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詹环雄的供述,凶手身高在1米62到1米65之间,因为裹着雨披,脸也被遮挡住,所以看不出是男是女。雨披松垮,胸腹处蓬松,无法辨别身形,但肩膀处几乎是紧贴着身体,可看出凶手肩背较为单薄,是女性的可能性比较大。
“符合我们以前的推断。”易飞将盒饭分发给大家,轮到自己时发现只剩一盒了。
重案组从队长副队到见习队员,个个饭量惊人,平时在食堂吃饭倒是管饱,点外卖时一人一份根本吃不饱。明恕心疼大家,订了附近卤肉馆的盒饭,大概是数量不对,分到最后少了一盒。
易飞啥都没说,明恕瞅他一眼,将自己还未打开的第二份递过去。
“你自己吃。”易飞说:“我一份就够了。”
“够个鬼,是谁上次没吃饱就输了技能竞赛?”明恕一派老大风范,“别啰嗦,拿着。”
易飞笑:“那你呢?你吃一份也不够吧?”
“饿了再说吧。”明恕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边扒饭一边听队员们讨论。
“我觉得不能先入为主。”方远航说:“我们如果认定凶手就是女人,那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凶手是男人的话,那不就麻烦了?现在这情况,其实还不能完全排除男人的作案嫌疑吧?男的也可以在1米65以下,男的也可以很瘦。”
“但骨架不一样。”邢牧说:“男性再单薄,肩背都比女性宽阔厚实。”
“周愿就很单薄啊。”方远航说:“看背影的话,隔壁特警支队的警花都比他壮实。而且我们不能完全相信詹环雄吧,体型描述的偏差太大了。”
明恕笑了笑,“有道理。”
方远航兴致愈高,“师傅,给你加鸡腿!”
“最近想法越来越多,保持这种质疑的热情。”明恕视线调转,“凶手有个双腿分开,两脚站在罗祥甫腰侧拍照的动作,刚才我让小允和周愿在詹环雄面前试过同一个动作,詹环雄认为小允的姿势更像他看到的凶手。”
小允是特警支队的女队员,高挑美丽。
方远航疑惑,“这……”
“男人和女人的肢体动作有很多差异。”明恕说:“有的由骨骼差异决定,有的由生活习惯、体力、体型等因素决定。都是很小的差异,但有时足以影响关键判断。”
快速解决掉餐食,大家又回到岗位上。傍晚临到一般职业的正常下班时间,萧遇安突然出现在重案组。
明恕以为又要开会,忙道:“萧局,等我一分钟,我这儿……”
萧遇安走到他跟前,声音压得很低,“不开会。今晚别加班了,带你去个地方。”
“啊?”明恕吃惊。
不加班?案子刚有进展就不加班了?
他都做好睡在局里的准备了。
“去哪儿?”明恕问。
萧遇安说:“去约会。”
第35章 猎魔(35)
明恕坐在副驾上,偏头看萧遇安,“我们这是去哪儿?不会真去约会吧?”
萧遇安提醒道:“先把安全带系上。”
明恕乖乖照做,将锁扣摁得“咔”一声响,“系好了。哥,我们去兜风?”
萧遇安侧过脸,微笑,“案子都没侦破,就想着兜风。明队,你的良心不痛吗?”
“我操!”明恕来劲了,故意拍着胸口,“是谁说要约会?是谁说系上安全带?是谁在我辛勤工作,准备睡在局里时,使尽浑身解数把我叫出来?我这儿不痛,痛的是你的良心吧!萧老板,萧副局!”
萧姓男朋友!
萧遇安低笑,“怨气这么大啊?”
“能不大吗?”明恕假装生气而已,其实根本不恼不怒,“准你逗我玩儿,还不准我有怨气?”
萧遇安又笑了声,没理他,将车从刑侦局开出来,在将黑未黑的夜空下,汇入滚滚车流中。
明恕又问:“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你不说我心里真不踏实。我还想回去工作。”
“工作不一定得在办公室里。”萧遇安说。
明恕问:“所以我们这是去现场?西城区的科普游乐场?”
萧遇安又说:“也不一定得去案发现场。”
“操!那是去哪里?”
明恕吼完就在副驾上瞪萧遇安。
可瞪着瞪着,眼神忽而软了下去。
萧遇安不常驾车,说是不喜欢开车,其实只是不喜欢在城市里开车。
城市里路虽然平整宽阔,但再好的车速度也飙不起来,对萧遇安这种开惯了军用越野的人来说实在是发挥不开。
明恕见识过萧遇安开军用越野时的样子,当然也看过对方驾驶普通轿车。
偶尔坐在普通轿车驾驶座上的萧遇安,轻而易举就能让明恕着迷——
颇有质感的衬衣衣袖挽至小臂,露出有力而优美的手腕,小臂上的经络泛着淡青色,显眼却不突兀,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无名指上有时带着定制的婚戒。
确定关系的第二年,他们就在国外定了一对婚戒。
身负公职,出国结婚这种事是不现实的。若婚姻是一纸契约,那么婚戒也可以成为他们的契约。
领取婚戒时,明恕一时兴起,在很多道陌生的视线下,风度翩翩地单膝点地,向萧遇安“求婚”。
萧遇安牵着他的手,眼中带着最温柔的笑,将戒指推至他的无名指根。
这一对婚戒戴在他们手上的时间很少,只有彼此都休假时,才能拿出来戴一戴。
明恕记得有一次萧遇安戴着婚戒开车,他在副驾上睡觉,醒来就看见萧遇安握着方向盘的手,和手上见证着他们爱情的戒指,忽然脑热情动,撑起身来,想要亲吻戒指,继而亲吻年长恋人的手。
车正在行驶,这样的举动显然是“打搅”驾驶员。
明恕刚睡醒,脑子还有些懵,行为依靠本能,想亲就要亲。萧遇安看了看他,缓缓将车停在路边,握住他的后颈,将他引至自己跟前。
这个吻漫长为温馨,明恕却仍是不满足,将萧遇安的手牵到自己唇边,情深款款地吻了下去。
萧遇安摸他的脸,叫他“别闹”。
“哥,其实你最喜欢我闹你。”明恕懒着嗓音说:“你喜欢得不得了,还装模作样!”
萧遇安笑而不语。
车在旧色的城市与冷感的街道中穿梭而过。
复又回到冬邺市拥堵缓行的马路上。
明恕被记忆里的温情引得牵起唇角,神情看上去很是乖巧,完全不像刚才那个“操来操去”的家伙。
走神时他隐约听到萧遇安说了句什么。
萧遇安斜他一眼,重复道:“我们去华韵中心。”
“啊?”明恕脸颊一燥,笑起来,“这不好吧?”
华韵中心是冬邺市五个商业中心之一,位于北城区,中高档商场云集,网红餐饮店随处皆是,是年轻人逛街、聚会、约会的最佳场所。
M.E.S商场就属于华韵中心。
咖啡馆杀人案发生之后,M.E.S商场和华韵中心的生意受到不小的影响,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华韵中心的人气又逐渐涨了回去。
明恕放假时经常一个人来闲逛,家里满柜子的骚包潮服多半来自这里。
他喜欢和兄弟们一起打球,却不喜欢和兄弟们逛街,原因是嫌弃兄弟们挑衣服的眼光。曾经陆雁舟死皮赖脸跟他来过一回华韵中心,不到半天就刷新了他对直男帅哥的认知,从此不管陆雁舟怎么求,他也不和陆雁舟来了。
不过一个人自在是自在,但逛累了独自坐在冷饮店休息时,心里还是有点儿酸。
想不知在哪儿执行任务的萧遇安,想和萧遇安一起来华韵中心挑衣服,中午来,晚上回,傍晚坐在西餐厅里听着音乐享用浪漫晚餐。
这想法他跟萧遇安提过,当然只是在电话里,后来几次萧遇安来冬邺市,他自己都把这事给忘了,成天在家黏着萧遇安,哪哪都不愿意去,恨不得长在萧遇安身上。
现在萧遇安居然主动提到这件事,着实让他心口一热。
但萧遇安接下去的话就不那么美好了。
他热乎乎的心口又凉了下去。
萧遇安说:“华韵中心是街拍圣地,盛夏的晚上必然聚集大量街拍爱好者与模特,罗祥甫曾经在这里待过不短的时间,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能打开思路,发现以前没能发现的细节。”
明恕瘪嘴,在座位上缩了一下,扭头看窗外,“好吧。”
要说不开心,其实也没有不开心。现在罗祥甫的案子还悬着,凶手很有可能再次作案,他心系在案子上,就是让他和萧遇安约会,他也玩不尽兴,说不定试着试着衣服,就将人逮进试衣间,聊突然从脑子里蹦出的侦查方向。
可刚才萧遇安提到华韵中心时,他是真以为萧遇安想起他当初在电话里撒的娇了,登时心花怒放。得知萧遇安带自己来其实是为了查案,那花儿只得悄悄败去。
略微有那么一丁点儿不爽。
不过尽职如他,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加上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么多年聚少离多,他与萧遇安早就能够彼此理解,到达华韵中心时,他心里那一丁点儿不爽已经烟消云散。
街拍圣地果然热闹,几家商场中间那一块喷泉广场人头攒动,俊男靓女花枝招展,拿着长枪短炮的街拍达人正对着他们疯狂拍摄,俨然忘记了中心一隅的M.E.S商场发生过杀人案。
这些街拍达人中,一些是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而更多的却是头发花白的中老年男人。
他们都被称作街拍达人,但若是仔细观察,就很容易看出他们之间的差别——
年轻男子中的大多数对待女性礼数周全,先问是否愿意让自己拍照,再端起相机,如果对方不愿意,他们一般不会追着不放。除了美女,他们也拍男性,有时会与对方如兄弟般勾拳。
反观中老年男人,他们无一例外将镜头对准美女,不拍男性。若有年轻摄影师向美女搭话,取得拍照许可,他们就一拥而上,快门闪个不停。跟女性搭话时,他们普遍靠得非常近,还有肢体上的动作,例如拉扯不让走。
喷泉广场上有很多冷饮吧,萧遇安和明恕坐在视野最好的一家里,萧遇安要的是冰镇苏打水,明恕叼着吸管,正喝着大杯香草奶昔。
“这么一看,罗祥甫就是这群中老年街拍爱好者的缩影啊。”明恕说:“这才多久,我都看到三个姑娘和他们起争执了,他们中的一些人,确实不懂最基本的礼貌。”
“也不尽然。”萧遇安往右前方指了指,“你看那位穿灰色衬衣的老人。”
明恕抬头看去,只见老人正在与一位穿红裙的姑娘交流,相谈甚欢的样子。
“那位老人就很绅士,完全没有不妥的举动。”萧遇安说。
“但这样的老人比较少,你看这儿,还有那儿。”明恕扬手一挥,“都跟文尧形容的罗祥甫差不多。”
萧遇安轻声道:“文尧……”
“嗯?”明恕问:“她怎么?”
“‘文’这个姓不算常见,文尧与文黎都姓‘文’,我怀疑过文黎。”萧遇安说:“如果文黎有事隐瞒,我们肯定会被拉入一个陷阱。”
明恕眼神一紧,“不可能吧?”
萧遇安笑了笑,“别紧张,后来我确认过了,文黎与文尧没有任何关系,罗祥甫遇害时,文黎在蛇荼镇。”
明恕说:“吓我一跳!”
萧遇安说:“我们与詹环雄的沟通有时需要依靠文黎。她很重要,我必须确定她是否可靠。”
明恕点头,“对了,说起詹环雄,下午我和易飞根据詹环雄的证词,细化了一下凶手的形象。”
萧遇安说:“说来听听。”
“凶手是女性,因为罗祥甫在街拍时的粗鲁行径而想‘惩罚’、‘抹杀’罗祥甫。她和侯诚应该有类似的犯罪动机,自以为正义,但她肯定不是侯诚的‘信徒’——侯诚的‘信徒’几乎都是和鲁昆一样的激情杀人犯。”明恕说:“我将她和侯诚做了一个对比。侯诚是悬疑作家,喜欢设置悬念,玩反转的戏码,这一点在作案时表现得非常充分。侯诚做了很多多余的事,如果他不这样做,我们其实无法在短时间内锁定他。总而言之,受他的惯性思维影响,他作案时‘不干净’。”
萧遇安适时给予回应,“嗯。”
明恕又说:“杀害罗祥甫的凶手却太懂得隐藏自己,多余的事一件不做,就连案发现场的痕迹,都交给别人去破坏。她的心思比侯诚缜密得多,就她杀害罗祥甫的‘干净’程度来看,她不可能是新手。詹环雄看到她靠近罗祥甫之后,有个右手捂住罗祥甫口鼻的动作,那必然是在下毒。虽然罗祥甫当时已经在酒精与安眠药的作用下处于晕眩状态,神智不清醒,能够站立,反抗能力却不足,但这个举动对于女性来说仍然非常冒险。她是老手,有把握,才敢这么去做。”
萧遇安说:“就‘干净’这一点看,她作案时的习惯反映了她生活里的性格——干练、从容、自信。她比侯诚更加难以对付。”
明恕说:“我觉得她应该是个长期生活在城里的人,接受过优良的教育,非常独立,接触过很多人,有一份体面而重要的工作。”
萧遇安说:“这样的人太多了。”
明恕揉了揉太阳穴,“如果加上‘痛恨街拍’这一个限制条件,范围就会缩小不少。”
萧遇安这次没有立即说话,而是隔了一分来钟,才道:“也有可能不是‘痛恨街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