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秘书和邱姨都十分默契的眼观鼻、鼻观心,没看他俩。
好歹给“老戚先生”留点面子。
“那他也不是没弄出什么来历不明的孙子嘛……”戚屿钊在桌子下捉住乔霖的手,“况且他在咱们面前表现得是无可挑剔,谁能知道一回国这小子就‘阳奉阴违’、‘两面三刀’……”
“停!”乔霖不耐烦地甩开戚屿钊的手。对方不屈不挠又追了上来。
“现在再讲什么重铸三观之类的话都迟了,戚守麟都三十岁了……”
“是三十一!快三十二了。”乔霖一脸嫌弃。
“好好好……”戚屿钊给了吴秘书和邱姨一个眼色,他俩立即如获大赦一般出去了。
“我还没……”乔霖差点儿从椅子上弹起来,又被戚屿钊摁住了:“他们能懂什么。”
“要是真想了解实情,不如就去问问本人好了。”
现在池焱终于能光明正大地进来照顾戚守麟。
有时候和护工一起帮他翻身、修剪指甲什么的。
并且,还会承受一些不带善意的目光——在那么多人眼中,他是阻止了“命运之番”结合的人。
但更多的人是以幸灾乐祸的眼神看他。
一个连信息素都无法散发的β,怎么可能阻止“天命”呢?
池焱都当看不见,日复一日地出现在戚守麟的床前。在无人的时候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他可以扛着全世界的反对逆流而上,却没办法经受戚守麟的沉默——戚守麟一直都没再醒过来,哪怕一刻也没有。
发热期其实仍然在戚守麟的身上持续着。即使只靠着营养液,没有高能量食物的摄入,还是阻止不了他继续地消瘦下去。
……至少曲玉成在时,他还能有清醒的时候。
“小石?”乔霖敲了敲门,池焱赶紧把戚守麟的手放下。
“方便说话吗?”
池焱跟着乔霖来到外面。两人并肩走着。
“应该叫你‘池焱’才对吧。”
池焱知道瞒不住了,只能点点头。
“我首先要和你道歉。对不起,”乔霖垂着眼睛,“我都知道了。是戚守麟他……强迫你。”
池焱表示默认,但并没有什么悲愤的表情。
可能开始的时候是强迫。可是后来……从来没有人像戚守麟这样引导、肯定、帮助过他。
这又和周沅梨是不同的感觉。
“我没有因为这个恨他……”池焱嚅嗫到。
乔霖看着他的神色,明白了什么。“虽然非常失礼,但如果我说你有一定的‘斯德哥尔摩情结’,你不会反对吧?”
“不是的!我……我喜……”池焱急切地想表达自己的想法,可这是第一次对外人道,还是戚守麟的母亲。所以这句话竟一下子没说出来。
“作为母亲,我太了解戚守麟了,”乔霖班主任的“独断”气质显现了出来,她甚至没等池焱说完话。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对你应该和对曾经的那些……”乔霖顿了一下,“对象很不一样。”
“他在你面前,就像一个完美的恋人一样,对不对?”乔霖温和而笃定。
池焱耳根有点红。但他知道戚守麟也不是那么十全十美、无懈可击的。他也有疲倦、脆弱的时候。
“那就对了。”乔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就是戚守麟。这就是我儿子。”
池焱疑惑地看她,乔霖继续说:“这么说虽然有点自吹自擂,但戚守麟是很聪明的人。”
“他性格有点不佳,可又太会伪装了。”
“只要他想,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所以什么都可以利用,自己的外貌也好、财权也罢……”
“甚至连温柔,也不是什么不可以施舍的东西。”
“他根本,就不喜欢笑吧。”
池焱只觉得喉咙好像堵着一块什么东西似的,梗着脖子说:“不一样……”
那是只有他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的,没法用言语形容的东西。
“我当然不质疑你的真诚,更不怀疑你对他的感情,”乔霖抚了抚他的肩膀,“你是一个老实的孩子。可是戚守麟比你精明得太多,他太知道该怎么样拿捏你这样子的人了。”
“他就是能让你走不掉、离不开、死心塌地。”
“哪怕他有了‘命运之番’。”
池焱被乔霖掰过身来,直视着:“他还那么年轻,往后几十年的每一次发热期,你都能这么救他吗?”
接下来的话,犹如一记记重锤,敲得池焱灵魂发颤。
“在他已经遇到‘命运之番’的情况下,你能用信息素抚慰他、填补他心灵上的空洞吗?”
“你能为他孕育子嗣吗?”
“你能……在他无法控制被曲玉成所吸引的时候,还继续爱他吗?”
不能。
……不能。
……我不知道。
谁人不期望独享一份的爱情。
可自己这点儿情,都好像从曲玉成那里偷来的一样。
连他曾经偷听到戚守麟对自己双亲说的那句话都显得有点可笑。
戚守麟从来没对他说过“爱”。
“你是要他的爱,”乔霖有些哽咽,“还是要他活着。”
在乔霖的目光中,池焱游魂一般地走远了。
乔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戚屿钊从旁边走出来。一言不发紧紧地抱住了她。
“戚屿钊……”
“我们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孩子了。”
“你怎么还来啊?”这是小护士第二次问池焱。池焱拎着一袋橙子,不解地看她。
“你经常来看的那个病人昨晚上就转院了啦,要是情况还没有好转怕是得……”池焱的手机响了,是吴秘书。
“吴秘书……”
“池先生,我看了看时间想您应该是在医院了。所以就给您打电话。”
“戚总他……”
“别担心,戚总现在还算稳定。但是……再醒不过来就很麻烦了……所以戚总父母决定把他带出国。还有曲先生……也一起。”
池焱愣愣地抓着手机。
“乔老师说很感谢你……想必,戚总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渡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时光。他少有那么开心的时候……”
“但是……没有曲先生,戚总怕是熬不过这一关了。”
池焱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他还没有认输呢,他还在等呢。
哪怕是要分开,也要戚守麟亲自说了才算呐。
“您要是还有什么话要说的……要对戚总说的……我可以转达。在不通过乔老师的情况下……”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还有压抑着的哽咽。
吴秘书没有催,耐心地等着。
“你就说……”池焱想了很久才开口。
“就跟他说。”
“我没有来过。”
“一次也没有。”
然后挂断了电话。
把那袋橙子放在护士站的桌子上,对小护士说:“谢谢你。谢谢你们辛苦照顾他……小小心意,请收下吧。”
没等小护士说什么,池焱转身就走了。
小护士看着这个奇怪的人,又看了看那个袋子里的橙子,撇撇嘴。
怪丑的,还拿来送什么人。
*
写得我又留lui了。
刚开始的写文的时候我是真的只想搞煌色,怎么会变成杰样子?????
WB:reinhard_fw
第50章
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纠结的思绪、绝望又拼尽全力的行动……在一日间突然都无需再看、再想、再做。反而成了池焱病倒的元凶。
他虽然看着瘦,但向来身子皮实。从小到大都没什么病,连感冒都很少。
可是现在却烧得昏天黑地,头昏脑涨。缩在自己小租屋的床上动都不想动。
手机响了很久,他才接起。迷迷糊糊的,话也说不清楚……
好像连眼泪也被烧干了。
说来也可笑。哪怕是长到那么大了,池焱仍觉得自己有一种神奇的魔法,叫做“努力”。只要努力了就什么都能做到了。
这是他没怎么成功过的人生中仅有点不可告人的小骄傲。
可是现在回头看看……
他能考上A大,却只能走的调剂,选不了心仪的专业。
他喜欢过周沅梨,能成为她亲近的好友,可周沅梨喜欢的是万锐扬。
他也曾和戚守麟那么亲密……戚守麟又有了“命运之番”。
他认为戚守麟是太阳,可戚守麟又岂止是太阳呢?他的光辉就像是一颗超新星。
池焱太卑微了,他想要触及这颗超新星的一缕光,就得经受世人的反对、讥讽、幸灾乐祸。
就得用尽全力……
就得拼命。
可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魔法呢?他的人生永远就差这一步。
又睡了不知多久。池焱闻到了大米的香气,额头上也觉得凉凉的。睁开眼睛,只朦胧看到一个身影在小灶台前忙碌。他想说话,可是喉咙又燥又疼,只发出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
“醒了?”那个朦胧的身影渐近,将放了吸管的水杯送到池焱嘴边。“饿了吗?我煮了点粥……”
池焱怔怔看着来人。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记得有这里的钥匙吗?
“对不起……”池焱最近好像要把一生的泪给流尽了,“爸爸……对不起……”
谭彻什么都没问,只把粥喂给池焱,又给他吃了药,换了降温贴。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谭彻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床边,久违地抚摸着池焱的头发。看着池焱蜷缩着贴近了自己的腿边,像是在子宫中的婴儿。
哪怕池焱没有真正在他的腹中待过。
池焱是他和池行涛领养的,这是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秘密,连池梦嘉姐弟都不曾透露。
谭彻曾以为自己这满是疮痍的身躯是不可能再孕育生命了,便和池行涛商量领养一个孩子。
他拒绝了院长给他看的那些聪明过人的、容貌出尘的孩子。
“就是他了。”谭彻选中了这个还留着鼻涕,看起来有点呆呆的,没什么人会去关注的半岁男孩儿。
这个孩子也如他所愿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是一个最常见的β。
不与任何人争吵,不憎恨任何人,没有非凡的成功,但求平静的日常。
并非是对挫折的妥协,而是起初就希望如此。
不必好看,不必聪明,不必优秀。
因为早已知晓活下去,就如此艰难了。
所以只要普普通通的,过一般人的人生。
“爸爸没有怪过你,焱焱……”谭彻低下头柔声说:“从来没有。”
“爸爸只希望你好好的、快快乐乐的……希望所有的悲伤都远离你。”
“焱焱也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去认识更多的人,对他们微笑、和他们拥抱。这样你才会明白,没有什么非是这一人不可的……”
他看见池焱的眼睛闭得很紧,却没有眼泪流下来。
池焱做了梦,梦见戚守麟。
他身着华丽的白色礼服,背对着自己。
阳光照在他身上的时候像是耀着圣光的天神。
像是察觉了身后的目光,戚守麟也转身,向他微笑地伸出手:“来……”
池焱欣喜地迈开步伐,却有人越过了他。把手交到了戚守麟的掌中。
那个人也穿着白色的礼服。
越来越多身着华服的人从池焱身边走过,以戚守麟二人为中心分开两边站着。
然后四周响起了恢弘的管风琴,音色古久却又震撼人心——是为他们而奏的《婚礼进行曲》。
像是天地间只有这一种声音。
“新郎戚守麟,你愿意娶你面前的这个人吗?无论贫穷还是富贵、健康还是疾病,一生一世忠于他,爱护他,守护他。”
“我愿意。”
“新郎曲玉成,你愿意嫁给你面前的这个人吗?无论贫穷还是富贵、健康还是疾病,一生一世忠于他,尊敬他,陪伴他。”
“我愿意。”
在众人的欢呼和掌声中,新人接吻了。
沿着红毯,他们经过亲友,接受他们的祝福——每一个人都将一朵或鲜艳或馥郁的花朵放在曲玉成的手中,形成新郎的捧花。
池焱站得很后面,新人来到他跟前的时候,曲玉成手里已经有一束簇郁的花球了。“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池焱。”曲玉成笑着对他说,那束捧花也伸到了他面前。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池焱这才发现,自己岂止是一朵花没有,连一身庄重的西装也没穿。身上只有洗得浆白的短袖和褪色的牛仔裤。
正在他手足无措之际,从他松垮的领口里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枝小芽儿来,很快就长成了茎干、花蕾,绽出了一朵小小的、茸茸的蒲公英。
既不馥郁、也不鲜艳。
池焱把那朵蒲公英掐断了,从细细的茎干中瞬间迸射出了鲜红的液体,溅得他浆白的短袖上斑斑驳驳。
池焱得堵住那根不断流着鲜红液体的茎干,又要防止蒲公英的绒球飞散。手忙脚乱地把茎干又塞回领口里,那些红色就在胸前的衣服上蔓延开来。
周围的人发出阵阵了笑声。
池焱也赔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那点断眉。
然后脸上也有了红色。
他用沾满了鲜红液体的一手挡着风来的方向,另一手举着蒲公英。像是护着仅有的一束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