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夜一愣,然后笑着摸了摸脸。
火光下的伍夜面如冠玉,眸光如水,他向挚友点头说道:“不用担心我。”
然而因为韩晓的话,他又把那个学期‘过’了一遍。
三月中旬。
春风吹遍大地,候鸟返航归来。
人们脱下了臃肿的冬衣,纷纷穿上修身的小外套。
妹子们五颜六色的裙子,成了校园里的一道美丽风景线。
当然,在球场上挥洒热汗的男生们也重出江湖。
“学弟!这里这里!啊啊啊!看这里!”
伍夜打完球回来拿水喝,却发现学姐们一个个拿着矿泉水招呼他,热情得让人脸都红了。
“啊!他笑了,笑得好羞涩啊!”
“我喜欢这款学弟!”
还有人说:“学弟,快拿我们的水喝呀!别客气!”
面对这群喜欢调戏男孩子的小姑娘们,伍夜从她们面前走过,傲人的身高如同鹤立鸡群,看得学姐们想做禽兽。
有人说道:“这个学弟好乖,应该是有女朋友了。”
“是的,我看到他手腕上有根黑色的头绳。”
“天呀,他女朋友怕不是拯救了银河系。”
讨论声渐行渐远渐,伍夜拿起自己的运动外套,甩了一下汗湿的头发,一边喝水一边走回去。
此时此刻,球场隔壁的一栋楼上,谢霁北和关少钦靠在七楼栏杆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往下偷窥。
“我前任帅吗?”谢霁北嘚瑟地轻哼,让人感觉他吸的不是烟,而是楼下那帅小子。
“帅。”关少钦很给面子道。
可是这样不是办法啊,一天天地来这里偷窥,看得见又摸不着,不会更难受么?
“不是……你打算一直这样?”关少钦眼睛睁得老大:“你不难受么,霁北?”
天天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走到哪里都是移动的荷尔蒙,身边一群人虎视眈眈,搁谁谁也不爽。
更何况是谢霁北,心里指不定已经憋成伤了。
“那不然呢?”谢霁北吐着烟圈反问,因为看不到伍夜了,他就转身在地上蹲下。
“哎。”关少钦陪他一起蹲下,摸着下巴尽出馊主意:“强了他。”
“好啊。”谢霁北嗤笑,过过嘴瘾。
“……”
“我说真的。”关少钦真的不想看到谢霁北这么卑微难受,他昧着良心提议道:“威胁他,让他继续跟你在一起,等你什么时候腻了就甩了他。”
毕竟人分亲疏远近,伍夜痛苦和谢霁北痛苦,他当然选伍夜痛苦。
这是人之常情。
“不可能。”谢霁北用眼神制止他:“别说梦话了,走吧,回去写作业。”他站起来踩灭了烟头,迈着两条被伍夜搂过的腿大步下楼。
“喂!”关少钦郁结,拿这个倔强的发小毫无办法。
照他说,谢霁北就是自虐,自己找罪受!
既然不想威胁伍夜,也不想好好争取在一起(当然后者他也不提倡),那就不要再关注伍夜的行踪了。
从此不要再管伍夜在球场上有多受女生欢迎,也不要再为伍夜手腕上多了一根头绳而想到失眠。
毕竟时间真的过去了挺久的了。
马上这个学期又要考试了。
等新的一批考生涌入大学,新生的头衔被学弟学妹们顶替,他们也成了别人口中的学长。
所以什么都会变的。
霁北怎么就不懂呢!
“我回来了。”420宿舍,伍夜打开门进来,他和室友们打了声招呼就直接进了洗手间洗澡。
然后把换下来的球衣洗了,以及手腕上的黑色头绳,取下来搓了搓跟衣服一起晾干。
第二天他出门的时候,要是之前洗的头绳还没干,他就从抽屉里拿一根新的戴上。
这是韩晓教他拒绝搭讪的小妙招,戴上之后果然效果超群。
所以伍夜手腕上这根让谢霁北失眠的小头绳,只是用来挡桃花的小工具罢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谢霁北,自然以为伍夜从他们那段感情走出去了,终于有力气去喜欢别的女孩子了。
他能平静地面对吗?
不能,那种锥心的痛,搞得谢霁北考试考了一个狗屎般的成绩。
谢先生和谢太太知道以后,表情相当精彩,有点震惊,同时还有点好笑。
怎么说呢,他们都不是那种成绩至上的家长,只是有点诧异,小北怎么能考出这种成绩。
谢霁北本人也很郁闷啊,但他能说什么?
夏天是个充满橘子汽水味道的季节。
很多学生都回了老家。
而伍夜选择留下来兼职,白天在一家小工作室当翻译,晚上在一家星级酒店弹琴。
毕竟是公共场合,伍夜给自己戴上了一副款式斯文的平光眼镜。
这副眼镜并没有遮挡他的颜值,反而让他看起来……有种‘遮’到极致变成‘欲’的风情。
特别是伍夜坐在钢琴面前炫技的时候,那游刃有余又不缺真诚的表情,看呆了前来用餐的食客们。
刚刚弹完一曲,餐厅里响起掌声。
甚至有人交头接耳地询问,是不是换了琴师。
“小夜哥,你弹得太好了。”小爱是餐厅的服务员,特地这个时候过来打call。
“谢谢。”伍夜朝她微笑。
这时门口又来了新的客人,他们进来的刹那,伍夜稍微诧异了一下,因为进来的不是谁,却是谢霁北,陪着一对看起来是夫妻的中年男女。
盲猜一下,那是谢霁北的父母?
“小夜哥,没有客人点歌了,你自由发挥吧。”一名服务生过来说道。
“好的。”伍夜回神,将用来掩饰的眼镜推了推,弹什么好呢,他还在思考,但放在琴键上的手指,突然着了魔似的按下了琴键,弹奏着并不应该开始的旋律,他自己都吓到了。
“咦,是一首蓝色的爱。”谢太太笑道,全没注意到儿子脸上的失态。
在琴声响起的瞬间,还没入座的谢霁北突然浑身僵直,一阵心悸。
然后他苦笑,谢霁北,只是一首伍夜弹过曲子,就能让你这么失态,你真是没救了。
但如果是这首旋律的话,能让人听得心脏发紧似乎再正常不过。
谢霁北甚至觉得,只要自己一闭眼,就会回那个深秋的豪华套房。
伍夜光着身子,给他弹蓝色的爱。
而他坐在伍夜身边,年少不知愁……
如今一切都过去了,谢霁北目光暗淡,但脸颊又泛着潮红地坐了下来。
“这位钢琴师弹得真不错。”谢太太笑着夸奖,然后对儿子说:“小北,你去帮妈妈点一首爱的纪念好吗,送给你的爸爸。”
谢先生立刻执起太太的手,亲吻了一下太太的手背:“送给我们的爱。”
谢霁北:“……”
谢霁北为父母的恩爱感到高兴的同时,把艳羡深深压在心底:“嗯。”
等那首催命的曲子就快弹完之时,谢霁北起身走向那架钢琴,起初漫不经心,然后不能动弹,因为他看到了日思夜想的男人,架着一副斯文优雅的眼镜坐在那里。
那一瞬间,谢霁北整个人是愣住的,然后眼睛迅速地变得赤红了,一刻也不敢眨眼,就这样死死地瞪着伍夜,这是真的伍夜吗?
他坐在自己面前!
伍夜抬眸,修长的双手还在弹奏着,或轻或重地爱抚黑白琴键,视线则扫过谢霁北久违数月的脸庞。
温和真诚,暗藏缅怀。
然后垂下眼帘,曲子进入最后的尾声,让人有点忧伤。
谢霁北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他还以为放假之后就要有两个月见不到伍夜,没想到伍夜竟然没离开,是为什么?
他能不能认为,伍夜是为了他留下的?
“好巧,谢同学,你要点歌吗?”伍夜收回双手,坐在那里笑吟吟。
这一声规矩的谢同学,像一盆冷水,一瞬间浇灭了谢霁北所有的激动,也抽走了他身上的体温,让他看起来十分不好。
“谢同学?”这是什么垃圾称呼?谢霁北扯出一个扭曲的笑,握拳忍耐:“半年没跟我说话,你的第一句就是这个?伍夜你真行。”
所以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忍这半年呢!
还不是因为怕他难过!
“我在工作。”伍夜说道。
那收起了笑容的严肃脸庞,唤回了谢霁北的理智。
板着脸伍夜也会让人心颤的。
“爱的纪念。”谢霁北心里又酸又涨地咬牙,点完歌也没有走。
“好的。”伍夜酝酿了一下情绪,便进入演奏状态。
弹了一小节,发现谢霁北还没走,他弯眸笑了笑,斯文而克制的表情,有着连他自己亦没发现的致命……
而他要的自然是谢霁北的命。
没有预谋的重逢,比有意为之的相见更让人奔溃。
“你什么时候下班?”也许不会得到回应。
果然,伍夜只是笑笑不说话,轻柔的曲子在他指尖下弹得比谁都温柔。
谢霁北却要奔溃了,发现自己的双脚好像灌了铅,连离开这架钢琴都做不到。
当然,他离不开的不是钢琴,而是正在弹钢琴的男人。
曾经用那双手在他身上动情弹奏的男人。
每一帧一闪而过的回忆,当时只道是寻常而已。
现在回想起来,那都是一个又一个的伤口。
每想念一次就撕开一次,再这样下去别说半年了,就算再来半个世纪又如何,他和伍夜的回忆永不会淡。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评论暴增,开心哈哈,这是V前的最后一章,下章开始V,如无意外是更新三章,然后会固定回7点的时间。
文案上写的是三个故事,实际上当然不止三个,大家不用担心。
第二十三章 023
理查德的《爱的纪念》都快弹完了,那个去点歌的人却还没回来,谢太太摇摇头笑道:“这孩子,原来也有这么细心的时候。”
“是啊,所以我们不能辜负他的心意,不是吗?”谢先生这样说着,站起来附身亲吻了一下太太的嘴角:“周末愉快,我的小姑娘。”
一句‘小姑娘’惹得谢太太乐不可支,捂着嘴巴笑了半天。
这时谢霁北才走回来,失魂落魄地坐下。
“小北?”夫妇二人都注意到了儿子的反常:“你怎么了?”
“没事。”那个眉宇紧锁,脸色苍白的青年强撑着道。
把谢太太急得不行,她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怎么了?”
然而不管怎么问,谢霁北都是一副勉强支撑的样子,说自己没有不舒服。
顿了顿,谢霁北好像决定了什么似的,对谢太太说:“妈,一会儿你们先回去,我出去和朋友聚聚。”
“好,不过要注意安全。”谢太太一口就答应了,因为在她看来,儿子最近的社交真的太少了,给人感觉从失恋过后就一直没缓过来。
现在谢霁北终于肯出去社交,那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对了,趁着暑假你去德国一趟吧。”谢先生看着心不在焉的儿子,吩咐道:“你二爷爷经常念叨你,加上这几年身体渐渐不好了,你代我和你妈妈去看看他老人家。”
“德国?”自从二爷爷跟子女一起移居德国之后,谢霁北就没见过二爷爷了,现在要他去那个人生地不熟还满嘴鸟语的地方?
不可能。
谢太太将他的烦躁看在眼里,有点生气:“你二爷爷以前对你多好,去看看怎么了?又不会少你一块肉,就当旅行不好吗?”
“德国有什么好旅行的?”谢霁北还是没听见去,毕竟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另一个人吸引着,随着音符的高低起伏,他的喉咙就像被那个人扼住。
“那你想去哪里旅行?”谢太太拿他没办法,只好放弃勉强他了:“妈也是担心你在家里待得不开心,你看看你自己,这半年一点精气神都没有……我都快忘了你上一次哈哈大笑是什么时候,小北,妈真的很担心你。”
谢霁北耐心等妈妈唠叨完,一笑:“知道了。”
然而谢太太却笑不出来,因为这个笑容一看就很敷衍。
“算了,这种事要他自己才能想开。”谢先生招呼老婆道:“我们不管他,我们享受美食。”
星空、月光边境、风居住的街道……一首首优美动人的曲子,自钢琴师的指尖流泻出来,成了今晚的一道佳肴,一杯醇酒……
或让人沉醉。
或让人心碎。
“小夜哥,收工了?”服务生小爱路过,看见钢琴师在擦眼镜,而身前的钢琴已经盖上了琴键。
“是的,下班了。”伍夜笑笑,把擦好的眼镜戴上,去休息室拿自己的东西。
现在是晚上十点出头,学校还没关门。
他坐个公交车回去,正好还能赶上门禁。
但是餐厅门口,显然有个人不想他离开。
“伍夜。”是谢霁北,他藏在夜色中,一身休闲青春的打扮,看见他就走到光明下,修长的身影恐怕已经迷住了不少行人路过的眼。
晦涩复杂,欲爱交织的表情,印在那张张扬的脸上,漂亮得像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这是谢霁北的底色,他本非轻描淡写的小清新。
伍夜停下脚步,顺着光侧脸看去的疏离眼神,几乎夺走了谢霁北的呼吸。
他从来不知道,正装加眼镜这样的装扮,竟然该死的适合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