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稍微大了一些,和她隔了不到半米的高跟鞋女孩闻言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是蓝粒的粉丝,还是个前线站姐,举着重重的炮筒对着片场,身后还有两个男生。
粉丝之间的□□味莫名重了起来,片场中心的顾灼灼浑然不知。
他默念着台词,酝酿感情,侧过脸看,温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来,站到了王导身边。那个他最常站着的位置。
在这个得过且过的剧组里,顾灼灼很久没有体会过紧张感了,唯有现在,像要交上一份不能出错的答卷一样,他心脏快速地跳起来。
温岳在看我。
他非常清晰明白的意识着这一点。
“啪!”场记板敲响。
大雨倾盆而下,冰凉的水激烈地打在头上,浇得他浑身控制不住的哆嗦。顾灼灼感觉自己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厚重的,紧紧粘在身上。
血液都被冻住,深入骨髓的冷。
淹没在雨声中的还有桥下的海浪声,远处海天相接,铅灰的云层厚厚压着。他视线里的每一处景物,都好像蒙上了阴影,带着沉重的郁气,堵得他喉咙发疼。
他就要失去她了。
顾灼灼眼睛一眨不眨,充血,像一只被困在铁笼中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的野兽。他快要疯了,灵魂在身体里冲撞,却找不到出口。
他像一座沉默的火山。
蓝粒:“韩夜……你有没有心、”
“卡!”
王导大喊一声,洒水车立刻停下,小唐心疼地举着毛巾跑过来,被顾灼灼挡到一边。
“别擦了!”王导暴躁:“蓝粒,看着韩夜说话啊!你也很生气!很失望!你在质问韩夜!!你们要决裂了!”
这个天气要争分夺秒的拍,不然就要重新统筹安排,非常麻烦。王导的脾气也肉眼可见的暴躁起来,蓝粒被吼得抖了抖,连连点头。
她刚刚的确怂了,因为顾灼灼实在有点可怕。
这个片段是两人爆发争吵,之前有追车,会有别人来拍。他们只要在豪车前完成对话的戏份就可以了。
说起来简单,但是蓝粒突然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压力,在剧中她是个非常要强的女主,面对霸总韩夜从来没有怂过,但顾灼灼……经常让她不知不觉就怂了。
“别怕。”顾灼灼朝她笑了笑,帮她把刘海在脸侧捋了捋:“等会儿你先别急着念台词,先想想前因后果。酝酿好了再开口。努力恨我,把你经历过的所有糟糕的事,都想在我身上。”
顾灼灼盯着她的眼睛:“我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这句话不知哪里触动了蓝粒,她眨了眨眼,忽然感觉鼻腔有些酸,掩饰地揉揉眼睛。
温岳站在王导身边,眯了眯眼。
第二次,场记板再次敲响。
“韩夜……你有没有心!”
蓝粒满脸的水,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大口大口地呼吸。
顾灼灼手指在颤抖,眼眶发红,整个人十分的恐怖,仿佛压抑到了极致:“你不应该。”
“那你让我怎么办!啊、”歇斯底里喊到一半,她忽然被男人提着衣领拖行几步,狠狠按在豪车上。后背撞上车门,发出咚一声闷响。
顾灼灼压着她,呼吸渐重,蓝粒惊恐地看着他,吓得浑身发抖。他终于缓缓松开了手。
蓝粒腿一软,踉跄两步,然后哭着朝大桥另一边狂奔。
“……不能是荣燃情。”顾灼灼喃喃说。到了现在他依然可笑地坚持着,声音悲凉:“他不是个好人。蓉蓉,别选他。”
周围一片寂静。
太震撼了,让人头皮发麻!
举着炮筒的站姐完全忘了自己肩上扛着这么重的机器,身边和她恨不得真人k的其星粉也满脸潮红地看着片场。
这才是真正的演戏吗?
他们之前看的都是什么啊!
王导喊了一声卡,大家纷纷动起来。
这时远处传来隆隆的车声,一辆渣土车开过来,见这边堵着,放慢了车速。
人群不由自主地收拢了圈子,想让开点地方让渣土车过去。
“别挤!”
然而地上全是水,推搡间,最前面那个举着相机的女生脚下一滑,脑袋一空,眼看就要一头栽下去!
第20章
那是她的站姐, 蓝粒认得。作为女爱豆的女粉,这个站姐孜孜不倦地粉她快两年了, 经常能在机场见到, 扛着大大的相机镜头。
她被人推了一把,又撞到另一边,眼看就要栽下去, 蓝粒下意识冲向她。
然而之前她走位, 离站姐距离太远, 伸长手臂也够不到, 她大脑一片空白, 竟然本能地朝那边扑了过去。
一道黑影闪过,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电光火石间, 只见顾灼灼一脚踏上道具豪车, 凌空跳跃, 飞身抓住了被抛到半空的相机!
“卧槽!”众人连手机快门都来不及按,一个个啊啊啊地叫起来。
顾灼灼抢救了价值十几万的相机,可惜那个站姐跌在泥水里。倒是温岳,跟在顾灼灼身后,没有去帮忙扶站姐,而是赶在蓝粒扑街的前一刻捞住了她的手臂,好悬没让她脸着地。
蓝粒惊魂未定, 到现在才算反应过来了。她光裸的膝盖磕在地上, 开始往外渗血, 地上拖了长长一道。
“粒粒!”站姐不顾身上的泥水,冲向蓝粒问她有没有事,接着哽咽地感谢顾灼灼,这个相机是她的重要资产,一旦摔坏就是她的巨大损失。
顾灼灼自然说没事,但围观群众们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一个个激动地问他,哥哥身手怎么这么好,哥哥以前都演过什么,哥哥我粉你好不好……
温岳见顾灼灼被包围起来,带着蓝粒先回了保姆车。
“你的伤要处理一下。”温岳从场务那儿要来的双氧水和绷带,将几样东西放在她身边,并没有亲自照顾她的打算。
蓝粒浑身湿透,头发一缕缕贴脸,显得很狼狈。
她和顾灼灼相处多日,有几分了解,心知如果是顾灼灼在,想必会亲切地跟她说没关系,然后蹲下来帮她包扎。
可惜带她来的是温岳,除了面对顾灼灼时,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温岳。
如果换做自己是温岳是朋友,温岳会不会也对她温柔,给她不同于别人的眼神?
蓝粒出神,片刻又恢复平静,脑中分析起利弊来。
哪怕不是朋友,也行。
她之前就想过,钱老板已经靠不住了。
姓钱的行事嚣张,膨胀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以为大权在握,是晨昏线的主力,殊不知别人都看他笑话。
他那次来片场炫耀却碰了壁,不知道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回去就老实上班,办公室门都不出,更别谈召唤蓝粒作陪了。
蓝粒觉得这座靠山,有即将坍塌的风险。
那再找个什么人呢?
首先这个人不能比钱老板还差,最好年轻,有财富,素质好一点,起码不能在片场给人看笑话。他最好是晨昏线的,因为自己短时间内不能再换公司了。如果能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就更好了。
……但如果是温岳,这些统统可以不在意。
“不会弄?”温岳冷淡地看她。
“啊,没有,我自己来。”蓝粒回过神,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她抖着手把头发别到耳后,抹去一点水珠。拆开那包双氧水,她时不时以仰视的角度看温岳,露出崇拜又可怜的表情。
这些她做得很熟练,比她的演技好多了。
男人是权利动物,生来就想要证明自己拥有爬到顶端的能力。征服欲与生俱来,没有男人不喜欢看到别人的臣服与崇拜。
尤其是一个女孩子,她也许在外有着光鲜亮丽的身份,享受别人的追捧,但独独在你面前柔弱又可怜……
“收收吧。”温岳突然说话,声音淡漠,没有一丝波澜。
蓝粒脸色变得惨白。
“我不是个金主,不会养任何人。”温岳道:“你觉得我和顾灼灼是什么关系?”
“……朋友。”蓝粒嗫嚅说。
温岳轻笑一声,那声音说不出的凉,凉得蓝粒浑身都要结冰了。
“的确是朋友。顾灼灼是顾氏的独子。”温岳说。
重磅炸弹一丢下,蓝粒整个人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温岳说了什么。她震惊地看向温岳,满脸的不可思议。
“顾灼灼当你是朋友,还想要帮你。”温岳说:“你几次三番拒绝他的帮助,却来这里求我。”
“…………”蓝粒浑身发抖。
“你这样的人,就算没有覃存知,走到这步也是必然。”
令人窒息的沉默数秒,一个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问:“那个,蓝粒老师需要……”他扒着车门,被温岳的气场骇得有点哆嗦,脚下没踩稳,猛地服了一下右手边的座位。
那一排都是蓝粒的地方,粉色的旧保温杯忽然被推开,哐一声砸在地上。
蓝粒骤然跳起来,眼里甚至没有了温岳的存在,去捡保温杯。
工作人员忙不迭地道歉,见杯盖砸出了一个坑,更是带着哭腔说:“蓝老师这个多少钱,我赔给你……”
温岳没有继续听,下了车,一眼就看到满脸不高兴靠着车门的顾灼灼。
他瞬间沉下脸:“怎么还不换衣服?”
“你和蓝粒在里面说话,谁敢进去啊。”顾灼灼披着毛巾,忍不住酸了一下:“怎么样,一线女爱豆好看吗?”
温岳笑了笑,拿毛巾帮他擦头发,带他去自己车里换衣服。
“演得很好。”温岳说:“非常震撼。”
顾灼灼立马高兴了:“真的吗!?……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有别人衬托,又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剧……这个台词真是太雷了,不过我有学你的样子演,不觉得很像吗?”
“哪里像了……”温岳心想我什么时候拽着人摁到车上过,但思绪随即被顾灼灼赤|裸的身体吸引了。
那是一具年轻健康的身体,有着恰到好处的力量感,肌肤散发蓬蓬热量。
又因为长期包裹着西装,而显出几分青涩。
温岳眼神深了深。
顾灼灼看似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换衣服,其实心里紧张得要死。衣服粘在身上,车里空间狭小,脱衬衫的时候手肘有点卡住,温岳帮他拉了一把。
大手毫无阻隔地握住他冰冷的上臂,顾灼灼整个人轰一声,耳鸣得满脑尖叫。
“好了。”温岳帮他拽掉衣服,推开车门说:“换好裤子再出来。”
“还挺不错的。”片场黄线外,一个胡子拉碴的瘦小男人摸着下巴,看到顾灼灼换了身休闲装从车里出来。
他身边站着高壮的哈图立格,于是对比鲜明,高的更高,矮的更矮。
“你来了也不说一声,”哈图抱怨,又喜气洋洋:“我们小顾当然好,老严啊,你别看他现在还没名气,这个剧一播,肯定爆。”
“这谁知道呢,”被哈图称作老严的男人哈哈一笑,想拍他背,只拍到了后腰,憋屈地说:“小红靠捧,大红靠命,你这么多年混过来还没看清吗?”
哈图神秘一笑,糊弄过去:“那我们小顾就是又有人捧又有好命。况且我喊你来是看他演戏的,说什么命不命。”
严立宽,业内着名历史剧导演,今年受邀进组,即将上任电视剧《鸣金》总导演一职。
光耀拍剧,基本采用聘请名导,由导演决定一应拍摄事宜的制度。执行制片一般只负责剧组运转和资金方面问题。
严立宽有名又有经验,光耀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请来拍鸣金,给的条件就是不过多干涉拍摄事宜。除了男女主角外,其他选角也给了他很大的自主权。
这项目再有两个月就开机了,严导还在不紧不慢的挑人,业内都要炸了,心想有点名气的演员哪个不是提前一年就把明年的计划做好,拖到现在你还请得到人吗!?
也是因为这个,哈图才把鸣金剧本给了顾灼灼,否则按照这个片子的规格,到现在不会再有位置空缺。
哈图和严立宽老相识,严导的一部代表着中,熊其就是主角。那部剧拍了一年半,两人因此十分熟悉。
“要不是小顾说对你这个破剧感兴趣,我还不找你呢。”哈图道:“这么一个小帅哥,拍什么不是粉丝嗷嗷叫,你那个剧一拍大半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播,现在聚起来的粉丝都要跑光了。”
“嘿你这人,”严导不乐意了:“十个霸道总裁也比不上一个白月光啊!一个经典角色,能让观众记一辈子!时间长一点怎么了,值啊!”
说完他愣了愣,乐了:“哈图你个老憨批,谁答应让他演了,我还没同意呢!”
自从顾灼灼对这部剧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兴趣,哈图虽然劝他再考虑考虑,私下已经开始活动了。
严立宽是他请来的,找人吹了好几天的牛,这才让严立宽动了心思,悄悄跑到片场来看顾灼灼演戏。最鸡贼的是,他还没告诉哈图,要是今天顾灼灼演得不好,他想必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很青涩的小孩儿,”严导评价:“你说他不是科班出身,那就对了。灵气有余,技术不足,全靠本能弥补。你知道现在有灵气的小孩儿有多少吗?十四五岁就能在大荧幕里演出拿国际大奖的范儿,多了去了,我看都看不过来。”
“那他们都不是小顾,”哈图吹牛:“你看他没学过就能演成这样,你稍微点拨点拨,调|教一下,你就是他恩师。以后他拿个影帝,上台,感谢对我有知遇之恩的老师严立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