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被灯光破碎开的黑暗,对面那幢房子从自己搬进来就没看见亮过灯,陈词想到之前站在楼上看过去的时候,似乎看见对面院子里种了满院子的玫瑰。
陈词:“……”
给这人带的,看见玫瑰就想歪。
他将碗碟放好出来,看见顾言颇有兴致地抱着手机在沙发上刷微博。
陈词走过去,顾言便往旁边挪了挪,将身边空出位给他。陈词一眼扫过去,发现他在看结婚圣地。
“……”陈词捏了下手心,“有毛病吗你。”
顾言不答,关了手机下意识地将下巴靠在他肩上,“回去一趟吧。”
“哦。”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陈词只觉得头发根儿都痒痒的,刚要耸肩将他弄下去,顾言便低声道:“让我靠会。”
于是他就真的不动了,顾言蹭了蹭他脖子,“回去收拾一下,搬过来好了。”
陈词蹙眉,“什么?”
“想让你搬过来。”顾言道,“我工作室搬到曦城来了,打算在这定居了,这边安保比你那好点儿。”
“那你住这好了啊,我为什么要搬?”
身后半晌没动静,陈词甚至以为他睡着了,正想开口却听见一声低叹,顾言无奈道:“我哪舍得呢。”
搬过来的意义就是陈词,他哪舍得不跟小美人朝夕相处呢。
“我想的挺远的,陈老师。”顾言靠在他身后,将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他,他说:“我想了以后。”
作者有话要说:在收尾了。
第50章
——“最是人世荒凉, 遍地芜没。可你走了过来,撕碎一片黑暗,将破晓的光落下。”
陈词第一次看见这句话, 是在一本书里。不算是多么动人的句子, 但却莫名会觉得心颤。
后来他听说改编的电影要上映, 和张齐让一起去影院的时候, 看见影片主演从人群中间向自己走来, 在手心里写下了他的名字。
其实是早就见过的人, 再亲密的举动也都做过, 但是在那样一场首映礼上, 这个人踩着黑暗乍逝时的光一步步走近,他好像看到了些什么。
看见光阴漫长,看见黑暗里生出花朵。
时光漫长, 便知来路和归程。
来于岁月不曾款待,归于顾言。
·
陈老师最终还是回了趟家,他自然知道顾言没有赶他走的意思,但人一旦被娇惯着, 难免就会生出些小性子。
陈词的小性子倒也不会令人生烦,反倒可爱得让人想要再逗逗他。
所以看见到了楼下都还将冷意刻在眼睛里的陈老师, 顾言就忍不住。
他们挑的是晚上,冬天夜深,一眼看过去,车窗外路灯泛着霜一样的冷光。陈词拉开车门就要下去, 顾言却毫无预兆地探身凑了过来,向上仰望着他。
陈词给他吓了一跳, 手上动作下意识停住,微睁大眼睛看向他。
是非常暧昧又亲昵的姿势, 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却看不明白顾言想做些什么,难免就将疑惑写在了脸上。
车窗的夜色被灯隔开,顾言倾身向前,视线难免就比陈词低了那么一点,他微抬眼睫,一眼看见冷了一天的陈老师破了功,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兔子。
他忍着笑意,直到视野范围内闪了一下光。
顾影帝抬了抬眼睛,瞥见光点落在陈词脸颊,最终止于右耳。
他收了调笑的念头,伸手向前,捏了下陈老师耳朵,轻声问:“真不搬过去吗?”
耳垂麻麻的,带着些恼人的热,陈词抬手将这人作怪的人拍了下去,“不搬,别闹。”
顾言倒也听话,轻笑了一下侧身坐好解安全带,“那先上去吧,至少这个寒假把时间给我,可以吗?”
夜静悄悄的,小区是普通的居民楼,又是过年的时节,细听就能听见亮着灯的屋子里传出笑闹声,陈词怔了怔,没有回答。
顾言也不追问,戴了口罩下车,站在一边等陈词。
这人生的很好看,就算站在夜色里也能看见眼角含着笑意,温柔多情。
本身就是艺人,顾言知道怎么笑最好看,可是陈词却能分出来他笑里几分真心几分假装,就像现在,他清楚地看见这人掺了一点装出来的失落,但却没办法拆穿。
他想到顾言轻声又无奈地在他身后说自己想到了以后。
陈老师以前不愿去想那些虚渺到抓不住模样的东西,但是真的在一起之后,难免会对未来有所期盼。
期盼着能长长久久,期盼着此生安好。
……
耳垂上还泛着热,他眨了眨眼睛,开门下车,从顾言身边走过,轻声道:“上去吧。”
窗里是黑洞洞的一片,他怕黑,但身边有束光。
楼道里的应声灯年前就坏了,陈词一步刚迈上去,身后那人就跟了上来,手心被一个温热的物体抓住,呼吸声在一肩之隔。
心莫名地就安了下来,连带着那些隐晦地绕在脑海里好多天的事。
屋子里跟走之前没两样,书房里还零落地散了一地的书。
顾言站在房门口,扫了一眼,看见那些年代久远的辅导资料,挑眉:“你以前用的?”
陈词眼皮跳了跳,“嗯。”
书册散落一地,怎么看都是不太正常的画面,可是顾言什么也没问。陈词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出来的时候看见他正蹲在地上翻着什么。
他将衣服放到沙发上,迈步走了过去。
是高一时候用的资料,上面化学方程式陈老师都记不清几个,但是笔记却写得工整干净,像极了他这个人。
见他走过来,顾言抬头笑了下,索性就坐到了地上,轻声道:“陈老师您字一直都写得这么好看吗?”
陈词一怔,在浅薄的记忆里,顾言似乎总喜欢夸自己。
夸自己长得好看,夸自己温柔,连年少时写的笔记都能被他拿出来夸一下。
坐在地上的这个人有着天然的明星光环,偏偏这时候他将光环褪下,和世间所有相爱着的恋人一般,翻开对方那些被时光遮掩的故事,笑着说一说过去,陈词突然就想到了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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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顾言想的未来是什么样,但是陈老师想到了一间书房。书桌裹着年代感,桌角漆皮掉了一块,露出内里的白芯儿。应该是春天,窗外月季开的漂亮,光露进来,桌边坐了一个人,头发花白,眼镜架在鼻梁上,批改那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试卷。
那是陈老师。
工作累了的时候,他应该会捏捏鼻梁抬起头来,或许恰好对上某人视线。
那人年华老去,容颜不复,却依旧是记忆里的青年模样。
光照在他脸上,周身都镀了一层柔光,陈词想象不出这人老去是什么样子,所以依旧是好看的。
好看到会溺进他的眼眸里。
窗外阳光正好,他听见虫鸣鸟啼,看见花开草长,却只能想到一个人。
想到这个人与自己白头。
……
出门的时候脚被门槛绊了一下,陈词低下头,瞥见鞋柜下方有一个信封,看起来像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陈词有些怔怔。
顾言站在门外走廊里等他,见状刚想走过来就见陈词已经快速地弯腰捡起信封,转身关灯锁门跟他出来。
在一起久了,两个人都默契得可怕。
陈老师不是一个愿意将自己剖出来给别人看的人,所以很多事顾言都不会主动去问。
他有很多种方法去了解陈词那些不愿说出口的故事,他不想惹陈老师不开心。
可是下楼的时候,陈词停在车前回头看了一眼。
楼道里黑洞洞的一片,里面什么都没有,顾言不知道陈词在看什么,就只能静静地坐在车里等他。~_~杰 米哒 x s6 3
小区里栽的梅花这时候正开得漂亮,陈词就站在梅花树旁,顾老师看出了神。
他想起来年少的时候,在操场外玫瑰丛边看见的少年。
这人不论过多少年,都有着浅薄的少年气,会让人看见就觉得很美好。
他愿意守着陈词身上那些不对别人流露的少年气,也想要这一辈子他都在自己能一眼看见的地方。
车灯照出一片雾气,顾言终于回过神来,按了一下喇叭。
陈词被惊醒,扭头走了过来。
刚一进车里手就被人捂了住,他听见身边这个人略带不满地责备,“冻着了怎么办?”
双手交握,温度就很容易感知到,直到感觉自己手心不再那么冰凉的时候,这人才松开了手。
可能因为小时候没怎么吃过甜的东西,所以吃到的每一颗糖陈老师都会记得很清楚,他记得年少从病房醒来时从护士姐姐手里拿到的那颗糖,也记得身边这个人给自己的每一分甜。
信封被他折了两道塞进了口袋里,他不是很想看,但却想说些什么。
马路边行人车辆都很少,空气里有很淡很淡的硝.烟味,陈词将车窗关上,想了想,还是出了声,“我爸回来了。”
很奇怪,明明不愿意提起这个人,但是这时候他却想主动说出来。
很早以前有些东西总想瞒着,可是在想起来顾言之后,就懒得去掩饰了。
他想了想,不知道从哪开始说,又觉得以前那些事这人十有八九也都知道,索性就从最近的开始说,“年三十那天他来敲我家门了。”
少年时期有着置之死地的狠绝,可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反倒不那么决绝了。
他还是不喜欢自己那个名义上的父亲,甚至在看见他的时候,还会有丝丝畏惧并着厌恶从骨缝里漏出来。
可是时间教会了他从容,也教会了他掩饰。
陈词知道自己不可能和那个人和解,但他总要和自己的过去和解。
他会在弄乱一地书籍,找到年少时曾遇见的庆幸之后,起身开门,直视那个男人的眼睛。
会从容地将他邀请到家里,让对方知道自己过得很好。
也会大度问他需不需要喝些什么。
每一句问话都恰到好处,每一个举动也都透露出涵养。
有着对陌生人应有的礼貌。
“大概是我做的都太正常了,他反倒吓到了。”陈词低声笑了笑,“我去厨房倒个水的功夫,出来人就不见了。”
陈老师说话声音总是清淡的,这时候却有自嘲未加掩饰溜了出来,顾言不知道说些什么,心里却觉出点点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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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速并不快,陈词有一搭没一搭地随便说些什么,像是在掩饰慌张,又像单纯地闲聊,顾言时不时会应他一两声,也不打断他,安静地听这人诉说。
听他说起现在,听他说在过往时光里找到的零碎美好。
那些破碎到几乎失落在时间里的美好,全被陈老师拎了出来润色。
到家门口的时候,顾言车停了停,没开进车库里。
别墅对面的那幢房子始终没有开过灯,陈词看见顾言向那边看了看,然后听见他说:“玫瑰快开了。”
陈老师几乎以为自己幻听,静默半晌才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才二月呢,你在想什么。”
顾言笑开,侧过头对上他的眼睛,“想您呢,陈老师。”
光线柔和,这人又笑得温柔,陈词听见自己心跳慢了一拍。
然后他听见身边有什么声音,淡淡的,裹着倦懒随意。
“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求婚比较合适,可是现在我就想跟你一直在一起怎么办?”顾言半无奈地轻声问。
过了半晌,他又听见他笑着说:“花期吧,陈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第51章
顾言向陈老师要了一个寒假的时间, 但其实一个寒假也不长。
再长总长不过未来可期的许多年。
认识顾言总会觉得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幸运到就算将曾经经历过的不好重新回忆一遍,也能从里面捉到一丝浅浅淡淡的甜味儿。
所以当这么幸运的一个人含着笑意问自己觉得什么时候求婚合适的时候, 陈词其实愣了愣。
而之后反应过来,陈老师的脑子里便不自觉地印下了两个字:花期。
他开始数日子,开始在上下班的路上看路边野花开得灿烂,看见梅花开落, 看见玉兰盛大, 看见阳光一日日地暖和明亮起来, 看见身边这个人长长了头发又乖乖剪掉。
曦城靠南, 空气里总有淡淡的水汽儿, 春夏之交总是会下很多天的雨。
断断续续的,天空蒙着一层雾,地面也总是沾了潮气,陈词周末不太想出门的时候就会坐车到顾言这儿来,窝在沙发上看上两天闲书, 再在周一早上被人浅笑着唤醒送去学校。
他还是没有搬过来,谁也没有再提。
只是无论在哪儿,总是有另一个人陪着的。
顾言就算定居在了曦城,也是很忙, 年后就进了剧组,陈词去探过几次班, 被人拍照传到了网上,只是照片依旧糊的看不见正脸。
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那几天,陈老师依旧在学校上课, 只是心不在焉看手机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问顾言打算怎么办,对方在电话那头清浅笑开, “能怎么办呢,陈老师想我公开吗?”
“……”
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又总带了些很浅薄的期盼。
顾老师懂他,笑着说自己会处理好,笑着说想他了。
春夜凉风刺着人,但又不算很冷,陈词站在窗边看楼下路灯孤零,总觉得这一幕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