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的,”傅予寒垂眼看书,脸上虽然没太多表情,神色却是温柔的,“浪费了两年,想追上来就得加倍花时间,很公平。”
“但我那天看了下艺术生招生简章,你真的不需要这么……”
“要的。”傅予寒转头,用一根食指点在闻煜唇上,“煜哥,我得让自己站到你身边才行,如果我不变得更好一点,我会觉得……我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爱让人自惭形秽。
学神的男朋友,不能是个学渣。
他的话音轻轻的,融在清晨的空气里,像羽毛拂过耳畔。
有些微痒。
闻煜睁开眼,张开嘴轻咬住傅予寒的手指,而后慢悠悠地,绕着指尖舔了一圈。
傅予寒倏地缩回手,过电似的:“你干嘛?一大清早的!”
“不干嘛,”闻煜抬起头,一条腿倏地伸到沙发上,半跪着向前倾身吻了上去,唇齿间话音呢喃,“喜欢你……”
手里的单词本滑落在地,背躺下去靠上沙发,掌心是对方腰间温度,呼吸里全是另一个人的气味。
不知不觉,迎春花绽放,柳枝抽芽,路边的樱花树敲敲含了苞;清晨的空气湿润微凉,但他们紧密贴合的拥抱却是温热的。
客厅里的温度好像在升高。
直到——
吱——
“啊,我是不是不该这个时间进来?”男人端着餐盘推开了二楼的玻璃小门。
他说是这么说,却不闪不避,态度自然地将手里的餐盘放到门边的木质长桌上,笑道:“我烤了点吐司,你们吃了饭再去学校吧。”
闻煜叹了口气,从傅予寒身上爬起来,无奈地说:“陆哥,你为什么非得今天兴致这么高起来做早饭啊?”
平时他俩没一大早吻得难解难分的时候也没看到有东西吃。
“因为你陈哥今天起了个大早说要吃早饭。”男人指了指楼上,神色无辜,“你不满可以找他。”
闻煜嗤笑一声:“我看他就是看不惯我居然是个1——啊!”
口无遮拦的闻煜被脸都快要烧起来的傅予寒一脚踢向洗手间的方向:“你1个锤子,滚去洗漱!”
男人哈哈大笑。
好在他并没有留下拾乐的兴趣,放下了早餐很快就上楼陪陈非凡吃早饭去了,这才没让傅予寒的脸持续灼烧。
但闻煜洗漱完出来,发现他的耳尖仍然带着红,忍不住伸手摸了两下:“怎么这么害羞。”
傅予寒垂眸避开他的视线:“你不觉得尴尬吗?做那种事被撞见……”
“做什么了?”闻煜理所当然地说,“我们俩扣子都还好好地扣着好吗?”
“……”
“再说了,”闻煜顿了顿,指指楼下,“其实gay都还玩挺开的,楼下营业的时候也不是没人偷偷在厕所里……‘上本垒’,他俩估计都见怪不怪了。”
“……”
傅予寒沉默了三秒钟:“楼下你去过吗?”
“以前未成年,他们不卖我酒,让我跟老大私底下喝,所以不算去过,但也不是完全没去过。”闻煜说,“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老实交代。”
“……”对方过于坦诚的态度让傅予寒无奈,他轻轻笑了,“我不是在查岗。”
“没关系,我愿意让你查。”闻煜脸上的笑意倏地一收,伸手握住傅予寒的手,想了想说,“老大以前老说我勉强自己——那时候我抽烟,喝酒,跟着别人溜进酒吧玩……其实也不是多喜欢,只是……”
只是茫然无目标地对抗世界。
他想着想着,双眼忽然微弯,抓起傅予寒的手一点一点亲过去,笑着说:“你查我岗吧,求求你了。”
“神经。”傅予寒看着他。
“那你喜欢么?”
“嗯。”
他态度自然又随意,像在说着最普通的事。
于是闻煜就又乐了。
-
两人一起吃了顿简单的早饭,换好衣服准备去学校。
临出门时,有谁的手机响了一声。
为了逃避闻自明那边打来的电话,近来闻煜重新办了张电话卡用着,暂时只有常联系的傅予寒、老大和四哥他们几个人知道,一般没人给他电话,于是他下意识地朝傅予寒那边看过去。
“喂?”傅予寒把电话接起来,“……起了,嗯……今天?……呃,可能不太行,周六可以吗?……嗯,不是,没事,我有地方住……好,行,那就周六吧,我到时候联系你。”
闻煜等到他挂断电话才问:“谁啊?”
“秦叔叔。”傅予寒说,“房子卖出去了,说让我找时间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下,搬到他们暂时租的房子里。”
闻煜看了他一眼。
傅予寒垂眸看着已经熄灭的手机屏幕。他嘴角是轻微上扬的,不至于不高兴,但眼神有些微妙的涣散,像是出神。
闻煜思索片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我在。”
“我长这么大,有勇气摸我头的人你还真是第一个。”傅予寒掀起眼皮,轻轻看了他一眼。
闻煜挑眉,大力在他头顶揉了两把:“怎样?”
傅予寒忍无可忍地深吸口气,看架势准备打人。
——接着他伸手抱住了他。
傅予寒把额头抵在闻煜肩膀上,轻声说:“我不知道……煜哥,我现在不是很难过,但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一切都结束了,又好像一切都在开始。”
“嗯,”闻煜回抱住他,“我懂,哪怕是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在一起的时间也是无法忽略的。这个感觉可能……和我每次毕业的时候把旧课本全烧掉的感觉一样。”
傅予寒低声笑:“你还会烧书呢?”
“嗯,找个火盆,一张一张烧,能烧一个晚上。我总觉得我自己读书是被我爸逼的,可是每次烧掉的时候其实心情都很微妙,应该说是……又爽又难过?”闻煜笑了笑,“所以啊,我之前每次想到你跟杨帆认识那么久,我就不高兴。”
知道杨帆人好,知道杨帆铁直,但是——
但是“道理我都懂,但我做不到”。
“……”傅予寒无奈了,“你还真是怎么都能转进到杨帆身上啊。”
“我就是小心眼,你不服啊?”闻煜说着,话锋一转,“但你对我这么好……我有很努力在控制自己不要瞎吃飞醋了。”
“成果如何?”
“收效甚微。”闻煜严肃道,“我仔细思考乐一下,觉得和欲求不满有关,你觉得呢?”
傅予寒反手给了他一肘子,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觉得你有病就早点吃药比较好。”
-
要搬东西是个问题,因为最近他俩没敢回家,但傅予寒想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放到闻煜那边去。
或者放其他地方都行,总之他不太想再搬到出租屋去了。
从傅学成那里搬走那年,行程匆匆,他落下了不少玩具和游戏机,遗失了自己大半的童年乐趣,为此遗憾很久。
但现在,他想主动舍弃掉那些被时光染上了尘埃味的旧物件。
旧书可以卖,旧衣可以捐。
穿不太下的限量旧鞋可以送人。
不太好的旧回忆散出去,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尘土飞扬,心里就痛快多了。
闻煜找陈非凡借了辆中型车,周六陪傅予寒回家了一趟,装了三个箱子,而后步步为营地拉回了许久没回去过的家里放好。今天他俩运气不错,并没有看见任何类似闻自明眼线的存在。闻煜把那三个箱子锁进了小房间,再和傅予寒一起离开。
没过几天,t大的校考成绩出来,傅予寒过了线。
过了线,也就是拥有了报考t大的资格,他越发专注于功课。
高考一天天临近,六班的氛围也和从前大不一样,那群沉迷打球的男生渐渐不再出去,一下课就在教室后面围起一圈。
做题、讨论,对话的内容从“新款篮球鞋”变成了“新鲜到手的xx省xx年真题”。
如水流逝的时光推着所有人往前走。
似乎就是一晃眼的时间,三模就开始了。闻煜如愿以偿地跟傅予寒一起来到了第四考场。
周围的其他班考生都很真实,第一个问题是“卧槽你怎么在这儿”,下一个问题就变成了“到时候答案能不能借我抄抄”。
“试卷放在桌子上就好,我们自己会看的!”大家都说。
闻煜不置可否。
虽然他并不能理解这么简单的考试有什么可作弊的,但他在一中的时候就有其他同学跟他说过——“我们学渣的心理就是身边考试的时候身边坐个学霸就能跟着鸡犬升天,嘴上说这么一句,其实就是个仪式,并不是非要看你答案你明白吗”。
闻煜明白了,闻煜说:“所以你们的意思就是让我考完别趴着睡觉。”
反正卷子摊在那里。
仿佛很敞开,其实没长斜视眼的人啥都看不清。
是的,没错。
周围的人都很满意:“感谢学神救命之恩!”
闻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而后看见傅予寒隔着人群冲他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于是他也跟着笑了。
这是一场轻松愉快的考试,对于闻煜来说。
写完搁笔的那一瞬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但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视线随着向后看挂钟的动作轻轻掠过傅予寒的侧颜。
他在思考。
他在计算。
他在检查。
不用坐在考场里胡思乱想地猜,他就在不远处。
闻煜很满意。
“做完了?”监考老师走到他身边,压着嗓子轻声说,“不要急,好好检查一遍。”
“检查过了。”闻煜瞥了眼挂钟。
“你再看时间也还有那么久。”老师说,“急也没用。”
闻煜笑笑,仍然保持两分钟朝后面看一眼钟的习惯,眼角余光落在一截线条优美的脖颈上。
监考老师只当他不听劝,摇摇头走回了讲台。
-
三模模仿高考的时间安排考了两天,考试结束的时候,傅予寒垂着眸收拾东西,平静的脸上挂着几分疲态。
“累了?”闻煜走到他旁边,弯下腰看了看他的脸。
“嗯,”傅予寒吸了口气,“想出去开个荤。”
“……你这样说话很容易让我想歪。”闻煜无语。
傅予寒比他更无语:“……我想吃肉,真的肉。”
“好好好,走,我请你。”
“我付吧?刚从四哥那儿拿了工资。”傅予寒顿了顿,“你还有钱?你爸没断你粮?”
“有以前存下的啊,而且……”闻煜扯了下嘴角,表情有些古怪,“早上方阿姨给我转了两千块钱,在考试我忘记问她了。”
“可以现在问。”傅予寒站起来,“咱们先吃,谁付钱一会儿再讨论。”
“好。”
方婉静似乎很忙。
闻煜拨微信电话给她,拨了五六个才等到一个被手动掐断的,过不到一分钟对面发消息过来,说现在不方便接。
方婉静:你有什么事吗?
闻煜:今天白天在考试,刚看到你给我转了钱。
这条消息石沉大海,直到半小时后,闻煜和傅予寒晚饭都吃了大半,才收到回复。
方婉静:小煜,阿姨在和你爸打离婚官司,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以后可能都和你没关系了。但阿姨从以前开始就把你当儿子看待,所以你就把那笔钱当……当作一个好心的长辈给你的小礼物吧。
闻煜:“……”
“怎么了?”傅予寒敏锐地察觉到他表情不对。
闻煜没说话,把手机递过去给他看。
“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她。”闻煜抿了下唇,“我真的不是什么……好‘儿子’。”
“其实现在开始学习还来得及……只要你想。”傅予寒垂了下眼,淡声说,“煜哥,我觉得亲情这种东西不完全是靠血缘维系的。”
傅予寒在家里关系最好的亲人是秦晓璐,他们只有一半的血缘。
至于闻煜……
“就算他们离婚了也没关系,你还可以认她做干妈,”傅予寒说,“只要你们想。”
闻煜没回答。
离婚官司不是个容易打的官司,搞不好要拖个半年一年的,在那之前,他只想先把精力都放在高考上。
最后他只回复过去简短的一句话。
闻煜:谢谢方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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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天比一天温暖,日头一天比一天高。
高考前的最后一周,学校会给所有学生放假,而在这个复习假之前,有两件事要做。
第一件,是“高考动员大会”,邀请全体高三学生和家长参加,地点在学校大礼堂。
第二件,则是大扫除。
傅予寒情况特殊,和班主任扯了两天的皮,要求自己参加高考动员大会;至于闻煜那边……他本来也想这么干,没想到方婉静主动联系了他。
“我没别的意思,”电话里,方婉静的语气仍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只是觉得这种活动……再什么说也该有个家长到场,高考毕竟是件大事。”
闻煜没出声。
“如果你实在不能接受就算了……我帮你和老师求求情?”她问。
“不,你过来吧。”闻煜咬了下嘴唇,伸手捏住在他旁边看着他的傅予寒的手,轻声说,“谢谢你……妈。”
傅予寒反手捏了捏他的手。
等他放下电话,傅予寒轻轻笑了一声:“看,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