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之言摇头:“和他一起来的那孩子。”
顾洋看了眼房间里三人各异的神色,又看了眼床上的秦十五,心生疑惑:这也太兴师动众了吧?
“严重吗?我叫小魏过来一趟,咱们不懂医的在这儿乱治人,怕把孩子给耽误了。”
顾洋心中还有不解,他只知道这秦十五是路潼的同学,但这么看起来,路家对这小同学也有点儿好过头了。哪里是当同学,说是自己儿子出事了都不意外吧?
林嗣音:“不用,阿洋,你睡去吧,是我们不好,把你吵醒了。”
顾洋摇头:“没事,林阿姨。是我自己醒的,真严重的话还是看看医生吧。”
林嗣音和他客套了几句,顾洋还有睡意,对方坚持不用麻烦他们,他也只好打道回府。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秦十五身上的热度总算退下来不少。
路潼开口:“你们睡吧,我在这儿陪他。”
林嗣音:“你熬得住吗?”
路潼:“我困了就在旁边睡会儿。今天的事情怪我。”
林嗣音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儿子长大了。”
路潼诧异的抬头。
林嗣音:“以前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过,现在还会照顾人了。”
路潼别扭的把她手拿下来:“你别把我当小孩儿看。”
林嗣音打了个哈欠,又摸了一下秦十五的额头,放下心来:“明天早上应该就好了。别担心,我跟你爸先回房间了,有事儿应付不过来就直接来敲门,啊?”
路潼点头,把自己父母送出去,找了根凳子坐在床边,压了压秦十五的被角,发起呆来。
“我不该让他去玩儿雪的。”
路潼叹了口气。
秦十五这感冒,绝对是下午玩雪玩疯了引起的。路潼有点后悔,他还是太年轻,没抵抗住这种诱惑,居然跟秦十五一块儿闹上了。
“身体这么差,早知道不让你玩了。”路潼捉住秦十五的手,不知道想些什么,看着窗外茫茫的大雪,愣神了。
秦十五这间客房是落地窗,窗帘原本是关着的,刚才路之言提议要开窗的时候把它拉开了。
窗户没打开,窗帘大开。
无边的夜色中,显得他有些寂寞。
秦十五脑袋偏过来,被子里的手乖巧的攥着他的手,手心出了点汗,路潼被他攥着没动。
半晌,他摸出了手机,给秦初发了条消息:你睡了吗?
鬼使神差,发过去之后,路潼才反应过来。他连忙撤回,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三点了,才松了口气。
这么晚,恐怕早就睡了。
他撤回消息,对方也看不见。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秦初很快就回消息了。
-没睡。
-干嘛撤回消息?
-你怎么还不睡?
一连三条回来,称得上是秒回了。
路潼心中的孤寂感忽然就被这几条消息打的烟消云散,他抱着手机回复。
-你儿子发烧了。
秦初那头回消息。
-秦十五?
路潼那条消息发过去半真半假,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试探。
收到秦初回复后,他继续打字。
-不然呢?难道是我?
这句话过去,秦初的视频通话就打过来了。
静音关不掉微信视频通话的声音,一连串尖锐的声音划开了黑色的夜。
路潼手忙脚乱的按了接通。
秦初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他视线中。
对方看起来也刚醒,穿着睡衣坐在床上。也看得出他很有偶像包袱的整理过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路潼想起这小子臭美的程度,心里好笑道:要是多给他一点儿时间,这位“大小姐”可能还要龟毛的去洗个头化个妆。
秦初当然不会化妆,他对化妆品深恶痛绝,元旦晚会上台表演的时候,他声乐老师猫抓老鼠似的,满后台逮这个混小子。对方拒不配合化妆,最后声乐老师妥协了,不给他擦粉,只描了一下眼线,眼尾拉长了之后无故多了些凌厉的美,把他整张脸勾的更加俊俏。
就这么点儿妆,秦初都带不到半小时,一下台就卸干净了。
这中二病还挺难搞。
秦初问道:“你那边怎么这么暗?”
路潼把手机拿好:“没开灯,只有小夜灯,你儿子睡了,说话小声点,把他吵醒了你哄。”
手机转过去,秦初看了眼秦十五,睡得正香,四仰八叉的,很有当山贼头子的基因。
路潼转过手机,他的侧脸被床头的小夜灯一打,显得十分柔和。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渡了一层温柔的光,叫他看起来没那么高冷,反倒有些贤妻良母的气质。
秦初这个成语知识储备量不到两百个的假洋鬼子,搜肠刮肚想了这词儿,觉得十分贴切。
转念一想,路潼是个Omega,如果他不跟自己的本能对着干,今后也确实会有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里,秦初就不敢往下想了。
其主要原因不便多说,总之,想的都不是什么高尚的东西,甚至有些下流。
路潼靠在床头,开始犯困。
他跟秦初聊得其实很少,路潼自己的性格就比较寡淡,面对秦初的话还稍微多一些,对其他人可真是出了名的冷漠。
秦初也没强迫他聊天,手机就这么开着,他就这么陪着,谁也不开口。
后半夜,路潼也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早上天大亮的时候,他从梦里惊醒,转头去摸自己手机,电池板隐隐发烫,并且已经关机了。
路潼连忙充上电,翻开微信,从昨晚后半夜三点到现在,一共四个小时的视频通话记录,直到手机没电关机,秦初那头都没挂断电话。
他脸上发烫,骂了句“操”。
太尴尬了,他昨晚上抽什么风要给秦初发消息?
路潼早上起来,脑子比晚上转得快,也没有晚上那么多愁善感。
现在回过头看看自己做的倒霉事儿,羞耻的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床上。
无缘无故的,发消息给秦初干嘛?
关键是对方给他视频,他还接了,接了就算了,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干陪着他。
换做是其他人?谁这么傻逼?大晚上不睡觉浪费时间来哄个校友?
他和秦初的关系——目前为止,除了朋友之外,就只剩下校友了。
路潼想着想着把自己给逗乐了,翻来覆去念了几声校友,叹了口气:“我真是个人才。”
他伸手去摸秦十五的额头,烧果然退下来了。
秦十五一睁眼就看到了路潼,他嗓子痛的厉害。
路潼开口:“昨晚上你发烧了。”
秦十五愣了下,脑子里跳出了一些片段性的画面:“你昨晚一直陪着我吗?”
“嗯。”路潼问他:“渴不渴?要喝水吗?早上吃粥行吗?”
秦十五还在发愣。
路潼:“怎么了?”
他眼睛一眨,感觉有眼泪掉下来,连忙把被子往上一拽,躲进了里面。
“没什么!”
秦十五鼻尖酸的厉害,一张脸在被子上胡乱的蹭了几下,擦了眼泪,才冒出头来:“我想喝粥。”
路潼:“我去给你端。”
一早上,路潼忙着照顾秦十五,喂完了粥之后,已经是九点多了。
老爷子一醒来雷厉风行的就给小魏打了电话,私人医生看过之后,只说没关系,休息一天就好了。
路潼把他按在床上,秦十五身体软绵绵的,不敌他,只能乖乖地躺好。
“晚上除夕,你想吃什么,我出门给你买。”
秦十五想跟着他一块儿出去,被路潼阻止了:“晚上我回来。”
“真的会回来吗?”秦十五不确定的问了一声。
路潼笑道:“我不回来我去哪儿?你要把我赶出去吗?”
秦十五犹犹豫豫的看着他。
路潼说话的可信度不太高。
十六年后,他也总是答应自己,和自己一起过除夕。
结果秦十五发现,不仅他想跟路潼过除夕,全国人民也想跟路潼过除夕。两相权衡一下,在广大人民的利益之前,秦十五的小愿望就显得微不足道。
过年时,他就只能在空荡荡的家里,跟保姆一块儿坐在电视机前面看春晚。
这是他小时候最痛恨的节目,比看新闻联播还讨厌。
在他眼里,这节目就像个吃人的怪物,年年跟他抢人,关键是秦十五还抢不过。
秦十五嘀咕了一句:“我想玩儿烟花棒。”
十六年前,国内还没有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路潼:“我给你带回来,不过不准多玩。你感冒刚好,晚上就不要出去吹风了。”
他再三答应了秦十五,对方才依依不舍的目送他出门。
到了门口,秦初已经等他很久了。
路潼钻进他伞里:“不上去看看你儿子?”
秦初:“怕被顾家的人赶出来。”
路潼没打听过这两家有什么恩怨,好笑道:“你好端端的,人家赶你做什么?”
秦初:“总之。这个大门是跨不进去的。秦十五怎么样了?”
路潼:“退烧了。他晚上想玩烟花棒,现在不是给你儿子去买吗?”
这几天北京的雪断断续续的下,今早又开始飘。
秦初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他身材本来就高挑,风衣穿在他身上,把他衬的像个模特。腰细腿长,加上这么一张脸,走在路上,跟个开屏的花孔雀似的,回头率高到了百分之百。
“你晚上在哪儿过除夕?”秦初问他。
路潼想起今晚上跟路凌还有约,便开口:“跟我妈一起。”
秦初叹了口气。
路潼:“你叹什么气?”
秦初直白道:“我想跟你一起过。”
路潼移开了视线。
他俩这关系,最近实在诡异过了头,不能细想。
一细想,里面的纠结程度,能让路潼这个学霸的脑子都不够用。
他问:“你晚上有事吗?”
秦初看起来不太高兴:“晚上要参加宴会。”
“除夕还有宴会参加?”
“是啊。”
“推不掉吗?”
“推不掉。我爸说了,要么我的腿断了,要么就只能去。”
路潼感慨:“你爸也太凶残了。”
他想起秦珩拿棍子抽秦初的态度,一后背的冷汗。
秦初不动神色地想道:他对儿媳妇不凶残。
路潼沿街买了些烟花棒,秦初帮他提着。
两人又在市中心转了一圈,没找到什么要买的。
吃了饭,路潼十分土的提出了想去天安门的门口转转的想法,他一个江南水乡长大的少年,跟糯米似的,说话的口音都带着一股甜糯的感觉,小时候也来过北京几次,但是还从来没有一次去过这些景点。
对秦初而言,逛腻了的地方,对路潼来说,新奇的要命。
老爷子问他喜不喜欢北京的时候,他没说。
要顾洋带他去玩儿的时候,他不乐意。
不是不喜欢,也不是不乐意,是要看跟谁。
和不熟的人一起去逛街,就是慢性自杀,是折磨。路潼最怕的就是没话找话聊,他显然是找不出什么话的。
为了避免这种尴尬,干脆去也别去了。
但是秦初又不一样。
对方也不是多话的人,不会一路走一路聊,但即便沉默着也不会尴尬。
路潼在他身边,十分轻松。
再加上秦初四舍五入也算是他的Alpha,百分百的契合度不是拿出来吹牛的,这种隐秘的联系很好的安抚了他。
到了大门口,秦初挑眉:“你要拍照吗?”
路潼制止了他:“到也没有这么土。”
秦初一抬头,就看见了矗立的红旗。
他准备了一晚上的告白腹稿,在巍峨的宫殿之下,愣是在嘴里路过了一遍,没敢出来,直接吞到了肚子里。
听过有人在巴黎铁塔下告白的,也听过有人在凯旋门下告白的。
但是没听过红旗下告白的。
太庄严了吧!
这时候说什么话都他妈像少先队员宣誓啊!
完全开不了口啊!
“算了。”秦初转过头,心中想道:“再等等。”
路潼见他脸色不好,问道:“怎么了?”
秦初摇头:“没怎么?参观够了吗?”
路潼点头,两人漫无目的的走,又绕到了北京大学门口。
秦初瞥了一眼,学校大门敞开,他开玩笑道:“你母校。”
路潼:“你怎么知道我会上北大?”
秦初:“不然呢?去旁边的北大青鸟吗?”
路潼忽然顿住脚步:“其实我不喜欢北大。是我爸要我考的。”
秦初侧过头看着他。
路潼叹了口气:“他给我安排的明明白白,高考多少分,去什么学校,将来上哪儿工作。我承认他安排的不错,是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的一生,他对我好,我知道。但是他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没有问过我喜欢什么。”
秦初问他:“那你喜欢什么?”
路潼:“我不知道。不过我讨厌听别人安排。”
秦初:“那就听自己的。”
路潼:“我不像你。”
不像你的性格,不像你的脾气,不像你这么洒脱,也没有你这么无牵无挂。
路潼像叶,土地给他营养,树为他扎根,他有天大的养育之恩压着,只能抬头望着广阔的天空。
他是渴望自由自在飞的风筝,线的另一头被牢牢牵在父母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