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贺知瑾,苏乔不觉得他是故意的。
“对了。”苏乔转移注意力,缓和气氛“我拍《真的喜欢你》时,有个姓李的投资商,为老不尊,包养小男孩,前几天温界告诉我这个李总破产了,真是大快人心。”
“温界告诉你的?”贺知瑾沉黑的眸子微眯,咀嚼着这句话。
苏乔点点头,想起来一阵反胃,愤愤不平,那个李总敢调戏他,肯定平时没少干这种事,“作为一个长辈,这种男人对得起自己的老婆孩子吗?老不正经,妈的,老流氓一个。”
贺知瑾眉宇微颦,声音清晰,“不准讲脏话。”
苏乔的怒火瞬间浇灭了,抓了一个抱枕,下颚抵在抱枕上,“贺总,你都不会生气吗?”
贺知瑾的道德素质未免太高了,永远端的一平如水,高高在上,不会讲脏话,也不会打架,像他这样斯文乖巧的,要是被人欺负,也只会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吧?
“偶尔会。”贺知瑾薄薄嘴唇微抿,漫不经心的问道:“温界还告诉你什么了?”
苏乔想了想,“他说你很有才干,刚进吴东时公司面临退市,你临危受命,扶大厦之将倾,挽救了吴东。”
他虽然单纯,但不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很清楚。
贺知瑾挑挑眉,似笑非笑,“没想到他会夸我。”他起身,舀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圆,放在餐桌上,“吃饭吧。”
苏乔不擅长撒谎,再说露馅了,安安静静的拿起瓷白的勺子,吃起碗里的汤圆。
首次主动出击,圆满成功。
值得开心。
《折花刀》的片场。
吕导长吁短叹,坐在小马扎上,头上顶着雷锋帽,手指在监视器上戳了戳,“小苏,宁其是一个市井的混混,你的背不能挺这么直,喝汤不要这么小口小口的,太优雅了,狼吞虎咽再来一次。”
“不行啊,小苏,情绪没问题,但是你这个一举一动,都不像混混,像贵公子,我们再试试。”
“给他打点深色的粉,太白了,深山老林哪有这么白净的?”
“小苏,最近几天别洗脸,维持这种脏兮兮的感觉。”
苏乔被吕导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早上,每个导演的脾气性格都不一样,《真的喜欢你》刘导对演员要求不高,台词能说顺溜可以一镜过。
但吕导科班出身,是一个有艺术追求的导演,对演员的要求格外严格,一遍拍不好,就再来,一定要拍到满意的镜头。
苏乔本着多听多学多记的心态,吕导怎么说,就怎么来。
对于现在的他,能学到新东西就是最好的。
莫立司在不远处,靠在保姆车的副驾驶,车门半开,看他扮相灰头土脸,坐在台阶上吃盒饭。
和他记忆力那个光彩夺目的小少爷相去甚远。
“莫哥,喝水。”助理递了一瓶矿泉水给他,冲着苏乔的方向努努下颚,“挺可怜的。”
莫里斯喝了一口水,手指敲打着矿泉水瓶,“他演的还可以,只是内心没有代入角色。”
助理笑笑,手肘碰碰他,挤眉弄眼,“莫哥,就是为了他,接这部戏的吧?”
“是。”莫里斯爽快承认,视线停留在苏乔身上,即使形象这么狼狈,吃饭依旧细嚼慢咽。
“你们有仇?”
“没有。”莫立司收回目光,嘴唇微抿着笑,“他帮过我。”
助理意外看着苏乔,“他帮过你?”
莫立司没有继续说,他先天性高度近视,一生下来就被丢到奶奶家,从小营养不良,比同龄人矮小瘦弱,穿的衣服裤子全是亲戚送的旧货,土的掉渣,加上胆小害羞,说话磕磕巴巴。
在重点中学,他这样的,也是同学欺凌嘲笑的对象。
一次体育课前,刚脱完衣服的莫立司被几个同学欺负,嘲弄他娇弱的体型,像打排球一样把他推来推去,玩耍够了拿走他的衣服,将一~丝~不~挂的莫立司锁在空旷的篮球场,期待上课全年级同学来一起观赏这只“猴子”。
那是他一生中最痛苦,最黑暗的五分钟。
苏乔是第一个进体育馆的人,看见他,很惊讶,快速的脱下外套和裤子递给他,双手捂着眼睛,什么话也没问。
一瞬间,决定了他人生另一个走向。
莫立司从那天起,关注苏乔的一举一动,对方远在天边,高不可攀。
转学之际他鼓起勇气,结结巴巴的告白,苏乔一脚把他踹进泳池里,蹲在泳池边上,眼睛清亮纯粹,直截了当的说:“别跟着我了,我只喜欢和长的好看的玩。”
他没有找任何委婉的理由,看着莫立司的眼神亦没有嫌弃厌恶,纯真到童言童语,让莫立司连恨都恨不起来。
看似锋锐的刀子,却不一定是最具杀伤力的。
苏乔捧着热乎乎的海带汤,一转头,莫立司走了过来,他警惕的看着。
“我来和你对戏,给你讲讲怎么演。”莫立司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有这么好心?苏乔眯着眼睛看他,“你要给我讲戏?”
“我不够格?”
“够。”专业陪跑影帝,业务能力杠杠的,苏乔暗自提醒,该学的学,可不能像莫立司一样陪跑。
莫立司注视他的侧脸,“你先了解人物背景……”
晚上收工,吕导请主演们一起吃顿饭,选在影视基地附近的火锅店,热热闹闹的坐了一大桌,大家吃的大汗淋漓,满脸通红。
苏乔象征意义的吃了几口,筷子干干净净,努力的表现的和群,琢磨着演戏的事情,苏立华博览群书,对礼节的要求高,狼吞虎咽这个词在他家餐桌上不存在,饿肚子苏乔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一时达不到吕导要求。
“卫星,这几天给我每天一顿午饭就行。”
他一定要过了吕导这一关,星辰大海的第一步不能倒在小水洼里。
“你这是真想当影帝?”卫星大惊小怪,一个谍战电视剧,播出收视率是个谜,这么认真干嘛?
苏乔扬着脸笑笑,拿起桌上色彩缤纷的易拉罐,喝了几口,酸酸甜甜,“嗯,想。”
坐在一旁的莫立司侧目,意外的看着他。
尽管这个梦想听起来有些可笑,但苏乔觉得自己有机会。
即使他现在落魄的一文不值,但富裕的生活赋予他的自信和骄傲从未减少,要他像大众眼里定义里“流量”似的昙花一现,浑浑噩噩,任资本操纵取乐,然后像过期品一样被丢进垃圾桶,苏乔做不到。
骨子里他还是自命不凡,心高气傲,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豪情万丈,我行我素。
酒过三巡,苏乔一站起来,头晕目眩,四肢乏力,扶住桌沿站稳了脚跟。
这一下把剧组的人吓到了,莫立司扶住了他的手腕,“怎么了?”
苏乔脑袋里嗡嗡嗡的响,甩了甩头,握住桌上的果汁易拉罐翻个面。
[酒精含量:40%]
苏乔白净的脸红到脖子,看着桌子上喝空的几个罐子,“我一杯倒,喝不了酒。”
喝起来甜甜的,他一时没有注意看配方表,没想到小心谨慎这么多年,居然翻车了。
剧组的人松了一口气,莫立司担忧的看着他,“要我送你回去?”
苏乔毫无形象的趴在了桌上,脑袋里的画面像毕加索的油画一样抽象,“不用,我趴一会就行。”
卫星给他倒了一杯水,“喝点热水,会舒服点。”
苏乔迷迷糊糊的摇摇头,他酒品太差了,一会上头了,控制不住自己,可别人大家笑话。
吕导开车送大家回去,饭桌上走的只剩下几个人,还在推杯换盏,喝的酩酊大醉。
苏乔嘴里嘟嘟囔囔一阵,脸颊绯红,看人都是重影的,手机往卫星手里一丢,扶着额头,困惑的问:“赵琛呢?”
“赵琛是谁?”卫星一头问号。
莫立司正在和制片喝酒,转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苏乔抽了几口气,脑子还算清醒,记得在外面喝醉了得报电话,“188……,打这个号码,地址发给他。”
十二点一刻,银白色的世爵停在火锅店门口,店里顾客只剩下三三两两的醉鬼,服务员打着瞌睡,擦桌子,火锅店的门向里推开,进来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身姿挺拔,斯文优雅,与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贺知瑾径直走到了玻璃墙后的包厢,苏乔枕在手臂上,半眯着眼睛,一动不动。
“谁让他喝的酒?”贺知瑾看了一眼他,抬眼扫过包厢里剩下的人。
他说话直白,但目光带着凌厉的上位者气势,令大家心头一凛。
卫星抓抓头发,不明白为什么给赵琛打电话,来的却是贺知瑾,难道打错了?
“贺总,我们没注意看酒精度,以为是饮料。”
莫立司欲言又止,看着苏乔的目光复杂。
贺知瑾半抱着苏乔扶起来,苏乔哼哼几声,看见他的脸,心落在肚子里,放松身体,任由贺知瑾摆弄。
回到了家,苏乔全身难受,又困又晕,脑子里像被电动打蛋器搅过一遍,趴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贺知瑾的背影,颐气指使,“我要喝水。”
贺知瑾从冰箱拿了一瓶,对着他湿润的嘴唇,“喝吧。”
苏乔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人比赵琛看着年纪大,不是他,可酒壮怂人胆,鼻子里哼一声,“我要喝热的。”
贺知瑾拿着玻璃杯,对了一半热,一半凉,插了一个吸管。
苏乔喝了一小口,滚烫的脸颊在沙发上蹭了蹭,“胃里难受。”
贺知瑾放下了杯子,眼神不悦,“喝不了酒为什么要喝?”
苏乔充耳不闻,犯错了就当听不见,嘟嘟囔囔的念叨难受,
出了一身虚汗,贺知瑾双手抓着他毛衣的衣摆,“抬手。”
“不脱。”苏乔果断的拒绝,抗拒的在窄小的沙发上滚了半圈,耍赖似的,脸埋在抱枕里,“我难受。”
“脱了衣服会好受。”
“不行,我男朋友说不能那样做。”苏乔警惕的从抱枕里抬起眼睛,看着他。
贺知瑾一顿,起身,半跪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看着苏乔,声线骤然冷淡,“男朋友?”
苏乔紧紧抱着抱枕,像抱着保命符,左顾右盼,打个哈欠,“人死哪去了?”
“男朋友叫什么名字?”贺知瑾嗓音低沉,捏着他的下颚,强迫他抬起脸,直视自己。
苏乔潮湿的嘴唇红润,雪白牙齿在嘴唇上磕几下,小声说:“赵琛。”
贺知瑾眼睛微眯了下,蓦然俯身,堵住了他柔软的嘴唇,野蛮,放肆,占有欲迸发的吻,苏乔喘不上气,抬手想要推开,却被他轻而易举的抓住,重重的摁在沙发扶手上。
爱和恨是可以并存的。
千刀万剐的感情才最生动。
即使六年的时间过去,苏乔依旧能让他失去理智,成为情绪的俘虏。
待到分开时,剧烈的心跳在苏乔耳边,腰部被一只手臂环住,细碎温柔的嘴唇亲着他的耳垂,男人的声音清冷平稳,一本正经,“我想不想做,和发烧没有关系。”
第27章
苏乔张着嘴, 喘了几口气,男人凑近, 又要亲过来, 他快速的转过脸, 对着柔软的沙发靠背,男人强硬的钳住他的下颚,迫使他抬起脸。
凉凉薄荷香水透过衣袖渡如苏乔的鼻子里,缓解一身的虚热的焦躁,他视线无法对焦,男人的脸若隐若现, 模模糊糊, “赵琛还不来接我?”
贺知瑾指腹摩挲着他温润的皮肤,捏开他两颊,强势的抑制想要锁紧的唇, 苏乔难受的左右摆着脸,殷红的舌尖抵在洁白的下齿,一颤一颤,可怜兮兮。
贺知瑾视线停留一瞬, 淡道:“他不会来了。”
苏乔茫然的眸子一顿, 漂亮的瞳孔蓦然收缩, 男人熟悉又陌生的脸靠近, 呼吸在方寸之间交织,优雅的嗓音悦耳,低语, “他死在你手里了。”
赵琛这两个字,呼唤的回忆如同潮水汹涌,甜蜜的,残忍的,不堪回首的过往。
“争气”这两个字贯穿他漫长的青春期。
那个女人每天挂在嘴边,她未婚生子,名声一塌糊涂,大半生活的浑浑噩噩,挺着肚子幻想能嫁入豪门,得到的却是无情的冷眼,深爱的男人连见都不肯见她。
尊严和梦想一并破碎。
她唯一的希望是自己的儿子,要争气,要上进,要比所有人强,要光芒四射,要让抛弃自己的男人后悔。
这是她手里最后一张牌。
贺知瑾比谁都懂感情的薄弱,他的人生是一辆单途行驶的火车,根据亲手规划的轨道一路向前,沉溺享乐不在他的字典中,感情这种无聊的事情只会破坏理性的判断力,尽管牢记这些规则,但仍旧不慎,掉进名为“爱情”的陷阱。
成为苏乔的俘虏。
六年前的冬天,他站在苏家别墅门口,风吹刺骨,心脏如同一把锋锐的刀剜,形容狼狈,像条流浪狗。
他早知人心复杂,却被虚假的甜蜜迷惑,为了抓住那一点晦暗生活里的光芒,抛弃原则和戒心,沉迷在苏乔那双璀璨的眼睛里,最终摔的头破血流,心如死灰。
却也不过是印证苏乔魅力的一个佐证。
讽刺的是,那些岁月,是他最开心的日子。
又怎能轻易放下。
相比恨苏乔,他更恨自己,恨自己还会为他再疯一次。
苏乔用力掰着他的手,男人薄削的嘴唇抵近,再次亲上来一刻,苏乔狠狠咬住了他的上唇,尖锐的虎牙厮磨着,报复他刚才的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