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辞倾国之采萱令————风之羽

作者:风之羽  录入:12-21

颜济卿当然明白颜如玉的意思。现在西夷正面临着一场夺位之战,双方势力大致相当,稍有不慎,西夷若叶这方就可能落败。西夷晴璃行了一着险棋,虽然有必胜的把握,但事无一万,就怕万一,一旦失利,王位丢了不算,还有可能丢了身家性命。若是在平时,颜济卿当然一点也不必担心,以颜如玉的身手,就算不亲上战场,也能轻松地全身而退。可是--
「唉,时机真不恰当。」颜如玉摸着肚子叹了一声,「其实哪用那么麻烦,如果我不是快临盆了,随便找个晚上潜去格昆部,把那个老小子的脑袋提来便是。西夷晴璃也真是的,偏偏挑这个时候离开西夷给他们制造机会,不然,早点迟点都行啊。」
「没有这么简单。」颜济卿沉声道,「之前他未反,更何况他是王叔,身份异于常人,你若取了他的性命必然会引起民众不满,若再有人乘机兴风作浪,情势就会更危险了。他既然已经起兵,此时伐逆当然就名正言顺。你的夫君即位不久,根基尚未稳固,谋逆者自然不会放过机会,而若要反击,当然也要乘对方准备不足之时方能一击成功。西夷晴璃这么做没有什么错。如果现在派人去刺杀他,并不能把他的党羽完全翦除,只有在战场上击溃他,才能保证后顾无忧。」
「他们怎么打我不敢兴趣,最重要的是我们一定要赢才行。」
「当然会赢,一定会赢!」颜济卿拍拍颜如玉的手,「一路之上我听西夷晴璃说过西夷的情势,虽然会有些艰难,但无论从天时,人心上,我们这边都占了优势。更何况,新唐此时派我出使西夷,更是表明了新唐的立场。一旦这边吃紧,新唐是绝对不会坐视不顾的。我好歹也是新唐小有名声的将官,必要之时,我也会上阵助你们一臂之力。」
颜如玉身体后仰靠在椅背的软垫上,闭上眼睛轻轻地吁了口气。
「西夷晴璃说过,他去新唐是为了带一件克敌制胜的秘密法宝。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件秘宝会是你。哥,还是那句话,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南宫秋实的住处离王宫很近,出了王宫的一个偏门就可以看到。颜济卿到达那里的时候,南宫秋实刚刚睡醒。他的住所很偏僻也很舒适,可以看出颜如玉为了自己的外甥的确费了不少心思。颜济卿伸手在门框上轻敲了二声,背对着自己的南宫秋实并没有回头。
婢女正在为他梳头。南宫秋实的头发长得很长,几乎拖到了地面。他的双眼微微闭着,长而浓密的睫毛覆盖在眼睑,在晨光中微微颤动。他的脸苍白而透明,如果不是那么憔悴,不是那么形销骨立,在颜济卿面前坐的应该是一位异常俊朗的青年,既便如此,南宫秋实还是俊美得让人窒息,身上依稀带着当年那个手持红灿灿的冰糖葫芦,嘴角永远带着微笑的垂髫童子的影子。
「秋实,我来看你了。」鼻子一酸,颜济卿几乎当着婢女的面落下泪来。南宫秋实却丝毫未动,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一般。让婢女悉数退下,颜如玉找了把椅子坐下对颜济卿招招手。
「别费劲了,这孩子的魂早就不在他自己身上了,你喊了也白喊。你看,他白天就像块木头,对什么也没反应,只有到了晚上才会清醒一点,然后满世界去找他的阿离。」颜如玉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地摇摇头,「那个阿离名字究竟叫什么,长什么样,我一点也不知道,三姐也不肯说,这叫我上哪儿帮他找人去!我看他一辈子只怕就要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以前明明是那么可爱的孩子来着。」
「所以啊......」颜如玉看着颜济卿,一本正经地说,「哥你千万要小心,情这一字可是最会害人的了。如果你要是陷了进去,一定要让对方比你陷得更深,不然的话,就会万劫不复。瞧瞧,秋实就是最好的例子。」
颜济卿沉默无语,两只手分别抓住南宫秋实的两只手腕,闭目良久才松开。仔细看了看南宫秋实的面色,颜济卿心中暗自叹息。从腰间解下一只小布包放在桌上,打开后布包中露出插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排银针。看着颜济卿手指如风在南宫秋实的身上运针,颜如玉提起了几分兴趣。想不到一向只爱躲在书房看书的哥哥居然认穴认得这么准。
「从哪儿学的?」等颜济卿运针完毕举袖擦拭头上的汗时,颜如玉问。
颜济卿苦笑了一声:「你不知道吗?我可是新唐鼎鼎有名的智将兼军医哦。」
颜如玉想了想恍然道:「呀,我忘了。五姐夫跟六姐夫一个是神医一个是毒圣,你想学点什么对你而言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反正你不爱学武就爱读书,闲来无事的时候摸几本医书毒谱什么的来看也是常有的事儿。」
正是呢。颜济卿笑笑。
「呐,」颜如玉点点下巴,「他还能有救吗?」
「不知道。」颜济卿眉头锁得很紧,「我只有尽力而为,希望赶在开战前,秋实可以早点恢复神智。」

第六章
西夷的冬天来得早去得迟,朔风起时,万物成冰。第一场北风刮起之时,牧民们早早就把牛羊赶回栏,把帐篷卷起,举家迁到南边的草场。
风雪连天,滴水成冰,寒冷刺骨。无论如何,冬天都不是出征作战的好季节。经过长达三个多月的交锋,西夷晴璃带领的军队已经成功地收复了一大半的失地,眼见着胜利就在眼前了。
西夷晴璃出征前曾经找过颜济卿,虽然有颜如玉层层阻挠,颜济卿还是跟随大军踏上征程。西夷晴璃认为身为新唐使臣的颜济卿代表着新唐,颜济卿随军出征则代表着新唐对西夷若叶的支持,对叛军来说,也是一种压力。好几年没有战事,颜济卿未免有些心痒手痒,但更重要的是,颜济卿对西夷军的作战方式很感兴趣。西夷与新唐和平相处了几十年,如果一旦因为国主的更替而掀起战端,那两国的百姓又要遭受刀兵之苦了。颜济卿并不是有多悲天悯人,只是百姓无辜,更何况自己又食君之禄,当然要忠君之事。
一开始并不是很顺利,特别是看到西夷晴璃的先锋官时。
「无用的人没有资格待在他的身边。」琥珀在西夷晴璃不在时这么对颜济卿说。明亮的盔甲,腰上别着金镶玉砌的一把弯刀和一柄长剑,一身戎装的琥珀英姿飒飒。
当着西夷晴璃的面琥珀对他有礼而尊敬,但一旦西夷晴璃转过身去,琥珀立刻毫不掩饰对他的不屑跟轻视。颜济卿很生气却又拿他没办法。不管怎么样,琥珀都是西夷晴璃的人,虽然不甘,颜济卿也只能忍了。
初时的战况并不十分的有利。叛军来势汹汹,志在必得。开始的几场战斗互有输赢,如果不是靠武功高强的琥珀及手下的几个将领,只怕西夷晴璃这方还要处在劣势。
颜济卿当自己是看客,初时也只时一旁默默观战,并不参与战事的讨论。西夷晴璃忙得也没有时间来烦他,颜济卿乐得在军中东游西窜,跟下面的将官和士兵混得烂熟。琥珀认为他游手好闲,其它人也只当他是新唐使臣来尊敬而已。直到某天,琥珀带着几个人来到颜济卿的帐中。
「你还想混到什么时候?」琥珀双手撑在颜济卿面前的矮几上,皱着秀丽的双眉问他。
颜济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抬眼看琥珀时发现,琥珀带来的几个人都是容貌相当俊美的青年。难不成也是西夷晴璃的后宫?
放下手中的书,颜济卿很客气地请琥珀落座。
琥珀双手插着腰,挑着眉对颜济卿说:「听说你是新唐有名的智将,在我们看来,所谓新唐的智将只不过是个只知道混吃混喝的蠢汉。」
颜济卿脸色平静地看着满脸怒气,双目发红的琥珀道:「琥珀将军,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这样对我说话是极为失礼的。且不说我的身份是新唐的使臣,代表新唐的武皇陛下,就算我不是新唐使臣,对西夷王后的兄长说出这种侮辱的话也是大不敬的罪。」
「那又如何!」琥珀冷笑了一声,「我们西夷只认可上阵杀敌的勇士,最看不起吃白食的书生。你看看他们,」琥珀伸手指向一起来的同伴,「珊瑚,明珠,还有跟我们一同来的其它人,没有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勇士,所以我们才能一直陪伴在殿下身边。你呢?手无缚鸡之力,你这样的人也能带兵打仗吗?不要笑死人,可见新唐是无人了。真不明白,殿下他居然放着我们这些兄弟不管把心思全用在你的身上,究竟他是看上你哪一点!」
颜济卿笑了笑道:「我说琥珀将军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原来是觉着受了西夷晴璃的冷落,把气发到我的头上来了。」说着,颜济卿站起身来,走到琥珀的近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们都是西夷晴璃的后宫吧,我可不管他的私事,他喜欢哪个不喜欢哪个更是跟我没半点关系。至于带兵打仗,我们新唐好像也轮不到诸位关心。」
「你!」琥珀咬着牙,握紧了刀柄。
「不过,你们说得对,我在这里的确是吃白食的。」颜济卿顿了一顿,「好吧,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好歹还算是西夷的国舅,为了我的妹妹跟我未出世的外甥,我就勉为其难地帮帮西夷晴璃好了。」
「你说什么?!」颜济卿说话实在有些不客气,口气里分明带着对西夷晴璃的轻视跟不敬,这下不止琥珀发怒,他身边的同伴也竖起了眉毛准备拔刀。颜济卿却早早地抽身走出了门外。
「我现在就去他的大帐,你们要跟的话就跟来吧!」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出老远。
琥珀愣了愣,手中的弯刀缓缓地收回刀鞘。
「你看到他是怎么出去的吗?」珊瑚疑惑地问身边的明珠。
「不知道啊,我们明明是挡在门口的,他怎么能出得去呢?」明珠歪着头说,「我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可是不晓得什么时候他就在门外了啊。」
「大哥!」珊瑚和明珠的目光一起投向琥珀。
琥珀咬了咬唇,跺一跺脚说:「我们走。」
「大哥,大哥!」跟随着琥珀的脚步,二人追了过去。
「他是一个......很强的对手......」风吹过琥珀的微卷的黑发,带走他唇边微微吐露的叹息。
珊瑚和明珠对视了一眼,心中顿觉得沉重起来。这么多年来,从来没见过琥珀对任何人这么在意过,就算西夷晴璃身边有再多的情人,琥珀依然是那么洒脱,高傲和自信。每一个西夷晴璃身边的人都尊敬和喜欢他,尊敬他的勇气和能力,喜欢他的豪爽和宽容。他是西夷晴璃最信任和最亲近的人,也是侍奉西夷晴璃的人们的领袖。
「他只不过是一个长得不起眼的人,就算殿下一时迷了心,顶多也就新鲜个几天就会腻了,您何必为那种人而忧心不安呢!」珊瑚这样劝他。
「不对,他绝对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样。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他刚才从帐中出去时的步法吗?他或许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琥珀摆了摆手,「跟他在一起越久,就越是能感受到他身上与众不同的地方。殿下是看到了他身上别人还没有看到的东西,如果他只是长得美或是武功高而受到殿下的青睐,我绝不会有别的想法,可是......」
「可是什么?」明珠有些紧张,他看看珊瑚又看看琥珀。
「殿下对他太执着了。」琥珀面带忧色,「这不正常!殿下从来没有对什么人有这么强烈的执着。我担心,迟早有一天,这个颜济卿会把我们的殿下完完全全地夺走,那个时候,就是我们都要离开的时候了。」
「琥珀大哥,您说的......不会是真的吧!」明珠张了张嘴,眼泪快要掉下来了,「您的意思是说,殿下会不要我们,把我们全都赶走吗?」
琥珀有些伤感地看看天边的浮云,喃喃道:「殿下的心,从来就不在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可是现在,殿下的心,就要被人拿去了。」
「怪不得。」珊瑚咬了咬牙,「怪不得这么多天,殿下都没有找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人陪宿过。我们都以为他是军务太忙。」
明珠握紧了拳,眼里渐渐涌出泪来道:「我,我没关系。就算殿下不再要我侍奉也没关系,只要他能允许我在他身边当个普通的侍卫,随时守护着他就可以了。」
「我不,」珊瑚撇了撇嘴,「如果不能再得到殿下的拥抱,我宁愿离开他重新去找个爱我的人相伴余生。」
「但你能找到比殿下更好的吗?」明珠擦擦眼睛。
「这......」珊瑚迟疑了一下,「应该会很难吧。」
两个人相视叹气。
「够了!」琥珀扬起眉吐了口气,「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与其烦心这些事,还是祈祷长生天,快点让我们灭了叛军吧。这可是关系到我们西夷未来的大事呢!我们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国事为重,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等到以后再说吧。」
「是。」珊瑚和明珠响亮地回应了一声,跟着琥珀向中军大帐走去。
帐中,西夷晴璃目光灼灼看着颜济卿,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颜将军,我对你可是相当地期待呢。」
颜济卿掸掸衣袖,看了看帐中围在西夷晴璃身边商讨军情的将官们,忽视他们疑惑的目光直接走到西夷晴璃的面前。
「先说好,不是以新唐使臣的身份,而是以西夷国舅的身份加入你们的队伍。我不需要下属,也不是你的下属。」
「那是当然。不管是新唐使臣还是西夷国舅,对我来说,颜济卿就是颜济卿。」西夷晴璃笑了笑,「虽然我们一定会赢,不过有你的加入相信战争可以快一点结束。来得及的话,希望可以赶得上回去迎接我的侄儿你的外甥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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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济卿裹着厚厚地棉衣,一路跳着脚向主帅的营帐走去。随军出征三个月,颜济卿的手脚都被冻裂了,虽然涂上了厚厚的貂油,但还是阻挡不住透骨的寒风。双手套在狐皮手晤子里,细而柔滑的皮毛给双手带来一丝暖意,但从鼻腔中吸入的空气还是把寒意带入骨头里,冻得人生疼。
这该死的冬天!颜济卿只有在心里咒骂着,生怕一张嘴,呼出的白气会带走身上所剩无几的热量。
跟守卫中军的兵士早就混得厮熟,用不着通报,颜济卿可以自如地在军中游走。尽管参与军事只有不到二个月的时间,所有的人对颜济卿的看法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如果说,之前对于颜济卿的尊敬是出于对他身份的畏惧,那现在看着他的千万双眼睛中闪动的热烈目光就是纯粹出于对他个人的钦佩与尊崇了。颜济卿不再是那个瘦瘦弱弱,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新唐的文弱将军,他似乎拥有神奇的魔力,因为他的加入,战局很快发生了变化。因而在将士们的眼中,颜济卿的形象何止高大了十倍。
「颜将军早啊!」
「颜将军您早!」
一路之上遇到的人都友善而尊敬地向他打着招呼,颜济卿也一边微笑着一边点头示意。瑟瑟缩缩的样子要是在几个月前只怕会是满营军士的笑柄,但在今天,反而成了众人关切的因由。
「颜将军在南方住惯了,当然很不适应我们西夷的寒冷。」于是有人寻来珍贵的貂油给他防冻。
「颜将军身体不好却还跟我们一起出征吃苦,谁说不能上阵就不是好汉,颜将军就是条汉子。」于是有人翻出压箱底的上好狐皮给他做了手晤子取暖。
「听说颜将军不但是新唐派驻我们西夷的使臣,而且还是王妃的亲哥哥呢。可是他对咱们多和气啊,见到谁都笑眯眯的,一点架子也没有。」
「听说没有,二殿下好像对颜将军相当有兴趣呢。」某人传着八卦。
「不可能吧,二殿下不是最喜欢长相俊美的少年吗?那个颜将军,虽然看起来很舒服,但怎么看也不能说是个美人吧。」立刻有人提出疑问。
「怎么不可能!」有人跳出来道,「颜将军虽然不是美人,但是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跟他在一起是多么舒服的事吗?而且颜将军他啊,是越看越舒服的类型呢。要是我身边有他这样的人,给我一百个绝色美人我都不换。」
「这倒是。」众人异口同声地附和。
「咱们二殿下就是太风流了,要不然,这两个人在一起倒是绝配。」传着八卦的某人在叹息。
「你瞎操什么心啊,」不知何人又发话出来,「咱们二殿下喜欢男人这全国都知道,但人家颜将军说不定只爱美女呢。再说了,就算颜将军他也不反对跟二殿下在一起,但凭他的身份能甘心情愿当二殿下的情人之一吗?如果他要殿下把别人都赶走,那琥珀将军他们不就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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