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稳沉下脸来:“他已经试镜通过了。”
沈向恒将烟按在桌子上的烟灰缸里面:“他的毛病还没有好透,这部戏不能成为加重他病情的霜。”
简淮之前就被医院诊断出轻度抑郁,虽然不用吃药,但状况也不是很好,沈向恒一直不愿意让他再去回忆起来那些令他难过的过往,所以他总是对他说:
“过去了。”
“别想了。”
过去的事情,或许有几分回忆的必要,但这一切都要在保证简淮平安健康的情况下,如果拍摄《朗晴天》的过程中,简淮无法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重新沉浸在过往的悲伤里,沈向恒会毫不犹豫地换角。
王稳烦躁地抽了根烟:“你他妈的,你……”
沈向恒姿态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换角的损失可以由我来承担,再给你拉几个赞助进组。”
“……”
王稳倒不是担心这个问题,他叹了口气,道:“所以这才是你当初同意接了这部戏的原因?”
之前片方一直在接洽沈向恒,但沈向恒一直不肯松口,后来片方准备转而找盛世那边的艺人,这个资源辗转就要敲到焦应真的手里时,沈向恒却压下来了。
如果有一天,简淮真的避不开与丁先的这道缘分,他宁愿是自己在片场亲自看着人。
王大导演很少能说出这种话:“你能在现场,他情绪会好很多的,你帮忙带着看看吧,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换角。”
沈向恒:“知道。”
不远处的走廊通道传来点动静,一行人听到响动侧目看过去,就见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被众星拱月一般地过来,行至导演棚,勾唇笑:“好久不见。”
沈向恒皱了皱眉。
王稳却站起身,给他介绍:“这是江月,你认识的吧?这次她特邀出演你的母亲,本来这个角色一直没确定,江老师也是这两天刚刚松口的。”
第65章 说什么分手的屁话
沈向恒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江月的长相颇为貌美,就算已经年过四十了也依旧风韵犹存,成熟女人的气质让她看起来韵味十足。
王稳说:“你们不打个招呼?”
沈向恒抬起头来看着江月,江月也将目光投了过来,四目相对,暗潮汹涌,一股莫名的□□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沈向恒站起身,慢条斯理地走过去,伸手:“江老师好。”
江月伸出指甲修剪得体的手,微笑:“你好。”
“沈影帝好久不见气色倒是不错。”江月声音带着十足的女人味,拉长的尾音仿佛勾人心弦,“看来应该过得很好。”
沈向恒:“劳您费心了。”
江月微微一笑:“长辈照顾晚辈是应该的,希望可以在这个剧组合作得愉快。”
沈向恒:“一定。”
寒暄过后,江月就走了,沈向恒的脸色不豫,不过他一向擅长伪装,所以旁人倒是看不出来什么。
王稳却是好奇:“你之前,跟她有交情?”
沈向恒:“嗯。”
“听说江月早就结婚了,隐婚的,嫁给了一个富商,就是不知道嫁的谁。”王稳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些年看起来她混得不错。”
沈向恒淡淡的:“是吗?”
王稳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你不是很喜欢她?”
“没有。”沈向恒没有什么表示,“见过几次,但是不熟,你想我一个有家室的人有什么表示?”
“……”
够了。
休息室。
江月关上门,脸上挂着的淡淡的笑立刻就卸了下来,换脸的速度飞快,让人猝不及防。
身后的助理看她的脸色不好就打抱不平说:“也真是的,沈哥明明知道您回国了也不回家看看,现在……”
江月挽了挽鬓角落下的碎发,轻声:“我和他的母子关系为了避嫌不能曝光于众,他这个态度对我倒也没什么错。”
助理不说话了。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让简淮也接了这部剧,真有意思。”江月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倒是真敢。”
助理也知道她在说什么:“您很关心简淮吗?”
江月在椅子上坐下,看着面前的镜子,镜子里面映出她姣好的容颜,但就算保养得再好也依旧依稀能看出来她眼角细细的纹路。
“我自己的儿子我都不关心,我关心简淮做什么?”江月看着镜子,回忆了一下简淮的模样,轻叹一声,“更何况简淮这孩子没遗传到一点好的基因,长得跟他一点也不像……”
助理似乎猜出来江月说的是谁。
沉默半晌,助理说:“您还是早日忘了吧。”
江月勾唇笑了笑:“忘不忘的,有什么区别,人死也不能复活。”
“好,卡!过!”
早上的两个镜头终于全部过了,沈向恒把在地上坐着的简淮拉起来:“累了吗?”
“不累。”简淮替沈向恒拍了拍身上的灰,“是我拖累进度了。”
沈向恒淡声:“拖累什么,要是谁都可以在镜头前一次过,奥斯卡影帝颁得完吗?”
简淮闷笑出声。
中午的时候吃的就是盒饭,因为要增肥,简淮难得享受了一次大鱼大肉,整个桌子上都摆满了给他吃的东西。
王导美其名曰监督他增肥,实则就是来蹭饭,硬生生跟他们挤了一桌吃饭。
简淮戳着碗里的狮子头:“导演,晚上大概多久能收工?”
王导瞥他一眼:“这才入组第一天呢,你就想着收工了?”
“怎么着,只许人想上班不允许人想下班?”旁边的沈向恒护得很,“您这什么霸王条款?”
王导咽下嘴里的饭:“看进度,这才第一天,不拍太晚,下午的进度拍完就可以了。”
简淮点点头:“好。”
算算日子,很快就是他父母的祭日,也是巧了,拍戏的这座城市正好是父母陵园所在的城市,到时候请假去拜祭也方便一点。
王导一边吃一边说:“你们现在的小年轻真是吃不了苦,你看你姘……你沈哥,当年刚入行的时候,第一部 作品就是跟我合作的,那个时候条件多苦,为了一个镜头通宵拍戏,打戏哪有替身,都自己上的。”
简淮听了心疼得厉害,看向沈向恒的目光都软了:“哥……”
“啧。”
沈向恒在桌子下面踹了王稳一脚:“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王稳懒得跟这对狗男男计较:“嘿,这也就跟你们这样,一般人你看我稀罕说吗?”
沈向恒给他夹了筷子菜:“那您就闭嘴。”
“……”
跟之前和简淮说的一点也不差,沈向恒是真的吃得没什么油水,所有的餐基本上都是看着就让人没有食欲的那种,不仅如此,王导还要在旁边添油加醋:
“小淮吃增肥的,向恒你可别吃啊。”
“凌实家里对他苛待得很,这孩子长得瘦,他增肥你减肥,这种东西可碰不得。”
“要不怎么说就是怕你们吃不完,我才过来的呢。”
有他在旁边叨逼叨,沈向恒的确也就只吃了点水煮的青菜和鸡胸肉而已。
简淮就期盼着王导赶紧走,他好给沈向恒开个小灶,可惜王导就是不走,把桌子上的肉都吃得差不多了才离开:“行了,我也不是那种煞风景的人,你们自己聊吧!”
门一关上,简淮就放下了筷子。
沈向恒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吃饱了?”
“哥……”简淮跟做贼一样从一盘菜里面扒拉出藏起来的肉丸,夹给沈向恒,“你吃,我给你留的。”
沈向恒看着肉丸子,愣住了。
简淮眼睛亮晶晶的,还带着点期待:“我就怕王导给吃完了,提前给你藏的,他现在不在,你吃吧。”
沈向恒失笑:“怎么跟咱家吃不起肉似的。”
“嘿嘿。”简淮摸了摸下巴,“你光吃那些青菜没盐没味的,减肥也不能这样啊,而且让你看着我和王导大鱼大肉,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沈向恒将肉丸子夹起来吃了:“用不着心里过不去,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吃的,早就习惯了。”
简淮稍微低垂下脑袋,声音有些轻:“我知道你习惯了的。”
“但是……”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只是想对你好一点……”
细若游丝的声音很轻,落在人的心尖上也仿佛是在挠痒痒一般,蓦地,沈向恒就是心里软了一块。
半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过来。”
简淮迟疑了一下,到底是听话地坐到了他的身边去,沈向恒捏了捏他的手,简淮疼得倒抽一口气。
沈向恒挑了挑眉:“还知道疼呢?”
简淮抽回手:“我刚刚吃饭前看过了,不是特别严重的伤,就是淤青,晚上回去揉开就好了。”
“所以呢?”沈向恒说,“就可以瞒着不说了?”
比起这个,简淮更好奇另一件事:“哥,你怎么看出来的呢?”
沈向恒捏了一把那手感日益变好的小胖脸:“虽然衣服穿得厚,但是刚刚你夹菜的时候,胳膊动作不自然。”
简淮小声逼逼:“我感觉我动作还蛮自然啊。”
他已经在极力忍耐了,争取不露馅,怎么沈向恒仿佛火眼金睛一般居然就这么看出来了!
沈向恒嗤笑一声:“就你这点演技,还跟我在这秀?”
“……对不起。”
外面有敲门声。
沈向恒:“进来。”
茶茶走了进来,顺便关上门:“哥,你要的药我买来了。”
“放那儿吧。”沈向恒指了指桌子。
茶茶应了一声,把药放到了桌子上面:“有药油,也有止疼的药膏,哥,还有你让买的暖宝宝。”
沈向恒说:“辛苦。”
“不辛苦!”茶茶赶紧不做电灯泡,“那我走啦。”
沈向恒点了点头:“去吧。”
等茶茶走了,沈向恒把简淮的衣服袖子捋了上去,看到那雪白的胳膊上面有些青的淤痕,将油涂开给他抹在手臂上。
简淮有点疼,“咝”了一声。
沈向恒皱眉:“你也知道疼,刚刚不是嘴硬得挺像回事吗?”
“……”
简淮委委屈屈地垂下脑袋。
沈向恒也不再说他,继续给他抹完药膏才放手,又把暖宝宝撕开:“站起来。”
简淮有点好奇:“服装组允许贴暖宝宝吗?”
有的时候为了服装看上去自然一些,暖宝宝什么的是不被允许的,冷就受着。
沈向恒贴在简淮的腰上:“允不允许也贴了。”
“……”
可以的。
这两天山城的天气都挺好的,简淮跟剧组请了半天的假去扫墓,临行的时候,沈向恒问他:“要陪你去吗?”
简淮摇摇头:“不用的。”
其实也有很多年没去祭奠了,他在国外六年,狠了心地不回来,所以也一直没有过来扫过墓,这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来。
墓园坐落在山上,前两天刚下过雪,天气还有些阴凉,简淮拎着花篮和纸钱上了山,不管这纸钱到底能不能让他们在地下过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简淮遇到了在外面扫雪的守墓人。
守墓人看到他的时候一愣:“你、你是……”
“我是简淮。”
“真的是你啊!”守墓人显得有些惊喜,“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简家的事情守墓人其实是知道一点的,这对父母离世,留下这可怜的孩子没人管他的死活,就算孩子真的不再来悼念都是情有可原的。
简淮笑了笑:“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那你……”
守墓人难得地顿了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简淮微微皱了皱眉:“怎么了?”
正说着,不远处的山间小路上走下来一个女人,戴着墨镜和口罩,低着头与简淮擦肩而过。
简淮转身看了过去。
守墓人说:“不是要祭奠吗?快进去吧。”
简淮总觉得这个女人的背影有点熟悉,他可能在哪里见到过,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收回了目光。
走在去祭奠的路上,简淮时隔六年还是找到了自己父母的那座墓碑,令他很惊讶的是,这里被打理得很好,墓碑前还放着新鲜的鲜花。
“有谁来过吗?”
简淮想了想,他们家的那群亲戚,在他家破产了之后基本就跟他们断绝来往了,就像是躲传染病一样,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才好。
半坐在墓碑前,简淮把纸钱堆在地上简单地画了一个圈,接着再用火柴把纸钱点燃,火烧起来,带着一股子焰火的味道。
简淮把其中的一些拿出来,分给了隔壁。
“爸……”
简淮看着火焰,淡声:“从我小的时候,你跟妈妈的感情就不错,我也以为你们感情很好。
“后来有一天,我发现,你跟妈妈是分床睡的。
“我不懂,原来夫妻也是要分床睡的吗?”
简淮干脆坐在地上,他看着墓碑上两个人的照片:“之前就听你说,你跟妈妈是村里人定下的亲事,到了年龄就成婚了。你还说,妈妈从小就跟了你,很辛苦。”
“所以……你不能辜负她。”
墓地里面很安静,偶尔有鸟叫声传来,冬天的冷风吹得人清醒,简淮轻笑了一声:“所以,你到底有没有辜负她呢?”
原本父母的死在他的心里已经算是揭过去了,但是当他知道这事情可能有蹊跷的事情,又无法再装作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