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苏家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张万青细思极恐,不然怎么可能惊动省刑侦大队。
他的视线猛地落在了最前面的那个少年身上。
眼前的人看上去年并纪不大,不过十**岁的样子,虽然面容温和斯文,但一身逼人的贵气却极具压迫感,不说言谈间的措辞语气,即使是一个不经意间的眼神扫过都能让人噤若寒蝉。
张万青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眼前的人年纪虽小但那一身矜贵无论怎么看都不是普通家庭能够培养出的气质。
“张万青队长是吧。”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审视,那人扶着眼镜缓慢开口,眼尾带笑,柔和的声线却是寒霜般的冰冷,“搜查令的事你就不需要操心了,这件事已经有其他人接手,你就当做今天从来没来过。”
再抬眸,半隐在细碎刘海下的眼睛衍生出一抹刀锋点血般凌厉的暗光,见血封喉。
“什么都别说,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
陆清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询问到一半会有人突然闯进来。他想悄悄听听对方在讲些什么,可他们说话声音太轻,他实在听不清这些人到底在讲什么。
那位姓张的民警队长很快就带着自己的人跟着那两位后来的警官走了,林锦阳还没回来,病房里就只剩下了他和那个不认识的少年。
陆清竹一脸茫然,习惯性地移开视线不去看他。本以为这人很快就会走,可没想到那人反而站在门边开始打量他。
简竹接到消息后就立刻订了机票赶来江南,这些年简家一直在找他离家的姑姑,却没想到人居然在那么偏远的南方。
偏僻的小城没有便捷的交通工具,他下了飞机立刻换汽车,一路马不停蹄五六个小时才勉强赶到了这里。
他没有见过本人,只有几张为数不多的照片,让他知道他有个素未谋面的姑姑。
在来的路上,他听着寂川和他说的情况,心里又是心急又是忐忑,他害怕这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因为寂川告诉他,那个人的母亲已经去世很久,仅凭一张照片,他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可他进门的第一眼,就确定病床上那个苍白瘦弱的人是他许久未见的姑姑的儿子。
因为那张脸,真的和那间卧室里挂着的姑姑的照片太像了。
憔悴气色也遮不住的温柔眉眼,黛烟眉,秋水瞳,就连眼尾的泪痣也一模一样。
不会有错的,他的记性很好,他不会记错的。
他终于找到了。
于是他走了过去,病床上的人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困惑他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为什么会来到他面前,而他在那人的注视里慢慢俯身坐在床边,垂眸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哥。”很轻很轻的声音。
他本想神色如常地说出这个迟来了十余年的称呼,可他的声音嘶哑,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沉闷中带着钝刀割肉的痛。
床上的人猛地愣住了,那双漆黑清亮的眼睛骤然抬起,短暂的诧异过后归于平静。
“抱歉,你可能是认错人了。”
“我没有认错人。”
大抵是日复一日的折磨煎熬拖垮了他的身体,被攥在手中的手臂是出人意料的纤细瘦弱,苍白到几近病态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
“你叫陆清竹,你的母亲叫简郁,我是你的表弟,我叫简竹。”
一阵无言的沉默,陆清竹一脸茫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听妈妈提起过她的家人,更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和他相认的表弟到底是真是假。
直到那人伸手想要看看他腿上的伤。
简竹微微皱眉,他记得寂川在他来的路上和他说过,这人的腿上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你别看……你别看!”陆清竹不想吓到身旁的人,挣扎着起身想要用被子遮住裸露在外的脚踝,可对方却率先一步挡住他手上的动作。
那些狰狞可怕的伤口,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他的眼里,一片鲜血淋漓的痛。
在来的路上,裴寂川已经隐晦地告诉过他,他这位从未见过的表哥这些年过得非常不好。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裴寂川说的不好居然会糟糕到这种程度。
十年的家暴,抑郁症,校园欺凌,这个人原本应该和他一样,在富裕优渥的家庭里长大,拥有自主选择人生的权利。
可如今,这个和他血脉相连的人却在社会的底层尝尽苦楚,命运在他身上降下了所有苛责和苦难,让他忍受贫穷、不幸和伤痛,受尽折磨。
太疼了。
简竹感觉心底猛地淌过一阵酸楚。
“哥,你别怕,接下来的就交给我。”
“我来了,没人能欺负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哥控上线啦~锦阳简竹要开始手撕人渣贱婊了
晚上七点多结束考试我码字码到晕厥,别念叨我为啥不更了,我先去吃个晚饭(饿死了呜呜呜QAQ)
因果报应(2)
一阵无言的沉默陡然降临。
身前的人愣怔地望着他, 雪桂般柔软白皙的肤色,像一只纯白的幼鹿, 纤细又孱弱。
简竹不说话,只是把一张照片递到他面前, 连同一份他在来的路上托人从帝都发过来的身份证明。
陆清竹低着头看得很认真, 一页一页,房间里除了纸页翻动的窸窣就只剩下两个人微微起伏的呼吸。
简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安静地等他看完, 微凉的灯光落在那人纤细的手腕上, 像是凝了一层浅淡的霜雪。
他知道以对方这种情况,一时之间肯定没法接受自己还有亲人这个事实。
独自一人在深不见底的恐惧和孤独里熬过了十年,如今突然有人声称自己是他的亲人出现在他身边,他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一切。
“你真的……是我弟弟?”沉默着看完那几张纸,眼前的人抬头看他,眼里是冬日雾气般朦胧的凄惶。
“是。”简竹沉声回答。
他以为他会生气地质问他,质问他为什么简家不早点找到他, 这十年时间他一个人活得那么辛苦, 在社会最底层的泥淖里摸滚打爬吃尽了苦。
他做好了承受任何情绪的准备,悲喜或是愤怒,亦或是责怪,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可眼前的人却只是安静垂眸, 神情是不忍苛责的温柔。
“真好,原来我还有个弟弟。”像是纯白栀子吐露一点芬芳,他唇角带笑, 细长的手指轻轻拨开少年额前的碎发,“这么一看你还真是和我长得有点像。”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南方人,你是从北方来的吗。”
“我从帝都来。”
“那赶到这里很累了吧。”躺在病床上的人艰难地伸手去拿放在床边椅子上的塑料袋,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盒饼干塞进他手里,“饿了吗?这里有没拆开的饼干你先拿去吃吧。”
简竹愣住了。
他在来的路上做了无数种猜测,他想过无数种可能,这个和他从未见面的表哥会是怎样的人。
他从收集的资料里知道了他的过往,他原本以为,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沾染市井气息,可眼前的人却完全不一样。
他就像一汪湖水,像江南四月的雨,纯粹如明镜,见者自惊心。
病床上的人安静地望着他,眉眼温润如水。
“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赶过来,哥也没能给你准备什么,你现在见也见到我了,不如早点回去吧,一个人从帝都来这里,家里人一定会担心的吧。”
“哥。”简竹轻轻握住了那只纤细的手,微微冰凉的腕骨,内侧结着一道细长的血痂,“我这次来,是要把你带回去。”
“家里这些年一直找你和姑姑,这里的事我会帮你处理,等事情结束了我会带你一起回帝都……”
“简竹,不用了。”
“不用了。”那人嘶哑着声音缓慢开口,温润如水的眼眸里,此时此刻却像是凝结着冬日苍茫浓稠的雾气,无辜又茫然地凝视着他眼底隐忍的光芒。
“你也看到了吧,我现在这副样子,一定会给你添麻烦的吧。”
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哥早点休息吧。”竭力忍下心底不断翻涌的酸涩转身关上房门,没有知道那一刻他是有多么想要开口,多想问问这些年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独自一人穿过医院的走廊,刑侦大队的人很快就把那些视频资料传到了他的笔记本电脑上。
凛冬已至的时节一入深夜冷意更甚,冷白灯光映照下的空气骤然凝滞。
简竹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闪动过的画面,那个纤瘦苍白的人一次又一次被掐着脖子按在地上,哭泣求饶换来的却是更加凶狠的鞭挞。
心底的酸涩更重了。
大概真的是血脉相连的缘故吧,他没办法像旁观一个人的不幸那样,把自己置身事外。
看着那一幕幕画面在眼前浮现,他猛地攥紧了痛到发麻的手指,但那份挣扎着刺入骨髓的冰冷刺痛却不管不顾地继续在心口疯狂蔓延,海潮飓风席卷般的凶烈暴戾。
——————————————————
离开医院后林锦阳先回了一趟出租屋。
他脑子里乱得厉害,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可怕的真相呼之欲出。
那一通电话就像是解开谜题最关键的钥匙,同样的人,同样的时间和地点,他接到电话后立刻就去循着记忆去了那个梦里的酒店,那些原本只是隐约浮现的记忆碎片,在踏进那间包厢的瞬间连成完整的场景。
他如约去了那场鸿门宴,和梦里一样,包厢里空无一人,他进门的那一瞬间就被人反锁在房间里,医用□□的味道让他头晕目眩,如果不是他早有提防让裴寂川拿了酒店前台的备用钥匙,恐怕他真的会死在那场火灾里。
这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梦里的一样,说是预言倒不如说是平行时空曾经发生过的过往,唯一不同的只有陆清竹。
那场火灾来得猝不及防,他去酒店的消息没有告诉任何人,可陆清竹却像是笃定他就在那场火灾里。
当时那么混乱的场面谁都知道就这么贸然闯进去必死无疑,那么多人拦着可陆清竹却还是偏执地想冲进去救他,看他的样子,就像是知道了他会在这场火灾里出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地逃出来救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那些记忆不止他记得,清竹也知道吗?
他单手撑着书桌慢慢蹲下身,脑海中的记忆揪扯神经,一阵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忍不住皱眉。
而就在书桌底下,他发现了一张窄窄的纸条,上面的字迹隽秀整齐,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出自谁之手。
【2月24号,千万不要去XXX酒店。】
他猛地愣住了。
脑海中霎时间一片空白,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冲破桎梏。
他全都记起来了。
那些洇染着模糊微白的过往在他的记忆里逐渐清晰,他和陆清竹,就像两只迷失在深海的水母,彼此试探着缓慢靠近。
这份情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萌芽生长的,他已经记不清了。似乎等到他发觉时那份隐匿的渴望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抽枝生叶,繁茂如郁。
他在每个日光温柔的午后向他靠近,有时候是从走廊的一头到另外一头,有时候是两把撑开的雨伞,在淅沥烟雨中彼此错过。
他一直在等,用一个深秋的时间等那个人向他靠近。可那个人啊却总是小心翼翼,像只怯生生的兔子,只敢远远地看着他。于是他假装漫不经心地从那扇窗前走过,只为了路过时假装偶然地扭头瞥一眼那扇玻璃窗后的少年。
那是他十七岁时第一次遇见,就想要深爱一生的人。
林锦阳飞奔着冲向了医院。
灯光流水般在他身畔淌过,伴随着记忆涌现的爱意随着他眼里的泪光泛滥,那样的滚烫,就好似着冰冷的深夜也燃起了火。
陆清竹又做噩梦了。
他梦见自己没有逃出来,他被锁在那间地下室里活生生折磨到死,而林锦阳也死在了那场火灾里。
他哭着醒了过来,脸上沾满了狼狈的泪水。
耳畔是无数纠缠聒噪的声音,像是从脑海深处滋生而出的梦呓,轻柔或是凄厉,那些狰狞的利爪上生着尖刺,就这么猝不及防更无力抵抗地重重的落在他痛得发麻的耳膜上。
头痛欲裂。
生不如死,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砰——”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有人冲了进来把他抱在怀里,久久不愿意松开。
是林锦阳。
“笨蛋。”沉默地俯身给了那人一个炽烈却也温柔的怀抱,林锦阳闭上双眼,眼底雾气氤氲,像是看见了一场凛冬深夜的花火,那些燃烧着的光点一点点溅落在心口,烫得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