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先声很想摸一下,他没碰过小鸡,没有小虫子,也怕被啄伤手,那样就不能弹琴了,还会被说。但闪闪发光的幕布就不一样啦,它没有嘴,不会咬人。
“池先声,别乱走动。”母亲说话时不笑,表情凶凶的,还念了他的名字,三个字,明明可以缩减成两个,或者像束梓姐姐那样,喊阿声。一点都不亲昵,一点都不喜欢他。
但是,母亲让他紧紧跟在身边了,可以黏在身后,就很开心。哪怕来到陌生的地方,有很多长得奇奇怪怪的人,大鼻子、小嘴巴、圆眼睛、三角脸,这些人还要摸他的头,他都不怕了。
母亲的学生有点紧张,只有池先声一人发现,因为他在紧张的时候也会不停吃东西,不停地喝水,总之就是不能让自己停下来,否则会想揪头发。
“我这里有水!”池先声瞅着学生的水瓶一点点变空,直到干干净净,一滴不剩,他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抱在手中的矿泉水晃了晃。
他背了小书包,出发前,站在凳子上,把保温杯灌得满满的,不用进来时门口的小虎牙发的矿泉水。
池先声拧开瓶盖,递给学生。这种小事他来做就好了,举手之劳不必道谢,能够着的话,他想拍一拍学生的肩,或者肚子也可以,然后告诉学生,女子汉大丈夫!
过了一会儿,学生接过去,拧了一下瓶盖,皱眉问:“你喝过吧?”
池先声呆了一下,随后,憋红了一张脸,连脖子都粉粉的,他轻轻拉了拉母亲衣角,小声说:“我刚打开,我没喝过。”
“张馨不喝这个牌子的水。”母亲从学生手中接过矿泉水,放在一旁的椅子上,“门口有报刊,刚才路过,我看到里面有你常喝的绿森,我过去买,你先背琴谱。尤其最后一小结,昨天还弹错了,若非时间来不及,根本不该选这首鸣奏曲。”
“我抓紧时间再看。”学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那就麻烦老师了。”
池先声又拉了拉母亲的衣角,“我去买吧,我看见了那家报刊!”
“记得路?”母亲垂眼看了一眼衣角。
池先声立马松开了手,他用力点了点头。
手上紧紧攥着零钱,池先声迈着两条小短腿,全速冲出演奏厅,跑到路口时,他有些茫然,左边还是右边?刚才是坐车来的,那么,顺着车流的方向走就对了!
报刊有些远。池先声跑得气喘吁吁,头发湿透了,都没有看到影子,他蹲在路边,休息了一会儿,接着出发。
刚才是坐在车上来的,车有四只脚,他才两只,当然要慢一些啦。池先声拍拍胸脯安慰自己,很快就会到的,等把水拿回去,他就会变成一个非常非常有用的人,还会受到夸奖。
不知道走了多久,小房子不见了,路两边都被铁栅栏围了起来,里面有高楼。
池先声垂着脑袋,走不动了,车不见了,人都是高高的,一个,两个,从身边很快走过,他找不到报刊了。
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又在路边蹲了一会儿,彻底想明白了,抱着肩膀生气。
出了演奏厅,应该是另一边才对,他为什么要走相反的方向,要是不走相反的方向,他现在已经回去了。
虽然时间没有很久,但母亲一定等了好久了,他太笨了,是最笨最笨的那头小猪!
池先声一下子泄了气,他学着猪叫,撸起袖子,按开电话手表,请救兵。
打去第二通,另一边接起来了,池歌现在应该在上课,池先声小声地叫着“哥”,叫着叫着,没忍住哭了。
“怎么?你不是去看比赛了吗?哭什么?”这时候的池歌正处于叛逆期,特别酷,声音里透着不耐烦,态度十分不好。
却也温柔,听他打着哭嗝,吐字不清,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没挂断电话。
“我要去演艺厅路边的报亭。”池先声细声抽噎,“但是我迷路了。”
“你现在在哪里?”
池先声揉了揉眼睛,抬头瞅瞅,“我站在一朵很像海绵宝宝的云朵下,它身边没有派大星。”
池歌沉默了一会儿,“旁边还有别人吗?你问一下,现在是在哪条路上。”
“不行诶,哥。”池先声吸了吸鼻子,悄悄告诉池歌,“他们长得好高好高,比山还要高,特别凶。而且老师还说过,不能跟陌生人讲话,他们会把我抓走吃掉的。我现在躲在一个贴了小蘑菇的垃圾桶后面,它说它快坚持不住了,只能保护我到11点89分,我马上就要藏不住了。”
池歌低声说了什么,池先声没有听清,他蹲下身,拜托垃圾桶把自己也变成一朵小蘑菇,之后脑袋抵在胳膊上,他看了看电话手表,耷拉着脑袋,“我快没电了。”
“你背着小书包吗?”池歌的声音突然急促,并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
池先声点了点头,下巴撞了撞手背,想到池歌看不到,他又噢了一声。
“打开最里面的口袋,我趁你不注意偷偷放了零用钱,现在打车回家,或者来学校找我。”
“我的肚子说它不想坐车。”池先声皱着一张脸,扁了扁嘴。
“那你想不想回来?”
池先声磨蹭了一会儿,还是更想回去,他叹口气,跟肚子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好补偿你,随后又想起来,“我不能回去,我要去买水。”
他刚说完这句话,手表就没电关机了。池先声重新上路,挥舞着手臂,蹦了好久,拦到一辆出租车,他终于找到演艺厅旁边的报刊,成功买了瓶绿森矿物质水。
再次回到演艺厅,池先声愣住了,演艺厅的大门被一把大黑锁锁住。
他趴在玻璃门上,仔细看了看,里面的人全都不见了。
“大中午的,你个小孩子不回家吃饭,跑这儿来干什么?”看门大爷溜溜达达地走过来问他。
“……我找我妈妈。”池先声咬了咬牙,抬起头,“爷爷,你有没有看到那个穿黑色衣服,戴白色丝巾,长得特别好看的人?”
“我还真有印象。”看门大爷琢磨了一会儿,“是沈老师吧?”
池先声使劲儿点头,睁大眼睛望着他。
“吃饭去了,跟学生一起走的,有一会儿了。”
池先声闷闷不乐地走了,拍拍肚子,说今晚补偿两顿好吃的。
在出租车上,他发现电话手表还有一点虚电,可以开机,开机动画刚播放完,突然接进来一通电话。
“你在哪里?!”母亲着急地问,说话声音第一次这么大,“我找遍了报刊附近都没发现你,不是说不会迷路的吗?!你现在在哪里?站在原地别动,我现在就去找你。”
一双冰凉的手触上额头,池先声打了一个冷颤,头昏昏的,身体发沉,像陷入海底。他浑身无力,睁开眼一瞬间,天旋地转。
“幸亏我提前办完事回来,否则你就烧肺炎了。”池歌拧着眉,穿一身职业装,把湿透的毛巾覆在他额头上,“躺在沙发上睡了一夜,你当自己的身体有多好?”
池先声还有些没缓过来,嗓子干疼。池歌端起桌边的水,抵在他唇边,随后抬手擦过他眼尾,“梦见什么了?怎么眼睛红红的。”
“……走丢……那次。”池先声刚说出几个字,胸口一阵刺痛,他闷声咳嗽。
“遇上黑车,钱全用完了,蹲在演艺厅门口,等我晚上放学把你捡回去那次?”池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地问。
池先声捂着嘴,平复呼吸,他转过头,窗外,天边火烧云连成一片,半点不见阴雨连绵的模样。
“今天……不是雨天?”好像漏掉什么,他心里一阵发慌。
“果然烧傻了,时间都分不清。”池歌给他掖了掖被子,“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今天一早,天就放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小剧场
热帖[流量新生真实爆料]~
372楼:
×××假唱
×××未婚先孕
×××养小鬼
×××家暴
×××整过容
×××蹲了3年监狱
×××吸毒
池先声穿内增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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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昨天
昨天
空调缓缓运转,呼呼制热,蓝色指示灯常亮。
池先声躺在床上,蜷起双腿,他沁出一层汗,身上盖着羽绒被,潮湿而厚重。
“今早,我在网上查金零杯初赛结果。”池歌侧过身,在杯中冲开感冒冲剂,“猜猜,分数多少?”
“8分以上。”
停了半晌,池先声给出回答,他脑袋发沉,思绪乱成一团,需要努力辨别每个字的意思,连成一句话。
他四肢绵软,有气无力,半张脸捂在被子里喘不过来。鼻息洒下,撞到被套时反弹,扑回脸上,池先声整张脸到脖颈都是热腾腾,红扑扑的。
窗台上放着手机,他手指慢慢挪到床边,顺着被子沿边探出,抬起手臂去够。
看一眼时间。
也一定会有重要的消息。
“生着病,少看电子产品。”池歌皱眉,抓住他碰到窗边的手腕,塞回被子里,
“先把药喝了。”
枕头垫在背后,软乎乎的。池先声裹着被子,晃了晃半干半湿的头发,陷进去一个坑。他垂下眼睑,微微张口,舌尖发苦,略带不正常的甜。
池先声双眼微睁,下意识舌尖舔了舔,又过几秒,猛然反应过来,是比苦瓜还要难吃,如万剑攒心的汤药。
“喝完,听话。”池歌一把捏住他的脸,小口小口灌了下去,表情非常满意。
池歌触碰到脸颊瞬间,池先声冰得直打颤,发出几声鼻音,拽了拽池歌的袖口。他盯住天花板,眼前模糊,
生不如死地灌下毒汤。
“分。”池歌抽出纸巾,给瘫在床上的池先声擦了擦嘴,放缓声音,他重复评语,“乐感好,音乐表现力突出,所演奏作品有一定难度。背谱准确,演奏流畅,可见技巧掌握娴熟,其自身水平。评审委员会一致建议47号选手去××省××市赛区参加决赛。”
“……早就知道了。”池先声嘟囔,含块白兔奶糖,口齿不清。
无论如何,必将入围,因此才会参加比赛。
他钻进被窝,啪地一声砸在枕头上,仰着头,暖暖的,直泛迷糊,想睡觉。
池先声仰面朝天,额间敷着冷毛巾,他双手搭在软软的肚皮上,摸两下,揪了揪睡衣的绒毛,只等池歌出房间,就悄悄去拿手机。
睡了一天,他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时间错乱。
“对了。”池歌拿着替换的毛巾,背身走出房门,突然又返了回来。
池先声嗖地收回手,一吸鼻子,顶着毛巾,下巴缩进被中。他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眼睫轻颤,手指藏在被子下,拧着床单,若无其事地说:“我不怕喝药,下次不许喂我奶糖。”
“那正好。”池歌的手掌搭住桌沿,微微一笑,“家里最后一颗奶糖在你嘴里,我不必再出门买了。”
“……不行。”池先声抬起下巴抵在被间,他大口呼吸着,神色紧张,“我不怕喝药,你弟弟怕。”
池歌挑了挑眉,难得没揭穿他,说出“我弟弟不就是你吗?”这样的话。
“这份合同我看过了。”池歌拿起放在桌面上订成一沓的薄纸,“没有漏洞和缺陷,待遇也还可以。你要去吗?成为一名职业电竞选手?”
池先声点了点头。
“值得庆祝,晚上想吃什么?”池歌扬眉,一副看起来提出任何要求都会满足的模样。
“……可以吃小蛋糕吗?”池先声试探地问,再次探出脑袋,“要有火龙果果粒夹心那种。”
池歌颔首,转身离去,声音飘散在空中,“一碗小米粥,不加糖,我知道了。”
??
池先声瞬间睁大眼睛,目光迷茫,呆呆望向迈着小短腿走进房间一头雾水的墩布。他手臂垂在床边,
轻轻摇晃,垂着眼蔫蔫的。
洗手间传来水声,涓涓细流。过了一会儿,池歌拧动厚毛巾重重沥干,不甘心的水珠落回水面,发出滴答滴答声。
池先声单手捂住额头,快速起身,伸长胳膊,够到手机。不知在窗边放了多久,机身冰凉,他放在肚子上,一点点过渡热量。
温暖了以后,他把毛巾遮在脸上,低着头钻进被窝里,整个人藏进去。
周围黑乎乎,池先声脸上戴着面具,手机被蒙面人劫持了,两眼一抹黑,不知道是谁。它的主人很听话,现在还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与病魔抗争,才没有看手机。
池先声按了一下开关,没反应,他长按几秒,开机动画载入,电量剩余三分之二。不记得什么时候关了机,感冒中智商下降,池先声敲了敲自己似乎装着一吨小蛋糕的脑袋,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比赛时,手机静了音,有消息不会响铃,大大便宜了生病时不能看手机的池先声,池歌无法发现。
池先声拿在手中,任它剧烈挣扎震动,绝不松开。
18点37分。
清明节后,第三天。
手机桌面,软件为数不多,右上角全部齐刷刷挂上小红点,数字不约而同,一律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