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介意我不请自来吧。”他说着, 轻轻拍了拍顾灼灼发顶, 在冯有为张罗拿椅子的喊声中, 自然地, 紧紧挨着他,坐下了。
的确是往宽了做的椅子, 为的是方便美人在怀。
而不是拿来挤两个大男人的。
“冯老板, 别麻烦了, ”温岳伸手, 将顾灼灼往怀里一带, 含笑说:“我凑合坐坐。”
冯有为隐晦地看了覃存知一眼, 眼珠又转回来,改口道:“您能来是我们的荣幸, 反正您舒服就好,怎么自在怎么来, 就是小顾那个……挺好, 挺好, 哈哈,外面是下雨了吗?”
众人神色各异地看向他俩,一部分观察着顾灼灼的表情,一部分看向温岳的衣服。
温岳黑色礼服,袖口一抹深色水迹。顾灼灼没有挪开,脸色平静,仿佛对这个状况接受良好,反而跟着众人一起看他的袖子,问:“真下雨了?”
温岳嗯了声:“我带伞了,没淋到。”
顾灼灼环视四周,观察众人僵硬诧异的表情,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他随口道:“茶有点冷了……”
“哦,”冯有为如梦初醒,忽然站起来,椅子发出碰撞声:“快快,叫后厨上菜。”
顾灼灼观察环境。
游轮从外面看,担得起一句豪华。然而这件厅室却不算大,原本应该不是做举办宴会使用。
舱内贴着深绿色墙纸,金色画框随处可见,角落还摆着一台留声机,此时只是个装饰。
照明的大灯正悬在餐桌正上方,四周没有射灯,使得周围看起来更加黑暗。这会儿温岳的保镖散落到周围,直接在黑暗中隐去身形。
加上始终不间断循环的爵士乐背景音,总体而言,非常的……复古。
就连家具都是深色近黑的。
顾灼灼心中腹诽,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什么民国片场呢。
还有那个这会儿还八爪鱼似的缠在覃存知怀里的女人……怎么看都是樱花啊。最近刚刚得了奖,春风得意,出席了各个慈善晚宴,以玉女形象获得了大众认可的,樱花。
早该想到的。
顾灼灼暗自皱眉。
覃存知这个变态喜欢玩弄小明星,直到厌倦了扔掉,换下一个目标。
蓝粒是被他厌弃后才去的晨昏线,这么久过去了,他有个新欢也是很正常的。估计就是这个樱花了。
温岳敏锐察觉到他的情绪,轻轻拍了拍他后背。
顾灼灼放松肌肉,舒了口气。这时菜一道道端上来,众人寒暄着动筷。而原先要来伺候他们的女人,已经纷纷离席,应该是忌惮温岳,看到他的态度,不敢再拿平时那套出来。
除了覃存知,仍然让樱花坐在他腿上,还伸筷子喂她。
女人天使一样的面容十分平静,给了就吃,不给就不闹,半句话也不说。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物品。
顾灼灼不认识这个樱花,但他认识蓝粒。想象这个位子换一个人坐,蓝粒也乖乖靠着,一种不适的感觉自然而然泛上来。
顾灼灼收回视线,将一瓶到了眼前的酒拦下:“温岳不能喝,我替他。”
斟酒那人想再坚持一下,对上温岳的眼神,下意识应了。
“温董啊,”那人道:“您大可不必不放心。咱们呢,虽然爱玩了点,但也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您带这些人来……可不太给咱们面子啊。”
冯有为老脸抽了抽。
说话的是个二代,在这桌里行事算比较嚣张的。他虽然长了一辈,却也管不住所有人,暗自叹口气,转移话题圆场。
这一说到生意上,大家都有不少话。倒到苦水,谈谈政策,仿佛一个普通的商场应酬。
只是覃存知作为这艘游轮的主人,一直没怎么说话。
酒过三巡,等顾灼灼慢慢把一杯酒喝完,他才开了口。
“要我说,小顾最近才是大出风头。”
顾灼灼:“哦?”
“……我这睁眼是你,闭眼也是你,你那些照片啊……日日萦绕我心头。”覃存知将眼镜摘下,拿纸擦拭,眼神失焦。
“是,好看啊!”冯有为道:“我公司那些小姑娘天天看,都说你好看。”
“是好看。”覃存知:“要我说,二十多岁,正是男孩儿最好看的年纪。我以前认识一个小友,和小顾差不多大的时候,最叫人惊艳。骨骼未长成,青涩不够有味。上了三十,已然僵硬定型。唯有这中间,不缺定力,又尚有锐气,可以说是最好的时候。”
他拖拖拉拉说完了这一长串暗示意味十足的话,嘴角法令纹微微加深,透过镜片看向温岳和顾灼灼:“你们说呢?”
顾灼灼只愣了半秒,眼神一闪,脱口而出:“覃老板哪里老了!不要这么说自己。”
心里暗暗骂了句变态。
他继续正色道:“说什么僵硬定型的,没这规定,覃老板是不是最近缺乏锻炼?”
整桌凝固。
温岳悄悄低头,忍住笑。
“我给你推荐一个合适的运动,最适合身体僵硬的人,就是瑜伽。”顾灼灼说:“别小看瑜伽,促进血液循环,改善颈椎腰椎疾病,非常有效,多大年纪都能练的。”
他甜甜一笑:“我认识几个不错的老师,前段时间推荐给我爸,他最近跟我说,觉得身体好了不少。覃总要不要试试?”
这是今晚顾灼灼说的最长一段话,可自此开始,后半场俨然成了他的锻炼身体宣讲会。
在座的不少整日沉迷酒色,身体自然发虚,顾灼灼把好多运动吹得神乎其神,让人不由自主地听了进去。
尤其他喝了点酒,介于有些兴奋和条理仍旧清晰之间,挨个听他们的生活习惯,推荐运动计划。
“冯老板,你就别练什么瑜伽了,”他笑道:“先少吃点,把你肚子里的货卸了,早晚散步一小时。小眉要是想学倒可以让她来找我,到时候她学会,让她教你,你们父女也联络联络感情。”
冯有为听得有点心痒。他倒是真想宠女儿,奈何实在说不上话,要是小顾说的有用……
等等,我在干什么?
他先看了眼时间,二十三点十分。再看看他的狐朋狗友们,趴了好几个,很是失态。桌上剩下残羹冷炙,还有一个醒着的扒着温岳哭诉自家有多么倒霉哪里的房子突然怎么……
冯有为头疼起来,给覃存知使了个眼色。
后者缓缓松开搂着樱花软腰的手,让她去叫人来收拾,眼中冷意稍散,说道:“时候不早了,大家先回房休息吧。”
这话是看着温岳和顾灼灼说的。
“我的司机还等在外面,先回去……”
“我有点晕,”顾灼灼在桌子下面捏了捏温岳的手,说:“外面下雨呢……”
温岳片刻后改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这些人在游轮里留宿,应该是例行环节了。顾灼灼都能想象到,要不是今天温岳带了人闯进来,他们跟美女们吃上一顿群魔乱舞的饭后,又会怎么回房继续群魔乱舞。
服务生将他们引到相邻两间舱房,说明了服务号码就离开了。
顾灼灼她走了,默数一分钟,迅速冲到隔壁。
“温岳!”他有些激动地说:“你看见那个樱花的手了吗!”
“嘘,”温岳让他先别说话,听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几名保镖来到这间房里,拿起工具开始坚持监听监控设备。
“温先生,”一人报告说:“我们之前守在大厅,有一名服务生问我们要提供多少房间。”
“嗯。”
“我回答不用房间,我们可以在客舱走廊或者餐厅休息。对方态度正常地指出了位置,没有阻拦。”保镖回答。
这时检查的人开始拆仪器,说:“没有任何设备。”
“好,你们先出去。”温岳说。
等门再次带上,顾灼灼才啪地坐回床上:“他们不知道你会来,才没做准备。”
“即使是对他们自己人,也可能有这些。”温岳松了松领带,坐下说:“商场上,不择手段的人,超乎你想象的多。”
顾灼灼默了默,心想是这个道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财帛动人心。他只是没在这个圈里混,温岳比他有经验。
“哦对,”他想起来:“我说樱花来着,她手上有红痕,绳子捆过的痕迹!虽然拿白毛毛的装饰挡了一下,还是有露出来的。”
“所以你要留下来?”
“我想找她,聊两句看看,”他皱眉说:“蓝粒那时候就很想脱离覃存知,但她说出来的时间太迟了,什么证据都没了,就剩个口供,根本不能拿覃什么什么样。但这个女人还新鲜着,要是她也不想这样下去,那咱们合作,互惠互利,取证简单多了。”
温岳想了想,说:“如果她不肯呢?”
“……这么变态?”顾灼灼苦着脸:“都这样了还……”
温岳笑起来。
“你不懂这些人的心理……但我们可以试试。”他说:“有保镖在,码头还有警察值守。这里毕竟是国内,他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保镖绝对超出了这些人的预期,顾灼灼一想就要笑:“你进来的时候,外面好像挺乱的,怎么回事?”
“自然是因为我只有一张请柬,却带了很多人。”温岳说:“几个小姑娘想拦,没拦住。”
顾灼灼笑了半天,脸颊红红的。
温岳给他倒了杯茶,喂了一颗解酒药。
他喝的不多,但酒是烈酒,以防万一。
两人稍微收拾一下,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服,直接召唤了四个保镖,出门逛起来。
“樱花会在哪儿?”顾灼灼转动手里的消防图:“客房一共两层,这层是vip区,舷窗能看到江景。下面一层是普通舱,没有窗户。”
“往上一层操作间,底层仓库。”温岳:“都有可能。”
覃家经营这么多年,今天来的一桌人里关系也是盘根错节,各自有各自的势力。因此,想要扳倒他们需要有力的证据。要不然,光是今天那一群美女出来陪酒的架势,就能报警搞个聚众嫖|娼了。有点可惜。
顾灼灼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还来得及。
因为今天这场酒局,他把本来准备在晚八点发的礼物定在了十二点。虽然有点晚,但心意到了就行,他觉得温岳也不会太在意。
半小时逛一圈,逛完回去拆礼物。
顾灼灼有点走神,跟在温岳后面走过了这一层所有的房间,又下了楼梯。
“这样好像不太好找?”顾灼灼恍然回神:“要不要问问人?”
他说完就笑了:“我们这样真的好嚣张啊。”
像两个土匪头子,带了一群打手去别人家里蹭饭,蹭完饭还要翻箱倒柜找人家压寨夫人,简直了。
“来都来了。”温岳对此无限纵容:“你还可以每扇门都敲一敲。”
顾灼灼笑了一路,不过还是没干这么夸张的事。在普通舱转了一个来回,他在继续往下的楼梯上遇到一个服务生。
小姑娘从仓库提了几个冰袋正上楼,见到他们一行吓了一跳,无措地停下脚步。
毕竟不提温岳和顾灼灼,光四个保镖就把楼梯堵死了。
“正好,问你个问题。”顾灼灼上前:“别怕。”
小姑娘看着有些紧张,不过也正常,面对好几个彪形大汉呢。她闻言点了点头。
“你知道樱花吧,她现在在哪儿?”
“樱花小姐……”服务生似乎没想到会是这种问题,但她也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非常坦荡地说:“也许在她的房间,也许在布草间,也许在祈祷室,或者后厨……画室……茶室……”
“停。”顾灼灼头晕:“她会去覃存知房间吗?”
“覃先生?不会的……覃先生不准她进去。”服务生有些愧疚:“我一直在后厨,今晚都没有看见她,没办法告诉你们确切的答案,真的很对不起。要不我问问同事?”
顾灼灼看了一眼温岳,回头说:“那你问一下。”
小姑娘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三分钟后终于问出个答案:“她刚刚离开布草间,可能还在那附近,你们可以去看看。”
然而布草间并没有樱花的身影。
一位正在晾毛巾的服务生说:“樱花?去后厨做甜汤去了。覃先生要喝。”
后厨在这层的另一头,中间路不好走,有些弯弯绕绕的。花了五分钟才到,后厨里许多人在洗碗盘,还是没看到樱花。
“不知道,她没来啊。”
一个穿着白色厨师装的小学徒挠挠头:“甜汤?哦那可能是覃先生要喝,平常她是会做的。这会儿在哪儿不知道。最经常去的地方?祈祷室吧……我听人说她信教很厉害。”
顾灼灼有些烦躁了,下楼去祈祷室也扑了个空。
这间舱室很小,人一站进去就感觉到逼仄。墙上镶嵌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两旁有蜡烛架子,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他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气道:“要是邪教就好了,我现在就举报。基督教还是……”他忽然嗅了嗅:“觉不觉得,有什么味道?”
“什么?”温岳正观察蜡烛。
“有点奇怪的……腥味。”顾灼灼蹲下来,打开闪光灯拍照,神色冷然:“地上有血。”
深灰色长毛绒地毯,不仅能吸掉脚步声,还能藏住血液。
保镖过来接手,剪了一段带血的地毯毛,装进小袋子里揣上。
顾灼灼撑着下巴蹲着,深深叹气:“人究竟哪儿去了?如果她不在姓覃的房里,又没人拦着我们找她,还能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