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再见。
.
窗外飘着雪花,几分钟前才光顾的这座城市。
既是新年礼物,也有可能是冬天前的最后一场雪。
卧室窗帘拉了大半,壁灯全开,灯光卡在明亮跟昏暗之间,色调温暖。
床前放着把椅子,上面有盆水,热气萦绕。
霍谌卷起衣袖,认真的把毛巾放进盆里,拧到半干。
周文看出他快掉下来的黑眼圈,问要不要帮忙。
“不用,你回去休息。”霍谌手里的毛巾落在小孩的脸上,动作很轻柔。
周文叹了口气,脚步平稳的朝房门口走,昨晚他一直在给少年泡冷水澡抵抗药效,水温上去了就立即放掉重新放水,反复到后半夜。
结果药性退下去了,少年却烧起来了,他跟安利赶紧把死党何蔚叫过来。
周文,安利,何蔚,三个老爷们守着一孩子,守的心力交瘁,期间还要保持跟老霍联系,向他汇报情况。
新年倒计时的时候,夜空烟花朵朵,他们在看温度计……
真挺难忘的。
.
周文想起来什么,回头说:“桦霖这回哭脱水吓掉了半条命,山岚已经给他物色好了墓地。”
“……”
霍谌擦着小孩的手,避开了泛青的针眼,语气里没有情绪波动:“叫他重写剧本,黄倩的那部分全拿掉,让她不要再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
周文点点头,预料之中:“那个掐小章的狗东西……”
霍谌的眼底蓦地笼上一层阴霾:“我会处理。”
周文没再多说的走出房间,碰到从超市回来的安利,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安利放下车钥匙问道:“里面怎么样?”
周文看一眼外面的阳光:“小的在睡,老的在伺候。”
安利脑补那画面,惨的他牙疼,他把老友要的食材拎去厨房。
“老霍回来就好了,这个年过的,差点出心脏病。”
.
周文去玄关那边,边走边划手机解锁。
安利看他背影,衣服皱巴巴的:“要走?等我一起。”说着就冲卧室打了个招呼:“老霍,我跟文哥一道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嗯。”
很淡然的声音,似乎完全平复下来了,听不出丝毫昨晚电话里的失控。
安利心有余悸:“幸好有惊无险。”
不然老霍会杀人。
周文眼睛落在屏幕上面,没有言语。
安利瞥他那张苍白疲惫的脸,发现并没有放松,不禁纳闷道:“怎么?”
周文没头没脑的说:“他用了霍家二少的身份。”安利高大强壮的身形一顿,不说话了。
这意味着什么,他们知道,老霍更是一清二楚。
可命运就是轻轻拨了这么一下。
周文收了手机换上鞋:“明天小章有支广告要拍,延期吧。”
安利说:“我已经通知过了。”
“剧组那边也请了假。”他沉重的叹气,“也不知道那孩子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周文蹙蹙眉:“泡了那么久的冷水澡,一场大病是免不了的,身体要养,心理方面回头让老何介绍个医生咨询一下。”
安利想到监控里的那几个画面,小孩在浴缸的痛苦不堪,老友第一次露出的脆弱崩溃,一出出的,他的手攥成拳头,大力在鞋柜上锤了一下。
这他妈叫什么事!
.
房里,霍谌给小孩擦好身体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摸摸他唇上结痂的伤口。
半垂的眼里布满血丝,心疼又愤恨。
之后全被庆幸取代。
当时霍谌一个从来不迷信的人,愣是去找霍骋他母亲的骨灰盒,求母亲保佑她儿媳。
霍谌欲要上床,一条腿踩上去的动作顿住,他脱掉烟味刺鼻的衣服,阔步去浴室冲了个澡回来,掀开被子躺上床,轻轻把小孩捞到怀里。
“没事了,”
霍谌吻了吻靠在自己胸口的黑色发顶,说给自己听:“没事了,宝宝,没事了。”
一遍遍重复着,无意识的收紧手臂。
怀里人突然拧紧眉,满脸惊恐的挣扎起来,颤抖的唇间发出梦呓:“走开……别碰我……不要……”
霍谌无措的松开些力道,猩红着眼,沙哑的在他耳边低哄:“是我。”
梦呓声没了。
霍谌低头一看,小孩已经醒了,傻愣愣的看着他,还怀疑做梦似的揉了揉眼睛。
“你怎么在这?”
霍谌抚着他单薄的后背:“接着睡。”
“喔。”章向唯乖乖的闭上眼睛。
下一秒就惊坐起来:“你,你你,你不是在意大利过年吗?”
霍谌沉默着阖起眼帘,手在旁边的位置拍两下。
章向唯下意识躺回去,脑子里有些乱,看来都知道了。
也对,不可能不知道,文叔会说的。
章向唯正要忍不住的回想昨晚的事,头顶响起低沉的声音:“抱着我睡。”
第63章
霍谌沾到床, 心心念念的人又在臂弯里,困意极其强烈,他却不敢睡死。
一会摸摸小孩的额头, 一会摸摸脸跟脖子,操心的要命。
不知过了多久, 怀里人的体温开始升高,霍谌立即睁开眼睛, 轻碰他,烫手:“唯唯?”
章向唯鼻子不通气,干燥的唇半张着, 呼吸粗重, 脸颊烧的很烫很红。
霍谌快速去拿了药跟水进来, 小心笨拙的喂他吃掉药。
章向唯浑身发热,火球似的, 呼出的气息里都像是夹杂着火星子。
“没事,就发个烧。”他反过来安慰面色可怕, 还疑似有些不知所措的男人。
霍谌紧皱眉头,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章向唯虚弱无力的躺着,长长的睫毛缓慢的眨了眨,又闭上了。
霍谌坐在床上守着, 指腹揉捏着他腕部的淤青,布满血丝里的眼里布满阴鸷。
.
章向唯退烧的时候,外头已经白了,他也饿了。
“好想吃火锅。”
“只有粥。”霍谌把他捞起来,枕头塞后面让他靠着, “我去给你盛一碗。”
章向唯勉为其难:“那多加点菜,辣的。”
霍谌看小孩憔悴的脸, 心疼得很:“你现在也吃不出什么味,老实喝粥。”
章向唯哀怨的瞅他一眼。
“撒娇也没用,等着。”霍谌把空调温度调上去两度,起身出去。
章向唯够到柜子上的手机翻翻,见男人端着粥回来,他抿抿嘴问:“我昨晚没回去,你怎么跟我爸妈说的?”
霍谌舀一勺粥送过去:“陪我过年。”
章向唯张嘴吃下去,声音模糊:“就这样?”
霍谌盯着他唇上的水润:“嗯。”
章向唯呆滞了好半天,小声嘀咕:“我爸妈真信任你。”
“这话说的,”霍谌挑眉,“我多靠谱。”
章向唯看男人拿勺子的那只手,又大又温暖:“今天我还要留在你这。”
气色太差,回去会吓到爸妈,指不定要脑部些什么。
“你爸妈那边我说了,放心。”霍谌又喂一勺粥。
章向唯边吃边说:“感觉你什么都能想到,很厉害。”
霍谌勾勾唇:“把感觉去掉。”
章向唯:“……”
这么嚣张的嘛。
章向唯正要说话,却发现霍谌周身的气息变了。
“逗你的,我也只是个普通人。”霍谌低眸,想到了什么,拿着勺子的力道加重,指骨发白。
章向唯从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后怕,还有点没藏好的恐慌,不由得一怔,鼻子就酸了。
“你要是普通人,那我就是来地球上充数的。”
霍谌定定的看着他,低低哑哑道:“你是普通人的媳妇,不可或缺。”
章向唯被看的心跳加快,眼神飘飞。
多少次了,这双桃花眼还是让自己吃不消,真的受不住。
落在脸上的目光迟迟不撤,章向唯的鼻息有些乱,求饶道:“别看了,再看我又要烧起来了。”
霍谌喉咙里滚出一声笑:“好,不看。”
目光还在。
章向唯:“……”
撩一个病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
章向唯一碗粥下肚,精气神似乎好起来一些,他躺了会就去泡了个温水澡。
全景落地窗的窗帘被他全部拉开,一场盛大的雪景映入眼帘。
去年年底都没怎么下,新年的第一天竟然来了个狠的,出人意料。
章向唯搬了躺椅,整个人窝进去,对着雪景发呆。
耳朵边突然传来温热的气息,章向唯下意识躲开了,动作恐慌,差点从躺椅里滚下去。
霍谌的背脊骤然一僵,瞬息后神色如常,他俯视小孩发白颤抖的唇瓣,一掠而过。
“在想什么?”
章向唯蜷缩起手脚,眼睛垂下来,藏起惊恐的情绪,慢慢平复了才出声:“广告定好的时间却要延后,不会有事吧?”
霍谌揉他头发:“不会。”
章向唯又担心别的:“戏下个月就要杀青了,这个月会很赶。”
昨晚他在‘金帝’是卷着袖子的,小臂都露在外面,多了很多掐出来的印子,他皮肤又白,很明显。
最近拍的刚好又是夏天戏,穿的短袖,怎么拍?没法拍,他得请假。
霍谌把小孩抱起来,让他坐到自己腿上:“不差几天。”
章向唯听着霸总语气,撇了撇嘴,他冷不丁想到网上的那些料,猛地转头,狐疑道:“《姐姐》这部戏,你不会真投资了吧?”
霍谌圈着他的腰,轻描淡写:“你是外界公认的新虞太子爷,内部公认的新虞老板娘,你的戏,我都会投资。”
章向唯愣了愣:“真有钱。”
“是你真有钱,都是你的。”霍谌伸出两根手指,不轻不重的捏住他的下巴,扳过他的脸,低头凑近。
章向唯捂嘴:“我感冒了,会传染给你。”
霍谌凝视着他:“把手拿开。”
章向唯瞪过去,眼角因为生病的原因,有点红。
霍谌的嗓音低沉缓慢,含在齿间,一字一顿:“宝宝,我要亲你。”
章向唯眼皮痉挛,垂头拿开了捂在嘴上的手。
一个吻落下来,不裹挟半分欲望跟强势,轻柔的不像话。
章向唯等了会,也没等到熟悉的侵占,他颤动着睫毛睁眼,男人深刻的眉骨近在咫尺,眼帘半睁半阖,直勾勾的看着他。
像是凶猛强大的将领已经攻到城下,满身血性,只等一声号令。
四目相视了许久,章向唯抿在一起的唇微微张开。
号令已下,将领立即手持兵器进城,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
马蹄声肆意飞扬。
.
落地窗前的窗户又拉上了,卧室亮着灯,章向唯趴在被窝里,眼闭着,从头到脚都是粉的,身上还有一阵阵通电的酥麻。
章向唯生着病,老男人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亲了他。
全身。
章向唯的脚趾蹭蹭床单,人往被窝里蜷缩,露在外面的发丝乌黑柔软。
“埋里面能呼吸?”霍谌把被子拉下来一截,看小孩眼角眉梢残留的情潮,喉头动了动,真诱人。
“说个事。”
章向唯眼神询问。
霍谌按着他的唇,摩挲了一会:“你文叔建议我带你去看医生。”
章向唯愣神几秒,变了脸色:“不要,不用。”
霍谌的眼尾朝下,看不清眼里的东西:“怕被偷拍?那就让医生过来。”
章向唯摇头,呼吸有点乱:“不是,我不是怕那个,我是觉得没必要,我很好,我……”
“那给我看,我不好。”
霍谌打断他,重复着,字句沉缓:“唯唯,我很不好。”
章向唯心头一紧:“你,你怎么……”
霍谌掀了下眼皮,眸光深邃:“陪我看医生,嗯?”
章向唯跟他对视着,瘪了下嘴:“好。”
霍谌满意的阖了阖眼眸,他确实不好,那几个监控画面导致他做噩梦,精神衰弱,心理也病了。
.
医生是下午两点多来的,霍谌问诊的时候,章向唯在旁边的沙发里陪着。
何蔚事先跟医生打过招呼,医生清楚病人的身份,很客气。
霍谌全程都非常配合,余光一直观察抱着手机的小孩,知道他屏幕是黑的,手机就是个掩护。
想听又不想表现出来。
直到医生说“不能逃避,要去面对”,霍谌才将余光从小孩身上收回。
“面对?”
医生点点头:“趁现在那扇门还不厚,尽快走出来。”
霍谌把小孩捏紧手机的小动作收进眼底,神色淡然的开口:“找人开导有用?”
医生沉吟道:“这取决于倾听者的情商高度跟心理引导能力,能否给你想要听到的那部分东西。”
“几率跟风险是两个极端,很容易适得其反,让问题变得更复杂,最好还是自我梳理。”
霍谌做出思考的表情,不易察觉的留意小孩的反应,见他一愣,接着就把窝在沙发里的腿放下来,坐姿变得端正。
这是一个严肃的,听进去了的态度。
霍谌不动声色的吐口气。
章向唯完全不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在被观察,他听到现在,已经打消了找老王诉说的念头,也不想匿名上网发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