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协议?
沈言打开了文件袋,抽出了里面的东西,是几张A4纸,上面是手写的离婚协议,笔迹很娟秀。
简要地列明了离婚后双方的各项义务和财务分配,重点是女方愿意放弃一切,只要孩子的抚养权,最后是离婚双方签字,女方:温馨;男方则是空白。日期是2003年7月11日。
沈言盯着那份简单的离婚协议发愣,好一会儿才翻过了那一页,继续往下看。
后面几张的内容很杂乱,零零散散的写着没头没尾的话。
“下周三是言言的生日,他说要从今年开始学习打网球,那我就送他网球拍做生日礼物吧。一定不能忘掉!!!”
“我今天好像在街上看到妈妈了,年轻时的妈妈,很漂亮。”
“我是不是该去做头发了?上次是什么时候去的?”
……
这些话都没头没尾,沈言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直到他看到最后一页。
“我果然病了!
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长期服用治疗精神疾病类的药物,正常人服用过多,会出现神经错乱,产生幻觉。
医生说我早已经过量,可是我并没有吃过那种药。
医生建议我留院观察,说我现在的情况有些严重,说不定会出意外,我也觉得是。
但沈博文已经在催我了。我如果今天晚上不回去,他一定不会放过言言的。
等几天吧,回去之后我再去医院检查。”
最后的日期是2003年7月14日。
也就是那一天,她出了车祸,连儿子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沈言明白前面那几页纸上零散的记录是什么意思了。
温馨一定是发现自己记忆出现了错乱,分不清现实与幻觉,所以随时做下记录,这样在她清醒的时候,就能发现自己精神状况出问题了。
周律师后来告诉沈言,沈博文其实在认识温馨之前,就已经跟王莉在一起了,两个厮混了好几年,两家都准备让他们结婚了,沈博文机缘巧合认识了温馨。
他看上了温馨年轻漂亮还有钱,所以,开始追温馨。
那时候的沈博文把自己扮演成一个努力上进又务实的老实人,温馨信了,就这样跟他结婚,拿出自己的钱给他创业。
沈博文创业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几乎把温家的产业都败光了,最后才终于了点小有成就。
早些年他要靠着温馨的时候,对温馨千依百顺,但背地里,一直都跟王莉就没断过,否则沈嘉奇也不至于跟原主一样大。
后来他大概是知道温馨的钱都被他裹走了,他自己翅膀也硬了,对温馨就不再像以前了。
温馨大概后来是知道真相了,所以才想离婚。
但沈博文不可能同意的,因为离婚温馨要分走一半的财产,虽然那些本来就是她的,但沈博文跟王莉已经据为己有了,一个子都不可能吐出来的。
在他们看来,与其离婚,不如丧偶,这样一了百了。
所以他们给温馨下药。
那晚的车祸也许真是意外,但谁知道当时温馨是不是因为出现了幻觉?即便没有,从温馨最后留言也能推断的出来,沈博文当时肯定在用沈言威胁她。
也许在温馨发现真相提出离婚之后,这种威胁就开始了。
他不愿意离婚,但又担心温馨会直接起诉离婚,毕竟温馨还有周律师这样的好朋友。他清楚的知道温馨的死穴在哪里,便以儿子来要挟温馨不许离婚吧。
所以温馨才会在确定自己需要住院的情况下,还连夜往回赶。
如果那一夜她留在了合阳呢?那她就不会死了吧?
她已经知道自己精神状况出了问题,她会更加小心翼翼的。
所以,那一夜,她不该回来的。
可是为了她的儿子……
沈言用力的揉了揉的太阳穴,觉得眼睛有点酸胀。
他想起中午遇到沈博文时,他竟然那么客气,此时真他妈肠子都悔青了。
畜生!
虽然这一切不过是推断,但他跟周律师持一样的观点,他们推断的八九不离十。
也就是说,沈博文根本就是杀人犯!
周律师说了,他会继续调查,一定会找到证据,让沈言自己小心点,毕竟沈博文是个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人。
沈言走出茶楼是已经八点多了。
这里离他住的地方不算太远,他心情压抑的很,想在外面透透气,所以慢慢悠悠的往回走。
下午,他还想着一走了之。
本来,这些破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是脑子坏了才要去管呢。
可现在……
回到家时,已经快九点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累,进门就跟没骨头一样倒在了沙发上,完全不想动。
闭上眼睛,脑子离全是温馨的笔迹,她说她可以放弃一切只要孩子的抚养权,她提醒自己一定要给儿子买网球拍……
渐渐的他的脑子里勾勒出了一个温婉柔情的女人,对着他笑,温柔的跟他说话。
沈言连忙站起来冲进了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但眼睛依然酸胀的厉害。
他明明不是原主,可此时此刻,他压抑了一下午的悲伤情绪似乎要压抑不住了。
咚咚咚!
有人敲门。
他没理会。
这个时间谁会找他?敲错了吧?
然后他手机响了,是苏云哲的名字。
沈言不由抬头看了看门,苏云哲?
他几乎本能的快步走过去,手握住门把时,才猛然想起来他带着假发,现在是男装的样子。
他连忙把手缩了回来,接通了电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常,“苏总,你找我?”
“不在家吗?”苏云哲问。
沈言看了看门板,心想果然是他,那肯定在楼下就看到他家灯亮着,他还怎么撒谎说不在家?
而且,他不想撒谎。他现在不想一个人呆着。
“在。我现在不太方便,你在外面等会儿行吗?”他轻声说。
“嗯。”苏云哲同意了。
沈言连忙挂了电话,冲进卧室摘了假发,换下衣服,藏到了床下面,然后换了衣服出来,深呼吸了两口,等气息顺了才走过去把门打开。
苏云哲等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个袋子。
沈言把他让进来,问:“拿着什么?”
苏云哲提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料很足的煎饼果子,巷口买的,还热着,想不想吃?”
沈言晚饭到现在都没吃。
本来也没胃口,没打算吃了。
此时刚出锅的煎饼果子在他眼前晃荡,他忽然就觉得饿了,冲苏云哲笑着点头:“吃!我晚饭没吃,现在正觉得饿呢。”
苏云哲把袋子递给他,自己在玄关换鞋,问:“为什么不吃晚饭?”
“减肥啊!”沈言随口丢了一句,便拿着袋子跑到桌子边坐下准备开吃。
苏云哲不止买了煎饼果子,还其他一些小吃,都是沈言自己平时路过会买来吃的东西,很合他胃口。
苏云哲换了鞋走过来,在对面坐下,“你不是怎么吃都不胖吗?还用减肥?”
沈言一愣,随即讪笑:“其实我就是懒,想省一顿是一顿。苏总怎么现在过来了?”
“路过。”苏云哲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谎。
沈言看了看他,“真好!要不我就要饿到明天早上了。”
而且还要自己一个人呆着,说不定还会忍不住哭一场。
现在他吃着东西,有人跟他说话,他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可是在苏云哲的眼中,并不是这样。
他中午就看出沈言有事瞒着他,沈言不愿意说,他也不好追问,但还是有些担心。
所以晚上忙完,就过来了。
谁知晚上的沈言比中午看起来更糟糕。
虽然沈言在努力的冲他笑,可那表情比不笑还让人担心。
“吃得好饱啊!”沈言终于把一个馅料很足的煎饼果子吃完了,露出了一本满足的样子,“谢谢苏总,苏总你这真是雪中送炭啊,我真的太……”
他话没说完,就见苏云哲起身绕过了桌子,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幽深的眸子里透着浓烈的快要溢出来的关心与心疼:“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苏云哲进门就想问,但他看沈言难得还有食欲吃东西,不愿打断。
但此时他等不了了,他实在不愿看不了沈言强颜欢笑的样子。
沈言心里那股无处宣泄的悲愤因苏云哲的出现稍稍舒缓,可此时,苏云哲却在火上浇油。
“苏云哲……”沈言看着他,“肩膀能借用一下吗?”
苏云哲一愣,沈言已经靠过去,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温热咸涩的液体从他的酸涩了一整晚的眼睛里滴落了下来,他的声音也染上了水汽,“我今天听到一个消息……我妈妈的死不是意外……是谋杀!”
第 34 章
苏云哲落在他腰上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用力的把人抱住。
他没说话,他知道此时对沈言来说,所有安慰的话语都很苍白。
确实,对此时的沈言来说,虚无缥缈的安慰比不上给他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用力的抓着苏云哲的衣服,脸深深的埋在苏云哲的胸膛上,透着水汽的声音闷闷的。
“其实我对她没什么印象,我六岁时她就不在了,我甚至想不来她长什么模样,我有时候都会忘了我曾经还有妈妈。直到我今天才知道,她的死不是意外,她已经觉察到了,可为了保护我,她不得不让自己冒险。她是因为我死的,苏云哲,我妈妈是因为我死掉的!”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沈言,温馨不是他的亲妈,可当温馨的形象在他的脑子里具现化后,他发现他没办法不把自己带入成她儿子的角色。
也许是因为他这具身体是温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他们骨肉相连吧。
他就好像是知道了自己的亲妈在临死之前,还在呕心沥血费尽心机的为他打算,最后,还因他而死一样。
他甚至有冲动不管不顾的冲去沈家,剁了沈博文跟王莉报仇。
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体会过,他不知道要怎么去消化。
苏云哲的心猛地一沉,试图推开他看他的眼睛,可沈言不愿意,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服,怎么也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苏云哲心疼,没办法强迫他,只能又紧紧的把人抱住,声音轻柔却严肃:“沈言你听着,你妈妈的死跟你无关!是凶手害死她的,我们把凶手找出来,让他偿命,好不好?”
他算是听出来了,沈言不仅仅悲愤,还在愧疚自责,他这是要把母亲的死因归结到自己身上?
这太可怕了!
苏云哲不怕他伤心难过,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如此,这种情绪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淡去,但愧疚自责不会。
如果沈言今天背负下了这份愧疚,余生只怕都放不下了。
所以,他绝对要把这种错误的观念从沈言的脑子里挖出来,丢得远远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苏云哲打断了,“你那时候才六岁,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一个盼着妈妈回家的孩子。可是你没等到,对不对?你也很难过对不对?妈妈走了,以后再没有人真心疼你护着你,你总是被人欺负对不对?所以,你也是受害者啊。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错的是凶手,明白吗?”
苏云哲的声音很温柔,不疾不徐,像是在讲故事,但莫名就很有说服力。
沈言混乱的情绪神奇的被安抚了,他从苏云哲的怀里抬头,“真的吗?”
声音染上了浓浓的鼻音,眼尾泛红,泛着泪光的眸子依然没有平日里的灵动,只有不自知的无助与盼望,似乎只有苏云哲肯定的答案还能解救他。
苏云哲心软成了一片海,轻轻的擦去他眼角闪烁的泪光后,郑重的点头,“真的,所以,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沈言抓住他的手发愣,过了一会儿,又松开了,低头靠在他的胸口,软软的说:“再借我靠一会儿行吗?”
苏云哲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行,想靠多久都行。”
他乐意让沈言靠,沈言也不跟他客气。
于是等到沈言情绪彻底平复,主动松开他时,已经凌晨了。
沈言有些尴尬,抱着人家哭了一晚上,现在总不好赶人家回家吧?
“再收留一晚呗,这大半夜的,你也不忍心让我开那么远的车回去吧?”
就在沈言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苏云哲开口了,他看着沈言,一脸无辜,仿佛此时让他回去,简直罪大恶极。
其实他还真没想留下来,毕竟地板睡起来太难受了,他昨晚是太累,才能勉强凑合一夜,今天他并不想。
他主动留下来,是因为不放心沈言一个人呆着。
虽然此时的沈言看起来好像已经恢复正常,除了眼尾还有点泛红之外,已经看不出异样。
但是苏云哲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会永远放在心里。
对沈言来说,即便他现在不会为此事愧疚了,但母亲被人谋杀这个事实对他来说冲击也非常大,绝不可能一朝一夕就会完全恢复的。
所以才要留下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