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坐着十几个群演。丁杨早已记熟了台词,抑扬顿挫地念着“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屋外。
“这姓萧的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公子又何必亲自跑一趟?十七岁,顶轻狂的年纪,能有什么真才实学,九岁中秀才十三岁中举人又如何,他有那样的爹,十八岁中状元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李承昀的心腹讥笑,神色轻蔑。
祁承饰演李承昀,他凝眉,朝心腹摆手,制止他出声。
李承昀面容肃穆,他蹑步上前,听着耳边传来的朗朗读书声,用手指在薄薄的窗户纸上捅了个小洞。
屋内的丁杨轻瞥那个小洞一眼,一切尽在掌握。
他突然轻咳了两声,一侧的鲍辉眼睛一亮。剧本上并没这个细节,但丁杨却恰到好处的体现了萧漱石的病弱。
小说里并未具体交代萧漱石得了什么病,只说他先天不足,丁杨就当是肺痨演。
“夫子,申时了。”有鬼灵精怪地学子高声提醒。
下了学,学生一涌而散,萧漱石往外走,迎面撞上李承昀,他一个没站稳就要往后倒退,李承昀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截手腕纤细而冰凉,在上头能清晰地看到青紫色的细小的血管。
萧漱石抬眼,正好与李承昀锐利而蕴藏复杂情绪的眼对上。
李承昀以为萧漱石会惊讶,萧漱石却只眸光淡淡地盯着他。
“枕流兄,好雅兴。”李承昀最先开口。
萧漱石字枕流。漱石枕流,合在一起是隐居之意。萧漱石父亲或许是居庙堂之高,总念着江湖之远,向往闲云野鹤的逸趣生活,所以给萧漱石取了这样的名字。
萧漱石却不同他客套:“这边请。”
下一幕,李承昀和萧漱石面对面跪坐下着围棋。萧漱石执黑,黑色的棋子将他的肤色映衬得越发白。
“枕流兄,我方才听你念‘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心生一问,还望得到解答。”
萧漱石不语,人清冷淡漠,手上却毫不留情,一子落,棋局上,李承昀已满盘皆输。
李承昀哂笑,眼中藏着激赏:“‘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当何如?”
他转念又道:“枕流兄认为我又该在此‘太平盛世’如何自处?”
萧漱石与李承昀对视,良久,他起身走到书案前。
李承昀见他执起毛笔,极有默契地侧身侍立,精心研墨,却未承想墨磨好了,萧漱石却将笔递给了李承昀。
李承昀愣了下,随即理解了萧漱石的意思,他眸光深深地看了萧漱石一眼,垂眸神情认真地写了起来。
萧漱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脸上浮现苍白神色。
李承昀写完,在萧漱石的示意下将宣纸卷起来。萧漱石从案旁的宣纸底下抽出一张一早写好的纸递到李承昀手中。
李承昀狐疑地摊开,看着纸上的字,眸光惊骇万分,身形不住颤抖。
纸上的字迹早已干涸——“君不君,弑君;臣不臣,黜臣;父不父,杀父;子不子,废子。”
李承昀猛地合上纸,连退三步,攥紧拳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萧漱石高喊“先生!”
那一声“先生”喊得发自肺腑,余音绕梁。
萧漱石眉目依旧冷淡清浅,不喜不悲,宛若九天神佛。李承昀惶恐地像个孩子,看向萧漱石的眸里满是虔诚和景仰。
祁承的眸光无端让众人相信,哪怕下一刻萧漱石让他匍匐在地擦拭自己的鞋,亲吻自己的脚趾,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那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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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承:“媳妇叫我收着点脾气再接再厉,这证明我是有希望的,我要一鼓作气力争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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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原著里,李承昀只在纸上写了句“谨遵枕流兄指示”,说通俗点就是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当然以李承昀的心性,这话也只是讨好萧漱石罢了。
鲍辉大喊了声“卡”。
“一条过?可以啊。”丁杨从屋内走出来,李思源迎上来搭话,笑得如沐春风。
助理小雅迎上来,祁承跟在丁杨身后下来,小雅偷瞄祁承一眼,暗自兴奋,心怦怦直跳。
就刚刚李承昀看萧漱石的那个眼神,还有那句“先生”,就够她YY的了……
腹黑质子攻x清冷谋士受,想想都很爽!质子对谋士的爱畸形而病态,最终二人相爱相杀,质子后悔终生……
丁杨哪知道小雅在想什么,只以为她也是祁承的迷妹。
“可以,感觉很对。”鲍辉乐呵道,“对了,刚才剧组将你们之前拍的定妆照都放网上了,你们回去用微博转发下做个宣传。”
李思源闻言掏出手机看了眼那条官方微博,拍了拍丁杨的肩膀,调侃道:“你看,都在说你。”
他随即笑开,指着自己微博底下的留言说:“这些个粉丝啊,前一秒信誓旦旦地说只爱你一个,后一秒就敢明目张胆的跑过来说‘这个演萧漱石的小哥哥是谁啊,怎么办我恋爱了’,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下午有成裕的戏,成裕刚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啊啊啊啊!”抱着手机的小雅突然尖叫。
“天啊,这才过去多久??瓜瓜你已经涨了8000粉啊……我的天,现在都怎么颜控吗?!”
“她们都在喊你神仙哥哥……”小雅嘿嘿一笑,“这个称呼我喜欢。”
小雅说着点开了丁杨那张定妆图,照片上丁杨一袭白衣,容色惊人,孤高而冷峭,气质出尘。
萧漱石,丁杨饰。这行字旁边还有一句萧漱石的独白——身死以证心道。
丁杨有点儿好奇李承昀的独白,点进去看,目露惊艳。
祁承的定妆照上穿着的并不是那天他看到的黄袍。照片上祁承撑着素伞立在红墙下,肩上披着灰狐裘,腰上别着块玉佩,露出的前襟上还镶着金色暗纹,祁承明明贵气逼人,眉宇间却凝结着几分苦楚和迷惘。
照片的尽头有两条路,一条布满脚印,隐隐可见宫人的身影,另一条路在这条的映衬下则显得格外寂静。
李承昀走的就是这样的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路,成为王,败为寇。
祁承看着路的尽头,眼里似是期待,但更多的是荒芜。
……
丁杨突然觉得祁承的成就不该仅限于此。
这会儿也下午了,丁杨原本准备回宾馆歇会儿,却突然接到了他妈的电话。
丁杨寻了个由头跑到一边的角落里接起了电话,毕竟杨花的声音辨识度很高,他怕别人听到会有麻烦。
“进组了?”杨花高兴地问。
丁杨“嗯”了声,杨花又说:“那个角色我看了下,挺好的,对了,在忙吗?不忙的话,来探我班啊,正好晚上吃个饭,可想死我了。”
丁杨愣了下。
“我也没想到隔壁开播的剧组是《质子》。”杨花低低地笑了两声,“你走过来就五分钟。”
“你也别说是我儿子。”
“行,我可不认识杨大影后。”丁杨舒心笑了,挂了电话跟工作人员打听了下就往外走。
隔壁是《庭院深深》剧组。到的时候杨花刚演完戏从台上走下来。
《庭院深深》讲的是民国时期大宅子里发生的事情。杨花近两年基本不接主演,只友情客串。
杨花演的角色秀珠原先是个戏子,后来被张家大老爷看上,抬进府做了第六房姨太太。
眼下杨花穿着身墨绿色的旗袍,旗袍两侧开的高,一双玉腿若隐若现。杨花她还颇有兴致地摇着个仕女扇子往下走。
她原本是看着路,一到平地抬头见到丁杨,登时忍不住开心笑了。
杨花的一举一动都无时无刻不被人关注着,眼下剧组的人见杨影后突然笑的这样开心,都暗自顺着她的眼光往外看,这一看,众人心下都升起了丝八卦之情。
门口站着个极漂亮的青年,皮肤白皙,眉深目阔。
杨花不想给丁杨带来麻烦,只匆匆看了眼就别开了视线。
丁杨见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也不怵,只笑着往里走,朝众人解释:“我是隔壁剧组的新人,也是杨影后的粉丝,所以过来探个班。”
在场的都是人精,杨花之前那个笑已经暴露了她和这青年关系不一般,但众人都碍着杨花身份,不置一语,却用目光相互交流。
丁杨在剧组呆了会儿,眼下天也黑了,人也陆陆续续地回去了,杨花的经纪人卢霞逮着机会拉丁杨到一边说:“车停在那边,你先上去,最好戴个口罩,别坐副驾驶。应该不至于有狗仔,当然还是小心点好。”
丁杨应了声和众人道别,先一步上了车,大约等了十几分钟,杨花也上来了。
“来,让妈妈啵一个,你个没良心的都不想我。”杨花作势就要抱着丁杨的头就要亲,丁杨笑着躲开。
“孩子大了。”杨花惋惜地叹了口气,颇有种女大不中留之感。
“真成空巢老人了。”
“妈,你小男友没陪你?”丁杨笑,因为是霞姐在开车,所以他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杨花白了他一眼:“儿子和男朋友能一样吗?”
“还是那个?”丁杨问。
杨花点了点头。
“快两年了吧?”丁杨惊讶,随即笑开,“哪天带我见见?别藏着掖着了。”
“成。”杨花爽快地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什么,笑的得意,“也就你爸还以为我惦记着他,心心念念想要复婚呢,我看他年纪也一大把了,真是没活出个什么名堂。”
“他再不再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倒是巴不得他再找个,反正你也大了。”
“妈,”丁杨顿了顿,“我觉得爸挺恨你,你就一点儿不恨他?”
“三观不合而已,有啥恨不恨的。”杨花一脸轻松,“他成天说我幼稚,其实自己才幼稚得要死。”
丁杨从亲戚零星的话语中拼凑出了个完整的版本。当年他妈说爱就爱说嫁就嫁也是风风火火毫不含糊,结果金融动荡,他爷爷的公司破产了。
那会儿她妈已退圈好多年,但他爸欠了一屁股子债,他妈就准备复出接戏挣钱,结果他爸死活不让,也是,他爸那样傲慢自大的人心理上怎么接受得了他妈再次抛头露面去挣钱?
丁杨还记得那段时间他爸他妈老是吵架。一个指责一个“没本事还死要面子”,另一个则将“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我用不着你这样”挂在嘴边。
反正闹到后来,他爸他妈都是暴脾气,就离婚了。
离婚后他爸又开始臆想,觉得他妈是因为他穷了所以才故意跟他闹,就是逼着他离婚然后好再改嫁,结果就演变成了今天这个样。
第30章
从杨花那儿回来,丁杨就投入了剧组繁忙的拍摄工作中。
随着拍摄的进行,剧情也峰回路转。今天这出祁承和李思源的对手戏,光场景布置就花了两三天的时间,足见场景的宏大,戏的重要性。
剧组每一幕戏并不是按剧情发展的先后顺序来排的,这对演员也是一种考验。
此时夕阳西下,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李思源饰演的景澜穿着件单衣立在城楼上,神情恍惚地注视着城下的兵马。父皇病危,他就是一国之主。
亡国之主。李思源想到这四个字突然笑了,神态一瞬间有些苍老。
祁承卸下战袍,随手递给亲信,迈着沉沉的步子往上爬,他的抱负终于得以实现,原本激荡着的血液却突然归于沉寂。
李思源手中握着个酒壶,他看到已经走到城楼顶端的祁承,突然笑了,满是英雄末路之感。
“干了。”李思源说。
祁承神色复杂地盯着他。
李思源低头撇嘴笑,随意地将壶中的酒全部撒在地上。
“你!”群演士兵愤怒地拔刀。败者此举无疑表达了对胜者的蔑视。
“你赢了,你也输了。”李思源说完往后退,直到脊背贴上墙壁。他提着空空如也的酒壶,一扬手,将酒壶扔了下去。
城下太过喧嚣,遮掩了酒壶的碎裂声。
“你永远也得不到骄阳。你会众叛亲离,孤寡一生!”李思源说完这句谶语,动作缓慢地爬上了墙头,一跃而下,像那个酒壶一样。
“卡!”鲍辉大喊。工作人员上前替李思源解下威亚。
丁杨也没想到李思源的演技会这般出彩,事实上每到祁承和李思源演对手戏,他基本都会来看,这一场他也过足了瘾。
“唉,”鲍辉在丁杨边上叹了口气,“他也是差点运气。”
丁杨愣了下回头,知道鲍辉说的是李思源。
“人品好,演技又没话说,偏偏怎么都不火,可能也跟性格有关吧,都三十了。”
“好了,明早是你和祁承的戏,那出戏也很重要,好好演。”鲍辉拍了拍丁杨的肩膀。
他对丁杨极其满意,这近半个月以来,丁杨从没出过岔子,要不是人家资料上写得明明白白的,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丁杨是个非科班的新人。
果然,还是自己有眼光啊,鲍辉心下轻啧。
“导演,你为啥会挑中我?”丁杨随口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