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队长话里的意思,好像是不打算吃饭。
何子殊小心翼翼:“哥,你不吃吗?”
陆瑾沉“嗯”了一声:“我睡一下。”
他说的那些话,编了大半,也实说了一点。
昨晚他的确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担心这人半夜醒了酒难受,又被沈誉那通电话一搅和,前后结着,也就没了睡觉的心思。
何子殊这才看清陆瑾沉眼底的血丝。
负罪感攀援而上。
何子殊停下手,默了默,然后把铺平的被子重新掀开一个小角,从另一侧下了床。
隔着一张床的距离,他垂着眸子,没抬头,低声道:“那你睡吧。”
陆瑾沉看懂了何子殊的意思,可还是哑着声音问了一句:“睡哪里。”
何子殊满脸通红,努力装作镇定的样子,指了指:“这里。”
“还暖着……”
只两句话,可陆瑾沉却觉得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
砸得他呼吸都有些费劲。
他有时候也不清楚,明明是一个这么害臊的人,怎么说话的时候这么要命。
他是打算放过小朋友的。
可他自己撞上来。
就怨不得他了。
陆瑾沉语气琢磨,慢条斯理跟了一句:“还暖着。”
随即轻笑一声:“谁暖好的?”
何子殊差点咬到舌头。
他说的还暖着,就是还暖着,单纯的字面意思。
绝对不是陆瑾沉想的那样。
何子殊天生体寒,也比一般人怕冷,晚上睡觉的时候,好半天才能暖起来。
哪怕本身睡意正浓,一躺下,寒气一侵,也能被冻醒大半。
所以他只是想让人好睡一点。
仅此而已。
何子殊心急,立刻辩解:“不是,这里本来就是你的房间。”
陆瑾沉笑了下:“这里是我的房间,谁跟你说的。”
何子殊:“……”
半天,何子殊才憋出一句:“小周。”
陆瑾沉漫不经心:“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何子殊又卡了壳。
这要怎么说!
说他来的第二天就知道了吗?
何子殊打定主意,准备说个昨天。
喝醉了,所以小流氓并非本意的睡了一晚。
陆瑾沉一看他那副“我要开始撒谎了,你不要信”的模样,低头,装模作样在手机上敲了两下。
何子殊有些紧张:“哥…你在干什么?”
陆瑾沉:“问小周。”
何子殊心一横:“第二天!”
陆瑾沉放下手机:“去看月老树前一天。”
第二天就第二天!
什么去看月老树前一天!
不要再提月老树。
陆瑾沉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开始脱衣服。
何子殊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陆瑾沉看着他,又道:“那今晚是不是也能在这里睡?”
“毕竟是我的房间。”
何子殊抿了抿嘴:“那我去隔壁睡。”
陆瑾沉:“隔壁我睡了三天,也是我的房间。”
何子殊:“……”
何子殊待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气,说了一句:“哥你自己的房间,习惯点,睡得也会好点,我睡哪里都可以,不打扰你了,晚安。”
何子殊低着头,红着脸,快步往外走。
“习惯点?”陆瑾沉走了两步,挡住了何子殊的去路。
他扣子已经解了大半,衬衣虚虚搭着,隐约能看见精瘦的腰身。
何子殊呼吸又开始烧,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一句:“那你什么时候能习惯点?”
何子殊耳边充斥着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两下,清晰又绵密。
那你什么时候能习惯点。
习惯什么。
他的…房间吗。
第57章 晚安吻
何子殊没抬头,贴在两侧的手被隐在有点宽松的袖口下,无意识地攥紧,只露出小截冷白的肌肤。
陆瑾沉看不清他的神情,却借着不算深的光线,看见了他通红的耳尖,和因着紧张打着颤的眼睫,将人卖了个彻底。
哪怕没抬头,他都能想象到这人的模样。
站在他的房间,穿着他的睡衣,睡着他的床,还说着那些要命的话。
陆瑾沉眸色一深,抬手,替他压了压碎发,然后掌心贴着,极其恶劣又极其自然地往下一移,在何子殊本就红着的耳尖上,轻挲着捏了一下。
何子殊呼吸一滞。
他都不知道是陆瑾沉指尖太凉了,还是自己脸上太烫了,所以那泛着点冷意的触碰格外清晰。
何子殊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下意识抬起头来。
撞上视线的瞬间,陆瑾沉轻笑了一下。
何子殊迅速垂眸,紧接着往后退了一步。
前面是陆瑾沉,后面是窗户。
前后都是“死”。
避无可避间,何子殊余光瞥见浴室半开的门,一句话都没说,直接跑了进去。
“砰——”地一声,门重重砸上,还带起一阵嗡鸣声。
陆瑾沉怔了怔,随即笑开来。
何子殊背贴着门,又深又缓地长舒了一口气,颈间绷紧的线条,也随着呼吸,一点一点弛了下去。
好半晌,才走了两步,靠着台子打开了开关。
何子殊掬了捧凉水,象征性往脸上泼了泼。
冷的他打了个小颤。
刷完牙、洗完脸,何子殊就坐在浴缸边沿上,等。
等陆瑾沉什么时候上床,他什么时候再出门。
只要他跑得够快,陆瑾沉就拦不住他。
没手机,也没什么能掐算时间的东西,何子殊只能凭着感觉摸个大概。
等到外头没什么动静了,何子殊才起身,慢悠悠开了个门缝。
他没想到的是,陆瑾沉仍旧站在原地。
一时之间,他都分不清是他在较劲,还是陆瑾沉在较劲。
何子殊咬了咬牙,走了出来,轻声道:“哥,你还不睡吗?”
陆瑾沉转过身,朝着何子殊走了过来。
何子殊体质有些特殊,易过敏,又怕冷,寒气一侵就能留点痕。
这会儿冲了凉水,又在风口底下坐了小半会儿,眼尾、鼻尖都泛着点不太健康的粉白色。
陆瑾沉皱眉,道:“洗的冷水?”
何子殊有点惊讶。
这都能看出来?
怔了怔,没回答。
陆瑾沉拉着他的手腕重新进了浴室。
温水冒着热气,浸着肌肤,没过掌心,僵透的指节慢慢有了知觉。
何子殊心不在焉泡了泡,然后出了浴室。
浴室其实并不小,但和外头比起来,闷热又狭窄,也把两人的距离框在一个限定的距离里,让人不大自在。
何子殊看了眼手机,稳住心神,道:“哥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你要是醒了给我发个信息,我再给你做点吃的。”
陆瑾沉:“嗯。”
何子殊眉眼一弯,转身就要走。
陆瑾沉却哑着声音,开了口:“这就完了?”
何子殊被迫顿住脚步。
默了默,何子殊抿了抿嘴:“还…有事吗?”
陆瑾沉又好气又好笑。
从早上醒来到现在,这人不是紧张就是害臊,也就笑了那么一下。
原因却无他,只是因为可以跑了。
陆瑾沉:“一句晚安都不给?”
何子殊握了握拳:“晚安。”
陆瑾沉:“然后呢。”
何子殊抬头:“?”
陆瑾沉笑了一下:“晚安之后,是不是还应该有个晚安吻。”
何子殊好不容易降下来的温度,倏地又腾了上来,而且来势汹汹,瞬间红了脸。
脸烫,耳朵也烫,他快速回了一句:“没有!”
陆瑾沉:“为什么。”
何子殊被这句义正言辞的“为什么”慑住了,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隔了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没有就是没有。”
陆瑾沉轻笑:“可是盐盐都有。”
何子殊:“……”
何子殊正想着该怎么截住这个话头,耳边却突然闪过陆瑾沉的声音。
那人说了一句:“我有。”
何子殊有些恍神,想开口问问陆瑾沉“有什么”,可在抬眸的瞬间,陆瑾沉却已经俯下身来。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一句缠在两人呼吸里,几乎听不清的“你没有晚安吻,我有。”
何子殊浑身僵透,所有思绪抛的一干二净。
脑海里只反复闪过一句话。
亲、亲了。
陆瑾沉亲他了。
陆瑾沉低头,轻笑:“薄荷味的?”
何子殊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陆瑾沉说的是什么。
牙膏是薄荷味的。
这个认知打的何子殊六神无主,连呼吸都没有章法。
像是从骨子里烧出来似的,只沾到一点空气,就碎成粉末,再游走在周身。
一路从脸红到脖子。
陆瑾沉扣着后脑的手,微微往下,停在何子殊颈间的肌肤上,语气平静道:“跟昨天的酒有点像。”
“喜欢吗?喜欢的话,让宋易送一点过来。”
何子殊机械摇头。
陆瑾沉:“偶尔喝一次可以,但只能我在的时候。”
何子殊愣愣点头。
陆瑾沉莞尔,手指开始不安分,有一下没一下在颈间挲着:“这么乖?”
“那再亲一下。”
陆瑾沉作势就要再度俯身。
何子殊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我、我饿了,先下楼吃饭。”
回答他的是陆瑾沉的轻笑声。
何子殊思绪搅成一团浆糊,手上也没忘了轻重,门几乎就是被砸上的。
声音瞬间响彻整个廊道。
谢沐然和纪梵被这动静一惊,全都跑了出来。
然后就看到何子殊蹲在门旁,掌心规规矩矩贴在膝盖上,一言不发。
谢沐然连忙跑了上来,语气急切:“怎么了怎么了?”
何子殊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纪梵皱眉,看着谢沐然:“哥呢?”
“里面啊,我早上还在这房间里看到他了。” 谢沐然说完,也跟着蹲下身,一偏头,语气带着明显的试探:“吵架了?”
动静大成这样,队长没道理不出来啊。
还是关于子殊的事。
纪梵语气有些不善:“我去看看。”
还不等他手搭上门柄,何子殊就猛地站起身来。
廊道光线有些暗,何子殊又蹲着,所以那时两人都没看见他的神情。
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是等人一起身,只稍一眼,便猜了个七八分。
谢沐然压下纪梵欲开门的手。
纪梵也难得的不自在,偏过头去。
谢沐然斟酌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还进去吗?”
何子殊摇头:“队长睡了。”
谢沐然神情有些复杂:“睡…这里?”
何子殊怔了怔,几度张口,最后什么也没说。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谢沐然见人有些急,也有些乱,忙道:“没事,这本来就是队长的房间,他要睡就睡,别理他。”
何子殊猛地抬眸:“???”
他看完谢沐然,又看了看纪梵。
两人都一副了然的样子。
所以,他以为的只有他知道的事,其实所有人都知道。
何子殊:“……”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自闭模式,启动。
几人原本打算明早回去,可林佳安打了个电话,只能连夜往回赶。
何子殊上了车就跟谢沐然窝在后座,装睡。
五天的假期,几人欠了不少债,都没来得及回别墅,在乐青门口就被自家工作室的人带走了。
来回跑,脚不沾地忙了一个多星期。
自那个“晚安吻”后,何子殊也一连七天没有跟陆瑾沉见过面。
直到《榕树下》最后一期录制。
两人都是结束最后一个通告才去的小屋,并不同路。
何子殊先陆瑾沉一步,到的时候,白英和徐铭已经在了。
小屋贴了春联,院子里的晾晒木架上,挂满了辣椒,地上还铺了很多切成片、晒了半干的地瓜干。
村里一个百岁老人送了一个词碟,正在收音机里咿呀放着。
乡野小调,听不懂词,可鼓声悠长,缓缓落着。
给阿柴建的小乐园旁的葫芦架,已经长了一点藤,阿柴在底下打着盹,听到开门声,迎了上来。
何子殊笑了笑。
突然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似乎跟这情景大致无二。
白英和余铭也已经来了。
院子里琳琅也都是些农家吃食。
相同的人,相同的地点,还有后他一步的陆瑾沉。
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白英不再客气出门迎他。
余铭不用特意找话题制造对话。
他也不用紧张于那人的存在。
还有阿柴、大米、小乐园……都带着自己的痕迹。
阿柴围着何子殊转圈圈,尾巴翘得很高。
何子殊把它抱了起来,往白英他们那边走。
白英正靠在藤椅上,手里还拿着一根很长的小耙犁,随手扫了两下,把粘在编席上的地瓜干翻了翻,看见何子殊,把耙犁一扔,大声喊:“子殊,快过来。”
“来了,”何子殊抱着阿柴跑了过来,掂了掂,“最近是不是吃的很好,好像胖了不少。”