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强行摘掉他的耳机,用手指了指桌上的文件,确定意思表达的很明确了,扭头就走了,“哎哎哎,还没有人性了,我连加两个月班,就今天好不容易闲下来,一局游戏还没打完,你这是以权欺人,我要投诉你,我要人权!人权!”郝幸运在办公室对着陆铭渐渐远去的背影鬼哭狼嚎,结果没人搭理他,最后还是认命地整理文件了。
陆铭晃到茶水间,接了杯水正不急不缓地喝着,就看见顾念恩一脸茫然地走过问,“队长今天怎么了?”
陆铭咕咚一声喝了一大口水:“什么怎么了?”
“我刚才去交文件,听队长说话嗓子好像有点哑,昨天明明还好好的,最奇怪的是,我问他是不是感冒了,准备去给他买点药,结果……”
“结果结果怎么了?”
“他让我滚。”顾念恩委屈巴巴地说着,满脸都写着郁闷两个大字,“我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陆铭刚喝到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呛得满脸通红,神情复杂,半天缓过来,抬手轻轻拍了拍顾念恩的肩膀,本来想安慰一下他:你什么话都没有说错,都是我的错,结果从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我……去买润喉糖。”
陆铭步履匆忙,面红耳赤地跑出去,把各大商场和药房里能买的润喉糖每一样都买了个遍,背包里鼓鼓囊囊塞了一大包,回来的路上,他拆开一颗放到嘴里慢悠悠地往警局走,清凉的感觉里面从口腔蔓延到喉咙里,薄荷味的,里面还混杂着些许甘草和柠檬味,很好吃,看来以后要常备了,陆铭想。
陆铭加快了脚步,想快点把糖拿给他吃,走到公园的转角处,陆铭听到了不远处听有人的尖叫声,继而突然有个中年男子从公园的树丛中窜出来,后面还跟着一条宠物狗在那汪汪叫个不停,男子头发顶着几片叶子,整个人惊魂未定地往外跑,直接撞上陆铭,“怎么了这是”
男子脸色铁青,吓得气都顾不上喘,结结巴巴地指着一旁茂密的树丛说:“尸……尸体,死人了,死人了。”
陆铭神情突然严肃起来,“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我好好的出来遛狗,谁知道它走到这突然跑进那里面,我进去一看,就就就看到了一具尸体。”说完男子转身牵着狗就要走。
陆铭拦住我他,出示了证件:“我是警察,你先不要走。”
“人又不是我杀的,凭什么不让我走,这地方太晦气了,我不要在这待着。”
“你是报案人,等会还要向你了解情况,不用担心。”说完陆铭收起证件,弯腰钻进了密不透风的树丛里。
这里是正在开发建设中的大型公园,有几座山,还有成片的树林,陆铭所在的位置正是公园的一处角落,围栏围得松松散散,都不用走正门,直接就能大摇大摆走进去。树林因为还没有来得及开发的缘故,毫无规律地生长,里面连条像样的小路都没有,陆铭往树林里走了五分钟左右,就看见远处地面上躺着一具女尸。
陆铭走进蹲下身简单看了尸体的情况,女子穿着一件正红色的连衣裙,但裙子烂得不成样子,褴褛的衣衫已经不能起蔽体的作用,身体多出皮肤果露在外面,全身被划了很多刀,伤口深深浅浅,长短不一,衣服和皮肉黏在一起,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身上的血更红还是裙子更红。
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地上,发丝间都是灰尘和枯枝败叶,左手被切下来,在手腕上留下一个平整的切口,却不知所踪,右手五指蜷曲还留在手腕上,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散发着轻微的腐臭味,女子的眼睛大睁着,眼角都是血丝,脸上的表情永远定格,那是极度惊恐害怕和绝望的神色,也是她死之前对这个世界最后的认知和感受。
邢楷正在翻看文件,手机突然响起,是陆铭打过来的,对于一个能抱着说话绝不站着说,能见面说话绝不电话说的人来而言,打电话只能说明他现在不在办公室,不然这会陆铭肯定爬他桌子上去了,邢楷接通电话:“你出去了?”
“嗯,告诉你两件事情,第一,我给你买了润喉糖,很好吃的,都给你吃;第二,文西公园这边出事了,发生了命案。”
邢楷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就往外面走:“等着,我马上过去。”
☆、万恶之源
原本无人问津的一片树林因为一起命案突然变得喧嚣起来,警察法医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现场,在周围一公里之内拉起了警戒线。
邢楷带队员拨开层层叠叠的树枝走到了树林的最深处,法医正在对尸体进行初步勘察。
林立看了一眼尸体的惨状:“凶手跟死者是有多大仇,怎么把人划成了这个样子”
“密密麻麻,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皮肤,这凶手也太惨无人道了。”
陆铭走过去拍了拍顾念恩的头:“别在这义愤感慨了,死者的左手被割下来却不见了,你们到现场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
“除了失踪的左手,血迹,足迹,凶器,所有和凶手有关的线索全都仔仔细细搜一遍。”
邢楷一句话,把刚到现场的队员全部安排去搜山,一人牵着一条警犬,分头对四周进行搜查。陆铭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从兜里拿出几颗糖,默默走过去不经意挽着他的手,把糖放在了他的手心里,“听说过走路天上掉馅饼的,没听过买个糖还碰上凶杀案的,是不是遇上你耗光了我所有的好运气啊?”
邢楷拆开一颗放在嘴里,“这锅我不背。”
“不过也挺值的,赚大了。”
两人走到尸体旁边,法医正在对尸体进行搬运,“白法医,有什么发现吗?”邢楷问。
白衡从地上站起来,“尸体轻度腐烂,最长的尸僵期也过了,结合这里的温度和湿度,初步估计死亡时间三天以上,身上被划了几十刀,每一刀都不足以致命,但加在一起就是她死亡的原因。”
“她是被凶手一刀一刀割死的”
“可以这样说,伤口周围皮肤有自愈的现象,是活着的时候留下的,应该是伤口流血过多最终导致了她的死亡,这种刀法一般人还真是做不到,下手重了人很快就会死的。”
“师傅,凶手是不是很恨这个女的,这手法是在报复吗?”一旁的小段插嘴问。
“报复?真正报复型的凶手杀完人绝大多数都会毁尸灭迹,不会留全尸的,这种程度的话就是变态了。”
小段摸摸头满脸疑问:“变态?”
“以杀人取乐的变态,纯粹就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凶手享受的是把人活活折磨致死的过程,凶手不但和死者没仇,说不定都不认识死者。”
郝幸运的一通电话突然打断了邢楷的话:“队长,死者身份查清楚了,李妙,25岁,大学毕业刚工作两年,自己在荆北市租的房子,独居,因为没有和家人住在一起,所以她失踪这几天一直没人发现,我查了她的社会关系,一干二净,就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没有感情纠纷,没有债务纠纷,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近三年连和人吵架的记录都没有,现在还不知道凶手作案动机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动机就是没有动机,凶手是随机做选择对象下手的。监控录像呢?”
“死者最后出现是四天前晚上七点,被路边的监控拍到了,穿着一件红色连衣裙,脚下穿的是运动鞋,带着耳机听着歌,看样子是出去散步的,死者有每晚出去听歌散步的习惯,大概一个小时左右,这一点从之前的监控录像里可以证实,但她在进入文西公园前就从监控里消失了,那附近还没安装监控,哦对了,张局长听了这起案子之后,让你现在立刻回警局找他一趟。”
“现在?”
“对,让你马上回来。”
这还是邢楷第一次在案发现场就被匆匆叫了回来,他和陆铭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现场这边就交给他,然后立刻开车赶回了警局。
走到局长办公室外,敲门进去,就看见张建平正背对着邢楷在文件柜里找东西,“进来坐。”
张建平没回头,他蹲下来打开最下面一层文件柜,从柜子的一角里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用橘黄色的文件袋包裹着,文件被整理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虽然用心保存,但一看就是经过了常年累月的翻阅,纸张泛着陈旧的褶皱。
“这么着急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今天文西公园发生的案子我听说了,叫你过来就是为了这起案子的。”
“这个案子初次勘察还没有结束,很多疑点还没有理清,等我们查清楚之后会向你汇报……”
“受害者是二十岁左右的年前女性,死的时候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全身上下被刀划得面目全非,左手被砍下不知所踪,死后遭到性侵,死亡地点隐蔽不易被发现,等警方发现尸体的时候,死亡时间至少超过三天以上……”张建平就像在背诵一篇烂熟于心的课文一样,熟稔地描述着邢楷刚刚见到的案发现场。
邢楷听的很意外:“案件是一个小时前才被警方发现的,你都没去现场,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当然知道,这样的现场我已经见过太多回了,从我还是一个刚当上警察经验不足的毛头小子,到现在即将结束从警生涯退休的老刑警,前后横跨将近三十年了。”
邢楷皱眉:“什么意思?连环杀人案吗?”
“没错,”张建平把面前的文件推到了邢楷面前,“这是关于7.25连环杀人案的全部卷宗资料,能搜集的到的都在这了,里面包括第一起到第七起的全部调查报告,22年前是凶手最后一次犯案,从那以后就凶手就彻底销声匿迹了,这起案子也成了一桩悬案,没想到过来了这么多年,凶手又再一次犯案,这一次,决不会能再让他逍遥法外了。”
“八条人命?”邢楷打开文件,7.25连环杀人案卷宗几个大字赫然排在第一页,往后翻是一页页泛黄老旧的纸张,密密麻麻写的都是以前刑警记录的调查情况,附带的照片是黑白的,透露着旧时代办案的气息。
“凶手第一次作案,也是我第一次办凶杀案,当时我刚从警校毕业,被分到你爸的手下,跟着他第一次去杀人现场,这起案子最初是由你爸负责的。”
听到这,邢楷翻文件的手停顿下来,他没有再低头看卷宗,而是抬头沉默地看着张建平,眼底有旁人无法捕捉到的波动,又有些许淡淡的忧伤情绪,张建平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你爸要是没出事的话,这起案子估计就不会成为悬案了吧,他是荆北市最优秀的刑警,没人能超越他。”
邢楷微微垂下眼帘,没接话,二十多年了,邢非在他的记忆里仍旧是当初那般高大伟岸的模样,不管身后有多少下属跟着,他总是会毫无顾忌地把自己扛在肩膀上,说要带着自己去冲锋陷阵,去抓光世界上所有的坏人,说是最优秀的刑警,在下属眼中不过是一个实打实的孩子奴而已。
“说起来也不怕丢人,我第一次去案发现场看到尸体的时候吐的一塌糊涂,当时跟队长还没混熟,特别怕他把我赶走,谁知道他很耐心地照顾我鼓励我,得亏队长脾气好,我才有机会接触这个案子。”
邢楷再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到手里的案子上:“凶手第一次作案,往往是最容易找线索的,随着作案次数的增多,凶手会变得越来越狡猾,越来越有经验,可为什么这上面第一起案子写的是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连第一起案子就这么棘手吗?”
“没错,第一起案子发生在荆北市下一个偏僻的农村,我们是在一处一眼忘不到边的玉米地里发现死者尸体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半个月了,尸体都呈白骨化了,如果不是那家地的主人去地里拔草,走到了那片玉米地深处,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发现,当时是夏季,隔三差五来一场雨,无论是现场的足记还是血迹,都被之前下的几场大雨冲没了,尸体严重腐化连解剖都做不了,我们没有在现场发现任何可以查明凶手的线索。那个时代和现在不一样,网络没普及,交通闭塞,更不要提什么监控摄像头DNA鉴定了,我们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走访摸排,还是毫无头绪。”
“后续的事情和卷宗上写的一样,凶手自第一次作案之后,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越来越猖狂,陆陆续续又在不同的地方犯了其他的案子,用同样残忍的手法,受害者无一生还,我从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实习刑警到现在的公安局局长,这起案子一直是我心中的一根刺,队长出事后这个案子就交给我全权负责了,二十多年来,我跑遍了荆北市大大小小所有的派出所,但凡有一点线索都会第一时间冲过去,可每次都无功而返,要是队长还在,估计该骂我太无用了。”
“我爸可不骂人。”
张建平被邢楷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话逗笑了,“你小子,这会倒是能看出小时候的影子了,”他打量着邢楷,眼神和蔼慈祥,“小时候就是个二世祖宗,我、邵天还有其他几个队长手底下的队员,哪个没当过你的人工代步机,走哪都轮流着把你扛在肩膀上,你那会天不怕地不怕的,既调皮又捣蛋,警局都能成你游乐场,一来就把办公室搞得乌烟瘴气,破坏力和整人能力都是一流,你可比队长更难搞,那个时候真好啊,跟在队长后面就感觉没有破不了的案子,我们几个天天在队长后面吵着嚷着要认你当干儿子,队长就是不同意,说宝贝儿子概不外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