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相信我。”说完他在脸边儿颤巍巍地竖起三根手指。
“信你,信你,”俞寒笑着腾出一只手把支棱着的手指头按了下去,“你爆发了,然后呢?”
“然后我就跟他说我喜欢他,特别喜欢,想一辈子跟他在一块儿。”彤梓青似乎一瞬间就回到了那晚,他看见天上的月亮朦朦胧胧,忽明忽暗;眼前儿的月亮清澈俊逸,欲说还休。
“他没同意?”俞寒问道。
“算是吧,”彤梓青叹了口气,“他说也挺喜欢我的,可已经办好了手续,去国外读2+2。”
彤梓青对此倒是很坦然,“其实我也明白可能他喜欢我远没有我喜欢他那么浓烈,可架不住那天他亲我的那一下,就跟种在我脸上似的。打那天起我这心一半儿是实心儿的,一半儿成了空心儿的;一半儿是多情,一半儿是自作多情;一半儿还在坚守阵地,一半儿早已投敌叛国。我老是想,要是我早一点把心里话告诉他,那我俩至少能有几天真真正正在一起的日子,就算最后还是分开,至少我现在咂摸起来还有点实在的依据。”
“你这样的纯情少年可真是濒临绝种,”俞寒听了这凄凄切切的情话不由得感叹,手指敲打着方向盘问道,“所以现在打算把当年失去的连本带利地收回来?”
彤梓青点了点头,把他哥给他出的主意以及今天的意外情况巨细靡遗地告诉了对方,然后不好意思地说:“所以......我一开门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老天爷派来帮我渡劫的。而且,你轮廓深,五官生得比一般人都立体,睫毛也长,就愣说是混了十六分之一的日耳曼血统也不违和......”
“观察得够仔细的啊,”俞寒觉得今天这个活儿接的实在有意思,笑着说,“行,你和你哥都是人才。不过有一点你得记住喽,如果没有十拿十稳的信心,别人家一个眼神儿你就把实话全都秃噜出来。这种事儿,要么就不干,既然干就干到底。骨头硬起来,懂不懂?”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聚会地点——一个日式居酒屋。
俞寒停好车,开门双脚落地却发现副驾驶上的人还没下来。他绕过去,曲着手指敲了敲车窗玻璃,问道:“不去了?”
“腿肚子有点转筋……”彤梓青放下车窗,一个劲儿的深呼吸。都说近乡情怯,此时此刻,唐致远就是他到不了又回不去的那个“乡”。
俞寒替他开了车门,“慌什么,你这不是带着男朋友呢吗?走!一起会会你这位梦中情人。”
正说着,隔壁车位缓缓停进来一辆银灰色的A5,车门一开下来一个高挑的身影。
彤梓青如同训练有素的缉毒犬瞬间就捕捉到了心上人的气息,他立马当机立断,一猛子把头扎进了俞寒的怀里,哆嗦道:“来来来……他来了。”
来了?俞寒斜眼扫了一**边的车和从车上下来的人。
平心而论,这人面庞俊朗棱角分明,里里外外一身皂色,显得人挺拔倜傥。想必在大学的时候就是极出挑儿的风云人物,不枉怀里这个空降客户念念不忘这许多年。
得嘞,合该他这个过墙梯今晚来助有心人一偿夙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俞寒顺势一把紧紧搂住怀里的人,用一个周围人可以清清楚楚听见的音量说道,“青儿,别起腻了,这都到地方了,先下车。”
正走过他们身后的人果然身形一顿,转身看了过来。
彤梓青被俞寒半抱半拽的下了车,抬眼就瞅见了当年他近水楼台未得手的那轮明月。
第4章 混的是哪国的血?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错觉,彤梓青觉得对方此刻的神情里有种稀释过的炎凉,但等他再想仔细辨认的时候,笑意已经在唐致远嘴角凝结又冉冉绽开似春风拂面。
“青儿,你到了?”他终于开口。
这多此一问的话作为久别重逢的开场白愣是让彤梓青的鼻腔泛起一阵酸意,喉咙里迅速肿胀起来,导致嘴有点不听使唤。
“嗯...路上有点堵...堵车,刚到。”
“看你朋友圈,还老拿你当学生。没想到本人变化挺大,成熟了。”唐致远走上前去,下意识就想去胡撸一把彤梓青的小卷毛儿。上学那会儿,彤梓青比起一般男生爱干净的多,头发永远都是蓬松卷曲的,阳光下一跑一颠,带出一股难以抗拒的青草味。
谁知伸出的胳膊被人生生地截在了半路,顺势一压变成了两国领导人亲切会见的标准姿势。
“你好,”俞寒先声夺人,主动打招呼,“我叫俞寒,你怎么称呼?”
唐致远只得握住对方的手自我介绍。
彤梓青硬着头皮冲唐致远说,“内什么,这就是…我男…男朋友…”
“怎么还结巴上了?”俞寒替彤梓青整理了一下风衣的领子,催促道,“先进去,站在风口怎么叙旧?”说完拉起对方的手,大踏步走进了居酒屋。
彤梓青只恨自己后脑勺没眼睛,不能看见身后唐致远的的一举一动。
这个同学聚会规模不大,来的都是学生时代关系走得比较近的几个朋友,有人毕业就留在了本市,有人特地从别的地方赶过来的。
问过服务员后,三人前后脚走进了包厢。随之,屋内发出一阵欢呼。
“哇!!!青儿带活的男朋友来了嘿!我还以为内什么混血高富帅他是单身久了自己意淫出来的,居然真有这么一号!?”咋呼的是陈宇坤,叫完他又作掩面哭泣状,抽泣道:“咱们青儿果真出息了!”
彤梓青的面部神经一阵抽搐。
“妈呀!”有人看见紧随其后的人也叫了起来,“多年未见,唐先生终于肯回来建设国家了?”
唐致远笑着走进来,与在座的人一一问好。
“青儿坐这儿来,”陈宇坤指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让我好好看看你。”
不管怎么说,见到老同学还是很开心的。彤梓青入座前赶紧把风衣脱下,俞寒捎带手儿帮他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男朋友挺会照顾人啊,青儿,”陈宇坤打趣道,然后起身同俞寒握手寒暄后又招呼唐致远,“学霸,坐我边儿上呗。”
彤梓青听见陈宇坤这么说,眼珠儿就一个劲儿地往唐致远那边游去。不想桌子底下的腿被身边的俞寒踹了一下,才眼观鼻鼻观口地乖乖坐好。
唐致远笑道:“还是对着你聊天儿更方便。”说完便主动坐在了彤梓青左手边的空位上。
这个举动惹得彤梓青心里又是一阵酸软,不由得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心情起起落落简直如同情窦初开的小男生。
这时又进来两个人,大家相互一阵嬉笑问好。一人在陈宇坤的右侧落座,另一个要坐到他的左边。
“这位置我特地给人留的,”陈宇坤冲那人努嘴儿道,“你去,做主位。”
“怎么还有别人?”那人搭腔,“我看人都齐了啊。”
“郑嫣说话就到,”陈宇坤笑得见牙不见眼。
彤梓青听见这个名字,脑子里先是轰的一声儿,身子随即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陈宇坤口中的郑嫣就是当年撺掇彤梓青酒后表白的学姐,cosplay社团的社长。这位向来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儿,当年甚至给自己出主意让他色诱唐致远,说干脆怀上孩子,生米煮成熟饭。
“学姐!求求你醒一醒!男男生子这种东西,只存在于你见天天儿发给我的各种倒立jpg里啊!”彤梓青猛地掀开郑嫣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对着脸上散发出母性光辉的人怒吼道。
郑嫣听见这话瞬间就颓了,“三次元的生活真是淡出鸟儿来了,我还在想你生完孩子后,唐致远肯定怨恨你用骨血牵绊住他,害他毁了前程,便用淬了毒的银链子穿透你的琵琶骨把你囚禁起来日日凌辱。”
彤梓青当日只剩目瞪口呆,对俩人是否身处同一个世界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她不应该明儿上午才回来吗?”彤梓青忙追问道,“而且咱们是同学聚会又不是校友聚会?谁叫的她?”
“人家特地赶下午的高铁回来的,”陈宇坤道,“你紧张什么?她打上学那会儿就是我女神,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本来我就是没话耷拉话,问她要不要来参加咱们的聚会,人家理都没理我。可我一说你会带男朋友来,而且致远也回来了,她顿时给我发了三段60秒长语音。青儿,你的人气永远比我旺,真是让人搓火儿。”
彤梓青心说我真想希望把这口气儿人工呼吸渡给你,让你从此琵琶骨上栓链子。
众人正说着,只听半掩的包厢门外有笑语声传来,“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很好,今天社长cos的是凤哥儿。
包厢的门被猛地推至一侧,身着猩红大衣,脚踩八厘米高跟鞋,嘴上涂着南瓜色口红的郑嫣大喇喇地走了进来。还未再说些别的什么,带电的小眼神儿就分别在彤梓青以及身边一左一右两位护法的脸上游走了一圈。
被这样的视线烫过来,彤梓青顿时觉得自己不着寸缕。
“女神!来来来,我这特地给你留的位置!”陈宇坤忙起身,非常绅士地帮郑嫣拉椅子挂衣服。
郑嫣也没客气,直接坐到了俞寒的正对面儿。
“学...学姐好...学姐冷不冷?学姐出差辛苦了,学姐喝茶......”彤梓青忙贱嗖嗖地起身帮郑嫣倒茶,顶着陈宇坤不满意的眼神抢了他的营生。
没辙,虽然今天在座的同学都知道自己的性取向,那也是因为这几年有些积极分子非要跟他介绍女朋友,他才出柜的。可除了今天临时上岗的俞寒外,只有郑嫣对自己跟唐致远暗地里的关系门儿清。
彤梓青边倒茶,边给郑嫣递去带有讨好意味的眼风儿,如同幼犬见了比自己强大的同类就忍不住露出肚皮般卖力示好。
“乖......”郑嫣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便直入主题,“青儿,这就你的混血高富帅男友啊?”
随着她的问题,一桌子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彤梓青这边儿。编撰的时候不觉得,大庭广众下听见这种杰克苏的名号确实有种让人蛋疼的尴尬。幸亏俞寒倒是坦荡得很,还主动伸出了手。
“正是鄙人,叫我俞寒就行。”
“俞先生做什么的?”郑嫣握完手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跟准丈母娘似的上来就扫听对方背景。
彤梓青心里忽悠一下,车里的时候光顾回忆往事了,居然忘了给俞寒安排一个恰如其分的工种。之前他哥给亚历山大脑袋上带上的光环是俄国流亡贵族后裔,此刻实在无法生搬硬套。
“他...他是...”彤梓青心里跑过各种想象力可以企及的高大上职业,差点把‘他是干霸道总裁的’,这几个字说出来。
俞寒看了彤梓青一眼,不疾不徐地答道,“帮人打理基金。”
“如今帮客户做投资,环境不算好吧,俞先生?”郑嫣接着问道。
“客户也分大小,我服务的人群还算上的了台面。物阜民丰时做一些大巨额投资,稍见逆风忤水,便按兵不动,不急于割价求售。所以只要低潮时抵得渴,总会雨过天晴。” 俞寒显得老神在在。
彤梓青张着嘴看着俞寒,等他说完后终于慢慢地闭了回去,面朝郑嫣应和道,“啊......对。”
看来俞寒给人家撑场面的买卖干得是驾轻就熟,这话指不定是哪个女客户给他提前演练过无数遍的说辞。每每用来,一张嘴便是瓜熟蒂落,丝毫不露任何破绽。果真是专业撑场一百年!彤梓青此刻觉得这200人民币/小时的支出是自己这辈子花过最值的钱。
“恕我眼拙,没太看出来您混的是哪国的血?”郑嫣摩挲着项链上的一颗颗珍珠,含笑问道:“混得如此成功,哪儿哪儿都跟大理石雕出来的似的,我以后要是哪天突然想不开了非要生孩子,一定照着样儿去精子库高价求购。”
这话听得一边的陈宇坤手一抖,问道:“这事儿干嘛还劳驾外人,咱们这儿不就有高质量且免费的吗?”
“滚。”郑嫣骂人的时候眼珠儿都没错。
“十六分之一的日耳曼血统,”俞寒一本正经地答道,“模样儿这事主要功劳在我妈,男人那东西,不矜贵。”
可彤梓青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俞寒嘴角有隐隐裂开的趋势,吓得他赶紧打圆场,“学姐,内什么,喝水喝水,你最喜欢吃蟹宝了是不是?我给你点了一打!”
随后郑嫣又把二人恋爱经过问了一遍,这个事先对过口供,彤梓青便红着脸咬着牙把那飞机奇遇记复述了一遍。边说边留意左边那个人的呼吸节奏,想从中听出一些玄机来。
热乎乎的蟹宝被端到了桌子上,郑嫣也终于满意了般不再户口调查,而是欠起身子,抬手在彤梓青额头上弹个钵儿道:“臭小子,幸福死你。”
彤梓青看着学姐眼神里闪现的赤诚真心,心里居然生出一丝难言的抱歉。可惜这不是他的幸福,而是一条他拿来通往幸福的路。前路通不通,尚未有定论。
众人一边叙旧,一边吃吃喝喝。陈宇坤长袖善舞,见唐致远一直没怎么开口,便把话题引到了对方的身上。
“致远你上次在群里说,这次回来就不打算走了是吧?”陈宇坤举起清酒给他满上。
“哦?”郑嫣好奇道,“唐先生当年没有丝毫留恋地去了澳洲,我还以为你铁了心在那边安居乐业了呢。现在打算回来了?”
一般来讲,有移民倾向的学生会比较偏爱澳洲,否则以他当年的成绩,美国才是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