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升尽快找到卖企鹅玩具的柜台,拿了一个未拆封的新盒子,走过去买了单。
电动走路企鹅是低龄玩具,价格低廉,连盒子都很小,和徐升送给赵韶的东西不一样极了。
但徐升想汤执一定会非常喜欢、会很高兴。
汤执比任何人都要好哄和简单。
去医院的路上,汤执还是没回电话,到住院部楼下,徐升给汤执发了“我到了”的短信,等了三分钟,决定下车上楼。
徐升不知道汤执母亲住在哪里,问了江言才到外科住院楼层。
他走向汤执母亲的病房,还没走到底,就在走廊的座椅上看到了微微仰着头,闭着眼睛的汤执。
汤执手里攥着手机,不知从哪里借来了一个充电器,正插着充电。
徐升走过去,低头看着他,叫他名字:“汤执。”
汤执一动也没有动,徐升等了几秒碰了碰汤执的脸,汤执是睡着了,温顺地闭着眼,脸颊被窗外吹进来的风弄得冷冰冰的,但嘴唇很红,徐升的手滑下去,觉得手上的温度有点高。
徐升非常想要亲吻他。
这时候,汤执的手机突然亮了,显示一个未知号码,
徐升顿了顿,把手机拿起来,替汤执接了,对面一个温和的女声问:“是汤执汤先生吗?”
徐升看了汤执一眼,说“是”,女声便说:“刚才给您打了好几个电话,您都没有接。我这边是一家私人定时提醒公司,您有一条来自徐可渝女士的留言,请问您现在方便收听吗。”
徐升微微一怔,听见自己说“方便”。
女声说:“请稍作等待。”
片刻安静后,徐可渝的声音响起来。
她说“汤执,你想我吗。我给你留了东西,在我房间南床头柜的抽屉最里面。你去拿,但不要让我哥知道。”
录音播了两次,又切回了方才的女声。
“汤先生,大约在今晚,我司会将留言内容通过短信形式再次发送到您的手机上,对您进行再次提醒,”她告诉徐升,“请注意查收。”
然后电话就挂了。
徐升没来得及多想,刚放下手机没多久,汤执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直勾勾地看着徐升,过了一小会儿,才说:“我是不是睡着了。”
徐升说是,他又说“不好意思,让你等了”,然后站起来。
因为徐升与他站得很近,他一起身,就好像投怀送抱,贴入徐升怀里。
徐升没有让开,抱了一下汤执。
汤执抬起眼睛,看了徐升一小会儿,徐升以为汤执要亲自己或者撒娇,但是汤执轻声说:“徐总,太近了。”
徐升后退了一点,汤执拔了插头,走到护士台前,还给了一个年轻地护士,对她说谢谢。
回到车里,徐升让汤执陪他坐在后面,等车开出医院,徐升将重回海洋馆买的玩具递给了汤执,汤执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接过来,问徐升:“徐总,这是什么?”
天色昏沉,滨港渐渐下起雨来。
但在灯微光中的汤执很纯净,好像被雨水浸透的滨港室外,唯一一片干燥的花瓣。
徐升没告诉他,让他拆开看看。他低下头,把盒子拆开,拿出了小小的可以放在手心里的走路企鹅玩具。
他抬头看了徐升一眼,然后对徐升笑了一下,说:“给我的啊?”
徐升说“嗯”。
“会动。”徐升说。
“是么,我来试试。”汤执晃了晃小企鹅,打开放电池的地方,将附赠的纽扣电池装进去,然后又按下开关。
小企鹅的脚一下一下动起来,汤执把它放在了隔开了他和徐升的扶手箱上,小企鹅摇摇摆摆地往前走了起来。
走到皮缝之间,小企鹅跌倒了,徐升看见汤执很开心地笑了起来,说“好傻”。
“很好玩。”汤执低着头说,又戳了一下小企鹅地脑袋,然后把电关掉了,让企鹅躺在那里。
“徐总,”他抬起脸说,“我还是很困,可不可以再睡一小会儿。”
“真的好困。”汤执又加了一句。
徐升看着他,说好,汤执马上闭起了眼睛。
回家的一路上都很安静,徐升想了想徐可渝的留言,决定自己先替汤执看看,她留下的东西。
后来也玩了一下汤执玩过的企鹅,怕被汤执发现,放在原来的位置。
车一停,汤执很快睁开了眼,他迷惘的看着前方,然后看看徐升。
司机替徐升打开了车门,汤执就自己下去了。
徐升看到汤执傻到连喜欢的礼物都忘记拿,替汤执拿了,握在手心里,也下了车。
第39章
徐升注意到汤执晚餐吃得很少。
他几乎没动主菜,只喝了汤,吃了两口餐后点心和水果,就对徐升说自己想上楼休息,征询徐升的意见。
徐升本来想问他为什么吃这么少,是不是下午自己偷偷去吃了喜欢吃的东西,但想到下午徐可渝的留言电话,徐升没有问出口,对汤执点了点头,看着他站起来,走上了楼。
在车上和用餐时,汤执一直没看手机,不过徐升还是打算尽快把事情弄清楚,便待汤执身影消失后,也放下刀叉跟上去。
看着汤执走进房间,关上门,徐升几乎没有犹豫地去了徐可渝的房间。
在去往徐可渝房间的路上,徐升停止思考太多,只不过坚定地告诉自己,汤执今天情绪不是很好,如果徐可渝给了汤执什么会刺激到汤执的东西,徐升就把那些拿走。
换做别人,徐升一开始便不会接电话,更别说按录音内容做事。
但汤执不同,汤执不一样。
他们明天便将出发返回溪城,徐升又要带汤执离开这栋房子了。
因此,进入徐可渝房间前,徐升提早做了决定:把妹妹留给汤执的东西拿走。
可渝患上了精神疾病,有朝一日,她从医院醒过来,病愈后,很可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拿走将对所有人好。
徐可渝的房间在汤执和徐升的之间,离徐升的更近一些。
前几年,房间按她的意思改过,进门是一个很大的更衣室和化妆间,再打开里面的门,才是卧室。
徐升经过左右两面巨大的镜子,以及徐可渝空置已久的化妆台,打开卧室门。
步入卧室前,徐升的脚步顿了顿,把更衣室的灯关了,才走进去。
徐可渝的房间装修风格和家中其余地方全然不同,是浅蓝和白色调的,到处充满柔软的摆饰,像春日小雨后的蓝天。
改造时动静很大,母亲颇有微词,但她对徐可渝总是比对徐升温柔一些,而徐可渝难得十分坚持,她也没多反对。
徐升踩过浅色的羊毛地毯,经过了用浅米色丝绒套罩住的三角钢琴,来到徐可渝床边,俯身下去,拉开了白色床头柜的抽屉。
抽屉里放着一个铁盒子,盒子上还挂着一把小的密码锁。
徐升将盒子拿出来,发现盒子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密码是你的生日”。
徐升把纸条放回去,打电话问了江言。
江言在那头找了半分钟,告诉徐升:“明天,六月二十日。”
徐升愣了愣,将密码调到0620,锁打开了。
盒子分左右两格,左边的格子大一些,陈列一堆很旧的东西。
每样旧物都封在塑料封口袋中,口袋上贴了纸条,上面写着物品来历。
一枚有磨损痕迹的黑色纽扣,标注六年前的某一天,“第一次收到的第二颗纽扣,我很开心”。
反面也有一张贴纸,“代表徐可渝和汤执要永远在一起”。
一张叠好的发黄的作业纸,七年前某天,“第一次传的纸条”。
徐升打开封口袋,将作业纸展开,纸上有两种字迹,上面是徐可渝的“谢谢你”,下面是很清秀的字,用黑色水笔回答“不客气,伍洋是傻逼,不用管他”。
然后徐可渝又写“晚上我请你吃饭好吗”。
汤执回她:“不吃不吃,后天考试我要复习。”
纸很旧了,看起来有点年头,徐升叠好了,重新放回去。
还有切下来的半块橡皮,几根铅笔芯,汤执的满分考卷,“因为这场考试,又一次没有答应我一起吃饭,偷偷把考卷藏回家了”,以及一个很小的塑料碘酒瓶。
碘酒瓶的日期是六年前,“汤执在校外跟人打架了,受了处分,一定是因为我”,空了一行,徐可渝又写“对不起”。
徐升简略地看完了左边格子,又看向右边。
右边的格子只放了两个信封,徐升打开上面那封,展开信纸,徐可渝手写了一封信给汤执。
“汤执,”她写,“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离开你很久了,明天是你的生日,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其实我知道,我哥哥要拆散我们,他永远都不会让我们在一起的。
“他要送我去医院,我也不会去的,想让我把你忘记,还不如把我杀了。
“你不要太为我伤心,我已经获得了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和你结婚。
“我活着的时候,妈妈和哥哥从来都没有给过我关心,只有你关心过我,虽然我们分开了一小段时间,但是我知道,你也是一直爱着我的。
“我留了很多我们爱情的纪念品给你,你想我的时候,就可以看一看。
“我妈妈活不久了,她有一半财产是我的,我死了,这些钱应该给你。她留下的钱和股票,你和我哥必须一人一半,谁都抢不走我们的东西。
“等我妈妈走了,你就去找我哥,把属于我们的东西要回来。我这里有一份关于我哥的东西,只要你拿给他看,我哥从小就想继承外公的事业,想得要死,一定会把钱给你的。你放心,这都是我们应得的。
“你以后不要结婚了,你也不想结婚吧。我们这样深深地相爱着,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汤执,我爱你。”
落款徐可渝,时间是她与汤执举行婚礼的夜里。
徐升放下了信纸,拆开另一个信封。
另一个信封大一些,厚一点,徐升拿出了一叠看上去比汤执和徐可渝的纸条更旧的、对折这的。
纸张有一种令人不适的触感。
他找到了对折的中心,打开看,是一份亲子鉴定结论。
检验人写着徐升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看见的、他的曾用名,以及做了他八年父亲的人的名字。
徐茵曾对徐升保证过,她已经处理掉了,原件、复印和扫描件,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他们现在都不在了,”那是徐茵唯一一次在徐升面前哭,“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的。”
“已经过去了。”她说。
徐升翻到末页,看到了“不支持检材1是检材2的生物学父亲”。
徐升的情绪并没有太多波动,只是觉得徐可渝可能是受苦太少,想法全都令人失笑。
实际上,徐升十二岁听徐茵告诉他她和父亲离婚的真实原因时,心情一样很平静。
他童年时很擅长转移注意力。
徐茵说她听徐鹤甫的话,怀了徐升生父的孩子,他仍旧不愿和徐茵结婚,却想留下孩子,逼徐茵和他最器重的下属结婚的时候,徐升实际上在想自己被徐鹤甫让人拆掉的、徐升从首都带回来的航空模型。
国际空间站和太空基地,用塑料线连在外面的宇航员。
宇航员进行舱外活动时必须要两个人,可以互相帮助,互相照顾。
所以另外一个宇航员正在舱门口,露出上半身,还没完全出来。
徐升冷静地把检验报告重新叠起来,放回了信封里。
他有些想笑地想,如果汤执带紫外光手电筒进来,照盒子和纸,能发现很多枚徐升的指纹。
徐可渝留了这么毫无意义而可笑的东西给汤执。
徐升想。
他当自己没做过把东西拿走的决定,将信封放回去了,放到原来的位置,把徐可渝所谓的爱情证据放回了原处。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徐升把碘酒瓶的小袋子拿出来,放到自己的口袋里。
接着,他为徐可渝锁上了盒子,调乱密码锁,用盒子压住了纸条。
关上抽屉时,徐升突然听见卧室外有声音,便下意识地关了灯,就着没拉完整的窗帘外的月光,走到钢琴旁的木质屏风后,透过屏风的缝隙,往门的方向看。
没过多久,卧室的门又被打开了,可能是对徐可渝的房间不够熟悉,汤执过了一会儿才打开灯。
汤执穿着绸质的睡衣套装,看起来洗过澡了,四下张望一番后,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鬼鬼祟祟得有点好笑。
汤执走了一遍徐升走过的路,俯身拿出了盒子,坐在地毯上,又发现盒子有密码锁,探头过去,把纸条拿了出来,样子很傻气。
打开了密码锁,把锁放在地上,拆开了生日礼物。
汤执看爱情证物,看得比徐升还草率,徐升可以看见他的脸。
读完纽扣封装袋上的说明,汤执露出了被惊吓到的表情,抿起了嘴唇,有点受不了似的迅速把袋子放了回去,没再看剩下的东西,拆开了信。
他抓着信纸,犹豫地看了一分多钟,然后拆开了徐升的亲子鉴定书。
过了几秒钟,徐升听见他很轻地念出了徐升以前的名字。
“谁啊。”汤执有点莫名其妙地说。
然后他翻到鉴定书第二页,愣了愣。
徐升想他应该是看到了那一页上贴着的徐升小时候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