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街对面的拳击用品专卖店也是最近才开起来的,超市老板对拳击不怎么了解,牌子也没听说过,就是看装修觉着还挺酷的。看店的是个年轻小伙子,平时人不错,经常上超市买吃的喝的,超市老板还算熟悉他。
可最近几天也不知怎么的,不知道是不是小伙子惹上什么麻烦了,有个高大的男人成日来门口守着,倒也不闹事,就是提着口袋守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旁人跟他说话也不理,固执得像头牛。
周围的邻居心里发怵,想报警来着,最后却是被拳击用品店的年轻老板给阻止了。对方只说是有点私事,但具体是因为什么又不肯说了,被问起外面的男人要怎么处理,对方也只简单提了一句:“爱站就让他站吧,哪天站不住了自己就回去了。”
一连几天,这男人每天上午、下午都会来站上三个多小时,简直跟上班打卡似的,超市老板也开始见怪不怪了,猜测人家可能是有点私人恩怨,或者是想借钱?
只是今天情况变了,男人站了不到两小时,突然一辆黑色的轿车开了过来,从车上下来一人,是个中年男人,穿着运动服戴着帽子,看起来挺精神的,站在外头跟男人说了几句什么,带着人进了门。
“哦,有戏。”超市老板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心说,“借钱就是要这样的态度才诚心嘛。”
拳击用品店里,暖气开着很温暖,年轻人戴着耳钉嚼着口香糖在柜台后面立了个平板看视频,听见门上的铃铛响,他头也不抬地道:“随便看啊。”
一男人威严的声音低沉道:“我拿钱给你开店,就是让你在这里看视频的?那你不如回家去看,懒得浪费你妈一顿早饭。”
小伙子听到这声音,顿时从椅子里弹起来了,笑着道:“嗨呀,爸,你怎么……”
他一眼看见中年人身后跟着的男人,皱眉道:“齐琛,我让你进来了吗?”
在门口堵了几日的男人,正是齐琛。
齐琛脸色憔悴,眼底带着一圈青黑,但精神看着还行,将手里提着的水果放上柜台,低声招呼道:“师父,师弟。”
“谁是你师弟,别乱喊。”小伙子横眉竖眼,“去俱乐部见不到我爸,就跑我这儿来堵门,你看看你现在混得什么样子,要三十的人了,像只摇尾乞怜的……”
“王承志!”中年人怒道,“闭嘴!”
小伙子吐了口香糖,提了柜台上的水果哼了一声往后面的房间去了,嘴里还不满地嘀嘀咕咕着。
齐琛喊得“师父”正是前教练王海阳。
王海阳对他来说又是教练又是师父,更像是第二个父亲。他被村支书送进拳馆时,尚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发生这些坎坷之事,但人的命好像就是如此,前面不顺,后面也顺不起来,偶尔顺一下,便如同中了大奖,令人下意识小心翼翼。
他在拳馆时年纪尚轻,但接触拳击的时间晚了些,一开始大家都不拿他当回事。好在他
心里本就有股劲,又有天赋,年少叛逆时最不缺得就是一股跟人拼命的气势,出手狠辣得很,于是就被王海阳看上了。
从训练到拿奖,从忐忑地喊教练到后来视为师父、父亲,对王海阳产生了依赖,再到后来师徒成了陌路人,种种复杂经历让齐琛比同龄人早熟、沧桑得多。被踢出黑狮后,王海阳曾想带着他重新开始,但他心灰意冷,辜负了师父的心意,最后还落得这个下场,像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实在让他没脸再见王海阳。
但这是最了解他,最熟悉他的打法,也是最有可能让他赢的人,他们的默契不是常人能比的。齐琛不得不迈出这一步,主动来找王海阳想办法。
只是王海阳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他想尽了办法都见不到人,只得来了王海阳独子——王承志开的小店里。他知道王海阳偶尔会来看看店里的生意,因为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来,只能每日打卡上班似地守在门前。
运气还行,只站了几天人就来了。
王海阳拿出手机放在桌上,手指点了点:“这就是你要的结果?我倒不知,你在金三角别的没学会,却是把这一套玩得挺溜?怎么的?还想拿舆论压我?”
齐琛不知他在说什么,低头看了一眼,看到了那篇营销号发的新闻。
“不是!”齐琛皱眉,声音微有些沙哑,咳嗽一声道,“我不知道这是谁发的,我那天只是去找您,伍师弟说您不会见我,我没办法才……”
“以前让你跟我走,你不走。”王海阳背着手,眼神复杂地打量这个曾经他最得意,最喜欢的徒弟,“你说别人都欠你的,你不服,你要自己想办法,你不连累我。好啊,你想什么办法了?嗯?拿出来我看看?”
齐琛低着头,捏紧了拳头。
“年轻狂妄,谁都会,但你能年轻多久?”王海阳恨铁不成钢,每每想到这件事心头就火气直冒,“浪费整整两年的时间!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金三角做什么?你要烂下去你就自己烂,我当没你这个徒弟!”
“师父……王教练。”齐琛退后一步,深深鞠躬,“我错了,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该辜负您当初的心意,我不该自暴自弃。对不起,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
齐琛深吸口气,抬起头来,眼底带了血丝和坚定:“我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想赢。”
王海阳看着他,久久没说话,片刻才道:“你跟肖冬打那一场,你打得那是什么东西?就凭这个你还想赢?你在做白日梦吗?!少看不起MMA!”
“我知道,我都知道!”齐琛急促呼吸,生怕错过这个机会,快速道,“我从没有小看过什么,也不可能小看,否则我的坚持根本没有意义!世上能养活自己的工作那么多,我为什么非拽着这一个不行?以前是我做错了,我都认,只想您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想赢,我就是想赢!”
“好,那你告诉我。”王海阳转身背对他,站在货架前,拿起分指套在手里掂了掂,“你为什么想赢?”
齐琛直起身,看着对方的背影,王承志削了一盘水果出来,也看着他。
“我想拿回属于我的人生。”齐琛手指贴着裤缝,慢慢握紧,“我想昂首挺胸地追求我喜欢的人,我想光明正大地活着。但凡有任何机会我都想要抓住。”
从高处坠落的感觉很糟糕,从满怀希望到一无所有,再从头开始,这是很难的事情。
最难的部分,不过是随着年纪增长,再没有了热情和冲劲,在自欺欺人中,慢慢消磨掉所有的坚持和毅力。
可是人生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面对,要么逃避。
大部分人对生活的焦虑,不过是纠结摇摆在两者之间,迟迟下不了决心。等回过神来,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齐琛想要面对,他想
要站在聚光灯下,站在令自己热血的拳台上,站在曾经救赎过自己,让自己找到归属的拳台上,堂堂正正地面对。
未来无论有任何困难,他都不会再逃避——他不想成为人生的逃兵,有些事,再痛苦也不能逃。
王承志吹了声口哨,看向老爸,王海阳放下拳套,转头问他:“如果失败了呢?”
齐琛想起纪星走前对自己说得话——我对你没有任何期待,你的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要放弃也是你自己的事。你说得对,金三角不适合我,我可以学会任何东西,但我唯一学不会的就是退缩和放弃。
齐琛眼底溢出温柔,心说:还是纪星厉害啊。
他站直了,认真地看着王海阳道:“不会失败的,没人对我有期待,我唯一要赢的,是我自己。”
王海阳久久地看着他,片刻扔了一张名片出来,哼了一声,道:“保持这个冲劲,如果哪天你没有这个冲劲了,不要等我来赶你,自己给我滚。”
……
纪星因为查营销号的事,耽误了几天时间,一直到第二个周末才回纪家。
刚从车上下来,他就看见一人穿着黑西装戴着墨镜,像模像样地站在保安亭的大伞下,瞧见纪星下车,男人高大的身躯微微僵**一下,随即大步走了过来——那身衣服像是从哪儿租借来的,透着一股子廉价味,但纪星完全顾不上在意这些了。
这个人他太熟悉了,哪怕是将整张脸都包起来,他也能从走路的姿势认出对方。
他们有几天没见了?分手的事像是还在昨天,但又像是过了很久。
苏家的司机见陌生人走了过来,立刻上前一步挡住纪星,纪星手指微微颤抖,唇色有些发白,整个人看着都瘦了一大圈,他忍耐地咬住下唇,控制住了面部表情,微微扬起下颚高傲道:“你来做什么?”
齐琛摘了墨镜,眼神贪婪地在纪星身上转了一圈,微微低头道:“我是来执行保镖任务的,少爷。”
苏家司机:“??”
司机迟疑道:“纪少爷,这是您的保镖?”
纪星正想说不是,齐琛拿出合同道:“少爷不会忘了这个吧?我们的合同还没到期,我现在是您钦点的保镖。抱歉我之前缺席了,就当我请了个病假吧,我愿意接受扣工资的处分。”
什么叫“就当我请了个病假吧?”
纪星瞪眼,目光落到那潦草的合同上,内心一时无言以对。
那是他后来跟齐琛开玩笑弄的,条款什么的写得非常羞耻,包括“执行任务期间不能在XX地啪啪”、“必须戴套”、“少爷想要的时候齐保镖不得拒绝”等等一系列非常情趣且羞耻的玩意儿。
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看见的东西。
司机还想仔细看,齐琛已经将合同折起来放进衣兜里了。他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前,双腿微微分开站立,脊背挺直,非常像一个经验丰富的保镖。
纪星磨了磨牙,打发走了苏家司机,看也不看齐琛,抬腿朝别墅区里走去。
这处的别墅区不大,保安认得纪星,立刻为他开了门。
纪星边往里走边道:“真是几日不见,刮目相看。”
齐琛不说话,只跟在他身后。
纪星又道:“我随时可以开除你!”
齐琛看了看他,道:“之前的工钱少爷还没给我结呢。”
纪星听得匪夷所思:“你……?!”
齐琛道:“拖欠工资,无故开除,我是可以去申请劳动仲裁的,到时候这份合同就得摆在所有人面前了。而且你还欠着我房租、水电气以及饭钱。”
纪星:“……”
纪星站住了,回头看他:“你威胁我?”
“不敢。”齐琛深深地看着他
,目光落到纪星嘴唇上,回忆着那柔软甜美的滋味,口干舌燥道,“我只是找了个借口想留在你身边。对不起,我不想分手,可以原谅我吗?”
第68章 68.见家长(上)
说分手的是你,说不想分手的也是你。
我纪少爷不要面子的吗?
纪星内心腹诽,转过身去不看齐琛,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眼底带着无法隐藏的笑意,咳嗽一声,故作冷酷道:“你说得容易,万一哪天你反悔了又要提分手呢?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齐琛站在他背后,紧张地绷着肩背,道:“那在你考虑好之前,让我继续做你的保镖好吗?”
纪星小声嘀咕:“不知道是谁当初答应不要工资的。”
齐琛微微低头,贴近过去,轻声道:“如果我不要工资你愿意雇我,我也能接受。”
纪星瞪了他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纪家所处的别墅区在市内,修建时间比较早,面积不大,也没有什么现代的高档设施。好处是出门方便,物业也都是老熟人了很可靠安全,周围还有大型商店和医院。多年过去,小区里很多人后来又都搬走,空置了不少房子,大片的别墅、高档公寓都在三环外拔地而起,市内房价寸土寸金,这片不大的老式别墅区就显得有些尴尬。
说卖了吧,位置接近市中心,价格高昂,一般人买不起,买得起的又不喜欢在市内待着。说不卖吧,放着又浪费。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干脆划出了一小片区域用作了创业园,别墅出租,设立成了很多单独的小公司和工作室,平日还挺热闹,年轻人多,朝气蓬勃的。
纪家这样的身份,谁也不会想到他们就住在这样的地方,每日送外卖的往来频繁,周围的年轻人并不知道自己和裕城最大的富商之一住在一起。纪母常年在家,和这些年轻人混了个面熟,往来出入彼此时常打招呼,遇到园里搞个活动什么的,还会来邀请纪母参加,邻里之间关系竟然很不错。
纪母平日休养在家,喜欢自己做点手工、种种花、看看书什么的。早几年长女和次子就搬出去单住了,家里只有周末热闹一些,平日孤单得很,因此更不愿意搬走——好歹周围的小年轻们还常来跟她聊天,借点书和资料什么的,让她觉得挺有趣的。
纪父向来是个“惧内”的,自然什么都是纪母说了算,这几年年纪大了就更是依赖纪母,老婆说什么是什么,绝没有任何不满,于是也没再提搬家的事。
齐琛跟着纪星进了小区,四下打量,心里惊讶。
他以为纪家必然是住在电视演得那种大豪宅里:前面有大花园,楼顶有大露台,后院围着栅栏,还得有个私人泳池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