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云皱了皱眉,寻常人受此重伤,通常呼天抢地要求医问药,肖虹这般……还真让人捉摸不透。不过如此正好,肖虹不走,绣锦画也飞不了,等夜再深一点,他就让谢小魂去把画偷回来。
斗花会这一块绣锦画,恐怕至关重要。
楚行云暗自思忖,绣锦画已出现三块,但这一块却抢得最激烈。
往事浮于心头,楚行云渐渐开始明朗。最开始,展连在人头窟附近撒白`粉,标记火溪,用绣锦画寻到了雪墨,而那时,恐怕顾家就在暗中窥伺,意欲抢夺。展连和他一进入人头窟,顾家就开始捣蛋,当时人头窟里的重重危机,大多是顾家冲着展连来的。
最后,在人头窟中,展连去而不复返,大约就是被埋伏在外的顾家抓住了,展连无奈,很可能就交出了第一块绣锦画,本来雪墨也应一同交出,不料,早在人头幻觉那,谢小魂反客为主,占领他的身体,偷走展连身上的雪墨,就地埋在人头窟里。
顾家从展连这里拿不到雪墨,很是着急,楚行云推断,他们很可能怀疑是自己偷走了展连的雪墨,所以人头窟出来后遇见的假展连,大概是顾家扮的,目的就在于从他这套出雪墨的下落。
但……这里有一个矛盾……
楚行云皱着眉,仔细回忆,当时那个假展连,说实话,扮得天衣无缝,但楚行云故意将展连的黑额马说成白额马,那人却就傻乎乎地上套了……声音容貌都挑不出毛病,却连展连马匹的颜色都不知道吗?
还是……那人在故意卖一个破绽给自己?
楚行云想不明白这一点,暂时放下。他猜想,顾家找不到雪墨,干脆就占领了人头窟,但他家并无官权,封山占地这种事,不能光明正大地做,所以就打了个王家的旗号。
那时,肖虹应该已经叛变,王家独苗王宣史也已被顾雪堂和薛王爷联手绑架。紧接着,顾家就出了纰漏,他们看守人头窟的小喽啰不识雪墨,结果一不小心,雪墨就被一只红蜥叼走,落在鬼洞深渊之柱上,无人过得去。
占领人头窟的是顾家七坛,虽也是复族派,但直接隶属顾家主,与隶属顾晏廷的雪墨组又不同,消息传不及时,顾家七坛这边还不知道楚侠客武功尽失,他们走投无路,又怕雪墨掉进深渊里,故想找楚行云来,一展轻功踏雪无痕。
楚行云越想越顺,他算半个宋家人,顾家同宋家不共戴天,所以顾家请了外援寂缘和萧砚冰,来找他,但又不许他们告诉自己实情,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就让楚侠客帮他们把雪墨取下来。
那群看守的小喽啰们嘴不严实,雪墨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人假扮自己来搅局,扰得顾家七坛烦不胜烦。顾雪堂也得了消息,楚行云揣测,自己的妹妹应该早落在他手中,只是顾堂主还压着这牌没打,此时便见机透了一点消息给寂萧二人,寂萧正愁没理由骗自己,现在好了,就拿妹妹出来做文章,虚虚实实半真半假,想以此诓骗他走。
于此同时,顾雪堂自己扮成王宣史,让手下扮成展连,也上来搅局,他们一伙人就在上山路上,碰了个正着。
再之后,他们就遇到了慕容。
慕容当时手中有一幅绣锦山河画,照他的说法,他机缘巧遇,进入一处猎宝馆,得来一幅寻宝图,按图寻找,没想到撞见他们。
后来,楚行云和慕容再探猎宝馆,发现那里是顾雪堂的势力点,也就是说,这第二块绣锦画,很可能是顾雪堂给出来的。
不知顾雪堂目的为何,但可以想到,这第二块绣锦画,并不太重要。
指引秘境的地图,要么四玉合并,要么五幅合一。顾家已有了祖传混沌玉,自得四分之一,而这五分之一,很可能是重复的部分,所以顾雪堂把它放出来。
但之后在鬼洞中,顾雪堂却又一直想将这第二块绣锦画再抢回去……
楚行云想起谢流水说过,绣锦山河画,用雪墨磨水浸泡,会出现秘境地图,但其表面的黑山红水也是一套地图,展连就是靠黑山红水找到的雪墨,同时,各个地标上,又有凹下和凸出的纹路地图,第二块绣锦画的凹凸纹路,就是鬼洞地图。
楚行云猜测,最开始的鬼洞可能并不重要,甚至是顾家荒废之地,所以顾雪堂也一直没有重视,然而那次上山,顾雪堂发现顾家复族派已在鬼洞中豢养出飞血虫和鬼孩子,这么一来,这第二块绣锦画最好还是收为己用,所以他假扮鬼孩子来抢夺,可惜最后还是被谢小魂夺来了。
接着在鬼洞深渊,他与谢流水合谋,表演悬停仙步,拿到雪墨,按顾雪堂的指令,当夜在李府底下,搅黄交易,被顾晏廷抽……
最后,慕容的第二块绣锦画和雪墨,都落入了顾晏廷手中。
这么想来,顾家已经有了展连的第一块绣锦,慕容的第二块绣锦,再加上他们自家本来就有的混沌玉,就算绣锦画与混沌玉有些重复,那也是占尽先机。
但他家依然在斗花会上拼命争夺,可见斗花会的这第三块绣锦,是重中之重……
“是出口。”
谢流水忽而出声道。
楚行云皱了皱眉:“你又偷听我想事情?”
谢流水笑了笑:“你想得很对嘛,我听一听有什么打紧?你现在知道我以前为何不跟你说实话了?因为太复杂,你也不可能知道每个人的所思所想,大多都是自己推断,我告诉你我的推断,你又不爱信我,天天要我讲证据,我才懒得跟你说,等你混久了,自然而然会悟出来。”
“……”楚行云道,“说正经的,什么出口?那个秘境的出口?”
“当然,你不会以为所谓的四玉合并、五幅合一,是真的集齐了四玉或者五画,然后大家排排坐好,把它们拼起来,一起看一看,哇秘境在这里喔!”
“那……?”
“各走各的,走到哪一段哪一家出来引导。秘境不是那么好进的,只有在特定时日、走特定的路,才能进去,否则就是死。四玉或五画,每一块都有特定的信息,秘境在哪?如何进?如何出?也就是说,你的玉和画越多,你的筹码也越多。你们各家需要什么,你来指引,但你不告诉他们,就像打牌一样,牌面是绝不给人看的。”
谢流水说着,笑了一声:“自然,你指引,也就听你的了。换句话说,去秘境时,你就是老大,你要谁死,就谁死,秘境里的东西,你说要拿这个,别人绝不敢跟你争。所以,出口那幅画,就算你不让我去偷,我也一定要去拿的。”
楚行云想起这人说自己也要去秘境的话,皱了皱眉:“秘境有什么好?为何各家都争着抢着要去?你不是说以前去的人都死了?”
“去的又不是家主,弄来宝贝是自家得利,没看当年穆家奄奄一息,去完秘境就搞出长生不老骗局,然后就飞黄腾达了?死几个手下人,怕什么!一本万利。”
楚行云还是皱眉:“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哎哟,行云哥哥,你好关心我呀!”
楚行云不说话,他现在听得出来,谢流水有时装腔作势是觉得好玩,有时装腔作势则是掩饰,不想再跟他说话的意思。
小云低头想了想,觉得自己无权过问别人私事,也就沉默了。他继续从缝隙里朝外边窥探,盯紧肖虹,忽然,视野一暗——
楚行云蹙眉,又往缝隙处凑了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缝隙外出现一只巨大的眼珠!
有人……在外边看他。
楚行云惊得猛然后退,却听到一声女音:
“楚侠客,是我。”
赵霖婷?
“赵姑娘?你……”
“我潜伏进来不易,长话短说,对,你那本秘籍我动了手脚,别说三个月,你就是三百年也不可能恢复武功,除非……”
“啪嗒”,赵霖婷扔来一药丸。
“我赵家百年制药,吃了,你自然好。出口的绣锦画绝不能落到薛家手上……”
“赵姑娘。”楚行云捡起那粒药丸,“我当时与你无冤无仇,你尚且害我,如今……又叫我怎么信你?”
赵霖婷轻笑了一声:“爱信信,不信滚。”
说罢,她轻功一转,就消失了。
赵霖婷武功高强,趁夜行事,无人察觉,她最终落在一处山坡槐树下。
树下另有一女子,安静地坐着:
“姐姐,你把解药给楚侠客了?”
“嗯。”
“姐姐,世上果真有让人武功全复的药吗?好厉害呀!”
“哈哈,傻妹妹,哪有这种药!那秘籍上本来写的是自废武功一个月,你姐姐多添了两横,可不就变成三个月了吗?如今楚侠客吃下药丸,明个儿武功便复,我这药,自然就是天底下最神的药了!”
第四十五回 阴阳决4
楚行云捡起那一粒药,吹了吹,放在草垛子上。
谢小魂和楚小云盯着这一粒圆圆的小黄药,陷入了沉思。
吃,还是不吃?
赵霖婷说话又急又快,楚行云根本摸不清到底怎么回事。她说那本秘籍动了手脚……是动了手脚而不是假的?那他还能练成踏雪无痕第十成吗?
若能练成,是不是意味着不吃这药,三个月后也可武功自复?而赵霖婷这药是提前复功?
但赵霖婷又说,他再等三百年也不会复功……这么看来,是他自废武功时真把功力废掉了,此生难以恢复,非得吃这药不可,这药吃下去几时作效?又有何弊端?赵霖婷也一概未说。
楚行云拿不准主意,偏头看谢流水,没想到谢小魂也偏头看他,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算了,待会儿再想这个,你先帮我松绑。”
楚行云举起被捆的手腕。
谢小魂从袋中摸出杏花,正要解绳,却忽而收手,紧盯着楚行云,坏坏一笑:
“求我。”
“……”楚行云骤而无语,“谢流水,你幼不幼稚?”
“幼稚。”谢流水道,“我最幼稚了,所以你求求我嘛,我都没见过你服软的样子。”
楚行云心想,要叫别人求饶,须得摆出八面威风来,哪有像谢小魂这样自己先低三下四的?不过说句软话,并不吃亏,楚行云便随口道:
“求你,松绑。”
小谢很不满意:“哪有你这么求饶的!”
“好吧,那你说要怎么样?”
“嗯……你应该这样:好哥哥,求求你帮我解开绳子好不好?”
“……”
楚行云默默地寻了一处尖锐,开始磨绳子。
“好了好了,我帮你解开就是,你也太不经逗了。本来我就比你年长,你叫两声又不亏,我都叫过你那么多次行云哥哥……”
“是你自己要叫。”
“好好好,是我自轻自贱,行云哥哥,你瞧,解开了。”
楚行云转了转手腕,收好药丸。屋中并没有桌椅床具,只有一摞摞草,他也不讲究,就卧在草垛上休憩,养精蓄锐,直等三更天再起来同谢小魂行事。
谢流水不甘寂寞,顺势就躺在楚行云身边。
两人安安静静地躺了好一会儿,草垛子很软,晚间凉风从缝隙里吹来,拂动着楚行云额前一点碎发,谢流水看着,伸出手,想把那些发丝拨过去……
楚行云闭着眼,诸事烦心,一时也不得入眠,突然,觉得有一点阴影浮在眼前,他想也没想,出手如电,一把擒住——
谢流水正俯着身,趴在楚行云上方,忽而被紧紧抓住了手腕,也是一怔。两人靠得极近,姿势暧昧。
昏暗里,四目相碰,无言无语。
谢流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弄得楚行云也不好别开脸去,否则会显得自己好像心虚了一样,所以,他也只好这么看着谢流水……
目光胶着,楚行云不知为何,有点脸热,往常这种时候,谢流水一定会笑着说点下流骚话,然后自己会推开他,嫌弃地翻白眼,他们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相处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谢流水什么话也没有说,很安静,弄得气氛也很安静,风不吹,虫不鸣,夜静静的,可以听得到浅浅的呼吸,和快快的心跳。
楚行云从没经历过这种奇怪的情形,他心中焦急,又无措,到最后,几乎是盼着谢流水说点骚话了,这样就能变回他熟悉的情形,他就知道该怎么应付了……
忽然,谢流水噗嗤一声笑起来,动了动手腕:
“可爱的云,你准备抓到什么时候去?”
楚行云立时松开手,他以为谢流水定会讥笑他一番,不料,这人又没说话,只转过身去,蜷起来睡了。
楚行云看着谢小魂,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也不好说什么,他也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好带着满腹疑问睡觉觉。
密林中怪人来来往往,也无人来看管这间茅屋,料想这楚侠客武功尽失,掀不起什么风浪。在另一边山坡上,有两位姑娘,静静的注视着密林的树冠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