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偷谁家?”
“筹码有一百的人,你拿他三十,他还不会跟你拼命,不过筹码只有四十的人,你拿他三十,他就要跟你鱼死网破了。我们偷嘛,肯定是偷筹码最多的那家,顾家,最好能偷来斗花会我们赢来的那一幅绣锦山河画,这幅是出口,扼住出口,就没人敢在秘境里跟你拿乔了。”
楚行云立刻从他这话里听出端倪,微微皱眉:“跟我?不是我们吗?你不跟我一起?”
“我用什么身份跟你一起?”谢流水笑笑,“谁去秘境还带着一位断腿的夫人?”
“那……你可以假扮我弟弟。”
“为什么是弟弟啊?我比你大四年呢。”谢流水拍了拍楚行云的小脑袋,“来,乖——叫一声谢哥哥听听。”
楚行云翻白眼。
“不然,叫流水哥哥也行。”
“……你肉不肉麻。”
“我成天叫你行云哥哥你都不嫌……”
“那是你自己要这么肉麻,我有什么办法。”楚行云抱住小谢的头,“不许转移话题,说,你不跟我一起吗?”
“我们不要一起行动,这样分散在两股势力里,互相才好照应。你去秘境,最好跟着宋家的人,但不要让他们知道你有什么筹码。等顾家的人到齐,我们就去把他们手中那幅斗花会的绣锦山河画掉包。等进了秘境,各家都会探清楚谁手中都有什么,到那时,大家都会以为出口的画在顾家身上,会拼了命地抢,你拿着真画,没人知道,一定要压到最后再打这张牌。而我嘛,我就混进薛家的人里,当一个小跟班,你见到我,要装作不认识,看到什么,也都不要管,我会有分寸,信我一次,好不好?”
楚行云忽然从他这话里听出了点苗头:“你……你要走了?”
这家伙要换一张皮了。
不要这一张刘沄的皮了。
不能再扮成他夫人了。
楚小云紧紧捏住谢流水:“你又要去哪?”
“你别担心,我混进薛家也需要一点时间,分身乏术,不能来扮刘沄了,不过,每张皮都要有始有终,否则会引人生疑,赵霖婷不是让你帮她打群架吗?到那时,自会发生一场意外,楚夫人刘沄身亡……”
楚行云捂住他的嘴,不想听他说什么死不死,亡不亡。
谢流水顺势,舔了一下他的手心。
床头,烛光微暗,火舌舔着长烛芯,拨拨地响。
“你,别在这……”
“我就舔一下,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喔,楚楚是不是在期待我做点别的什么呀?”
“没有。”
“真的没有?”
楚行云转过身,噗地一下,吹灭蜡烛,不想理他了。
过了一会儿,谢流水窸窸窣窣地钻过来,像地鼠打洞,在他背后很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楚白猫被扰得受不了,转过身,一口叼住谢地鼠,抱抱他。
此时此刻,夜已深,四处是化不开的漆黑,唯有城中赵家灯火通明。
赵霖婷坐在上首,端着一盏茶,静静地品,极品铁观音,香。
“这么晚了,还召我们一大帮人过来?赵霖婷,你刚当上家主,就这般对待长辈?我们几个可都是老骨头,不比得你年轻、貌美。”
“哈哈,叔父说错了,我们赵家主已经不年轻了,全天下呀,恐怕都找不出几个二十多还赖在娘家吃喝的姑娘。”
“谁说的?我们家主可是看上别人了,当年不是非楚侠客不嫁吗?可惜呀,人楚侠客看不上,娶了个断腿女人也不娶我们家主,可见,长得好看也没用,得会来事儿。”
“霖婷,不是姨母说你,姨母就是想劝劝你,你看看,你这么大一个姑娘家,也就别挑了,找个老实人就嫁了吧,成天在局里跟这群男人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多累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赵霖婷笑道:“早点儿嫁人,好把赵家这份家业让出来,别占了诸位的茅坑,是吗?”
众人沉默,阴着一张脸。
叔父赵安道:“既然你把话说开了,那我们也就不瞒了,说实话,你一个女人,篡谋家主之位,还有没有廉耻之心!赵家从祖先至今多少代,从来没有这样荒谬的事!”
“赵家大半的产业,都是上一代家主,我父亲赵煜明留下的,我来继承,难道有错吗?何来篡谋一词?”
“赵霖婷,你若是男儿身,堂堂正正继承家业,我们这些老骨头半句话没有!可你是吗?人有天命,既然生成了姑娘,就该有点姑娘的样子,听叔父的,好好嫁人算了,否则,可就别怪几位长辈对你不客气。”
忽然,从门外进来十几人:
“禀告家主!从这些人屋中搜出可疑信件——”
一沓沓信雪花似的往下落,全是与齐家的往来书信。
赵霖婷看着,什么话也没有,她轻飘飘地扔下一张纸,白纸黑字:
“这是齐家六少齐柏写的名单,诸位看看,和你们信件中的字迹,一不一样啊?”
“赵霖婷,就算这字迹相同,你想做什么?你别忘了,赵家多的是人不服你。”
“叔父所言极是,赵家多的是人不服我,听令于你……听令于你私通齐家,出卖自己家族,多少代先人守下来的东西,到你们手上,就全拿去卖!叔父,你看比勾栏院的妓`女还要能卖!”
“赵霖婷!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叔父说话!叔父只不过是一时被齐家人蒙蔽,才会……”
“一时蒙蔽?出卖家族的叛徒,现在也敢这样辩解了?”赵霖婷笑了笑:“我本想着,大家是一家人,就算我是女的,当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现在看来,只有我还念这亲情。”
赵霖婷:“叔父,您这么老了,不会不知道按赵家家法,背叛家族是什么下场吧?”
“我知道,又如何?你敢杀我不成?”
“说得好!”赵霖婷站起来,道:“我不仅要杀,还要将你分尸,给所有人看看,叛徒是什么下场!”
叔父赵安仰天大笑:“赵霖婷,你不过就是一光杆司令,你又能怎么样?我看你找谁来杀我!我这里这么多人,手一挥,还有更多的手下来,难道你还能都杀光了?”
赵霖婷微笑:“对,都、杀、光。”
话音刚落,忽然之间,门、窗、地缝、墙角,乌泱泱地冒出无数红蜥蜴,密密麻麻,像洪水般灌涌而来,张开利嘴,向除赵霖婷之外的人,咬去……
赵家红蜥,齿带剧毒,嗜好食人,听令家主。
赵霖婷故意不让红蜥把人咬死,只咬到半死。叔父赵安被咬得缺筋少肉,简直快没了人形,像一团血糊糊的肉,躺在地上,他的两侧脸颊皆被咬烂,另一只眼,从眼眶到眼珠,被红蜥活活啃光了。
赵霖婷挥一挥手,红蜥停了下来,她没看地上的人一眼,她看着门外,那一群不敢进来的手下,那些人看看地上位高权重的叔父赵安,又看看上首的现任赵家主,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门外的,还愣着做什么。”赵霖婷轻轻道,“我说要将赵安分尸,你们都没听见吗?”
地上的赵安指着她,大叫:
“赵霖婷!你不得好死!我们一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有几个手下,提着砍刀,斗胆走进来……
赵霖婷微微垂下眼,看着地上那一滩滩活烂人,手下人举起刀,她突然拦了一下:
“噢,我忘了,我们赵家的小蜥蜴,嘴儿都挺小,剁成块块儿,可怎么吃得进去呀,来!把叔父拖下去——”“
赵霖婷吹了一口茶,道:
“给我剁烂了。”
第五十三回 双姝并3
夜半三更,赵霖婷披着一袭黑底白兰袍,一身肃杀气,回了闺房,进门第一件事,洗手。
金盆里清水簌响。
“姐姐……姐姐?是姐姐回来了吗?”
赵霖婷听见她妹妹摸索着从床榻上下来,连擦手都来不及,赶紧去扶住她:“阿音,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小羽呢?怎么也不来伺候你!”
“别,姐姐,我不喜欢丫鬟跟着我,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
“傻瓜,你是赵家的二小姐,没几个丫鬟跟着做排场,怎么能行?”
赵霖音摸着姐姐湿漉漉的双手,轻声问道:“姐姐,你……你又杀人了吗?”
“乖,阿音,去睡觉……”
赵霖音拉着姐姐不放:“你又杀谁了?”
“杀了赵安那个狗贼!一群人屁大本事没有,在那吃里扒外,卖家族卖祖宗,我早就想剁了他!你别担心,你姐姐已经收服了蜥王,所有红蜥都听我调遣。今夜宰了赵安,他们的手下人也收归我用,明日我们上兰陵山,逼二伯交出梼杌玉,这家主之位就算坐实了。只不过……二伯势力太大,怕是不能留他。”
“姐姐,太危险了!我也去帮你吧,我眼睛虽然看不见,舞蹈弄枪可能不行,但你知道的,我从小练白骨琴,以音御敌,我还从来没有对外人试过……”
“不行!你一个姑娘家,呆在屋里弹弹琴就好了,出去抛头露脸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姐姐你自己不也……”
“我不一样,我要做家主,就不能拿自己当姑娘看。你可以,等姐姐当了家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赵霖音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想要,我只要姐姐平安无事。”
“你放心。”赵霖婷宽慰她,“我身边有红蜥王,人手……虽还不多,不过我请了一个外援。”
“谁?”
“楚行云。”
第二天,风和日丽,楚行云拉着谢流水,带着楚燕,登上了兰陵山。
兰陵山在沙城西北方,楚行云在赵霖婷的指示下,来到一处山庄,穿上赵家手下的衣服。
赵霖婷看着他一身朴素灰麻衣,很是满意:“楚侠客果真是一言九鼎,话先说前头,你只管打架,打完就可以走,至于失败者如何处置,那就是我们赵家的事,不劳烦楚侠客挂心了。”
楚行云一听,敢情这是用完就丢的意思,不过他正好也没闲心来赵家这里伸张正义,局中人的事乱七八糟,还是不要瞎搅和的好。遂告退,出去候着,等赵霖婷差遣。谢流水扮作刘沄,小媳妇一般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楚行云极爱看小谢这般百依百顺的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忍不住摸摸脸,摸摸手,摸摸他的秀发。
“你明明是个男的,头发怎么养的这么好?”
谢流水捉住他,教育他:“大庭广众之下,你就调戏我。”小谢凑近些,缓缓道:“小心我晚上找回来。”
楚行云一把扔开他的头发,谢流水环视四周,低声道:“待会等你去打架,我就要开始表演刘沄之死了,有几件事需要你配合。”
“你说。”
“一来吧,斗花会时,赵霖婷假扮判官,最后你颁奖典礼上,顾晏廷来抢绣锦山河画,她一把撕掉伪装,跟顾晏廷缠斗,把画夺来,交还给武林盟主,说明这个女的……可能跟武林盟颇有渊源,刘沄这个身份,起因是你劫了武林盟的法场,终因也要让武林盟的人见证一二。所以到时候,我会死在赵霖婷面前。
“上一代家主赵煜明死后,赵家的梼杌玉一直落在赵霖婷二伯的手中,她此番前来,定是来夺玉,待会儿打起群架,你上阵,我和楚燕肯定回避,但我们会制造一个机会。楚燕会不小心冲出来,然后有人对她下杀招,她来不及回避,接着,我会上前替她挡一刀,这一切恰恰会发生在赵霖婷面前。
“接着,我受重伤,身体一滚,摔进了山里。等你打完架回来,先大哭,哭完,往那个方向找我,要找足一个时辰,然后假装不经意地进入那里的一片松林,里面有一块带有黑斑的大石头,石头后,会有刘沄的尸体。这具尸体是假人,我给它带了人皮`面具,穿了和刘沄一样衣饰,你找到之后,要脱下外袍,把尸体盖住,露出点裙子让众人看,然后开始哭,装殓,办丧事,等等。”
楚行云点点头:“那你下一次准备换什么皮?你的不落平阳不用了?”
“不落平阳是保命用的,只要我换上不落平阳,谁都不会怀疑我做了什么。不过,现在我要筹划进秘境,暂时用不回这张皮了。你要是想我呀,从这山顶处往南走,有一片梅花林,林子后有一座兰亭,亭子后有一道瀑布,瀑布注入寒冰潭,潭中会有一位真气八阴的武人,正在借寒水之势修习阴阳功……”
“还真有阴阳功这种东西?”
“当然啦,我下一张皮可是阴阳功的传人,可厉害了。阴阳功分阴功和阳功,天地万物皆有阴阳,在属阴的日子、属阴的地方,就要练阴功,才能精进。不过,若是在这天碰了属阳的东西,那武功就要退步了。我那张皮,名叫林青轩,阳功练至九成,阴功练至第八成,不过,等我在寒冰潭里泡一泡估计也能练到九成,你要是想我,就去那里找我。但是你得偷偷地来,因为按常理,林青轩可不认识楚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