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辰笑了笑,道:“去凶案现场,怕不?”
苏一:“可以说怕吗?”
穆辰又望了一眼苏一,道:“不可以,工作,职责。”
苏一:“……”
果然!
穆辰带着苏一一路狂飙,再拐弯抹角,穿过几条小巷,终于到达凶案现场。
“车开不进去了,下来步行。”许是觉得苏一有些心不在焉,穆辰拉了档位,顺手轻轻拍了苏一一下。
苏一转眸又看了一眼穆辰,好像无论任何时候,这张俊俏的脸上,总是带着些许温柔。
二人停了车,苏一一脚踩在车前的泥泞小路上,漆黑发亮的皮鞋顿时陷了一个深坑,再一提脚,满是稀泥敷在脚上。秋雨过后,洗去了夏日的炎热,一丝凉风拂过,空气中本该有雨后泥土的清香,但此刻,苏一不仅没有闻到芳香,却远远就被一阵令人作呕的腐尸味道呛了鼻子。
苏一虽然大学毕业后选择了警察这份职业,可毕竟自生命依始,连死人的场面都没有接触过,如今一来就是布满死亡气息的凶案现场,想想就寒毛竖立。
苏一骨子里是个胆小的人,怕黑怕鬼怕蠕动的虫子,更怕恐怖的故事,苏一硬着头皮埋头踩在这泥泞里,嗅着这腐尸的味道,感觉这一脚是踩在一团烂肉里,简直令人头皮发麻,肠胃翻涌。
苏一抬头看了一眼两步之遥的人,似乎是毫无畏惧之意,从容坦然地迈步前进,苏一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扯住穆辰的袖子,穆辰被突如其来的一抓吓了一跳,本能地转过身警觉地往苏一身后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这才疑惑地看着苏一,苏一一时间有些尴尬,总不能说自己害怕,只好讪讪一笑:“等等我。”
穆辰愣了半秒,这动作,像个小孩子拉住大人的衣角,许是反应过来,自己倒是司空见惯了死人场面,苏一可还没有见过,于是赶紧停住脚步,等苏一拉着他并到肩旁,穆辰伸手拍了怕苏一的后背,眼神里满是鼓励,对他柔声道:“别怕,有我呢,妖魔鬼怪近不了你身。”
苏一:“……”
苏一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穆辰,问:“这衣服镇邪吗?”
穆辰笑了笑:“必须的!”
苏一也跟着笑了笑,随即就着这腐烂的空气深深吸了一口,稳稳心绪,给自己提了点劲,当然这一口气倒是喂饱了精神,却苦了肠胃,真心想吐了。
眼下,苏一还是保持着抓住衣角的姿势,二人并排走到一间砖瓦房院子前,院门口拉着警戒线,外面三三两两围着一群看热闹必不可少的吃瓜群众,这群人站在墙外,踮脚巴望着院里警察和法医的一举一动,十分不嫌弃扑鼻而来的腐尸臭,大概顺手还能摸出把瓜子边看边磕。
二人刨开群众,径直走进院里,几名身穿白大褂,头戴蓝色医帽的法医正在仔仔细细勘验现场,其中一名女法医好似实在有点受不了这浓烈的腐臭味道,憋了一口气小心翼翼踏出房间,在院门口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年轻青涩的少女面孔,看起来大概跟穆辰年纪相仿,摘下口罩,见了站在门口的老大,颔首示敬,老大略一点头回敬,随即,少女如释重负一般,贪婪地吸了两口门外腐臭味略为稀薄一点的新鲜空气,匆匆换口气,又戴上了白口罩,淡定从容地转身回屋,接着工作。
苏一有些震撼,这法医小姐姐可以啊,再看看自己揪着穆辰衣角的手,感觉有些耻辱,赶紧丢开了手,正正神情,步入院里,跟着穆辰踏入院中。
老大见二人踏进来,便立即递了两双白手套和鞋套,老大的目光扫视了一眼苏一,穆辰介绍道:“老大,这是苏一,许飞和刘丹先回所里了。”
老大略一点头,道:“他先跟着你学,你好好带他。”
说完,老大又对着苏一道:“苏一,以后穆辰就你师父了,跟他好好学。”
老大两句话,完美地把苏一的职业生涯托付给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少年。穆辰接了老大的指示,侧目抬了抬下颌,眯缝了一下眼睛,苏一抿了抿嘴,小声道:“师父。”
穆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毕竟现场实在不是一个可以随便表露神情的地方,几句话交代完,三人齐齐神色肃然地注视着房间里的一举一动。由于案发重地不可随意破坏现场,必须等着法医勘验完才能进去展开工作,三人只能立足在房间外审视。
透过房门,苏一看到一张破烂不堪的床,上面躺着一个身穿宽大睡袍的女人尸体,尸体已经重度腐烂,肿胀发黑,五官狰狞地扭曲成一坨,双手反捆在身后,双脚也被人用电线困住,整个人呈卷曲状侧躺在床上,阵阵恶臭汹涌而来,脖颈处裸露的皮肤上好似有些蠕动的东西,苏一定睛一看,差点要吐晕过去,那些个细细小小白色蠕动的蛆,正在一点点蚕食这滩腐烂的肉。
看到这里,苏一简直从头麻到脚,险些站都站不稳了,背心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手脚都冰冷了,五脏翻涌,若不是转眼看见身旁的两人自若泰山,十分坦然的样子,生生支起了一点点精神支柱,苏一差点就要哭着喊妈妈了。
第3章
苏一赶紧错开视线,将惊悚的画面放在眼光瞄不到的地方,转移注意力一般,打量起了身边的两尊泰山。老大,约莫四十几岁,正值壮年,身形高大挺拔,自带三分威严,面容如虎,不怒自威,有他在,苏一自觉轻飘飘的身体又踏实了两分。
再看旁边这个笑起来很甜的师父,虽然苏一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是这么近距离地看,还是第一次,喔,不对,第二次,只不过第一次虽然隔得近,但是满脸水花,实在没看清,只来得及看到唇边的一颗痣。
穆辰大概二十七八岁,瘦胳膊细腿,身高比自己还高出两分,一双桃花眼自带三分情,仿佛见谁都是言笑嫣嫣的样子,不失礼貌又让人想入非非,想完又让人觉得自作多情,五官俊朗分明,脸颊的线条俊朗中带有一缕俏,唇下一颗美人痣,更是平添几分艳。
苏一不禁感叹:真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啊!尤其刚刚目睹了床上那张爬满了蛆的脸,转一看,更让人觉得,这哥哥的脸,堪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了吧。苏一看着看着,竟然不想吐了,反倒是还多了点食欲,秀色可餐?
穆辰似乎感觉到了身旁一股灼灼的目光,十分怪异,转过头问了句:“你还好吧?”
苏一正欲错开目光,闻言回转,触不及防又撞上了穆辰含情三分的眸子,不经意间喉结一滚,堪堪咽下一口不知是方才的酸水还是垂涎的口水,被问得愣了,赶紧点头:“还好,还好!”
说完苏一默默叹了口气,唾弃自己太没出息,不就是长得好看吗?不就是经年仰望吗?不就是人生偶像吗?至于吗?
至于!
不过,现在自己也不一样了,自己能和他并肩在一起了,不需要刻意来看他了,触手可及,想想就乐了,不过不能笑,此情此景笑了就诡异了。
“你饿了?”穆辰看他咽口水,以为苏一没吃早饭。
“没有没有!”苏一晃了晃脑袋,这种情形下还能惦记着吃饭的人都是人才。
穆辰又道:“习惯了就好了,这种情形经常遇到,我也没来得及迟早饭。”
苏一:“……”
苏一不解,是经常遇到不吃早饭,还是经常遇到发生命案?
穆辰:“不过等法医勘验完,一会得把尸体抬起来装袋运走,死尸很重的,费力气,早知道就吃了早饭过来。”
苏一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这下十分确定吞进去又翻涌上来的水是胃里的酸水了。
此时老大回转身吩咐两人:“要不你们先去周边走访一下,收集点情况,这里我先看着,有情况及时汇报。”
终于可以借机短暂地松口气,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二人领了命令,小心翼翼地踏出院外。
“师父,方才尸体旁边床头上有个塑料瓶子,上面插了两根吸管,里面盛着半瓶水,整个瓶子看起来像专门改装过,那该不是专门改装来喝水用的吧?”苏一努力让自己适应人生新阶段,开启侦探新模式,迅速进入角色,疑惑请教道。
“喔,那个啊,不错啊,观察细致入微!”穆辰忍不住夸赞道:“那是吸食□□专用的装置,吸□□俗称‘溜冰’,新型毒品,现在‘溜冰’的人群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年轻化,这东西可害人啊,成瘾虽不算严重,但是吸了会极度兴奋。”穆辰指了指太阳穴,道:“伤脑,产幻。”
苏一:“什么产幻?”
穆辰:“就是产生幻觉,比如,感觉有人害你,比如,意淫一些奇怪地事,反正,会激起你潜意识中的很多幻想。”
苏一惊讶道:“这么可怕?”
穆辰:“各色各样,以后你见多了就知道了。”
二人跨出院外,院外的人此时依然还十分敬业地在围观,时不时窃窃私语,看到民警走来,恨不得上前拽紧胳膊,拿出话筒,顺道扮演一下记者,多收集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们有人认识这屋子里的人吗?”穆辰冲着人群询问一番。
“哎呀,不怎么熟啊,这人死了吗?”
“怎么死得啊?”
“死了多久啦?”
“被人杀的吗?”
“杀人犯在我们村咋办啊?”
“这还能出门吗?”
穆辰一个问题换来一大堆问题,揉了揉眉心。
看热闹的人,一般都不嫌事大的,不当侦查员可惜了,只不过关键的时候,想让这些人取派出所配合调查取个笔录作个旁证就不行了,溜得比谁都快,生怕作个证人要被冤鬼缠身。
尽管如此,穆辰还是上前与吃瓜群众聊起来,苏一则在旁默不作声,竖着耳朵仔细聆听这有些生涩难懂的方言,一脸艰难不知所措。
“之前有个胖子和这屋里的女人吵架,一看就不是什么善人,还扬言要宰了这个女人。”
“是啊,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这个男的经常带个人一起来,一来就大门紧闭,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哎呀,这个女的也是经常在外面喝酒,我有时候在镇上看见她跟好多个男人一起喝酒,喝醉了还吐,这条小道经常被她吐的满地恶心。”
有时候,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总能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蛛丝马迹,穆辰对这些三言两语都悉心记下来,尽可能多地捕捉一些关键信息,聊到最后,穆辰还是十分多余地默默补充一句:“敢问是否有人愿意随我们去派出所做个笔录呢?”此话一出,一群人赶紧一哄而散,纷纷想起要回家吃饭,果然,还是吃饭比看戏重要。
穆辰十分无奈地与苏一对视了一眼,耸耸肩,继续前行。走到房屋背对着的一间农舍,农舍院里房门开着,穆辰站在院外,扯着嗓子问道:“有人吗?”
院里房间内一名约莫五十多岁的老太太闻声走出来。
“大娘,您好,我们是杨柳派出所的民警,想跟您打听点事。”穆警官摆出标志性和颜悦色的笑脸,争取到了老太太放人进门而不是放狗撵人的待遇。
老太太见这俩少年身穿标致的警服,再配上这格外亲近的笑脸,简直就跟见了自己心爱的宝贝孙子一样,赶紧热情地开门迎上,拉了二人到院里,又忙前忙后找凳子,生怕二人站着闪了腰。
穆辰一面坐一面问:“大娘,隔壁那栋房子里的人你认识吗?”
大娘一听,满面愁容道:“那间房子啊,最近老有一股味道窜出,不知道是不是死了一头猪。”
苏一:“……”
穆辰:“……”
大娘又道:“那屋里住的不是本地人,原先村里的人在城里买了房,便把这村里的房子租出去了,前不久搬来个女的住在哪里,哎呀,是非多啊,经常听到吵架什么的,一看就是不务正业的一些人,个个飞天悬河的样子,上个月那女的还跟一个四十来岁的男的吵架,吵得那叫惊心动魄啊,那男的还冲进厨房摸了把菜刀说要砍人,这可吓死人了,我没看完就赶紧回来了。不过这段时间倒是清净了不少,不知是不是没人住了,也不管家里的猪了?”
苏穆二人一阵汗颜,村里的人大概以前家家户户养了猪,这大娘十分念念不忘猪的故事,不过想想也是,淳朴的村民一辈子能遇到几次腐尸。
农村不必城市,城市里的房子像火车集装箱一样,关门闭户便谁都不认识谁,虽没有左邻右舍照应,但小区安防设施到位,一路监控探头追踪,许多犯罪分子吃了人相比对的亏,便长一智选择转移阵地,一股脑往这开放的农村地区扎堆。
以前的自然村落,哪家哪户添个人少条狗,红白喜事转眼便可从村头传至村尾,感觉到处都有人在听墙角,而现在,像杨柳镇这样的村现在几乎已经成了特有的城中村了,大批外来人员侵入,无监控无安保,简直堪称犯罪分子安居作恶的天堂。
“大娘,这房子原先的主人是谁您认识吗?”穆辰问道。
“原先的主人叫张忠义,几年前就举家搬迁了,留下个空房子,一直转手低价租给那些外来的人,短则三两个月,长一点的顶多也就大半年。”大娘谈及周遭的一些变化,似乎有些无奈地愠色。
穆辰伸手摸了摸胸口,没摸到什么东西,又转过脑袋,瞄了一眼苏一的胸口,会心一笑,伸手就摸上去,苏一被这突如其来的手摸得愣了一下,小心脏又不由自主跳乱节拍,转眼看见穆辰摸出了插在胸口处的一支笔,苏一这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