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多,不算太晚,外面还有很多人,邢楷背着陆铭沿着人行道走得很慢很慢,暖黄的路灯照在两人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人影,夜晚的风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把陆铭的醉意吹散了几分。他把环着邢楷脖子的手圈得紧了些,把头埋进邢楷的脖子里,浅浅的呼吸伴着淡淡的酒气,温热的气息沿着邢楷的脖子蔓延开来,酥麻酥麻的。
邢楷放缓步伐:“醒了?”
“真好闻。”陆铭脑子还是很晕,答非所问。
“什么?”
“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头疼吗?渴不渴?要不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买瓶水喝。”
“嗯……不要。”陆铭摇摇头,拖了一个很长的奶音,撒娇意味明显:“我不要,就要你背着我。”
邢楷没说话,继续背着人往前走。
“你背过别人吗?”
“没有,就背过你一个人。”
“小楷……”
“嗯?”
“你在国外那么多年,有没有想过我?”
“想过。”
何止想过,他想说,那漫长的岁月里,我其实是想着你过来的。
“那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不知道我在等你吗?也对,你肯定不知道,离那么远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又没跟你联系过,其实我特别想联系你的,但是我又特别生气,气你一声不吭就离开了,一走就是那么多年,我就憋着一股劲,看看你会不会主动联系我,会不会跟我解释一下离开的原因,告诉我你很快就会回来的,结果你连骗我的话都不愿意说。”
“那是因为……”
因为怕听到你的声音之后,我会立刻飞回来找你,然后就再也走不掉了。
“你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啊?”
“没有。”
“那男朋友呢?”
邢楷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微微转头看陆铭的侧脸,不确定他现在清醒了几分。“没有,我为什么要交男朋友?”
“那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有,有一个喜欢了很久很久,全心全意护在心尖上的人。”邢楷想到以前的事,眼眸里似有万丈柔情,语调温柔:“他吧……刚生下来的时候特别丑,我特别嫌弃,明明正扯着嗓子哭呢,却在看到我的时候突然就笑了,还伸着小手去抓我,从那以后就开始缠着我了,不让爸妈抱,就让我抱。刚学会走路就天天跟在我后面跑,摔倒了就哭着喊着让我背,明明没到上学的年纪,却天天偷偷跟着我去学校,但总是笨手笨脚被我发现,这个时候呢,他总是理直气壮地抱着我的大腿,非让我把他带到学校里去,说要看着我,小屁孩一个,最后还是我看着他,把他偷偷藏在桌子底下不让老师发现,买好多好吃的给他。”
“睡着了吗?”邢楷见陆铭没动静了,继续走着说着:“看我借同学一支笔,他就瞪着人家,特别无赖,我送给别人的东西,哪怕是一个本子一支笔,最后都让他给要了回来,搞得同学都以为我家特别穷,从此再也不向我借东西了。看到我和女孩讲话没缘由地就哭,最后还要我哄半天,后来为了不让他哭我干脆就只和男生玩了,可是和男生玩他也不乐意了,明明小我六岁天天在家里闹着要和我上同一个班,说要看着我。”
“你觉得这可能吗?”邢楷回头问了一句,见陆铭没有回答,就笑笑说:“当然不可能了,除非他是天才,直接跳六级,后来耍赖也没能说服自己的爸妈,只好放弃了,回过头来缠着我让我留级等着他,你觉得这可能吗?那我不就成了老油条了吗?”
“那个时候啊,我就特别想告诉他,怎么老是因为自己晚生了几年就生气呢?其实吧,他能来到这个世界上,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恩赐,跟他在一起的那几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什么时候视线无法从他身上移开了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国外的生活其实没想象中那么好,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陌生的语言,无论是参加特种部队训练,还是在哈佛读书,在我熬不下去的时候,你都是我的唯一支撑下去的动力,只有我变得强大了,有能力保护你和你的家人了,我才能回来找你。”
“阿铭,知道吗?我瞒过所有人,爱了你很久。”邢楷觉得一定是陆铭的酒喝得太多了,酒精沿着他的呼吸扩散到了自己的大脑,把自己也搞醉了,又或者是有些话,只能在他睡着的时候告诉他,因为他听不见,自己才会说,憋了那么多年,都快憋出心病了。
说完邢楷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清晰地感觉到有温热的泪水流在了脖子上,那是陆铭在哭:“彩虹酒的质量真是太差了,酒精的后劲才持续了这么一会,我要是不喝醉,这些话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跟我讲啊?”
邢楷那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他僵硬地立在那里,好久嗯了一句:“如果知道你听了会哭,就更不会说了。”
“笨蛋,我这是开心,喜极而泣懂不懂,没交过男朋友,要不要现在交一个?你身上现在有一个现成的。”
“到家了。”邢楷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陆铭咬着不放地追问:“很久很久是多久?你不会从小就对我图谋不轨了吧?也太能藏了,我居然一点都看不出来,还天天在那愁你要是不喜欢男的,我可怎么办,合着半天我这是在庸人自扰。”
邢楷权当他是在发酒疯:“醒了就自己下来走,我胳膊都酸了。”
“我要是今晚没喝酒,以后是不是要孤独终老了?”
“进屋的时候小声点,要是被阿姨发现你醉成这个鬼样子,一定会把你赶出去。”说着邢楷已经把陆铭扔到了地上,直接无视他的话,大步流星往屋里走。
陆铭这会不但一点醉意都没有,反而还精神了几分,他死死跟在邢楷后面:“我现在很清醒,怎么,你不信?那要不要我把你刚才的话复述一遍给你听,早知道应该用手机录下来当证据的,我也好以后每天都循环播放几遍,还要设成来电铃声闹钟铃声……”
“你给我……闭嘴。”
邢楷压低声音,开个门都轻手轻脚的,生怕吵醒了已经睡觉的陆邵天和沈灵,结果陆铭就跟个移动大喇叭一样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小心翼翼为他打掩护搞得跟做贼一样到底是为什么,既然他不怕因为喝酒半夜被轰出去,自己在这瞎操什么心。
邢楷平复一下呼吸,觉得没必要跟一个醉鬼置气,准备连拖带拽把陆铭带回房间去,实在不行就直接扛上去,谁知道手还没拉到人,他双手就被陆铭握住了。
陆铭用脚踹了一下门,哐当一声发出好大声音,差点没把邢楷心脏病吓出来,他立马朝一楼卧室看了一眼,确保里面的人没醒才松了一口气。
陆铭背靠着墙,双手握住邢楷的手腕,直视着邢楷的眼睛:“你担心我喝酒被爸妈发现?我的邢大队长,居然带头帮我打掩护?”
“你还挺光荣?”
陆铭笑了笑,故意扯着嗓子大喊:“嗯,很光荣,妈——”
他直勾勾盯着邢楷,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度:“爸,妈——”
“你干什么?想挨揍了?”
“不想,你也知道,我妈要是知道我喝酒,非把我打死,所以在等你拦我。”
“怎么拦?双手都被你擒着怎么拦?”
陆铭坏笑着说:“你可以用其他的方法堵我的嘴。”
“妈——”陆铭又是一嗓子,再这么喊下去,十里外的人都能让他给叫醒了。
“妈,我——回——来——嗯……”
突然安静下来,陆铭的声音被邢楷附上来的嘴唇淹没了。是的,他在赌,赌邢楷舍不得自己被爸妈揍,就像小时候一次又一次的袒护一样,无论大错小错,他都会通通替自己揽下来,把自己护得好好的,明明享受了这么多肆意的宠爱,怎么就才发现呢?
黑暗盖住了陆铭眼角的笑意,他顺势回吻了回去,并且试图不断加深这个用尽心思和手段才得到的吻。邢楷想离开,却被陆铭死死拉住不让往后退。
“也太无赖了。”邢楷心想。
☆、偷情
邢楷被陆铭这色胆包天的家伙吻懵了,没反应过来牙关都被撬开了,咬不舍得咬,推不舍得推,只能任凭他把便宜占了个够。
结果这小子还没完了,他感觉自己都要呼吸不过来了,陆铭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陆铭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环住了自己的脖子,顺带着一用力把自己抵在墙上,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哐当哐当搞出好大的动静,邢楷眼看着沈灵卧室里的灯亮了。
“小楷你们回来了吗?”房间里传出沈灵的声音。
邢楷嘴被堵着呼吸都困难,根本无法回答,陆铭呢,就更忙了,忙到了忘我的境界,哐当声虽然没了,但两人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拉拉扯扯搂搂抱抱发出的窸窣声也不算小,邢楷清楚地听到卧室里有脚步走动的声音,担心沈灵下一秒开门看到自己和陆铭在客厅里接吻的场景,邢楷感觉自己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该死……”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邢楷在听到门把手拧动,卧室门被打开的前一秒把陆铭推开,拉着他的手就往楼上走。
沈灵从卧室出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黑灯瞎火的,回来怎么不开灯?”
“工作太忙了,妈,不是怕打扰你和老爸休息嘛,早点睡,晚安!”陆铭上楼的时候还淡定地跟沈灵打招呼,好像自己工作真的很忙,不开灯真的怕打扰爸妈休息一样。
两人步履匆忙地回到卧室,关门开灯上锁动作一气呵成,邢楷靠在门上平复者自己的情绪,试图让自己从刚才的炽热中冷静下来。
陆铭往床边一坐,胳膊肘放在腿上,用手托着下巴盯着邢楷看:“你亲了我,要对我负责。”
邢楷抬头,撞上陆铭投过来的视线,发光的眸子里是藏都藏不住的爱意,满满倒映的全是自己。
邢楷一瞬间失了神,忘了移开眼睛,甚至忘了克制,忘了隐藏,以至于那瞬间把自己对他的渴望都写在了脸上。刚才明明可以阻止他的,明明以一打十都不是问题的,不过是手被擒住了而已,居然都推不开。
邢楷收回视线压低声音:“你这是在无理取闹。”
陆铭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我们邢大队长,一个受过特种部队训练,能以一己之力能端了黑·社会老巢的人,被擒住双手想堵我的嘴还不容易你可以用脑袋对着我的头直接把我给撞晕过去,或者反手一个擒拿,顺势一个背摔,啪砰噗呲哐当哗哗哗……就把我给揍得老老实实的。”
陆铭在脑海里自导自演了一部无间道电影,声情并茂地用手比划来比划去:“怎么就选择这么一种让人想入非非的方式去堵我的嘴呢?”
邢楷:“……”
“你到底喝的什么酒?我明天就以销售假冒伪劣产品把那家店查封了。”
“不能啊,彩虹酒可是我们的定情酒,功不可没啊。”
彩虹酒,彩虹酒,该死的彩虹酒。
“你好好休息,醒醒酒。”
说完邢楷转身就要走,却被陆铭一个大步冲上来从背后抱住了,这次陆铭突然收回了不正经的样子,就只是那么揽着邢楷的腰,静静地抱着,邢楷就站在那里,脚突然就走不动了,他慢慢把手放在陆铭的手上,本来是打算把人推开的,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到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做,任由陆铭抱着。
“你知道吗?我幻想过无数次就这么抱着你的画面,你告诉我,我现在不是在做梦。”
我何尝不是呢?邢楷想。
邢楷沉默了好久好久才开口:“阿铭,有些话我说了,我不会否认,但我说了,不代表我会去做,不代表我们两个就可以,陆叔叔和沈阿姨从小把我养大,对我有恩,你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我不能……不能让他们难做,不能让你……”邢楷顿了顿,握着陆铭的手又用力一些,“你不懂事,我不能不懂事。”
“今天晚上的事,你就当是喝多了做了个梦。”
邢楷最后还是推开了陆铭,没有回头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怕看到陆铭此时的表情,会立马反悔,会用力把人拥入怀中说去他的天理伦常,去他的狗屁大道理,我什么都不想管,我就是舍不得看你难过。
做梦邢楷何尝不是一直在做梦,十五年前离开的时候,他带了两人唯一的一张合照,像珍宝一样放在钱包的夹层里,陪他熬过了五千多个日日夜夜,每次执行任务遇到死亡危险的时候,他总是咬着牙硬生生把自己从死亡的边缘了拉了回来,因为他要活着回来见陆铭,他答应过无论如何都要回来见他的。
邢楷想到很多事,他想到刚回国接到任务时和陆铭久别重逢时的场景,俩人见面就开打,都也没认出来谁,当时邢楷以为他真的是‘追金’集团的手下,对他下手毫不留情,每一拳美一脚都实实在在打在了陆铭的身上,以至于到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泛着阵阵自责和心疼。
“对不起啊,阿铭,我盯着你小时候的照片看了十几年,却没有在第一眼认出来你,不然,我一定舍不得打你。”这是邢楷今晚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
他想到第一次去学校选拔的时候,看到陆铭的名字时,自己的心脏止不住狂跳,在幕后看着陆铭为完成自己设计的选拔任务,冷静在房间里拆炸·弹时,他比谁都紧张,全程盯着监视器眼都不眨一下,随时准备冲出去把陆铭给拉出去,以至于连手里的指挥器被自己握烂了都没有发现,最后陆铭安然无恙完成任务时,他就只是投去了一个淡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