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工作室能给他安全感,也能安抚他的情绪,让他安静下来。
他习惯性地想坐在琴凳上,想起昨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换了个位置,坐在工作台前,他用手轻轻捂着自己的小腹。
零族人是后天改造的孕体。哪怕奕和是天生的零族人,生理特征和女性还是不大相同。
这种特殊的体质让奕和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怀孕了。不过,正常情况下,要等三十六个小时之后,验血才能确认受孕情况。
这种感觉并没有让奕和觉得幸福。他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焦虑。
这种焦虑让奕和觉得很难接受,也无法自我理解。
他明明很爱谢佩韦,虽然没想过和谢佩韦生孩子的事,可他绝对是心甘情愿为谢佩韦生孩子。
而且,奕和认为哪怕是抛却爱与不爱这种考量,从目前的条件现实考虑,谢佩韦很有钱,有社会地位,长相高大英俊,智商超群,体质也是远超常人的好。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能拥有一个具有谢佩韦基因的宝宝,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何况,谢佩韦对宝宝很看重,为了宝宝甚至愿意和他结婚,怎么看都不可能亏待他和宝宝。
为什么焦虑呢?
那种从心灵深处憋出来的慌乱,到底是为什么?
※
“产前抑郁症?!”谢佩韦有些呆滞。
备孕时,谢佩韦做了很多文案工作,补了很多产科常识,所以,他很清楚零族人在行房之后三十六个小时才能确认是否怀孕。
虽说零族人怀孕几率高达50%,接近60%,可几率这事怎么说得好呢?不怀孕也很可能。
所以,为了养精蓄锐,谢佩韦又开始了禁渔期。他在禁渔期是不回家的。
——那么一条家养美人鱼,回家了能忍得住不去玩鱼尾巴?
不过,这才多久啊。产科专家上|门|服务,主要是确认奕和的受孕状态,结果倒是没什么悬念,经过谢佩韦那么辛勤的追捕,奕和很自然地怀孕了。随之而来的就是这个奇葩消息。
“才怀孕两天,有没有两天?四十个小时?产前抑郁?”谢佩韦隐隐感觉到不妥。
产前抑郁症是一种心理疾病。有研究称是怀孕引起的激素水平变化才导致产妇抑郁,一般会在怀孕两个月时才爆发。奕和才怀孕两天就被产科专家诊断出产前抑郁症前兆,这明显和激素水平无关。
产科专家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说:“产前抑郁症是绝大多数零族人都会面临的问题,他们的孕育器官来自于后天改造,激素系统也没有相关的进化发育历程,抗压能力与女性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怀孕对他们会产生一种非常大的心理压力……”
谢佩韦打断他的科普:“这些我都知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谢谢你。”
被下了逐客令,产科专家还是很尽职地给建议:“照顾产前抑郁的产夫,最重要的是理解、尊重和接纳。他的痛苦不是矫情也不是想太多,而是一种无法自控的病症,目前李先生的情况还不严重,您只需要多陪伴多理解……”
“我会咨询专业的心理医师。”谢佩韦并不觉得产科专家能解决心理毛病。
产科专家被噎得无语。好吧,专业性被鄙视了,我走还不行吗?
谢佩韦关闭电脑屏幕,认真思考。
奕和的抑郁问题肯定不是激素所导致的,根据之前所做的全套体检报告来看,奕和也不存在抑郁症的基因。而据谢佩韦的了解,产前抑郁都是有诱因的。奕和刚检查出怀孕就有产前抑郁前兆,不是生理问题,那就肯定是心理问题。
他想起奕和曾经满怀忐忑地看着他,和他谈条件。
奕和问他,如果他结婚之后,夫人不喜欢他的孩子,可否把孩子给他抚养?
这是奕和在生子问题上,唯一提过的要求。
结婚证也无法打消他的这一层忧虑?当然不能。能结婚就能离婚,和谢佩韦这样的大佬打离婚官司,奕和绝不可能得到孩子的监护权。想要彻底打消奕和的顾虑,除非谢佩韦现在愿意和奕和做一份婚内协议,约定日后离婚监护权归奕和。
谢佩韦双手合拢,嘴角下撇。让他放弃孩子的监护权?这不可能。
他拿起电话,给齐璇靖下了个命令:“通知星皇娱乐那边,给奕和找点事做。”
工作使人快乐。
孕早期不用那么金贵,让工作充实你的身心,不要去想监护权的事了。
——我根本就没想过和你离婚!
第13章
谢佩韦抽空听了产科专家的医嘱,却没有空马上回家陪奕和。
——他实在有事脱不开身。
国家能源局召开例行的咨询见面会,与会大佬都是国字央字企业的大老板,以谢佩韦的身份地位资历本来也混不进去。偏巧业内一位大佬仓促出国眼看是回不来了,谢佩韦那位正在疗养的大哥出了力气,两个小时前打电话叫他马上飞京市准备替补。
这事儿是说不准的,补得上就补,补不上也不差那一点儿差旅费,小辈就得老实去蹲着。
现在谢佩韦的幕僚团队已经就位,跟老友临时借了一条航线,私人飞机也已经在排队了。
见了产科专家之后,谢佩韦就登上了去机场的轿车。
谢佩韦一路上都在恶补相关资料。
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太大了,此前想都不敢想,也从来没有准备过吃馅饼的餐具。
临时接到邀请出门,各方面议题都要临时熟悉。所幸他此行的幕僚团非常豪华,上了飞机就疯狂按头输入,谢佩韦的学霸属性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好歹是各方面都一点即通。
飞机降落在京市之后,谢佩韦先去拜访大哥介绍的朋友,又去见了自家相熟的大佬长辈,人家还挺意外呢,前不久才给你牵线找了张家的姑奶奶,怎么,你又惹祸了?谢佩韦只能赔笑,说明情况。
码头拜完了,谢佩韦才去见了自家正在疗养的亲大哥。
“行了先等消息吧。”谢时鸣罹患胃癌之后,一直在接受治疗,已处于半退休状态。
不过,谢时鸣这人运气好,当初一起读书、工作的好兄弟一路青云之上,对他这个老友多加提拔、时常关照,哪怕他病休在家,照样能把家族和弟弟照顾得好好儿的。
原本谢时鸣胃癌发现是早期,积极治疗没多大问题,恢复期撞上二弟、二弟妹惨死异国他乡的消息,很是受了一番打击,险些没挺过来。所幸小弟谢佩韦懂事,宁愿放弃事业回家继承家业,方才让谢时鸣慢慢振作起来。
这些年谢时鸣一直在休养,和老友的关系也没断开,出谋划策俨然幕僚军师。
他想要给弟弟谋划点儿好处,也不会很费力。
谢佩韦坐在一边用勺子给大哥刮苹果泥。
他做这件事时很认真,不骄不躁,瓷勺子擦着暖黄色的苹果肉细心地刮过,擦擦就是小半个苹果。怕放得久了果肉氧化不新鲜,他把先刮下来的苹果泥送到谢时鸣手边,说:“我也没什么事,我今天睡这里。”说完又坐回来,继续心平气和地刮苹果泥。
谢时鸣被他擦擦刮果肉的声音刺激得牙酸舌软:“我这都好了多少年了。你就不能放过那只苹果,让我直接啃了?”
谢佩韦嘲笑地看着他床头剩下的半碗面条,嘴里很客气:“难得给你刮个苹果。”
谢时鸣为难了一会儿,还是把小碗里的苹果泥吃了。
“哥。”
“又惹什么祸了?”
“我结婚了。”
这句话让屋内的时间变慢。
谢时鸣觉得嘴里的苹果泥还带着点西北的芬芳,特别清甜可口:“这不是挺好的吗?”
他没有问谢佩韦的结婚对象是男是女,也没有和家里老两口一样催生孩子。
当初谢佩韦闹着要和徐赐臻结婚,徐赐臻是男人,不是零族人,也没打算做手术成为零族人,谢佩韦是宁可断子绝孙也要跟徐赐臻在一起。那时候家里就见识过谢佩韦的厉害了,他这个弟弟从小主意大,肯为家族放弃自己的事业,可不愿意为家族放弃自己的爱人。
和徐赐臻分手也挺多年了,谢时鸣看着自家弟弟一天天地浪,也没什么更好的说辞去劝。
那是真的伤心了。
好在这伤是能愈合的。
谢佩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把剩下半个苹果刮成泥之后,他站了起来:“我走了。”
谢时鸣好笑又好气:“不是要住这里吗?”
“突然想起来多翻翻资料,免得真替补上了临阵抓瞎,丢了哥的颜面?”谢佩韦走到门前,停步回头,看着头发花白的大哥,“你染个头发吧。看着比老头子都沧桑。”
谢时鸣指着门,明示他快滚蛋。
谢佩韦转身离开,到底还是没有说出那句“保重”。
一个早期胃癌养了快十年都不好,谁又不是伤心人呢?
※
谢佩韦在京市耽搁了四天时间,正式拿到了那张求而不得的珍贵入门券。对此他自然心满意足,个个码头拜了一遍之后,也不能老在京市蹲着不动——扎眼。事儿完了早点回去呗?还想干啥?
返回海市的飞机上,谢佩韦才有空询问奕和的情况:“最近怎么样?”
回答他的当然不是奕和,而是忙得焦头烂额的齐璇靖。
谢佩韦这几天主要是脸累心累。逢人就笑,能不脸累么?心累就不必提了。
这场合不能瞎几把说话,每句话都得心里过三遍,这段期间他说话的语速都放慢了三倍,嘴里说着这个字,脑子里还在斟酌下一个字。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霸道总裁,谢佩韦竭力做到了完美。
齐璇靖则是差点体力不支,严重睡眠不足。
白天他得跟在谢佩韦身边随时预备咨询,晚上还要处理集团报上来的事务,梳理归类之后再转交谢佩韦——谢佩韦每加班一小时,他起码加班一个半小时!
他还得负责处理奕和那边的事情!有没有这么惨?工作助理还得身兼生活助理、大管家之职!这就是特别助理的工作范围,老板关心的事情,特助全部都要管!一年七百万的薪水那么好拿吗?!
要不是脸上一道疤,谢佩韦看不上,齐璇靖简直强烈想当谢佩韦的啪友。
“正在做专辑。已经选了三首歌了。奕和先生每天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听医嘱饮食起居工作。以前会熬夜编曲,这些天的作息都很正常。”齐璇靖考虑再三,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他很关心孩子的健康。”
谢佩韦不怀疑奕和对孩子的感情。
抑郁症是个心理疾病,监控它需要的却是实打实的生理数据:“医生怎么说?”
产科专家如今每隔一天上门问诊一次,全面评估奕和和胎儿的心理和生理状况。
问诊和体检时间有时长有时短,必然会打断奕和的正常工作。
奕和目前从事的是艺术类工作,有种叫灵思妙想的东西,一旦被打断就很难再找回来。
然而,根据家里大大小小的助理汇报,奕和从没有为此发怒或是抱怨,也从不推迟专家上门问诊的时间,一切都以肚子里还点点儿大的受精卵为重。
齐璇靖尽忠职守地替奕和说了好话表功,这才话锋一转:“情况不很好。”
谢佩韦回家之前,奕和就已经收到了齐璇靖发来的消息。
他指导助理预备了午饭,汤煲上了,肉卤上了,预先调了汤头:“备上,先不做。”
谢佩韦确实已经在回海市的飞机上,可他是马上就回家来吃饭,还是先去公司晚上才回来,齐璇靖没有说,奕和知道,齐璇靖对此也拿不准。那就只能是两手准备了。
反正费时的菜都备好了,随时能下锅烹制,十多分钟就能上桌。
他像打卡上班一样,吃了产科专家和营养师联合制定的孕早期午餐,掐着点上楼:“我去睡一会儿。”当然也不是马上就睡,先坐一会儿,起身散步,再上床小睡半小时。
按说他这样才怀孕一周的人,根本不必这么金贵的养着,问题是他有产前抑郁的先兆。
每个抑郁症患者的情况都有着微妙的不同,奕和的问题在于他不能独处,不能独自发呆,否则就会陷入不知名的焦虑,医生只好给他制定打卡制度。
每做完一件事,就在日程表上划去,完成度的记数增加,看上去非常有成就感。
奕和正在散步这一小项上划线,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先生回来了。”
他很高兴,和从前一样上前,想要接住谢佩韦久别重逢的热情。
——从前这种时候,谢佩韦会直接抽了他的皮带。
谢佩韦轻轻搂住他的腰,看着他宽大家居服下的肚皮,那里平平整整,还能摸到漂亮的腹肌。半点都不像是怀孕的样子。那颗包含着二人血脉的种子,这会儿才一点点大,当然看不见什么。
“我刚想睡觉。医生说这时候要睡半个小时。”奕和这才想起情况不同了。
谢佩韦看着他苍白的脸庞,眼膛下淡淡的青色,说:“我给你带药了。”
助理汇报说,奕和严格遵从医嘱,每天都按照固定的作息生活。可按时躺在床上,按点起床,并不等于保持了良好的作息。他每天都失眠,独自躺着就焦虑,根本没法好好休息。
这已经不能说是先兆了。
奕和只能道歉:“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有点失眠。宝宝情况很好,曹教授隔天就会来看,他说宝宝没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