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经年残留的伤痕和疼痛,等待着他们用彼此的时间和爱去为对方抹平。
幸甚幸甚。
“宝贝儿?”靳尧轻轻唤他。
“嗯。”
许泽恩抬起头看过去,被靳尧灿金色的发梢晃了眼,靳尧捏着他的下巴,讨好地蹭了蹭:“来亲一亲。”
再多苍白的话都不如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更能安抚许泽恩隐隐叫嚣躁动的心脏,有许多深不可测的暗黑和疼痛唯有他一个人承受多年,即使是靳尧在这个征程中也有许多年是没有参与过的,他孑然一身,茕茕孑立,且行且流离,一步一惊心,可是好在命运残留着最后的仁慈,让他走到终点了。
靳尧心里有绵绵密密无处安放无法言说的酸软,那么那么多的心疼,那么那么多的爱。
许泽恩的亲吻和他这个人一样,步步为营丝丝入扣,细密绵长无孔不入,靳尧睁着眼错也不眨地看着他,看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阖闭的眼睛弧度,看他因阳光交错而投下的淡淡青影,只觉得胸腔里被无限的爱意和怜惜充塞填满,鼓胀得让他几乎透不过气。
“恩恩,”亲密衔接的唇齿间有喃喃的情话流泻,“我爱你。”
“我也爱你……”
气氛无限甜蜜美好,靳尧冷不丁“噗嗤”笑了出来,许泽恩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靳尧笑跌在许泽恩的肩上几乎直不起腰:“你说你现在究竟是多大年龄啊?你这个真是,跟个老怪物似的,哎?按生理年龄算你是29,可两辈子加起来你有44了啊,我现在才22……你怎么就大了我一倍了……”
许泽恩叉着腰,无奈地看着他,好气又好笑,小时候靳尧的确是很皮的,但是十七八以后身上的锋芒锐气就取代了淘气,现在这样古灵精怪的,让许泽恩常常无力招架,尤其在亲昵的时候突如其来笑场,很伤身体的。
“你真是……”许泽恩咬着牙,捏住靳尧的嘴,又堵过去,“你脑回路能不能正常点?”
“我是遗憾啊,”靳尧捧着许泽恩的脸,“以前你说你喜欢我,你爱我的时候,总是会叫我哥哥的,可你现在这么老……”
“小哥哥,”许泽恩低低哑哑叫了一声,靳尧瞬间软了半边身子,许泽恩笑了,又叫道,“小哥哥?”
“小哥哥,小哥哥……”
许泽恩原本就有一把好嗓子,他存心撩拨的时候真是能像电流一样直蹿靳尧的神经,从尾椎一路麻到脊椎,靳尧瞪大了眼,磕磕巴巴地指着他:“你……我警告你,不许犯规啊!”
就这么叫了几声,许泽恩都察觉到了靳尧的异样,他扬起眉,笑得更加飞扬,一声叠一声,换着音调,换着频率,不停地唤:“小哥哥,小哥哥,小哥哥……”
“小哥哥,我爱你。”
这真是神仙也招架不住,靳尧勾住许泽恩的脖子。
许久之后,靳尧迟疑的声音微弱响起:“……你这不是附近最高建筑吧,隔壁是不是有个99层的?”
“想什么呢?我不做。”
“别啊,青天白日亮敞着也挺带劲的!”
“别闹,养两天再做!”
靳尧神色复杂目光向下掠过许泽恩:“你以后每天得跟着我一块锻炼啊!”
许泽恩脸都扭曲了,狠狠咬了他一口:“想什么呢!我怕你受不住!”
“你怎么又来了?还过不去呢!”
许泽恩叹气:“你能降低日常训练强度吗?”
“那不能,习武不进则退,没有侥幸!”
“那就乖,小流/氓……让我亲下就好,亲一下也可以……”
……
“许董?许董!”房门被敲响,陈璋的声音随之扬起。
“什么事?”许泽恩扬声喊。
“会议时间到了!”
“操!”
“什么?您说什么?”
“滚!”
“……会议时间到了。”门外的声音减弱,但是依然固执。
“……三分钟!”
“哈哈哈哈哈哈!”靳尧笑得从沙发上滚到地上。
许泽恩起身理衣服,虽气急败坏,但他显然没明白靳尧的笑点,奇怪地看着他。
“三……三分钟……”靳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战战巍巍地竖起三根手指。
许泽恩了悟,气得脸都青了,靳尧赶紧举起双手:“好了好了不闹了,我们恩恩要去开会呢……这衬衫是穿不成了,有换的吗?”
许泽恩往里间嘟了嘟嘴,靳尧过去打开休息间的衣柜,许泽恩也跟了进来,靳尧给他挑了件衬衫出来帮他换,一颗一颗扣子给他系,最后挠了挠他的下巴,嬉笑一如少年时:“我媳妇真帅!”
“不嫌我老了?”许泽恩抱住他,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这嘴巴现在真是蔫儿坏,一会老一会三分钟的。
靳尧嘴角又扯起来,许泽恩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赶紧提前给他堵住,亲了好几下终于要出去开会了,一边往门边走一边叮嘱:“你自己开电脑玩会,要是困了就睡,饿了叫外面的秘书,什么吃的都有……”
“知道知道!”靳尧坐在大班椅上直挥手,“我又不是小孩子!”
“都开始嫌我老了,还不是小孩子么?”
“你这仇记得,怎么那么小心眼儿呢!”
许泽恩拉开门,临走的时候又回头看他一眼,靳尧正十指交叉支着下巴笑看着他,两人目光对视的时候靳尧撅了撅嘴唇,许泽恩眸光流转,忽然双手举高,在头顶比了个“心”。
房门被轻轻带上,深红色的门板光洁通亮,靳尧怔视许久好不容易回过神,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把头埋在手臂和大理石桌面构筑成的一方天地里,有低沉愉悦的笑声从这小天地中逸出,靳尧近乎叹息着喃语:“这媳妇,真犯规啊!”
第56章
许泽恩一场会开到天昏地暗,靳尧睡了醒醒了睡, 秘书小姐进来送水送食了好几个来回, 他和对方闲聊才知道董事长大人难得来一回公司, 这次是有重大决策才会拖延到现在。
两年前海恩元气大伤,篓子是许泽恩捅的, 自然也只有他能力挽狂澜, 靳尧想到那个时候正是太湖华府失火自己出事的时候,心里想着许泽恩也不晓得有多难过,想起对方掌心深处那一道道狰狞蜿蜒的伤疤, 他搓了搓脸,摇着头把那让人透不过气的惊痛给狠狠甩去。
百无聊赖, 靳尧打开许泽恩的电脑,密码果然是靳尧的生日,幽蓝的屏幕亮起, 屏保和背景是同一张照片,画面里没有人, 只有一条笔直的林间小道, 两边密林郁郁葱葱, 阳光跳跃在树叶的罅隙间, 留下细碎璀璨的光斑,画面最中心的下端, 是一对十指紧扣的双手。
这是他们所有的合影里面,最能彰显两人关系的一张,比勾肩搭背更能体现出他们是恋人, 又比拥抱接吻隐/秘含蓄。
靳尧微笑着在屏幕上许泽恩的手背上挠了挠,他习惯性地先去开EM软件,却自动连接上了许泽恩的账号,那账号里面只有一个联系人,靳尧想忽视都很难,那个头像是黑色的,昵称只是一串数字,那是靳尧的账号。
EM有一个储存已发送信息的功能区,靳尧想着之前每天收到的许泽恩的信息,有点好奇这人是通过什么设置让自己只能接收不能回复的,然而那块区域里却空空如也,倒是未发送信息框里标识着“99+”。
福至心灵的,靳尧点开那个信息框,和靳尧收到的破碎的语焉不详的信息不同,这些未发送的文档都是完整的,而且标有日期,更像是一部许泽恩的日记:
【8月23日:这是一场大梦,还是一出幻觉?如果这世间有我,请将我与他合葬】
【9月11日:我睁开眼睛再一次回到了病房,他们每一个人都告诉我,你死了……我让他们离开,这是第18次失败】
【9月23日:连续一个月从西山跳下去,醒来后每一次都是出现在病房,时间指向8月23日凌晨三点,太湖华府28幢楼失火后第24个小时,我终于确认我再也不可能回到出生的那一刻,我甚至不能回到8月22号大火发生之前】
【9月27日:专家说西山磁场异常,但仅此而已,没人相信我如果从这个地方跳下去,时间会无限回流,即使当场验证也没有用,只有我会独自回到8月23日,漫无边际的绝望,8月22日,你究竟在哪里,靳尧,你究竟在哪里】
【9月30日:钟燃认为我有严重的幻想症,给我进行第一次催眠,我居然看到了靳尧,他一直站在我的身边,看着我做一切,他想对我说话,但我听不到他的声音,催眠中止】
【10月13日:第二次催眠,靳尧对我说,“等我”,我确定他在跟我说这两个字】
【10月19日:终于有人认同我,确认人死后有灵】
【10月21日:最后一次,如果还能回到8月23日,我就慢慢等你】
……
之后的信息很多都是靳尧看到过的,许泽恩把生活里的点滴琐碎的思念都记录下来,像是在对靳尧说着话,灵学家跟他说念念不忘,必有回音,他便无一时一刻不在念叨着。
一个人要有多么强韧的神经多么执拗的信念才能在这样诡谲的命运下保持清醒,周而复始的重生带来反复磋磨的绝望,每一个张牙舞爪的黑夜过后再投入到无望的等待和寻找中去,靳尧觉得即使是自己这样数年颠沛流离险死还生甚至被死神捕获过两次的人,都很难不被击溃神智。
他无法想象许泽恩是如何撑过来的。
靳尧恍惚记得自己在许泽恩身边看着他一次又一次义无反顾地跳下西山,自己在他身旁大声而徒劳地叫喊着,他看到许泽恩坐在黑暗的室内,盯着深幽的电脑屏幕,那上面出现的一个个字块都像是利刃刻下,化作无数融进他灵魂里的钢针,他看到许泽恩用尖锐的刀锋划破手心的皮肤,喃喃着我把鲜血还给他,你应该会早点回来了,他看到许泽恩从8月24号回到8月23号,看到他从9月23号回到8月23号,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哀伤痛楚渐渐到最后的麻木茫然……
靳尧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呼吸进的每一口空气都淬满了震惊、动容、怜惜、心悸,那些深埋在波云诡谲的时空里的,最极致的深情以最残忍的方式在意识深处犬牙交错叶影参差,他拼命地去捕捉,又眼睁睁看着它们如同游丝一般在指尖逸散逃离。
多么荒谬古怪,多么荒唐离奇,多么荒诞无稽,斑驳陆离得像是神经病患者的臆想。
他和许泽恩八成是两个疯子。
靳尧伸手去握桌上的杯子,他的手指颤抖得厉害,那盛了半杯清水的玻璃杯在他掌中荡起波纹,涟漪撞击着杯壁,被送往他的唇间,清凉的水滴顺着咽喉而下,舌尖上泛起难言的苦涩,连喉管里都灼热得像是流过一条岩浆。
他的眼睛盯着屏幕上的最后一条未发信息,玻璃杯倏忽落下,翻倒在他的膝盖上,水流打湿膝头,像泪水零落满脸:
“等你回来,我每天给你做饭,亲你的脸,陪你做你喜欢的事,每一样东西都刻上你的名字,向全世界秀恩爱,你可以随意打我骂我但是请不要离开我,我会好好疼你,做很少的爱,说很少的甜言蜜语,只陪伴你,每天看你笑。宝贝,我想你。”
————
许泽恩找到靳尧的时候他正站在大厦顶层的天台上,双臂张开,像是要乘翅飞去。
心脏几乎迸跳到了嗓子口,许泽恩连呼吸都摒住,生怕惊动了他,然而靳尧回过头来,笑容像是溶溶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清润温柔,拂过他短暂的不安。
“怎么到这里来了?现在才三月,冷呢。”许泽恩走过来,握住靳尧的手,不由莞尔地笑了,靳尧是个温热的小火炉,永远比自己的暖和。
“休息了吗?饿吗?吃过东西没?”
许泽恩贴了贴靳尧的脸,发现自己的脸比对方也低了好几个温,讪讪地又退开。
靳尧却贴过去,用自己的体温去暖许泽恩的手:“睡了很久,不饿,吃了很多东西。”
许泽恩亲了亲靳尧的脸:“那回家我再给你做点宵夜。”
心底的柔软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靳尧勾着许泽恩衬衣的第二个扣子,把他拉低一些,亲他光洁的额头,微阖的眼睛,温凉的嘴唇,无限流连,緾绵辗转。
心脏像是一面镜子,从中心点向四面八方绽裂,每一条裂纹都如同蚕丝蛛网一般蔓延出去,恨不得密密缠绕住这个人,把他拖曳进胸腔里,好好安放。
“小哥哥想我了?”
出门的时候还是小豹子神采轩然眉飞色舞的,再见时却柔顺温和得像只乖巧赖人的猫,许泽恩敏锐地察觉了靳尧的变化,低吟浅笑,哑哑地逗他。
“想的要命。”
许泽恩微讶:“今天怎么这么乖?”
“我以后都这么乖。”靳尧挑了挑眉,“好不好。”
“好,”许泽恩蹭了蹭他的脸,“我以后也会乖。”
“冷吗?”靳尧和他额头相抵,呵着他的手。
“抱着你就不冷。”
“那再抱紧点。”
两人亲密相拥,靳尧慢慢说着话:“我下月要出国,星璨有个电影,叫……什么来着?反正我得跟着出国。”
“好。”
靳尧意外:“我以为你会不高兴?”
许泽恩摇头:“不会,我陪你去。”
靳尧失笑:“我拍电影你跟着去干吗?”
许泽恩一本正经地说:“给剧组砸钱,让你吃好住好,没人给你气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