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竹会离开这里,以前发生的事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林锦阳从镜子里看到了那人脸上的表情,正准备出门的脚步微微一顿,漆黑的眼底骤然闪过一丝瘆人的戾气。
以为这样就能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他薄唇轻掀, 眼里带着嘲弄。
还真是有够天真的。
“准备一下转学吧,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你说什么……”王昊愣住了。
“一个星期之后, 你在的整个学校都会知道你之前做的事,包括你是个同性恋以及你诬陷别人。”
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在对方出门之前抓住了那人的手臂。
“我已经道歉了!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他说话的语气又急又气, 像是遭人戏弄之后的暴怒, 全然没了刚才的畏怯。
“就是我说的那样。”林锦阳嫌恶地甩开他的手,声音裹挟着烟草略带厌倦的冷意清冷摇晃:“王昊,我似乎从来都没说过我会善罢甘休。”
“难道说,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戏谑的语气。
他和他的目光相接,狠厉得像是野狼一样的眼神, 其中的锐利锋芒极具侵略性地刺进他的眼里, 像是要把他整个人连同魂灵都钉死在冰冷的墙壁上。
“可我已经和你说了实情……”
“原来你还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事实啊。”林锦阳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王昊的额前不受控制地沁出了冷汗,被攥住的肩胛骨一阵剧痛, 收紧的手指即使隔着衣服也攥得他肩膀生疼:“你对清竹做了那样的事, 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你。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你觉得就能把这件事一笔勾销了吗?你以为我是什么大善人能容得下你这种人渣。”
“更何况,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林锦阳笑了,“你不是想要道歉,你只是在给自己找退路。”
“你最害怕的就是这件事的内幕被公之于众,害怕你是个同性恋这件事被发现。你担心你会名声恶臭, 担心别人会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是个怪物,所以当学校里开始出现传闻的时候,你第一时间就对号入座以为那些人说的人是你。”
“你害怕被人发现异样,所以连去求证的勇气都没有,你以为自己的名声毁了,好学生的形象、保送名牌大学的资格这些都有可能因为同性恋的传闻葬送。”
王昊的脸色瞬间变了,骤然苍白的神情像是被戳破心事后的惊惧,那份无处躲藏的惶恐,狼狈得让人恶心。
身前的人还在继续,低沉的嗓音带着冷极的痛和尖锐,一针见血。
“你口口声声说着喜欢陆清竹,可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你就连求证就连站出来承担责任都不敢。”
“你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处境会因为你变成什么样,你只关心自己,你爱的人只有自己罢了。你现在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不过是因为我因为这件事找上了门,你害怕你之前发生的事会被我宣扬出去,所以你才会说这样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他彻彻底底地崩溃了,一句辩解都说不出来只是一昧地道歉。
林锦阳说的话完完全全掐灭了他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曾经让他恐惧逃避的噩梦现在把他逼迫到绝路,逼得他无法呼吸。
是的,这个人说的没错。
他不是真心悔改,他只是想要保全自己。
他还有大好的未来,他不想让自己的人生断送在这里。
陆清竹会怎么样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只想过好自己的人生,难道这也有错吗?
他只是自私了一点而已,他只是为了保全自己,为什么还要抓着他不放逼着他承担后果呢。
王昊抖着腿,冷汗顺着额角一滴一滴落下。
他什么都听不见了满心只想着逃跑,最好逃到这个男人找不到的地方,可他如今却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一句话突然把他扯回现实。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漆黑的眼睛,如果不是黑色的瞳仁,他丝毫不怀疑这种眼神属于野兽。
肩膀更痛了。
背靠着墙壁,按着他肩膀的手温度滚烫,可那双眼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大片大片浓稠的漆黑,冰凉得瘆人。
“对不起……”他低下头仓皇道歉,可对方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这件事已经发生了那么久你现在来想起来说抱歉说对不起,你早干嘛去了,陆清竹被人欺负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时候你把责任全部推给他自己逃跑,现在上门找你算账了倒是低头求饶得比谁都快。”
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姓王的,你TM演戏给谁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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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简竹手里接过锦阳买来的粥,陆清竹看着门外交代几句就转身离开的人,握着手机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地收紧。
他让简竹和裴寂川先离开,自己一个人吃得心不在焉。
大概是饿了太久的缘故,胃里空空的已经没有了饥饿的感觉。一口又一口地把粥往胃里咽,他直到喉咙一阵灼痛才猛地把嘴里那口滚烫的粥吐了出来。
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了,嗓子也疼得厉害。
他没有动,只是沉默着把自己淹没在恣意喧嚣的寒风里。
“咔哒——”房门打开的声音。
“清竹。”身后传来少年凉烟般微微沙哑的嗓音,穿过浸透阳光与水雾的空气,低沉的语调落入耳中有种突兀的温柔。
像是一场大梦初醒,他浑身冷颤着醒来,有人把他抱进怀里,温热的掌心安抚般轻轻落在他紧绷的后背。
嗓子疼得更厉害了。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锦阳,我有话要跟你说。”他退出他的怀抱转身正对着他,眼神却飘忽闪躲不敢对上那人的眼睛。
“你要说什么?”林锦阳没有丝毫察觉只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手指轻柔地拨弄着他耳畔的碎发,微凉的耳廓落下一阵发烫的触感。
“我们分手吧。”
拨弄着他发梢的手猛地一顿,身前的人猛地抬起头,他即使不抬头也能感受到那一瞬间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很沉很重,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为什么?”对方没有生气,只是声音寒凉,修长的手指在他低垂的视线里一点点颤抖着收紧,“是不是有谁对你说了什么?”
“我不适合你。”嘶哑着声音说出那句话,他喉头胀痛,唇角缓慢牵扯出一抹苍白到几近破碎的笑容,“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我觉得你值得更好的人,那个人绝对不应该是我。”
一瞬间的沉默。
他笑得好用力好用力,眼泪就这么涌了出来。
什么爱不爱的,陆清竹,你有什么资格去谈爱。
除了这条贱命,你能拿出什么留住这个人。
你想做的已经做到了,他没有死在那场火灾里,你现在不放手难道是想让这个人的一生,都毁在你手上吗。
“林锦阳,我不爱你。”
“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我骗了你,是我撒了谎。”
“别说了……陆清竹别说了……”面前的人颤抖着松开了抱着他的手臂,紧握的手指青筋暴起,整个人都因为极度的隐忍而颤栗。
“所以我们分手吧,你找个好女孩,有个完美幸福的家庭……”
“我让你别说了!”面前的人抓住了他的肩膀。
看似凶狠的力道,落在他的肩膀上却克制又隐忍,就连声音也是嘶哑。
他靠在他的耳边,一字一句地开口,每一个字都炽热得滚烫:“陆清竹,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你说你不爱我,那上辈子我死在那场火灾里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如果不爱我!你为什么要为我去死!”
“刺啦——”什么东西被狠狠撕碎的声音。
陆清竹猛地抬起头,惊诧、困惑、难以置信,无数情绪在他的眼底炸裂,抬眸对上的却是那人漆黑的眼睛。
“我想起来了。”
他开口,那片明晰的星光深处,藏满了翻涌的情愫。
那份沉痛的哑然,让人心尖发颤。
“清竹,我不想再错过你了。”
“你曾经经历过什么,那些伤痕和难处,都告诉我好不好?”
陆清竹微微一怔,短暂的安静之后声带开始重新震动。
“你真的,愿意听吗。”
回应他的,是一个炽烈到几乎要把他烧毁的拥抱。
那人温柔地抱着他,声音是沉痛的喑哑。
“我愿意。”
“清竹,都说出来。”
“把你心里想说但是没能说出口的话,都说出来。”
一个人藏着那些伤真的太疼了,所以说出来吧。
让我来为你分担。
“锦阳……”
这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曾经是他最想遗忘的耻辱,他,因为他害怕,害怕这些狼狈如果被察觉,这个人也会和那些人一样,因为他伤痕累累的模样落荒而逃。
所以他变得撒谎成性,沉默着假装不痛不痒。每天清晨起床,都会用那瓶快要过期的粉底液遮掉脸颊上青灰的淤痕。
就好像遮掉这些丑陋的痕迹,那些可怕的过去就能被抹平痕迹。他就能假装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假装那些令他辗转难眠的伤痛只是一场消逝的噩梦。
“好,我告诉你。”
他缓缓启唇,苍白到血色尽失的面孔,盈满明晰水色的双眸。
“我都告诉你。”
那些伤痕太疼了,疼得他张不开口,每说出一个字舌尖都会淌下泛黑的血。
“以前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看不到希望就这么一天天地熬着,想着能活一天是一天。”
“很多次我都会想,要是能这样死掉就好了。”
“要是能抛下一切离开就好了。”
“没有人该平白无故为我承受那些痛苦,我知道疼,我忍了一万次以为自己总能习惯那些刀割在身上的感觉,但我还是疼,每一次都好疼好疼,疼得不想再继续活下去。”
怀里的人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袖,布满淤青的手指颤抖着收紧。
“我想着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抱希望的话就不会再伤到自己,所以我从来都没有奢求过别人爱我,更没有奢望过有人愿意抓住快要死掉的我,就算有人愿意握住我也只会觉得害怕,因为比起得到,我更恐惧着失去。”
陆清竹慢慢地放缓了声音。
把自己的伤口展示给别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尤其对方还是你在乎的人。
十八年的人生,他在别的孩子撒娇哭泣的时候就学会了伪装。
他说服自己隐忍,又强制自己释然,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因为反复叠加的疼痛,活活把自己逼死。
他以为自己随着时间的推移终究能习惯这一切,以为只要隐忍就能不痛。可直到现在他才发觉,他伪装了太久,久到那层包裹着他的坚硬外壳与他皮肉黏连,以至于如今揭开的刹那,浑身上下都是血肉撕裂的疼痛。
“锦阳,我越是喜欢你就越是觉得抱歉。”
晦暗的暮色洇染下,透明泪水顺着他的眼尾缓慢滴落。
那些明晰晶莹的泪水,凝着久久未曾被人发觉的疼痛与伤痕,就这么凄楚直白地落下。
“锦阳,我不敢被你看到我那副样子,我怕连你也觉得我恶心。”
他低下头猛地吻住了他,连同那些还未开口的话语,一起吞没。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错的人一直是他。
他只知道去爱,他把自己的心从胸口挖出来送到他面前,却不知道他的每一次靠近每一分温柔,都会让对方不安到惶恐。
他给了他爱,却没有给他接受爱的勇气。
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人竟然是用这样的方式爱着他。
那么的温柔,却是那么卑微,小心翼翼地让人心疼。
他垂眸望着怀里的人,那人还是初见时苍白瘦削的模样。那么干净,却又纤细孱弱得像是一缕轻烟。
心底最柔软的那一角,毫无征兆地缓慢收紧,每一寸收紧的血肉都不受控制地蔓延开酸涩的钝痛。
“你很好。”他俯身轻轻吻了吻那人泛红的眼尾,“你很好,你值得这一切。”
“锦阳,何必呢……”极缓极缓地从口中吐出一个游丝般虚弱的音节,他抬眸,眼尾清凌水色在灯光映照下泛出濒临破碎的惨白。
“你何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像我这样的人,真的值得吗……”
“那我呢?”身前的人抓住了他的手,温热的掌心轻柔包裹他微凉的指尖,“我值得你为我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