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男*妓 第二部————瑞者

作者:瑞者  录入:12-22

    顿时一片啧舌声响起。

    “一个老男妓,打死了姓郑的也不心疼,哎,你们谁知道那个小倌是怎么逃走的,听说他逃走的那一晚,整个监坊连带东半城的人全都睡死了,对了,连守城门的人都睡了,问他们有没有人出去,都不知道,真是奇了,难道是有妖怪作祟?”


    “少胡说……哪有什么妖怪?”

    “那你说他是怎么逃的?”

    “依我看……”

    李慕星听到有人被打死的时候,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脸上的血色就开始慢慢褪去,扶着桌子站了几次才站起来,对那几个人道:“几位仁兄,不知……不知你们说的……那逃、逃走的和被打、打……打死的人……叫什么……名字?”一句话,他问得万分吃力,心中的恐惧却随着问话而越来越大,不是尚香,一定不是尚香……他……他那么机灵……而且……而且有宋陵捧着他……不会的……不会的……


    “哦……好像是什么红还是什么香?老二,你记不记得?”

    “去,谁记个男妓的名字……喂,你想知道,自己到城里打听去……嘿嘿,可得抵防郑鸨头的耳目啊……”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来问话的人晃了晃,一口血突然喷了出来,他闪避不及,被喷得一头一脸,还没反应过来,吐血的人就冲着他倒了下来。


    “喂……喂……啊,快去找大夫,要死人啦……”

    李慕星这一口血,并非是吐得没有来由。大夫给他上上下下瞧了几回之后,说是半年前就落下了病根,没调养好,就四处奔波,积劳成疾,突然听到噩恶,自然就发作了。李慕星在这关头倒下了,把钱季礼可急坏了,又担心李慕星的身体,又担心不能按期交货。他两头地跑,李慕星从各地跑来的货源源不断地送来,钱季礼一个人顶不住了,想了又想,只好去找阮寡妇,让想阮寡妇来搭把手。


    到了杏肆酒坊,阮寡妇却不在,问酒坊伙计,那些伙计一个个支支吾吾,说话不尽不实,惹得钱季礼要发火,才有一个伙计小声告诉他,说是这几个月来一直有个男人来找阮寡妇,开始阮寡妇对那个男人是又打又骂,偏生那男人脸皮厚,死皮赖脸地缠着阮寡妇,打不还手,骂不回口,还时不时地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来讨阮寡妇的欢心,时间一长,阮寡妇便软了下来,跟那男人有说有笑了,这不,今天说是又得了件好玩的东西,阮寡妇便跟着去瞧新鲜了。


    钱季礼当时就呆了,头一个反应就是李慕星这亲事是吹定了,阮寡妇啥时候跟男人有说有笑过,就连对李慕星,也是凶相居多。钱季礼怏怏地回了商号,打起精神指挥伙计们干活,可货物实在太多,商号里不缺使力气的,可帐房先生却只有一个,根本就来不及把所有的货物都登记造册核价,钱季礼一看眼前这乱劲,就想着要是李慕星在就好了。


    正在忙得一团乱的时候,对门丰通钱庄的宋陵带着一个人来了。

    “钱老,忙啊。”

    钱季礼这时候哪有心情招待他,告了个罪道:“哟,宋爷,您来串门子,真是对不住,这会儿实在太忙,没功夫招呼您。”

    宋陵笑道:“钱老这是哪里话,我们老熟人了,难道还少了你一杯茶不成。我是看你忙不过来,所有从钱庄里抽个人来给你使唤,你可不能嫌他笨手笨脚啊。”


    “哎呀,宋爷,您这可是雪中送炭啊,老头儿这儿给您作揖了。”钱季礼一边说,一边打量宋陵带来的那人,瞧模样,挺单薄的,五官端正,瞅着挺年轻,穿了一身布衣,倒有点像私塾里的教书先生。


    “杜明轩,还不快来见过钱大掌柜。”宋陵朝那人一使眼色,那人马上便作揖行礼,道了一句钱掌柜好。

    钱季礼看他礼数还周全,便有些好感了,问道:“懂得记帐么?”

    杜明轩道:“学过,会一些。”

    “那便成了,留下了。张诚,过来,把他带到帐房去,赶紧让他上手。”

    一个伙计应着声来了,把杜明轩带走。钱季礼又跟宋陵客套了几句,表示等忙过这一阵,就把人还回去。

    宋陵笑着连连说不急不急,只要李慕星记得多多光顾他的钱庄就行了,然后一转口又问道:“不知李兄身体可好些了没有?”

    钱季礼一听他问李慕星的身体,便直叹气,说了一句病来如山倒啊,他没好说这病还是由心病引起的,更是难治。宋陵安慰了几句,便走了。


    那杜明轩还真是个精细人,只一个下午,便把商号里的那一套运作都记下了,做得井井有条,竟半分不比老帐房差,这多了一个人,速度便快了一倍,钱季礼指挥起来也更得心应手,到了晚上,他乐呵呵地跑到李慕星那里,直夸宋陵够义气。


    李慕星听得商号那边没事了,心里一松,便昏昏地睡了过去,到半夜醒来,瞪着漆黑一片的屋顶,那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

    当日,他一醒来,就让人去确认被打死的那个男妓的名字,结果……竟真的是尚香。他悔,悔没有早一日将尚香赎出来,悔不曾在离开前去看一看尚香,总以为采买的事情更重要,他的犹豫,生生害了尚香一条命,他怎么就这么……孬呢。


    他用手狠狠地敲打自己的头,可是病势沉重,打在头上的手竟是无力地,只能咬住了牙根,把呜咽声硬压在喉咙里。

    尚香……尚香……他错了……错了……

    颤抖无力的手,从枕下摸出一盒香粉来,这是他在路上经过一家水粉铺的时候,突然想起尚香爱擦粉,一时心血来潮,就买下了。

    当时,水粉铺的老板正在跟两个女客介绍香粉,一个女客嫌香粉的味道不够重,那老板解释道:“夫人可莫以为香粉味是越重越好闻,这东西呀,有个说法,叫过犹不及,味道过于浓烈,闻着是香了,可实际上反而会让闻的人心生厌恶,要那隐隐约约,像是闻着了,仔细一闻,又没有了,才是最勾人的……”


    李慕星当时听得心里便是一动,想起尚香身上过于浓郁的香气,突然间竟似明白了什么,对尚香隐隐又多了几分了解。他在外面的时间越久,便越是想念尚香,日以继夜的把事情办完,就快马加鞭的回来了,谁想到……谁想到还是迟了……


    尚香……每念一次这个名字,他的心里就是一阵抽痛,他喜欢的人……他这辈子唯一喜欢的人,就这么没了……没了……怨谁?怨他自己,他怎么就这么没用,连一句喜欢也没敢当面说,找着借口一拖再拖,如今把人也拖没了……


    李慕星心口一痛,一口血又涌了上来,来不及咽下,便从嘴角边溢了出来。再也看不到,那双勾魂的丹凤眼,再也看不到,那似有情似无情的眼神,再也看不到,那戏谑般的虚假笑容,再也看不到……没有了,都没有了……


    尚香……尚香……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那封信……他还欠他一个答案……
    李慕星的病,反反复复了几回,竟越来越沉重了,陈伯陈妈看得心疼,把城里的大夫请了个遍,一个个直摇头,病人自己没了生念,他们医术再高,也没可奈何。


    这一天,李慕星觉得有了些精神,便起了床,让陈伯送他去商号。

    “爷,您、您连站都站不稳,还是等身体好些……”

    李慕星看着他们老夫妻俩一脸的担忧,勉强露了丝笑容,道:“陈伯,放心好了,你们也知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商号,那是我半辈子的心血,你们让我去走一走,看一看,兴许看到了大家伙在商号里忙碌的样子,我的心情便好了,你们也知道我这是心病,心情好了,病便去了大半,说不定没几日你们便又能看见我精神十足了。”


    陈伯也知拦不住他,没办法,只好套了车,将李慕星送到了商号。钱季礼一看李慕星来了,吓得不轻,连忙把他往里面带,还埋怨陈伯:“你怎么把爷带来了,不知道他病没好,要多休息吗?”

    陈伯苦着脸道:“我哪儿拦得住爷呀。”

    “钱老,我不想坐,你带我到处看看罢。”

    “我的爷哎,您看您这模样,能走吗?”钱季礼头疼得直叫唤。

    “钱老,你别把我当风吹就倒的样子成吗,我还没到那程度呢。”李慕星笑了笑,摇摇晃晃地迈步。

    钱季礼看得心惊胆颤,这才多久的功夫,好好一个人就病成这样了,叹了一口气,扶住李慕星道:“成,成,看便看罢,可得说好了,看完了,您立刻就得回床上躺着去,别忘了,这商号可全仗着你啊。”


    “我若真不行了,这商号便送与你罢。”

    李慕星玩笑般地一句让钱季礼连呸了好几口,便板起了脸。在商号里转了一圈,伙计们进进出出,倒是干劲十足,虽忙却不乱,他便放下了心。


    钱季礼在一边道:“最忙的一阵已经过了,清单上的货品全部送入仓库,这几日正在核对清单,我让帐房先生去了仓库,这边由明轩顶着,真不知宋爷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好手,一把罩啊,要不是有他帮忙,恐怕商号到现在还乱着呢。”


    “那我倒要好好谢谢宋兄了,明儿个就请他喝一顿酒。”

    “爷……”

    一看钱季礼又板起脸,李慕星笑一笑,退让了。

    “行,等我身体好了,这总成了吧。钱老,带我去见见那位杜先生,我先在口头上谢谢他,这总没问题吧。”

    钱季礼巴不得让李慕星找个地方坐下来,自然没问题,刚把李慕星送到帐房门口,便有伙计来喊,钱季礼便去了。

    李慕星轻轻推开门,便看到一个年轻人正伏案挥笔,面前摊着一本又一本帐目,倒是认认真真在忙着,居然没发现有人进来。李慕星也没惊动他,在一旁坐了下来,他走了这一阵,便乏了,闭上眼睛养了一会儿神,觉得好些了,才又睁开眼,看那年轻人仍在忙,他倒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那年轻人的侧脸来。


    谁知这一看,却是越看越眼熟。那脸形,那轮廓,尤其是那一双丹凤眼,活脱脱像极了尚香。李慕星“啊”了一声,坐不住了,正要站起来,却猛想起尚香眼角的皱纹,不是尚香,他的尚香已经不再年轻了,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却只有几道浅浅的笑纹。心里,又开始抽痛。


    那年轻人却被李慕星这一声“啊”给惊动了,抬起头望过来,不说话,却是嘴唇边微微一翘,一抹淡淡地微笑从嘴角弥漫开来。

    “尚香!”

    有那么一刻,李慕星仿佛回到了那一日,尚香站在窗边,低着头,乌黑的发散落在肩上,半遮了面,隐隐约约,隐隐约约便有股难言的风姿弥散开来,然后尚香看到了他,对着他乍然绽放了笑容,那是一个与眼前的人一模一样的笑容,发自内心,不掺半分假意,干净纯粹得像珍珠一样璀璨的笑容。


    是他,真的是……尚香……不会错……只有尚香……这样的笑容……只有尚香……李慕星激动地站了起来,眼前一阵阵地眩晕,可是他还是伸出了手,想要触摸那个笑容。


    “李大老板……”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李慕星感到了一阵阵窒息,眼前渐渐暗了下来,不,不可以晕,不可以……

    “啊,喂……喂……别晕啊……”

    倒下前,感觉到自己抓住了一只手,紧紧地,紧紧地,再也不放,他终于安心地坠入黑暗里。

    事后,钱季礼发现李慕星居然一直抓着杜明轩的手不放,虽然感到诧异,却顾不得盘问什么了,他已经被李慕星的病吓怕了,谁知道请来大夫一瞧,喝了两天药,李慕星竟然眼见着好了,只是说什么都不放开杜明轩,他们都不敢说什么,只好让杜明轩日夜陪在李慕星的身边,好在商号的事情也差不多忙完了,有没有杜明轩在,都不碍事了。


    待到没人的时候,李慕星把尚香抱到床上,把头埋在他胸前,抱着他许久许久,尚香也不说话,就让他这么抱着,直到感觉到胸前有些湿意,才轻轻戏谑地说了一句:“李大老板,你多大了,还哭鼻子。”


    “你笑我?”李慕星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尚香弯起了眉眼,嗲起声音,轻轻道了一句:“奴家不敢。”

    李慕星听得这熟悉的一句话,心中一时百感交集,隔了好久才问道:“你……我以为……你死了……为什么……”

    “也没什么,尚红逃走了,郑猴头拿我出气,谁知道没打几下,我便没了气,那时候宋爷便赶了来,一看我没了气,便把我的尸体带了出来,谁知才走到半道上,我又缓过气来,宋爷也是聪明,从郊外找了具弃尸,装做我的样子做了一场法事,后来他便把我留在钱庄里当了个伙计。再后来,我听说你回来了,又病了,便想了法儿帮帮你的忙,嘻,那做帐的本事还是你教我的。”


    尚香说得平淡,其实他没告诉李慕星,尚红一逃走,他就知道自己要遭殃,看在宋陵的面子上郑猴头不会要他的命,可找他出气却免不了,他当时也是一时心懒,就将尚红逃走之前交给他的毒药吃了下去,只是想少受点罪落个好死罢了。只是万万想不到,那毒药居然是假死药,郑猴头还没打几下便发现他断了气,当时就懊悔了,想到这里,他不由暗自一笑,他还是低估了尚红的聪明。


    李慕星抱着尚香的手又紧了紧,此时此刻他是心有余悸,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真的失去尚香了。

    “你为什么改名字……要是早知道是你……我……我……”

    尚香没好气地在他头上一敲,道:“杜明轩是我的本名,难道出了那地方,我还要用那名字不成。”

    “原来你姓杜……”李慕星突然傻笑起来。

    尚香莫明所以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姓有什么好笑,哪知道李慕星笑了一阵,突然表情严肃起来。

    “我喜欢你。”

    尚香一怔,看着李慕星严肃地脸上窜上一层红晕,他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笨蛋,我早就知道了。”

    “啊?”

    “……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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