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最朴素的单色西装,微微亮起的霓虹灯显得他的身形笔直修长。
“等了我很久?”谭飞航问他。
池晔似乎这才发现谭飞航,他看了看他,又抬头去看海报:“谭总,星洋旗下生产出了这么多优秀的作品,也涌现过无数的艺人。他们有些走到了最后,但是绝大部分因为运气、因为才华,都止步在了一个地方,然后从此消失,默默无闻。他们最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并没有人关心。”
他笑了笑:“可是还是有无数人想要做艺人,为什么呢?”
“因为一旦他们成为明星,能获得极高的金钱回报。或者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
“是,也许有部分人确实是这么想的。”池晔说,“但是我总觉得大家最开始都只是想演戏而已。我教的那些学生,你没见过他们那种热情的眼神。只是走到最后,有些人初心未泯,有些人早就把那些遗忘在身后了。”
“那你呢?”谭飞航问他,“你开培训学校,在话剧团工作,是因为喜欢演戏吗?没考虑过下海当艺人?”
池晔直言不讳:“想过。不过不行。”
“为什么?”谭飞航说,“因为池念?因为你们拥有一模一样的脸?”
池晔没有说话,也许是默认了。
他转移了话题:“周围走走?”
他们沿着广场安静的向前走。
“那次选秀……”谭飞航突然说,“在舞台上表演的人,是你吧?”*
“谭总?”
“十年前的选秀,老头子带着我过去。我记得有个十九岁的少年,在舞台上演出莎士比亚戏剧《皆大欢喜》的经典段落。”谭飞航说。
“世界是一个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不过是一些演员,他们都有下场的时候,也都有上场的时候。一个人的一生中扮演着好几个角色。”池晔慢慢念出了皆大欢喜的台词。
谭飞航看他。
池晔笑了笑:“都过去十来年了,还重要吗?”
“重要。”谭飞航说,“我欠那个少年,一个道歉。”
池晔用眼神慢慢的去描绘谭飞航的轮廓。他记得年轻时他青涩的面容,只是时间早就带走了那分青涩和单纯。
这些岁月在人生中算不得漫长,却足以让每一个人的命运都发生巨大的变化。
然而谭飞航的话,却好像穿透了时间,回到了那个年少的时候。
填补上了某一块碎片。
“你什么也不欠。”池晔移开视线说,“如果我是那个少年的话,我会这么告诉你。”
带了点凉意的风,夹杂着音乐的声音传来,在整个电影节会场中心是一个舞台,一个小型乐队正在现场演奏。
池晔说:“想不想听点不一样的音乐?”
“嗯?”
池晔温和的笑容中带了点狡黠,他脱下外套递给谭飞航:“你等我。”
谭飞航于是看着他绕到不算高的舞台旁,跟乐队的人聊了几句,接着上台接过了小提琴。池晔试了试音,然后快节奏的即兴音乐就响了起来。
轻快的音乐声打断了有点伤感的氛围,围观的人变得多了一些。
然后萨克斯、电子琴和架子鼓慢慢随着节奏混音进来。就像是找到了方向,进入了队列,他们配合着小提琴,将快乐的音波扩散,混入了电影节的洪流。
当音乐结束的时候,围观的人已经不少,纷纷响起了掌声。还有人喊着再来一个。
池晔的脸色在暮色下有点发红,他跳下舞台,从谭飞航的手里拿过外套,小声说:“谭总,我们走吧。”
*
他们离开了主会场,路灯是声控的,随着他们的漫步一亮一灭。
“你会拉小提琴?”
“嗯。”池晔说,“事实上,钢琴我也比较熟练,只是应付考级,算不上有天赋。不仅如此,我还是完成了我的硕士学位。”
“池校长才艺丰富。”
“所以我不可能去进入演艺圈。”池晔道。
谭飞航愣了愣,才意识到池晔在回答之前自己提出的问题:“为什么?”
“我父母离婚的时候,法庭判决书下来之前,征求我和池念的意愿。问我们谁想跟爸爸,谁想跟妈妈。”池晔说,“池念选择了爸爸。”
“所以,你觉得自己亏欠他?”
“我是真的亏欠他。”池晔笑了笑,“我父亲池向荣,本来不同意离婚。是池念答去拍广告给他赚赌资酒钱,他才同意离婚。为了让剩下的人幸福,池念舍下了一切。他没什么才艺、也没什么学历,为了在娱乐圈混着,为了玩命的捞钱填补池向荣那个无底洞,他什么也不剩下。”
“你再看看我。”池晔道,“名牌大学硕士毕业,家庭幸福美满,拥有自己的事业和人生追求……这都是池念牺牲自己帮我争取来的机会。演戏这件事,就算不是个艺人,一样可以有地方表演自己的才华,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又怎么能再进入娱乐圈,去抢夺弟弟的资源?”
池晔顿了顿。
“谭总,今天时间不早了,我还得赶回A市,那么就先这样吧。”
*
王斌开车的时候,看后排的池晔似乎有些疲倦。
“怎么了?跟谭飞航聊个天,这么累?”王斌问他。
池晔的眼帘抖了抖,他低声说:“王斌,以后我都不会以池晔的身份再见谭飞航了。”
“嗯?”
“不知道为什么……”他轻声道,“我感觉筋疲力竭。”一想到晚上回到宾馆后,还要以池念的身份再见谭飞航,就让他疲倦。
或者是因为扮演池念让他疲倦。
又也许是用所有的精力在谭飞航面前遮掩让他狼狈。
他真的不能再见谭飞航了,没有人知道,从今晚见到他的第一分钟起,心跳就像脱离了地心引力般的起起伏伏,疯狂跳动。
真可笑,明明经常见面,关系亲昵到坦诚相见,在以池晔身份见面的时候,竟然差点失态。
大约,这就是戏里戏外的差距。
既然做不到克制和冷静。
不如不要再见。
*
池晔睁开眼睛,看向车窗玻璃倒影中的自己。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就在这倒影的两边。
一面是他。
一面是池念。
也许倒影是池念……
又或者他才是池念的倒影。
以池念的身份在谭飞航身边暂时停留一阵子,就像是一层伪装、一张面具、一个谎言……等到一切尘埃落定。
守住本心。
他才可以毫不留念的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应该早晨更的,腰痛……扭到了估计。抱歉哈,今天更新迟了。
情人节快乐。
☆、体温
王斌把他放在一个离宾馆不远的地方,他等了几分钟, 叶贝星就开着保姆车来把他他接走。叶贝星非常乖觉, 什么也没问,直接送他到了宾馆。
“哥, 谭总好像来了。”叶贝星欲言又止的。
池晔一点都不奇怪,毕竟谭飞航半个小时间刚跟他在电影节上见了面。
“嗯。”
“他直接去了温俊人的房间。”叶贝星小声说, “有好一会儿了!”
池晔想了想, 温俊人的红毯应该也在今夜,谭飞航去他房间也不奇怪。
“哦。”
“……念哥,你心真大。”
“我又不能手撕了温俊人, 这周围住了多少记者, 我只要一动手,明早娱乐新闻就好玩了,”池晔敷衍的说, “这不是我心大, 是我明事理。相信谭总会看到我的一片真心的。”
他话音刚落,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是谭飞航。
【过来。】
【?】
【3407。】
是温俊人的房间。
池晔叹了口气:“去3407。”
叶贝星一时有点没跟上思路:“念哥,咱们房间在3309。”
“我知道。”池晔说,“3407是温俊人的房间。”
“哦哦对, 我怎么忘了。”叶贝星顿时笑起来, “念哥,你这是改主意了?要捉奸在床了吗?!”
不是他要捉奸在床,是有老板授意必须要“捉奸在床”。
3407的门口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 但是池晔还是按响了门铃。
过了大概半分钟,温俊人才穿着睡衣来开门,看见外面站着的人是池晔,语气不太好的问:“念哥,这么晚了您来干什么?”
“也没什么。”池晔笑笑,“确实有点晚了,来请谭总回房间。”
“哦?”温俊人没忍住的挑挑眉,“谭总的房间在哪里,还需要你来请?”
“谭总房间当然在我房间里。”池晔说,“行李不是都放过去了吗,是不是,小叶?”
叶贝星连忙说:“是啊,谭总的行李下午就送到您房间了。”
温俊人又要开口,池晔笑吟吟的问他:“俊人,真要在你房间门口争执的话,来回的人都看着,怕是明天的新闻不好看,我倒是无所谓……你这……”
温俊人脸色沉了下来:“你等等。”
他关上门。
路过的人或多或少都为了电影节来的,认识他的大有人在,人们的视线多是探究和八卦的,池晔也不生气,在门口抱着膀子站着,晃晃悠悠的。
过了几分钟,门“喀嚓”响了,谭飞航从里面出来。
“等一下。”温俊人说。
他似乎也豁出去了,极温柔的看着谭飞航:“谭总慢走。”
谭飞航笑笑:“你早点休息。”
说完这话,也不看池晔,直接走了。
池晔摇了摇头,他对温俊人说:“俊人,我好心奉劝你一句,谭飞航的主意你不要打,他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
温俊人的笑容一点温度没有:“念哥不是来找谭总回去的吗?还不跟上。”
说完这话,温俊人毫不客气的关了房门。
叶贝星开心的一击拳:“念哥,你终于有点中宫娘娘的劲头了!”
池晔哭笑不得:“最近几天都在刷宫斗剧吧,少看点乱七八糟的。”
*
池晔进入房间的时候,谭飞航正在洗澡,不算大的行李箱已经打开了放在床上。池晔顺手就帮他把几套西装挂了起来。
里面的水停了,谭飞航大约已经洗完澡。
“谭总,我求求您,以后这种拉仇恨的事儿,少让我出头行不行?”池晔半真半假的抱怨,“我跟温俊人在一个组里,回头要被他搞死了。”
“怎么搞死?”措不及防的,谭飞航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
池晔条件反射的就往后一看,失去平衡就半跪在了床上。
谭飞航的腰间围着块儿浴巾,健美的身体上,还挂着水珠,正顺着他的腹部肌肉滑落,渗透子啊了浴巾上……
浴巾不算大,松垮垮的在他腹部别住,仿佛下一秒就要松开。
谭飞航低头看他,挑了挑眉:“这么迫不及待?”
池晔一瞬间脸红了。
*
柔软的床,在剧烈的运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谭飞航在他耳边低声问:“想我吗?”
“……”池晔别过头去,不想理他。
谭飞航用力,“说话。”
池晔急促的开口:“谭总在温俊人房间呆了那么久,还有空回来折腾我。身体真的……嗯……很好。”
“这是吃醋了。”谭飞航轻笑。
池晔彻底不说话了,闭着眼睛任由谭飞航再折腾,他也不肯开口。
*
等一切都消停了,两个人靠在一起,谭飞航说:“我晚上一到,温俊人就把我引到他的房间,跟我诉苦。”
“谭总不用跟我解释。”池晔看着天花板说。
“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谭飞航问他,“他说,你在剧组里欺负他了。当然,说的非常隐晦,把对你的意见隐藏的十分巧妙。”
池晔笑了笑:“谁敢欺负他,是他想欺负我,反而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把开机第一天的事儿跟谭飞航讲了一次,谭飞航难得笑的开心。
“果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谭飞航说,“那个何芸,怎么样,你能利用起来吗?”
池晔瞥了他一眼:“谭总要干什么?”
“我是在帮你。”谭飞航说,“何芸和温俊人关系不一般,能用起来的话,也许你能知道很多关键的信息。”
以池晔本来的性格这种事儿,他从来不屑去做,可这是娱乐圈……温俊人、何芸和池向荣赌博一事有极大关联。
他思考了一会儿:“我试试吧。温俊人对何芸并不好,也许能找到空隙。”
谭飞航搂着他,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钱、权、欲……人的诉求无怪乎这些。再铁石心肠的人,只要找对了路子,都能敲开他的心。”
谭飞航的话直白又真实。
不知道是经过了多少的跌打磋磨,这种直白和真实,才如此的平静。
池晔的心骤然一痛,抱紧了谭飞航。
“怎么了?”谭飞航问他。
“没什么……”池晔说。
没什么……
就是心疼你。
*
电影节又持续了几天,谭飞航还有些活动要参加。
而这边剧组拍摄耽误不得,第二天早晨温俊人、池晔就跟着保姆车准备回横店。
“你这周全在横店?”走的时候,谭飞航问他。
“嗯,这周三安排的是回B市录《聚光灯下的考卷》第二场,再然后回来录几天,横店的戏算是都结束了。有些马上征战的镜头,得去草原录。可能就是下个月初左右。”池晔道,“谭总,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