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彦松了口气:“……终于。”
说完,他发觉不太对,这岂不是在沈疏珩面前表示自己被俞朗纠缠了很久?
……不过都已经这样了,沈疏珩猜也猜到了。
见沈疏珩什么都不说,他又问:“那……你是怎么那么快就找到我的?”
沈疏珩的身体僵了僵。
云彦见他久久不说话,心脏往下沉了沉,想了半晌,还是决定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你是几点发现我不见的?”
“……十一点。”
“我被俞朗带走,大约是十点半的事,你找到我的时候,其实还不到十二点半,对不对?”
沈疏珩没有反驳。
云彦心想,看来俞朗在时间上没有说谎,自己对时间的推测也还算正确。醒来之后的那段时间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但实际上只过去了半个小时左右。
也就是说,沈疏珩找到自己,最多只用了两个小时,更别提他还不一定是第一时间发现的。
就算沈疏珩第一时间就发现不对,然后去酒店查了监控,这个查监控的时间最快最快也要半个小时,甚至更久。
更何况,俞朗说,他把自己的手机留在了出租车上。既然他有心做出这个行为,那么他一定在中途换过出租车。
追查到他们在酒店外打的出租车,之后再确认俞朗在哪里换了车,也需要不少的时间,更何况还需要到警局去申请调出街道监控记录,才能确认他们后来再次乘坐的车辆。
随随便便哪一样,都需要几个小时。
一个半小时之内找到自己,几乎不可能。
云彦松开了沈疏珩,稍微离开他的胸膛,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找到我的手机了吗?”
“找到了。”
云彦沉默。
沈疏珩按了旁边的按钮将床的靠背升起来,让云彦靠上去。
云彦看着他的动作,很是窝心,却还是继续问道:“那俞朗的手机呢?不是惯用的那个,对不对?”
沈疏珩点点头。
“那……你是靠什么找到我的?”
沈疏珩沉默。
云彦想到了一种可能,觉得有些荒谬,却还是问:“皮带?鞋子?还是……手表?”
沈疏珩垂眸,没有答话,却撑起身体,又坐回了轮椅上。
云彦看着他的动作,短促地吸了一口气,想要抓住他,但终究还是没有出手。
沈疏珩坐好之后,背脊笔直,抬眼看了看他,终于说道:“衬衣纽扣和手表……定位装置。”
云彦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上衣——已经被护工换成了病服,手表自然也已经不见了。
那块手表和衣物,都是沈疏珩在最开始“约法三章”的时候送给他的。
那是他们新婚的第一天,也是云彦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那一天,“云彦”正在背叛和沈疏珩的婚约,和俞朗一起逃婚。如果成功了,此举将让沈家颜面尽失——可他又回来了。
这件事当然不正常,可是沈疏珩却从来没有问过他这件事,以至于云彦几乎都忘了,自己是一个“有前科”的人。
他最初一直以为沈疏珩根本就懒得关心他是不是忠贞,只是要求他不要惹事,既然回来了,那就既往不咎。
但后来,沈疏珩喜欢上自己之后,也从没有问过他和俞朗的事情,甚至连旁敲侧击都没有。
沈疏珩为什么不问?
——大概是因为,他实际上已经知道了一切。
“只是有定位装置吗?”沉默许久之后,云彦再次问道。
沈疏珩还是沉默。
“有监听,对吗?”他继续问道,紧紧地盯着沈疏珩的表情,接着就见他眼睑颤了颤。
刚醒来时的温柔荡然无存,此刻两人只觉得僵硬和紧张。
云彦深吸一口气,又问:“那摄像呢?”
“没有。”沈疏珩立刻否认。
他此刻否认的有多快,就印证了云彦之前的猜测有多正确。
……怪不得。
曾经许多的疑惑此刻都串联了起来。
怪不得沈疏珩没有问过自己俞朗的事,怪不得他没有问过自己和阮小青的矛盾,怪不得他会对自己产生好感——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曾经在外人面前对他的维护,还有那些在外人面前口无遮拦的调笑?
怪不得遇到陈贠那天他会很快上楼,怪不得自己觉得缺了书桌的时候他就让自己去他的书房,怪不得他接不到阮小青的电话……被做了手脚的并不是阮小青的手机,而是他的。
还有……第一次去书房那天,他为什么笑?
自己从书房出去之后做了什么?对,自己在和同学发信息,还提到了自己的“老公”。
所以自己回去之后,沈疏珩的表情那么的僵硬,所以他会下意识想要藏起那部手机……那部手机,是专门用来监控他的吗?
云彦打了个哆嗦。
“我发的信息……你也能看到?”他又问。
僵硬点头。
“那天书房的事,你原本打算怎么解释?”
沉默。
“梁可那边的音频是你让人去恢复的?”
点头。
“那……阮小青那件事,导演爆出来的音频,其实是你对我的……监控音频?”
还是点头。
怪不得……那个音频除了截掉部分信息之外,还有修了音的痕迹。
云彦一路问下来,脑海中此刻竟有些空茫。
他最后问道:“所以……我昨天和俞朗说的那些,你都听到了?”
沈疏珩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闭了闭眼,再次点头。
云彦靠在病床的靠背上,感觉全身都失了力,似乎又有些头晕。
——对,还有几天之前,自己被蛇咬的时候,沈疏珩一定来的很早。
他问助理沈疏珩是不是早上来的,助理回答的那么干脆……对啊,那时候他怎么没想到……越是干脆越是演练过许多遍,一般人听到自己反复问一个确定答案的问题,反应不应该是奇怪和茫然吗?
所以……他半睡半醒时的感觉没有错,沈疏珩真的在那里。
他恐怕是连夜从京城赶来的。
……所以,他到底应该怎么面对沈疏珩?
云彦说不上来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一边觉得荒谬至极,一边又觉得果然如此。
他又想起原著中对沈疏珩的描述,他强大,阴沉,执拗,疑心甚重,对背叛自己的人绝不放过,自己怎么能以为他是很好相处的?
可是……可是啊。
可是在自己面前的沈疏珩,却和那些描述一点也不同,他沉默却温柔,有时候柔软的让人窝心。
沈疏珩在他心中仿佛分成了全然不同的两个人,可渐渐的……又“叮”的一声,合二为一。
——对啊,沈疏珩就应该是这样的。
他防备心极重,所以才在自己身上装了监听和定位,也因此,他发现原来“云彦”并没有背叛过他。
所以他愿意对自己放下戒备,愿意接近自己,甚至做出一切努力对自己好。
所以,当自己醒来的时候,他才会觉得慌乱——是因为怕自己发现,还是因为怕自己像俞朗说的那样,变成另一个人?
云彦看了看沈疏珩惨白的脸色,又低下头,心想:我那么想要爱他。
可是毕竟那是监听啊,随时随地地被他监听,所有的秘密,所有的话语,所有的想法,所有的喜怒哀乐,乃至于一切动作行为,都没有一丝保留。
云彦生性热爱自由,一想到被人时时刻刻地监控着,就觉得仿佛被一张大网罩住了,那网越收越紧,让人窒息。
更何况监控的那个人还是沈疏珩。
他监控自己的初衷无非是因为俞朗的事情,可是自己分明早就表示和俞朗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却依然在监听……凭什么?
凭什么他就了解自己的一切,而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可是这监控,毕竟还是救了自己。
他到底该怎么办?
此刻的病房中,两人都垂着眼睑,没有看对方。
云彦清楚了一切,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疏珩。
沉默了很久,云彦抬起头来,最终对沈疏珩说:“不管怎样……谢谢你救我出来。”
“谢谢你。”
沈疏珩从来不知道“谢谢”这两个字,也能将人扎的心里生疼。
他之前在医院照顾云彦的六天里,云彦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谢谢,却时常会凑到自己身边,用温柔的笑意看着自己,带着调皮的勾引。
而此刻,在他最想要触碰云彦的时候,云彦却静静地坐在那里,说着正直的不能再正直的感谢,仿佛一下子就划清了楚河汉界。
第43章
云彦醒来之后又做了一遍检查, 医生表示没有大碍,头晕和肌肉的酸痛是正常现象, 不久之后应该就会消退, 至于其他恐怕还是要继续观察, 于是在警察过来做了笔录之后,他们决定尽快回京。
云彦第一次坐沈疏珩的私人飞机回去,出发的时候天气晴朗, 外面的风景很美, 而云彦的心情却不太美丽。
飞机起飞的还算平稳, 床也挺舒适,云彦躺在床上,沈疏珩却在另外一个舱室, 反倒是助理过来说:“云少,如果累了您可以睡一觉, 很快就到。”
云彦点点头, 助理出去之后却并没有睡, 只是望着飞机的顶部, 心中长叹——自从那天醒来, 沈疏珩承认了监听的事情之后, 就一直躲着他。
对于监听这件事, 当最初的愤怒翻涌而过之后, 剩下的更多是无奈。
在这几天里, 云彦在脑海中将这件事反反复复梳理了几遍, 却还是觉得很是头痛。
任何一个人在得知自己被时时刻刻定位和监听的时候, 恐怕都会生出一种不安全感,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那个监控者会因为监控而对你产生什么样的评价,会看到什么你不想让他看到的东西,也不知道他会因为对你生活和想法的熟知,而对你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
当你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人的时候,情况就又复杂了几分——因为你甚至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是真正的契合,还是因为他太了解你,所以在故意迎合。
未经同意的监听,绝不该被原谅。
但如果真正的危险到来,反倒是监听者救了你呢?
如果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有损你利益的事情,反倒因此而对你更好呢?
云彦在床上打了个滚,越想越觉得窝心。
其实直到自己问他的时候,沈疏珩依旧可以骗他的:比如说俞朗思维根本不严谨,拿的就是平时惯用的手机;比如说他可以黑进街道监控,直接查到行车的路线,就是这么牛逼;比如说俞朗说的时间是骗他的,找到自己的时候根本不是十二点半——反正自己前前后后都在晕倒,什么都不知道,怎么骗都好骗。
自己昏迷了整整一夜,他就那样在自己旁边守了一夜,怎么就没有好好编出一个严丝合缝的故事来呢?
偏偏被自己一问,就像是世界末日到来一样,全身僵硬地在那里等着自己一步一步拆穿。
搞的自己明明正在愤怒于两人不平等的状况,愤怒自己识人不清,却又发现他脸色太差,实在不忍心指责,心想一码归一码,不管怎么样自己也是被他救出来了,至少说一句感谢,让他不要那么难受。
可是没想到,沈疏珩听到自己的感谢之后,反倒脸色煞白,连回应都没有回应,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怎么……这么傻呢?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傻,让他觉得窝心;他喜欢的,偏偏就是这种笨拙的温柔和坦诚。
如果沈疏珩真的选择继续骗他,他反倒可能更加警惕,说不定很快就会发现真相,继而真正的心灰意冷,远走他乡再不纠缠。
而这样的傻,却让人纠结着无法释怀。
明明是原著中后期出现的大反派,最开始又霸道又神经,态度特别差,可偏偏后来却喜欢上了最开始说“绝对不会喜欢上”的自己。
监听对于沈疏珩而言,更像是“排除危险”,而当他发现“云彦”没有危险之后,态度就变得柔软起来。
追人的时候就开始变笨了,笨拙的像个小熊一样——被自己救了的时候还问自己想要什么“报答”,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创造暧昧的气氛。
后来还装作有喜欢的人,来打听自己的喜好,很快又因为沉不住气做的太过明显而被自己拆穿;拆穿了也不说话,就任凭自己那么撩拨他。
被撩拨的难以忍受却动也不动,直到最后忍不住了才拉着自己亲了一口,又害羞的逃了;逃了也不回家,还傻傻的在同一个城市等他……
一个平时根本不出门的人,出来之后有多不习惯多不方便想想就知道啊……
幸好是自己,不然换了哪个觊觎他的美色或者沈家财产的心术不正的小妖精,还不是分分钟底裤都被骗没了!
……觊觎他美色的小妖精绝对不是自己。
……咳,好吧,是自己。
……自己好像也不是多么的正直。
……等等,我这是在干什么?
云彦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指责自己——看,这几天里,这是自己第几次自动自发地为沈疏珩找借口了?
没出息!
……
其实那天沈疏珩出去之后,让秘书趁着云彦精神好的时候过来跟他详细地解释了关于监听的始末,云彦对此已经全部都了解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