏时深拿到第一个男主角时康如雯给他租的,房内的装修和装饰都是康如文喜欢的,黑白灰的几何墙面,金属质感的花瓶和吊灯,还有卧室里那张很大的欧式双人床。
虽然夏时深从没睡过。
吕威扬对着满地的衣服叹了口气,他弯下腰捡起脚边的那件高定刺绣衬衣,那是夏时深前几天参加活动时的赞助品牌。吕威扬仔细检查了半天,确认上面缀的宝石和珍珠完好无损后套进了防尘袋。从门口走沙发旁,他一共收拾了三件外套,两件上衣和一条西裤。
而最贵的那件羊绒大衣,此刻被团成团压在夏时深的膝盖下。
“哥,您抬个腿成吗?”吕威扬的声音带着哭腔。
夏时深背对着他躺在地毯上,卷曲的发梢直楞楞的立在头顶,呼吸安静又平稳。听见吕威扬的话,他好心的挪了下搭在沙发上的腿,脑袋在地毯上蹭了两下,露出清晰的下颌线条。
吕威扬深吸一口气,他拍了拍夏时深另一条腿,“哥,是这条。”
在夏时深抬起腿的一瞬间,吕威扬迅速抽出被压在身下的大衣,在检查了好几次之后,低下头在手机屏幕上噼里啪啦的打着字。
赞助的衣服全都拿齐,吕威扬抱着衣服走到门口穿鞋,刚套上一只后,听见从不远处传来男人有些沙哑的声音。
“昨天那条裤子放回来。”夏时深不知道什么坐了起来,身子倚着沙发,自来卷的头发乱蓬蓬的,睁着一只眼朝他这边看。吕威扬愣了两秒,低头看了看都收进防尘袋的衣物,“都收进去了……”
“那就都拿出来。”夏时深有气无力的站了起来,宽大的t恤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他趿拉着拖鞋走到吕威扬面前,半眯着眼居高临下的看他。
好在搁在最上面的就是那条裤子,夏时深扯掉防尘袋,手伸进裤子口袋,掏出了一团白色不明物体。他转身走向浴室,路过茶几时随手把那团东西扔到茶几上,捂着嘴打了个很长的哈欠。
吕威扬好奇,他把怀里的东西放下,走过去打量了半天,才发现那是一张被揉皱了的餐巾纸。
“夏时深搞什么玩意儿……”吕威扬的嘟囔被浴室的水声掩盖,他想了想,扯着嗓子朝浴室吼道:“你这纸我碰一下不会中毒吧!”
里面那人没理他,吕威扬砸吧了两下嘴,捏着一角把纸团摊开。
纸上没有他想象中的鼻涕眼泪,只有用黑色马克笔写的两个字:戚衍。
“戚衍谁啊?”吕威扬看向从浴室走出的夏时深,他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干,顺着发梢往下滴水,有几滴啪嗒啪嗒落在实木地板上。
夏时深没看他,径直走到冰箱拿出一罐苏打水,喝了几口才说:“摄影师。”
“这可真是艺术家。”吕威扬撇了撇嘴,“签名往卫生纸上签。”
“对了。”吕威扬想的什么,转过身,说:“康姐下个月就回来了。”
夏时深哦了一声,重新打开冰箱,打量着里面有什么能吃的。
“任孝年也回来了。”吕威扬语气不悦,皱着眉头接着道:“也不知道攀上哪根高枝儿了,都那样了也能让康姐再把他捞回来。”
“要不要再给你配几个保镖之类的?”前几年那事把吕威扬吓得够呛,他不知道夏时深和任孝年说了什么,他只看见在门口,任孝年手中的刀刃闪着冷光,站在离夏时深不到半米的地方。
夏时深关上冰箱门,拿着苏打水瘫在沙发上,闭着眼说了声不要。
“你不怕哪天任孝年真冲过来给你一刀啊?”吕威扬音量提高,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大衣。
“他是**你也是**吗。”夏时深睁开眼,轻挑着眉梢,说:“你问问他知道心脏长哪边儿吗。”
两人有默契的没再开口,吕威扬坐在地上收拾被夏时深弄乱的衣服,而夏时深依旧斜倚着柜子喝水。吕威扬细想了好久,他想再劝劝夏时深关于保镖的事,他抬起头,看见夏时深正拎着个空荡荡的黑色垃圾袋往外走。
他的头发还没干透,额前过长的碎发遮住大半眉眼,衣领的颜色因为湿透而显得过深。
“你穿成这样想去哪儿?”吕威扬迅速站到门口,目光警惕。
夏时深把额前的头发捋在脑后,举起手上的垃圾袋,“看不出来吗?”
吕威扬的手在垃圾袋外层摸了两下,里面除了刚刚扔进去的易拉罐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不出去逛一圈的话。”夏时深放下袋子,转过头看了一眼窗户,“他也太可怜了。”
“谁让你出去逛?”吕威扬顿了顿,忙补了一句,“谁可怜?”
夏时深拎着袋子走进最里面的储物间,他一把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阳光透过层层树叶落在窗台,映出漂浮在空气中的薄灰。
吕威扬有些迟疑的站在夏时深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楼下看,有一辆白色的面包车。
吕威扬下意识的觉得不对,他眯着眼,果然看见了架在驾驶位窗户上的相机。隔得太远,吕威扬只能看到随着镜头露在外面的一小截雪白的小臂,还有直直对准夏时深家门口的镜头。
“他在那儿蹲好久了。”夏时深语气带笑,睫毛轻微颤动,“前半个小时连镜头盖都忘开了。”
吕威扬侧着头看了一眼夏时深,他面色轻松,好像在楼下车里坐着的并不是个等待他出丑,靠吸他血为生的狗仔。
“康姐要回来了。”吕威扬又看了一眼楼下的人,他应该是热的厉害,扯掉遮在脸上的黑色口罩,露出消瘦的下巴。
“她不会允许你出任何负面消息的。”吕威扬补充道,“玩的差不多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