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河清目前是店里每天接到最多单子的外卖员工,一切只因为他有一张客户喜爱的脸,还有部分客户纯粹是跟风效果所致。
因为单子多,店长顾及过他的腿不方便,曾把指定他的单子派送给其他外卖员,结果过去送餐的员工被客户投诉了,一个投诉对他们这群送餐的外卖员影响很大,投诉一次就要被罚款,因此没人敢再乱接他的单,叶河清每天至少一百五十个单子起步。
他的腿承受不了每天不间断地工作量,于是店长才给他分了另外一名送餐同事,让他们两个人轮流开车。今天叶河清的搭伙同事请假,他自己开了一上午的车,左腿隐隐有些抽疼,趁休息一直揉,脚微微发麻。
午后的工作继续,叶河清上午穿的工作服汗水泡湿了不能再穿,临时和交班的同事借来一件刚洗干净的换上,高温的气候环境下,室外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
叶河清眼睛周围及颧骨布着红晕,汗水透过帽檐沾湿眼睫,他隔一段时间把电瓶车停在路边用湿巾擦脸,脖子露出的肌肤也被阳光晒红了一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叶河清顶着高温送到下午接近五点,几片浓密的乌云远远的浮在天空顶,渐渐地越飘越近。夏日的暴雨都是突如其来的一阵接一阵,经历过高温的蒸熬,叶河清在路上又迎来了雷阵雨。
他不得不停车靠在路边的公车站点,短短几分钟淋了一身雨,迅速从后备箱取出准备的雨衣严严实实套在身上,湿衣服贴着皮肉,汗津津的,委实算不得舒服。
送完这单他就可以回去吃完饭休息一个小时,单子派送的地点有些特殊,富人区的别墅,不仅需要在门卫处登记,还得跟里头的户主取的同意证明保安才给他放行。
哗啦啦的暴雨声让叶河清听不太清楚对方说了什么,他把手机交给保安,确定户主后,叶河清骑着小电车驶进小区。
通往小区的路面淌着一片水,打落的叶子浮在水面,车轮碾过去,留下一串挲挲的声响。
循着门牌号,叶河清找到地址,取出封存好的箱子,走到隔雨的地方才把外卖拎出。客户订的快餐分量足,他两手提起都有些酸软。
按了门铃侯在大门等了几分钟,里面的人姗姗来迟,是个年轻阳光的男生。
叶河清为了不碰湿快餐盒,雨衣解开才提的外卖。对方没马上接快餐,而是指指他,说:“你的衣服全湿了。”
事实上叶河清的左腿碰过冷水之后不马上擦干并不好受,他忍着小腿不时的一阵隐疼,点头,回答对方:“路上下雨,不过箱子封闭性很好,外卖没有沾水。”
“你也辛苦了,跟我上楼擦一擦再离开吧,雨这么大,现在也不方便离开。”
跟叶河清说话的人自然就是徐司礼,今天一连三次遇到叶河清,他按捺兴奋,装模作样的时候,就是一个阳光有礼貌的大男生。
叶河清送外卖三年,形形色色的客户都见过,因为这张脸给他招到的麻烦不是没有,经验趋使,他没立马应声,狐疑地看着对方。
“谢谢先生,我还赶时间,不打扰你们了。”
徐司礼说:“不是到了下班时间了?”又露出一个阳光无害的笑,“我知道你,你前段时间在网上挺有名的,现在雨大,你的腿开车并不方便,我诚心建议你为了安全还是留下来暂时避避雨吧。”
叶河清站在原地左右为难,他把手里的餐盒放到长桌,转身要走,楼上下来一个人。
火红的宽松短袖瞩目,大概运动完直接下来,衣摆往上一撩粗略擦了擦额头的汗,露出的腹肌紧实而不夸张,隐约看到完美的人鱼线。青年人两条长腿笔直有地立在阶梯,气势张扬桀骜。
叶河清看了一眼对方就移开眼神,他听到对方懒懒开口:“地板怎么脏了。”
叶河清往徐司礼脚上踩的家居拖鞋投去一眼,再看自己雨水泡湿的帆布鞋,说:“抱歉,我忘了换鞋。”
徐司礼说:“哥,我让他进来的,外面雨大,地板一会儿让阿姨来处理干净。”
两个年轻人无论从容貌还是气质上看都非常出众,叶河清站在矮他们一截的地方,奇怪的是并不会显得难堪逊色。
他望着自己踩下的鞋印,转头迎接两个人的视线:“我来处理吧。”态度不卑不吭,低眉顺眼的样子,倒没有想象的怯懦。
也不知怎么,霍桀看着眼前这张稚嫩年轻的脸摆出一副老成的表情,突然嗤的一笑。他开口:“不用你扫,雨停你再回去。”
不像请求,倒像命令的口吻。
期间徐司礼殷勤地找来干净的毛巾给叶河清擦拭,霍桀在餐桌吃东西,雨一停,叶河清就起身离开,徐司礼送他出去的。
送完人,徐司礼笑眯眯地回来:“哥,他怎么样?”
霍桀浓长的眉一挑:“小白花的临场反应倒出乎预料。”
徐司礼无语地说:“什么小白花,人家有名字,叶河清,我刚问的,人也礼貌地告诉我了。你听听,叶河清,名字也好听。”
霍桀慢悠悠把三个字无声地过了一遍,对徐司礼三分钟热度的性格无语,不过回想刚才看到的那双狐狸眼,天生就脉脉含情的眼睛,腿虽然瘸了,但叶河清的确长得挺招人,气质也不错,徐司礼会看上也不奇怪。
但他不得不提醒对方一句:“小白花样子不错,你都对他抱有这样的想法,难保不会有其他人跟你一样,有些人表面装得清纯,私下指不定是另一副面孔。”
徐司礼说:“反正我知道哥你不喜欢这款的。”
霍桀懒懒应了声,比起清纯的小白花,他更喜欢热情的类型。
霓虹街灯陆续点亮整座城市,叶河清缓慢开着小电瓶穿梭在路上。他的耳根有点发热,下午最后一单的客户送他出门时,对他一顿猛夸,叶河清再怎么装老成,人确实还年轻。
十九岁,身边接触的大多是早早出来打工的人,徐司礼开朗朝气,对他的态度端正也热情。
陡然闯入脑海的一抹火红攫去他的神思,叶河清甩了甩头发,直觉告诉他,那个红色衣服的男生也许不太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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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从公交车站下来,叶河清慢慢往巷子的方向步行前进,回到出租的房子整个过程约莫二十分钟左右。
午后下过雨,但夜里月亮升了起来。
阴暗潮湿的深巷,植物浓郁清凉的气息迎面飘散,挟着凉凉的水汽。路面积一滩浅浅的水,沿巷子流淌,月光落满水面,扑成长长的一条浅淡银河。
灯光零碎地点缀着巷子两侧,黑漆漆映出一点光,叶河清卷起裤脚,周围排水系统实在糟糕,他的鞋子保不住,至少也要保住裤子。
小心踩碎水里的月亮,小城村的房屋隔音效果一般,隐隐漏出的声音随了他一路,走到旧平房楼底,眼前正对的三楼窗户亮着光线。
叶河清仰首驻足,良久,吁出一口气。
楼道悄寂,叶河清手指曲起放在门前,露出一点笑容,叩叩叩,他说:“小照,我回来了。”
门口散出一束光,叶小照面无表情地打开门,见到他,眼里的情绪才表露些许的软和:“我把饭做好了。”
叶河清欣喜,进屋拎起拖鞋就要先去卫生间把踩脏的帆布鞋刷洗干净。
他走到卫生间门外回头,悄悄观察叶小照的神色,松了一口气,乖乖地说:“哥,你先吃,我刷几分钟鞋子就好。”
叶小照拉开凳子坐下,客厅整个地方就那么点大,叶河清没把卫生间的门关起来,他默默注视着自己的弟弟,低头喝了一口汤。
“今天下雨,你的腿是不是受了凉。”
叶河清抽空抬头,没解释自己的腿疼不疼,脸探到门外对叶小照说:“一会儿捂捂。”
青涩稚嫩的脸不见丝毫愁苦,可叶小照知道叶河清拖着一条不方便的腿工作有多辛苦。
叶河清是叶家收养的义子,叶氏两人前几年出车祸离开,剩下两兄弟。叶小照慢性尿毒症多年,长期的透析使得身体格外虚弱。
为了他的病,肇事者赔的钱已经花得七七八八,叶河清十六岁就带着叶小照离开村子出来打工,叶氏对他一般,按道理讲究,叶氏两人死后他完全可以撇去叶小照离开,但他并没有选择那样做。
十六岁的叶河主动清承担起照顾叶小照的重担,叶小照留在家里养病养身体,叶河清负责挣钱生活。
这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的生活模式奇怪,哥哥不像哥哥,名义上的弟弟却活成哥哥的模样,把原本叶小照要负担的责任统统包揽到自己身上。
月亮悬在纱窗外,夜里夏蝉聒噪,收回来的二手彩色电视机不时地断一下信号,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叶河清把洗好的帆布鞋拎到手里:“小照,我去晒鞋子。”
静谧的月光洒满露台,叶河清爬上去,发现晾衣杆已经空了。他默默摆好鞋子,临到梯架,捂了捂左边的小腿,稍后转身爬到楼下。
叶小照吃东西的速度很慢,他没胃口,叶河清看一眼他就慢吞吞地吃一口,半碗见底就没有再吃的意思。
叶河清说:“小照,你上露台把衣服收了呀。”
叶小照点头,余光扫见叶河清吞吞吐吐的样子,说:“我的身体还没沦落到不能干活的地步。”
叶河清忙解释:“哥,我没有这个意思。”
每次只要叶河清有心讨好,就会叫叶小照哥哥,往时他更喜欢小照小照的叫,他觉得亲近。
叶小照心知肚明,知道叶河清没有这个意思,他压抑心里的难受,想叫叶河清收起小心翼翼地态度,但又怕看到对方露出受伤的表情。
饭后,兄弟两人分工干活,弟弟去洗碗,哥哥擦桌子。期间断了十分钟左右的电,房子老旧,通风条件一般,电一停,风扇不转屋内瞬间就闷热起来。
叶河清跟叶小照都是不太受得住热的人,他接一盆凉水往角落洒些驱除闷热,另一边,叶小照刚把蜡烛点燃,回头就看到叶河清蹲在昏暗的角落。
心底犹如落下一颗石头,叶小照目光微滞,慢慢走向已经站起来的叶河清,问:“腿疼了?”
兄弟两没一个身体健全的,一个残疾拖一个病秧子,叶小照继续问:“今天淋雨了是不是?”
叶河清送外卖,叶小照知道他每天单子多,一条腿来来去去的折/腾,正常人都不太承受的了,何况叶河清。
叶小照二话不说牵起叶河清的手进他的房间,他语气清清冷冷的让叶河清做坐好,转去外面把保温壶里装的水用冷水兑进盆,取了叶河清专用的那条鹅黄色毛巾,进去给他热敷。
叶河清十一二岁的时候救了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孩,车轮底抢来的命,对方没事,叶河清的腿不仅没了,还落了一辈子的病根。
叶小照目不斜视,抬头看看人。
目光触及,叶河清就微微露出雪白的牙齿,狐狸眼笑得弯弯:“小照,我自己来了啊。”
说着还想把脚往回缩,叶小照伸手轻轻地打他一下,语气并非训斥,清冷中无奈的说:“动什么。”
叶河清皱皱鼻尖,就说:“今天还没洗澡,淋雨了,脚泡在湿袜子一久,会有味道。”说完,眉心也皱了,脸颊像只青蛙鼓起,做出一副自我嫌弃的神情。
叶小照苍白的脸扯出个僵硬的笑,把热毛巾敷在叶河清腿肚子,往他身边一坐:“小崽子哪来那么多臭毛病,不嫌累不怕疼,就怕脚臭?”
弟弟追着回:“我怕熏到小照。”
哥哥就说:“别赖给我。”
叶河清一直笑,他两条腿搭在床底,半个身体躺平。叶小照刚坐稳,叶河清就迫不及待的,像一只寻求母体的幼崽,把脑袋轻轻挨在叶小照腿边蹭了蹭。
他叫:“哥。”
轻轻的,猫爪子挠人一样。
话音落,叶小照的手心放在他发顶。
破旧的天花板悬着白炽灯发散蒙蒙白白的冷光,几只细小的蚊虫绕着灯飞撞。叶河清此刻身心放松,神经也软了,迷迷糊糊的,不忘看叶小照脸色。
叶小照略带倦意的脸一板,他就笑了起来,脸偏过一侧,没让叶小照看到自己突然酸热泛红的眼睛。
“哥。”他又叫。
叶小照眼皮一抖,叶河清说:“明天我陪你去做透析,好不好?”
叶小照有多痛恨自己生病,就有多抗拒每周两次去医院做透析。前几次他不准叶河清跟去,每次折腾到自己回来,人已经虚得起不了床。
周周如此,叶河清每次看红眼眶却不流泪,难过也只回自己房闷着,转头出去,对叶小照又是一副坚强温暖的笑脸。
一个家就剩两个人,说什么也不可能再少一个。
叶小照沉默一阵,才点头答应。
“哥,”叶河清眼神游移地说,“等我攒够钱,就带你换肾。”
叶小照目光渐渐冷下去,几乎没剩多少温度,但手里摸抚的动作不忘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