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把握紧的双手攥得更紧了:“这群人到底是过来□□的,还是过来挑选商品的”
“估计□□只是一个幌子,卖孩子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一群人窃窃私语过后,屋内又变得安静起来,在院长的点头眨眼示意下,孩子们四散开来,主动走到不同的人身边,和他们交流起来。
邢楷也走过去,走到一个女孩面前蹲下身来:“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第一眼看的不是邢楷,而是不远处盯着她的工作人员,身体僵硬了那么一秒钟,才慢慢开口:“真真。”
她的这一个反应当然没有逃过邢楷的眼睛,小孩眼睛里掩饰也挡不住的恐惧就如同手无寸铁的羊遇到了一口獠牙的狼,跑也跑不掉,随时处于待宰的状态。还没等邢楷继续问,小女孩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工作人员,眼睛募地睁大,然后开始在邢楷面前极力表现自己:“大哥哥,我会唱歌,会跳舞,我很听话,不哭也不闹,我吃的也少,你要是领养我的话,我不会给你舔麻烦的,我保证,你要是不想领养我,也可以资助我,把钱打给孤儿院,我们就能改善生活环境,你可以资助我上学,真的,我以后会好好学习,等我长大了……”
邢楷假装不经意起身,挡住了身后工作人员凶恶的目光,压低声音小声问:“谁教你这么说的你们刚才上课学的都是这些”
小女孩不太明白邢楷问的意思,自顾自地在邢楷面前唱歌跳舞,因为舞蹈技术不熟练,一不小心还跌倒在地上,女孩叫都没叫一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仿佛这点疼痛根本算不算什么一样,她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跳她的舞。邢楷目光从女孩身上又移到房间其他孩子身上,他看到一屋子的小孩子,脸上挂着不那么真心实意的笑容,跳着拙劣的舞蹈,唱着不太娴熟的儿歌,在这些过来领养的人面前极力表现着自己,极力兜售自己的模样,心里蹭地一下就窜起了一股火。
陆铭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但他还是笑着把棒棒糖递给真真:“我把这个送给你吃,你答应哥哥,你呢,只要把这个棒棒糖随身带在身边,下次哥哥再来见你的时候,哥哥保证把你带出去好不好?”
真真眼睛里闪烁出期待的火花,把糖接过来小心地装在衣服口袋里,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弄掉了,陆铭走过去把她抱起来,但没想到在真的在被抱起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开始轻轻颤抖,表情也不太好看,陆铭皱眉问:“怎么了?”
真真不说话,陆铭注意到她刚才不小心被蹭上去的袖子下面的皮肤,全是青紫色的,陆铭把衣服袖子往上卷了卷,发现真真整个胳膊上都是伤痕,新的旧的叠加在一起,已经看不见皮肤原本的颜色,陆铭立刻把她从怀里放下来,因为胳膊圈着的力气会加重她身上的疼痛:“谁打的”
真真没回话,被放下来之后她继续唱歌跳舞。
“别跳了,停下来。”
见真真对自己的话全然没反应,陆铭恨不得直接走过去掐住院长的脖子把他拎回警局:“够了,别跳了,停下。”
在他打算这么做之前,邢楷走过来,握住着他的手,把不点就要着火的陆铭拉了出去:“走。”
走出孤儿院大门,陆铭停下脚步:“你知不知道他们怎么对这群孩子的?”
“知道。”
“知道你还拉我?”
“要么不抓,要么一网打尽,先回去。”
“这群禽兽王八蛋猪狗不如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虐待这些孩子,我#×~xxxxxxx#*!”
陆铭气冲冲地转身,不过大脑地把脑海里储存的所有脏话全都拿出来溜了一遍,骂完才发现邢楷颇为意外地看着自己,陆铭立马捂住嘴瞪大眼表现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我刚才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把他们的祖宗十八代都亲切地问候了一遍而已。”
陆铭试着想挽回一下自己那伟岸的形象:“我语言系统怎么突然不受控制了?我平时从来不说脏话的。”
邢楷嘴角上扬,咧嘴笑了笑,走过去用手轻轻摸了陆铭的头,又很快放下继续往前走:“没事,骂的好。”
陆铭这下懵了,不是因为骂脏话被人夸懵的,是被邢楷那不经意的,短的一秒钟不知道有没有的摸头杀给弄懵了,明明只是一个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接触,却让陆铭心里突然像炸开了的烟花一样绽放出了五彩斑斓的颜色,心里的小鹿又开始乱撞起来,以至于邢楷都走出几米远了他一个人还立在原地不动。
“傻站着干什么呢?不着急抓人了?”
“啊?哦……来了。”
陆铭全程没在状态地跟邢楷回了警局,平时话痨的他今天却反常地安静,因为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逮他内心的小鹿上面去了,他要把心里的那个小鹿抓住之后掐死,毁尸灭迹,看它以后还能不能有事没事就出来蹦哒。
邢楷平时就不怎么主动说话,回警局的车程两人都没多说什么,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林立几个人毫不意外地在加班,联系薛成成亲生父母,组织他们相认的事就忙活了一下午,陆铭桌子上还一堆儿童失踪案的卷宗,一个两个都埋头在办公室处理案件,陆铭拉了个板凳坐在郝幸运旁边:“怎么样了?孤儿院那边有动静吗?”
郝幸运把头从卷宗里拿出来,把桌子上的笔记本放在陆铭面前,电脑屏幕上背景漆黑,正中央各种红绿白的线交织在一起,毫无规律地排列组合,却什么反应也没有:“刚才还唱在歌,从你们回来到现在,就没什么动静了,你说也是奇了怪了,很少有一群小孩子在一起还这么安静的。”
“你装的东西是不是坏了?”
“你可以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但你不能不相信我的专业能力。”
陆铭扫了一眼自信心两百斤重的郝幸运,又把视线移到了电脑屏幕上,过了一会,电脑上传来一阵碗筷碰撞的声音,应该是在吃饭,但就是全程听不到任何一个人说话,随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咣当一声,餐盘摔在地上的声音,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吸引了办公室里所有人的注意。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群没用的东西,今天居然一个来赞助孤儿院的人都没有!也没有一个人提要领养你们的事,平时都怎么教你们的?一个两个没长脑子吗!不会讨买家欢心吗!没给我们带来利益吃什么吃!都给我滚回去饿着!两天不许吃饭!”
骂人的中年妇女穿了一身的名牌,但衣服穿在她臃肿的身材上,却并不能物尽其用,反而显得档次被拉低了。十个手指上戴了十几个金戒指银戒指,脖子上也挂着几条金项链,脸上刷墙一样抹了厚厚的一层粉底,却依然遮盖不住那沟壑纵横的皱纹,嘴上涂着鲜红的口红像喝血了一样,张着她那血盆大口对着一屋子的小孩吐沫横飞地骂个不停,孩子们没一个人敢说话,因为妇女的脸在昏暗灯光的映衬下,看起来比童话里的巫婆更可怕,比白雪公主的继母皇后更恶毒。
孩子们乖乖放下手里的勺子筷子,一声不吭地低着头从食堂里走了出去,中年妇女依旧不满,对着走在后面的孩子就是一脚,一下子把人踹爬在地上:“我养条狗还知道对我摇尾巴,养你们有什么用,一个个跟死人一样,快点!”
趴在地上的孩子顾不上膝盖磕在地板上的疼痛,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加快了速度,来到了舞蹈室。说是舞蹈室,其实就是一间破旧的大厅,墙上挂着一面几乎被灰尘全部覆盖的镜子,一个老式的音响在哪叽叽哇哇不停播放着各种儿童舞曲,因为音质太差,音乐听起来特别刺耳,房间里这时候又多了四五个中年妇女,一起监视孩子们跳舞唱歌。
一个男孩因为肢体不协调,舞蹈跳的看起来笨拙又可笑,一个转圈都能因为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在他还没有从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一记清脆响亮的皮鞭就毫不留情地打在了他的身上:“还不给我起来!”
小男孩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没有什么比疼痛更能让人打起精神,小男孩咬着牙眼眶含着泪却始终不敢哭出声,因为哭只会遭来更多的鞭打,音响的声音明明很大,奇怪的是怎么都掩盖不住妇女用皮鞭抽打孩子的声音。
郝幸运的电脑屏幕还在亮着,这这些听了莫名让人有种杀人冲动的声音还回荡在办公室里,只是却没有了听众,所有人早就开着警车去了幼儿园。
☆、童话
漆黑一片的夜幕被警车上的红蓝警灯映衬的发着亮光。孤儿院依旧大门紧闭小门紧锁,一栋楼只有一两间窗户依稀透着点光,整栋建筑内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任何声响。邢楷带着警员已经悄无声息把这所孤儿院团团包围,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随后是破门而入,邢楷陆铭一人带了一队人,沿着孤儿院内空荡荡的房间一点一点挪动,直到所有人一起涌入走到大厅,那些打人打的正在兴致头上的中年妇女举在半空中的手停滞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把皮鞭扔在地上的时候,手就被手铐铐住,人也被带走了。一起带走的还有坐在舞蹈室正中央翘着二郎腿督促工作人员‘管教'孩子的院长,那个站在镜头前对公众声称把一声奉献给孩子的所谓慈善家大好人。
邢楷右手一挥下命令说:“把这里里里外外全部搜一遍,看看有没有最近刚丢失的那几个孩子,受伤的孩子送去医院治疗,其他人全部带走!”
搜索进行了整整一夜,治疗进行了整整一夜,讯问也进行了整整一夜。
找到的孩子远比想象中的要多,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关的是年纪大一点的孩子,婴儿房的襁褓里放的是不到一周岁的小孩子,数量多的惊人。讯问得到的答案让人大跌眼镜,孤儿院的孩子不是孤儿,全都是从全国各地偷来的,而犯罪的,正是从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这些孩子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永远无法走出来。
全国范围内发布失踪儿童身份的后续工作一直在进行,而其中,就有谢冰的消息。
顾念恩拿着从鉴定中心拿到的DNA鉴定报告,已经一些身份信息回到办公室,沿着办公室转了几圈,把自己都快转晕了,看着邢楷,张开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反复几次。
陆铭看不下去了:“你这是在练习深呼吸”
“这个……那个……谢冰她的家人找到了。”顾念恩把资料递给了陆铭。
“谢冰人呢?”
“在医院照顾那些受伤的孩子。”
半个小时后,谢冰急急忙忙赶回来,真实原因陆铭没说,因为还没想好该怎么说,所以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她叫了回来。
谢冰跟着大家一起下楼,但所有人都走得很慢,根本不像平时遇到案子那样急切,最后他们一起上了一个刚好可以坐下七个人的面包车。等车子开出很远的一段距离的时候,陆铭才缓缓开口:“你的家人找到了,这是你回家的路。”
谢冰有那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除了眼睛略微睁大,她脸上实在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变化,车上很安静,长久的沉默之后只听见谢冰冷不丁哦了一声,再没有下文。
只是没人注意到谢冰紧握的双手和手心里微微渗出的汗水。
怎么形容呢就像一直一直在执着某样东西,费劲了所有的力气,以为得到的时候一定会狂喜,但其实是释然,因为再也不用去寻找了。
其实谢冰是幸运的,遇到了疼爱她的养父母,不用像孤儿院其他没被领走的孩子一样每天胆战心惊地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不用像薛成成那样被领养后又惨遭抛弃,人生变得一团糟。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她找了十几年,无论是三天两头往公安局跑寻问找人的进展,还是在各种媒体报纸上刊登她小时候那张在孤儿院门口的照片,她尝试了各种方法。
最开始的目的是她想找到父母质问他们为什么把自己扔下,但现在看来,一直都错了,因为她从来没有被抛弃过。
谢冰想象过各种见到亲生父母时的场景,抱头痛哭的激动、相视无言的沉默、久别重逢的陌生……所有在脑海里排练好的剧本正到了实践的关头,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车外一排排树木呼啸而过,看得人眼花,谢冰把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不经意去理了理自己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又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她动作幅度很小,小到没有人注意到。
车子越开越偏僻,把背后的城市远远甩在一边,最后停在了一个村子前面的空地上,邢楷几人一起下车步行。
眼前的农村看起来并不那么富裕,甚至可以算得上贫穷。脚下的泥土陆坑坑洼洼,村子里楼房瓦房土坯房杂乱无章地排列着,没有房子的空地都被种了树,树下的野草疯长着,抬头可以看见村落后面不远处的农田以及远处占了半边天黑压压的大片乌云,村里的土狗也因为这么一群陌生人的到来集体狂吠起来,一下子让这个安静的农村变得嘈杂起来。
没人理会一直追在他们后面乱咬的土狗,他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从村头走到了村尾,最后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
谢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盯着眼前的房子,后面三间破旧的瓦房,中间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前面大门紧闭,要不是大门被人从里面反锁着,很难想象房间里住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